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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現實關懷:為了陽光與雪風下的這片熱土
送交者: 一葉扁舟 2006年03月14日08:37:57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第十四章 現實關懷:為了陽光與雪風下的這片熱土

--貫穿半個世紀青藏研究的一個優良傳統:為地方經濟建設服務--一段佳話:青藏隊與西藏的緣份--為西藏"一江兩河"綜合開發設計藍圖--再一次走向藏東三江流域和尼洋河流域--拉薩農業生態試驗站--貢嘎山高山生態系統觀測試驗站--海北高寒草甸生態系統實驗站--不畏艱苦、忍辱負重、不計報酬、但求貢獻的"氂牛精神"--錢學森曾有言:要把西藏建成國家的樂園--

  又高又大的青藏高原,大部分荒寒乾旱地區是人類生存接近極限和超越極限處。它只以有限的河谷低地和看似貧瘠的高寒牧場,養育着人類中一個堅強和耐苦的群體,一個從事農耕和游牧的民族,一個自成體系的文化傳統。

  曾用雙腳丈量過的大高原呵,以怎樣魅力和親和力,吸引着一顆顆歷盡滄桑的心。是這裡的山川土地,拱手相送了如此豐厚的資料信息;是這裡的軍、地、各族人民,曠日持久地提供着熱情無私的支持。幾十年間那些難以忘懷的野外考察的日日夜夜、月月年年,已化入生命,銘刻於心。一批魂系青藏的老隊員們就這樣選擇了最佳回報方式:投身於西藏的經濟建設,以多年科研成果的豐富積累奉獻於西藏現代化大農業。

  八十年代末期開始,青藏高原綜合科學考察隊分赴兩個主戰場:以基礎研究為主的一支繼續崑崙考察,並承接國家攀登計劃青藏項目,向着探索自然奧秘更為深廣和高峻的領域進軍;另一支,以我們已經熟悉了的可敬的老青藏章銘陶、韓裕豐、張誼光、李明森、關志華、陳傳友、譚福安......一群,則走向了一江兩河(雅魯藏布江、拉薩河、年楚河)、尼洋河、三江流域(怒江、瀾滄江、金沙江),為橫貫西藏南部的農牧區綜合開發設計宏偉藍圖。

  章銘陶教授率隊走向了西藏的江河谷地,農田牧場。這位水利專家、地熱專家,在青藏科考後期的身份,一方面是青藏隊常務副隊長,一方面是超越了具體專業的區域開發專家。而且,他最終把自己定位在區域開發事業的崗位上,定位在學科研究與生產建設相結合的實踐中。這一定位,可以說是必然走向,也可以說是有意選擇。追溯起因,30歲年紀的章銘陶就做過一件令他終生為之感動並引以為自豪的事情。

  雲南省元謀縣地處橫斷山脈雲貴高原段。1965年的章銘陶,參加中科院自然資源綜合考察委員會組織的"南水北調"隊第一次來到元謀。這個以出土過元謀古猿化石而名聲昭著於全球的縣份,此際缺乏的正是遠古的詩意和浪漫,比比皆是的則是現實的艱難:因為缺水,土地貧瘠,人民貧困。章銘陶滿目焦灼,心中嘆息,開始了跋山涉水的實地踏勘,設計了全縣水利改造方案,次年提交給當地縣委縣政府。

  隨之而來的文化革命使百業俱廢,一個小小的水利方案沒了下文也在當時的情理之中。一晃許多年過去,1981年春節期間,即將奔赴橫斷山區的章銘陶,忽然從收音機里聽到一則新聞:元謀的蔬菜行銷北京市場!章銘陶聞言跳了起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能把乾熱河谷與遠行的新鮮蔬菜聯繫起來。不久後他重登橫斷山,便一頭扎進元謀縣,直奔水利局老局長家,想要證實這一消息。

