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姓“普六茹”的漢人——隋文帝楊堅隱忍弘博、沉猜刻薄的一生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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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聞過不怒 於 2006-03-26 10:54:40
作者:赫連勃勃大王 提交日期:2005-8-10 15:26:00
那個姓“普六茹”的漢人
——隋文帝楊堅隱忍弘博、沉猜刻薄的一生
乍看本文題目,肯定不少人會立刻聯想起中國當代“先鋒”小說一個偽命題式的開場白:“我就是那個叫馬原的漢人,”很有胡弄玄虛之感。當然,“大師”總有道理,就象魯迅之文——“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如果現在有哪個小學生寫下如此文字,必會為老師揪着耳朵痛罵:“你有病吧,這麼百無聊賴、心不在焉!”但出於大師之筆,贅文廢話自然也飄然物外,立意深遠,非常人所能及,成為小說修辭學津津樂道的“話題”。
至於那個姓“普六茹”的漢人,絕非是模仿筆者“先鋒”小說家的故作深沉。宇文泰主掌西魏國事,大將楊忠(即後來隋文帝楊堅的老爸)出力甚多,東征西殺,血梁戰袍,被魏慕帝“賜姓普六茹氏”,所以,大名鼎鼎的楊堅最早的名字就叫普六茹堅。
如此不倫不類的姓氏,還要追溯一下西魏的權臣、北周的開國主周文帝宇文泰(同曹操一樣,宇文泰是死後兒子稱帝被追封的皇帝)。北魏孝文帝改胡姓為漢姓,鮮卑化的匈奴種宇文泰一反其道,崇慕儒化之餘,為了在亂世保持軍隊的戰鬥力,不得不對漢族兵將進行“胡化”。他模擬鮮卑最初的軍事部落組織,改漢姓為鮮卑姓,“以諸將功高為三十六姓,次者為九十九姓,所將士卒亦改從其姓。”當然,宇文泰的“胡化”並非為質上的“反動”,西魏(北周)境內胡漢關係並不象北齊那樣水火不容(鮮卑人欺凌漢人),而是相互間比較融洽。
楊堅(普六茹堅)不僅最初姓氏奇怪,小名也怪,叫什麼那羅延,其鮮卑原意已經散失,估計也是“阿貓阿狗”之意。
樣貌怪異的“奇”男子——楊堅的“蟄龍”歲月
《隋書》《文帝紀》中,有這樣的記載:“皇妣呂氏……生高祖(楊堅)於馮翊般若寺,紫氣充庭……皇妣嘗抱高祖,忽見頭上角出,遍體鱗起。皇妣大駭,墜高祖於地……。(楊堅)為人龍頷,額上有五柱入頂,目光外射,有紋在手曰‘王’……”——這些鬼話不用詳釋,肯定是史家為顯示帝王神奇而做的荒誔不經的 “編排”,猶如號稱楊堅是漢朝太尉楊震第N代孫一樣,純屬胡說八道。
楊堅六世祖楊元壽不過是北魏武川鎮軍戶,“又紅又專”說得上,貴族血緣丁點也沒有。而且,大腦門上五條肉柱子貫入頭頂,稜稜角角,恰似動畫片中的東海龍王,如果以玩樂的眼光看電視看電影覺得這種“尊容”好玩,真人長成這種樣子,讓人不嚇死也得膩歪死!觀唐初閻立本所繪《歷代帝王圖》,楊堅的相貌莊重、威嚴,畫家筆下肯定有“溢美”,但隋亡不久,楊堅的樣子應該有五、六成可信,也不見他大腦瓜子上有五根肉柱棱起。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即楊堅此人相貌堂堂,定有讓人過目不忘之處,且“沉深嚴重”、“雖至親不敢狎也”,屬於不怒自威那種人物。由於其父楊忠有大功於國,楊堅十五