  退了休的老局長笑呵呵地握着章銘陶的手:不錯,正是你當年的水利方案!不錯,元謀全縣已實現了水利化!老局長感嘆一番:當年的老縣委書記拿這份方案當寶貝,文革中受衝擊,遭批鬥,兜里還揣着它呢!所以呵,文革後期剛一"解放",恢復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搞"復辟"--興修水利。請跟我來--老局長陪同章銘陶來到縣城中心的十字路口,指點一幅彩色圖畫。你看--

  章銘陶不禁熱淚盈眶:當年自己親手繪製的水利規劃圖,已被放大,用油漆彩繪在一面大牆壁上。那本意無疑是為激勵元謀人民艱苦創業精神,但對章銘陶來說,何嘗不是同樣的激勵和鼓舞呢!

  看來早期的章銘陶就已具備了這一基因:以地方需要為職責。所以後來的西藏地熱考察的同時,就設想着地熱的開發利用,並且為拉薩帶來了光明;在阿里的熱布加林溝,他完成了西藏第一個農業區域開發規劃;橫斷山脈考察中突出了應用研究課題,造福當地;八十年代末期之後,則是全力以赴地投身於西藏的生產建設之中了。

  說起在西藏所做的第一個農業規劃,還有一段故事。阿里扎達縣的熱布加林溝,海拔在4000米以上--西藏地區也像全國一樣,農作物生長上限西高東低。在藏東的昌都,青稞只生長到4100米,在西部阿里則上升到4300米左右。曾在古代繁盛一時的阿里,現在地廣人稀,有大量閒置土地可資利用,農業開發很有潛力。1976年,阿里分隊來到獅泉河,章銘陶承擔了古格王宮遺址所在地扎達縣境內熱布加林溝農業開發的規劃任務。起初,隊長孫鴻烈給章銘陶派了三名助手,都是阿里地區支援的剛出校門的大學生。後來考慮到農業組需要,打算抽去一名。這下章銘陶急了,找隊長大鬧一通,揚言人手不夠,不干啦!此時全隊人馬正在整裝待發,孫鴻烈也生氣了,說一聲不干拉倒,坐上車揚長而去。途中在噶爾縣午餐時,隊長主動向他打招呼,他故意視而不見。孫鴻烈笑起來了,上前拍拍那位負氣者的肩膀,和藹地說,是我不對,不該發脾氣。這樣吧,我去給你跑尺子(搞測量)吧。就這一句話,化解了全部怨氣。章銘陶不好意思了,帶着兩名助手欣然前往熱布加林溝。

  章銘陶在青藏隊的外號叫"駱駝",是指他的抗旱能力強,可以一天到晚不喝水;還比喻他格外吃苦耐勞。這是一個工作起來不要命的人,兩個助手也就跟着玩命地干,在扎達乾燥的風沙中,刺目的陽光下,跑尺子,看鏡子,畫圖紙,一干就是20多天。兩個助手之一的楊松,從大學畢業進藏第一天起就和青藏隊結下了不解之緣。一個戲劇性的情節是,阿里分隊沿黑阿公路,楊松等進藏大學生們沿新藏公路,同赴一個目標,同一天下午到達,在獅泉河城外相遇,隨後又一起參加了阿里人為他們舉行的同一個歡迎晚會。楊松報了到還沒上班呢,就做了青藏隊的編外隊員,出發去熱布加林溝。那一次他學會了測量和製圖,成了獅泉河小有名氣的專家了。後來凡有哪個單位蓋房子搞工程,必請楊松去指導。後來楊松當了阿里地區計委主任,後來調拉薩擔任"一江兩河"中部流域綜合開發辦公室主任,再後來當選為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副主席,主管農牧業,多年來一直請青藏隊做高參,搞規劃;當他兼任了昌都地區地委書記之後,把本地三江流域綜合開發提上日程,規劃者仍然是當年耳提面命教他搞測量的老師--章銘陶。青藏隊與楊松不離不棄的緣份,也就是青藏隊與西藏息息相關的緣份,這一緣份伴隨着西藏現代農業的發展進程,可算是青藏研究事業的一段佳話。

  許多年後,鬢髮斑白的章銘陶教授依然走在西藏現代農業的先頭部隊中,走在喜馬拉雅與岡底斯-念青唐古拉山脈之間的谷地上,走在他當年為之命名的喜馬拉雅地熱帶上。雅魯藏布江作為這一地帶的中心,時而平緩、時而湍急地東向奔流,兩條重要支流年楚河、拉薩河相繼匯入,使得江面驟然開闊。這個東西直線距離長約540公里,南北寬約220公里的河谷地帶,被稱作西藏的"一江兩河"中部流域地區,是西藏主要農區所在,一向被譽為西藏的精華地區--金三角。這個地區平均海拔高度僅有3600-3900米,年平均氣溫在7.5℃左右。雖然總面積不足全西藏的百分之六,但人口卻占西藏總人口的三分之一還多。至於生產能力也很可觀:約占西藏總耕地面積不足半數土地的作物,則占去全西藏糧油總產的一半以上。根據優勢地區優先發展的戰略決策,由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提出,經國務院批准,自1991年起至2000年,國家在西藏一江兩河(雅魯藏布江、拉薩河、年楚河)中部流域地區進行農業綜合開發建設,靜態投資為10億元人民幣,實際投入後來達到22億多元。這一綜合開發工程成為西藏農牧業開發建設史上投資最多、規模最大、歷時最長,並涉及多部門、多行業、多學科的系統工程。

  青藏隊數十年的表現,格外令人信服和信賴。加之幾十年豐富的科學積累,明智的西藏決策層選擇了一條最佳途徑,一條事半功倍的捷徑:特邀中科院青藏科考隊擔任這項工程的總設計師。總體規劃責任重大,關乎全局。

  時任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副主席馬李勝,抓住一個青藏隊不放,他看得很明白,就像西藏待開發的資源那樣,青藏隊也是西藏的一筆寶貴財富。他頻頻與青藏隊接觸,找孫鴻烈談,找章銘陶談。每談一次,委託一項新任務:第一次說,請幫助我們搞一個一江兩河綜合開發的總體方案吧;第二次又說,還有艾瑪崗和江北農業開發區兩個方案;第三次,再提交一個尼洋河吧,尼洋河流域資源開發與經濟發展綜合規劃。青藏隊每每應召而來,每一次都讓西藏地方滿意。做一江兩河工程規劃,隊長孫鴻烈任顧問,常務副隊長章銘陶、副隊長韓裕豐帶隊,陳傳友擔任水利總工程師,還有關志華、李明森、譚福安一批青藏老將整裝上陣。1991年那年,青藏隊40多人兵分三路,馬不停蹄,把七十年代反覆走過的雅魯藏布中部流域再一次走過。外業調查、資料搜集、研討諮詢、學習借鑑、論證分析、綜合平衡、到最後的評議審查,青藏隊率領西藏區內外上千人進行了這項描繪藍圖的工作,共編寫文字百餘萬,繪製圖表上千張,整整一年的苦幹,第二年,1992年春季,規劃設計工作完成,向西藏人民交了卷。

  此時,這批老青藏都是五十幾歲的人了,但較之當年,精力不減,熱情猶濃。出野外說走就走,並且和年青人一樣的動手動腿。章銘陶這位大學時代的合唱團總指揮,如今指揮起山川林田的恢宏交響樂。時隔多年,章銘陶回到他當年為尋找地熱,曾饑寒交迫地度過那個中秋之夜的南木林的土地上,重操舊業,在艾瑪崗的荒灘上架起測量工具,親自勘測畫圖--事後有人曾調侃他,說你這位老教授呵,還親自看鏡,太掉價了吧,那都是學生和助手們幹的事嘛!

  艾瑪崗在藏語中是一個感嘆詞--啊!這麼一大片地方呵。這麼一大片地方的艾瑪崗,是地處雅魯藏布江畔的一大片荒蕪之地,說寸草不生也許並不過份,因為能夠稀疏生長於此的,只是格外耐旱的狼牙刺。艾瑪崗作為農業綜合治理開發的第一個項目,拉開了江河地區農業綜合開發的序幕。第一期工程自1991年啟動,1993年完工,昔日荒涼而遼闊的江邊灘地,如今田成方、林成網、渠相通、路相連,實現了園田化。幾年來艾瑪崗開發區已進入良性發展,年年增產增收。1996年較之開發前的1990年,糧油總產、農村經濟總收入和農牧民人均收入均翻了一番還多。農民蓋起新房,加工業從無到有;艾瑪崗盛產土豆,出現了土豆最高單產6000公斤的奇蹟。拉布村強巴家的三兄弟,那一年生產土豆5萬斤,僅土豆一項年收入近兩萬元,購置了一台東風車。

  作為農業綜合開發的樣板,艾瑪崗經驗正在一江兩河地區推廣和全西藏推廣;一些國際組織的官員和專家也來艾瑪崗參觀,不由得稱道不已。1994年6月間,聯合國糧食計劃署的專家來訪,詢問起有關設計、建設和管理三個方面,一連用了三個"OK"表示讚許。

  艾瑪崗農業開發區的建設者們說起章銘陶他們,就像說起自家人那樣親切;在小江當地方也是。由章銘陶、韓裕豐設計的小江當農業綜合開發區如今也已大見成效。這是日喀則市一個沙化較為嚴重的地區。明智的西藏人又邀請來中科院蘭州沙漠研究所在小江當工作了三年,進行以治沙為主,開展沙地高效農業的試驗,為一江兩河地區沙漠化綜合防治提供技術和創造樣板。三年間共圍封沙漠化土地面積1690畝,封育區內配套路、渠、林網,流沙結束了流浪,安靜地覆被在人工的林木和灌叢之下,空前地生長起春麥、玉米之類農作物,葡萄、草莓、西瓜與花卉等經濟作物。五彩繽紛的花朵紫外線作用格外鮮艷;西瓜品質高於內地,紅沙瓤,蜜一樣的甜,畝產可達4100公斤。1997年在江當鄉推廣地膜西瓜120畝。藏族百姓第一次操作起種瓜技術。沙漠所的專家們還為當地培訓了一批技術人員,先後有500多位農民參加了示範區各項技術的訓練,掌握了一定的流沙治理、草地改良、沙地高效開發的理論知識和實用技術--在西藏工作的中科院科技人員個個都是好樣的,沙漠所江當工作組被評為先進集體。

  一江兩河中部流域綜合開發工程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八年過去,雅便藏布光裸的兩岸披上碧綠的檉柳林帶,如同美麗的翡翠項鍊環繞;年年呼嘯而過的大風沙在新生的綠色屏障前止住了腳步;清清渠水流過乾旱已久的農田,新近修建的水庫和提灌站的水泥建築上掛滿經幡,表達了當地百姓由衷的感激和祝福--祖祖輩輩的祈盼包含了新的內容,現代農業的美好前景成為新的圖騰。

  從一江兩河規劃工作開始,一發而不可收地,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接連邀請青藏隊這原班人馬進行了林芝地區尼洋河流域資源開發與經濟發展綜合規劃、昌都地區三江流域農業發展綜合規劃。韓裕豐重新置身於尼洋河畔的深山密林中,章銘陶再一次瞄準了藏東三江流域的高山深谷。不過這一次的使命和意義與當年略有不同--這是一個把曾經走過的地方再走一遍、把當年考察時曾考慮過的有關資源開發的夢想付諸實施的過程。具有30多年區域開發經驗的章銘陶教授,望着這片自六十年代開始就以自己的雙腳無數次踏過的山地,滿心盤算着未來藍圖:有關土地利用的、能源水利工程的、農牧林的和鄉鎮企業的等等綜合開發的前景;從青藏隊出隊第一年起就與林芝地區結緣的韓裕豐教授,聯想得深入細緻:森林應當合理開發,採伐更新結合,杜絕短期行為;出售原木委實划不來,要搞深加工。跡地更新的速生材高山松可做造紙原料,紋理好木質硬的高山櫟加工成地板格;林芝全地區年產野桃500萬斤,可惜只做牛飼料,應該作為綠色食品開發;林芝盛產核桃,應該開闢一個木本油料基地......

  規劃工作使老青藏們深感榮幸和欣慰。他們所從事的專業本就與生產應用密切相關,而今那麼多年千辛萬苦得來的資料不再束之高閣,正當其時地被接納,被使用,煥發出原本所具備的價值光彩和新鮮生命力,可真是苦得其所、樂在其中;對於以發展西藏為己任的科學工作者來說,還有什麼能比親眼看到自己親手設計的藍圖變為現實、成為西藏一道道壯麗的風景線更值得自豪和欣慰的呢!

  就這樣,頭也不回,無怨無悔,青藏隊的一支就這樣收攏了曾翱翔於天際的雙翼,落腳在了這片陽光與雪風下的熱土,轉向了現實的關懷。不是沒有其它選擇,屬於個體的科學生命只有一個;青藏研究那麼多年來提出了那麼多誘人的理論問題,每一問題都使人引頸嚮往,都需要一生一世的交付。年逾花甲的章銘陶猶自壯心不已,他是國內研究斯文.赫定的專家,他與瑞典人合作進行的課題"斯文.赫定在西藏的大自然遺產"(該課題的文學化表述應當是"沿着斯文.赫定走過的路")那時正在進行;他還打算研究三千年來人類活動尤其是工業革命幾百年來對於氣候環境變化的影響;同時他對萬年以來氣候環境變化與人類社會榮枯興衰之關係也深感興趣......可是每當聽聞西藏召喚,他總是毅然放棄手頭的一切,立即奔赴--有所為,必有所不為;某種選擇的同時,意味着對於另一些的捨棄。

  追本溯源,事實上,為生產建設服務的指導思想,貫穿了半個世紀以來的青藏研究事業。作為一個良好傳統,伴隨着科學空白逐一消失、資料漸豐以及學科發展的全程。青藏隊對於青藏高原自然資源評價和相關生態保護、開發利用的設想建議曾一一被提交。從土壤專業起步、最終成為青藏項目首席科學家的老隊長孫鴻烈,一直以西藏發展為己任,在自然科學基礎研究的同時,歷來倡導生產應用課題的研究,主張為西藏多做一點事情,並"務必讓西藏地方滿意"。身體力行,他撰寫了有關西藏土地資源開發利用等方面的文章,提供發展戰略建議,並擔任了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特聘環境與發展首席顧問。而今他正指導着他的兩位博士生承做西藏的可持續發展指標體系課題,傳承有人。

  這一傳統由來已久。對於國運民生的關注,來自中國知識分子整體的遺傳基因。抗戰時期的孫鴻烈,就隨一批科學家顛沛流離在大後方的重慶"難民村"中。無論外部環境如何不堪:戰亂,因戰亂而來的困苦赤貧,科學家們仍未中止他們的科研,仍是一天到晚的"土壤肥料",這給孩提時代的孫鴻烈留下了終身不泯的記憶;甚至還來自家族血緣的遺傳基因。從孫健初先生所寫《黃河上游之地質與人生》這一題目,足以見其關懷所至。地學與人生--人民的生存環境,人民的生活狀態--本就息息相關。在面向大地的研究中,如何能夠忽略對於人生的注視。而我們的土地又是怎樣的土地,我們的人民又是怎樣的人民!對於國運民生的關注,作為中國知識分子愛國主義傳統的一個組成部分,具有深厚的道德基礎。

  這一傳統的體現--從五、六十年代拉薩、日喀地等地的農場建設,到七、八十年代藏東南和喜馬拉雅沿線一帶林區自然保護區建設,到土地利用、水能、地熱、礦產和畜牧業格局及生物資源的開發,到青藏公路-青藏鐵路的先期勘察,無不生動體現着着一代代青藏考察隊員的艱苦奮鬥無私奉獻;心血乃至生命已滲透西藏大地,融入西藏當代生活中  --西藏藏族人民,青藏高原各族人民如何能夠忘懷!

  這一現實關懷體現在攀登計劃中,是吸納或新建了三個野外定位觀測站:

  (西藏)拉薩農業生態試驗站、(青海)海北高寒草甸生態系統定位實驗站、(四川)貢嘎山高山生態系統觀測試驗站。八五攀登期間由李文華院士總負責,九五期間由年輕人歐陽華博士負責,屬於青藏項目第四課題:"青藏高原主要類型生態對全球變化的貢獻與響應"。三個站承擔着雙重使命,在基礎科學研究方面,它是全球變化的、生物多樣性的;在應用基礎研究和指導生產方面,它又屬於可持續發展範疇:作為獨特的地理單元,青藏高原的光能、溫度和水分條件及其組合與同緯度低海拔區域迥然有別;高原生物經過漫長的自然選擇和適應,與環境形成複雜的有機統一體;高原麥類一季單產居全國之冠,林木生長速度超過大興安林區,牧草營養物質含量豐富、熱量高,家畜育肥速度快,生物分布海拔上限遠高於其它地區......為什麼?這一切都亟待用生物進化與適應、生態系統結構與功能和生理生態的理論和方法進行長期、深入的定位觀測研究,揭示奧秘探索規律,在建立高原農牧業生態系統優化模式的同時,將基礎理論與與當地生產相結合,為西藏自然資源的綜合開發和持續利用,為高原農業穩定、持續和高效發展提供科學依據。

  青藏隊老隊員、農業氣象專家張誼光教授承擔了籌建拉薩農業生態試驗站的任務。與章銘陶風格大不同,張誼光是一個不擅言談和交往的人,只在憂鬱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份殷切。這種性格稟賦,於他的研究工作倒也無妨,只是難為了需處處與人打交道的籌備工作。從拉薩到日喀則,到處尋找站址,拙於辭令的張誼光勉為其難地遊說,與地方上屢談不妥。正在犯難之際,幸有西藏軍區聞訊趕來,如獲至寶地把這群科學之神迎請至拉薩以東20公里處的部隊達孜農場,1993年3月,"中科院拉薩農業生態試驗站"正式掛牌成立。

  拉薩生態站無疑是當年白馬雪山三年定點觀測的擴容和深化。張誼光辛勤地躬耕在拉薩河谷的沃土上,從早春到晚秋。由農場無償提供的試驗基地,被高高低低的各種各樣的莊稼、牧草和林木所分割,一抹抹青綠,一片片花海,一群群接踵而來的參觀者......新落成的房舍院落提供了良好的工作和生活條件,中科院為之配備了50多萬美元的先進設備,具備了接待國內外合作研究者的能力。除拉薩站的十七位科研人員外,在每年的作物生長季,都有來自國內各科研機構、大專院校的專家們在這裡從事科學研究。國際合作剛剛起步。與拉薩站達成了合作意向的有瑞典、丹麥、日本、美國、加拿大等國,其中有些國家已開始了預研究。

  在農作物優良品種培育、示範和推廣方面,幾十年間西藏地方軍--前身為七一農場、現在的西藏自治區農業科學院一直是一支活躍的力量。所以在這一方面拉薩站是一個參與:優良品種的推廣涉及自治區農業布局,拉薩站作為一個試驗點,參與了西藏農業科學院的多點試驗、聯合攻關。五年來,拉薩站共引進作物品種127個,牧草品種近百個,優良樹種38個。西藏傳統作物中,並無玉米品種,拉薩站引進了多種甜玉米,經地膜覆蓋連續三年穩定成熟,籽粒畝產達到400公斤;把新鮮的玉米棒子分送給附近的農民,數量不多,每家只分到兩個。而農民如此喜歡它,尤其愛吃生玉米,給鄉村增添了一種新口味。玉米的引進主要為解決河谷農牧結合問題,解決飼料問題。其中分枝玉米秸稈單產可達1.2萬公斤,是理想的青貯飼料,而籽粒可作能量精飼料--也將給家畜增添新口味。在新口味之上,更有新意義在。

  說起春小麥高原602這個品種在西藏的推廣,還有一段故事。建站之初,張誼光教授向全國各地兄弟單位寫信求援,遠在西寧的周興民教授立即推薦並寄來這一品種。高原602本是中科院西北高原生物所育成的優良品種,因其蛋白質含量高、產量也高,曾獲國家大獎。推廣到全國各地,反映普遍很好。收到種子,當年小區試種,畝產千斤以上。第二年推薦給附近桑珠林鄉兩戶農民試種。有心計的農民悄悄地把一部分種子磨來吃了,一嘗口感相當不錯,方才放心地把其餘的種子播了42畝地,產量較之其它品種提高了60%。春小麥高原602,產量高又好吃,這消息不脛而走,到第三年,大家爭相來到拉薩站要種子;第四年,西藏農科院決定在農區大面積推廣這一春麥品種。

  引進品種一般需要三年的試驗周期以決定取捨;而優良品種、科學種田的推廣工作則需要更長一些的周期,謹慎的農民遲早會擇其善者而從之,這是一個潛移默化、水到渠成的過程。不限於優良品種和新品種的引進,還有科學的輪作問題、變白色休耕為綠色休耕的問題,等等。這些試驗目前都在進行着,玉米、小麥、油菜的輪作示範旨在解決恢復地力問題,新近引進的黍子沉甸甸地低垂谷穗;來自國內外的牧草品種繁多,紅三葉、白三葉、葦狀羊茅、黑麥草、青海老芒麥等品種,高產優質;還有試栽的行道樹刺槐、龍爪槐、毛葉楊等也都表現良好。不僅附近農民常來走動,指點議論,嘖嘖稱讚一番,就是拉薩市鄰近縣份和山南、日喀則地區各縣,也都有人主動前來參觀取經;差不多每一位自治區領導都來視察過,進行一番勉勵;西藏農校的農、牧、林專業的學生們也每年來這裡實習。從這兒,大家看到了未來西藏農業發展的希望之光。小小的、僅有五年歷史的拉薩農業生態站,已顯現出研究基地、示範基地、培訓基地和諮詢與橋梁功能的雛形。

  攀登計劃青藏項目中,拉薩站承擔了"青藏高原農田生態系統優化模式研究"。研究方向除上述高產生物物種的引進、篩選、培育及其推廣之外,還有屬於基礎研究範圍的高原農業生態系統中結構、功能、生產力及其調控機制;土壤-植物-大氣間的能量流動與物質循環;環境變化及其對全球變化的貢獻與響應。中科院的研究人員,包括在讀博士、碩士生們每年來站上做課題。其中李文華和張誼光的博士生喻朝慶等人揭示了冬小麥高產的奧秘。以往的常識認為,西藏作物高產是因大氣透明度好,陽光輻射強烈,植物光合作用充分。包括中外農業專家也都這樣認為。通過連續兩年的田間觀測所取得的大量數據--這是一些精密而枯燥的數據,是關於光能傳導、光量子能量密度、光合特性、光能利用轉換效率等的數字和公式。研究結果認為,以往的常識為那麼準確,太陽總輻射能量固然高於平原地區,但空氣稀薄,二氧化碳密度低,嚴重影響了麥葉的光合效率,所謂小麥乾物質積累並不高於平原地區。冬小麥高產原因則在於生長期長,約長於平原地區的三分之一;還在於溫度條件適宜,平原地區小麥在高溫的中午為避免消耗大於積累,中午停止光合作用,西藏小麥則無需午休。另外西藏小麥葉片直立性好,通體受光均勻也是高產因素之一。青藏高原的青稞和小麥,是全世界分布的最高上限,也分別開創了冬、春小麥和青稞單產的全國紀錄。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中,長期的適應和演化,使高原作物創造了生命的奇蹟。科學家們認為,青藏高原是世界上最有潛力的低緯度高海拔農業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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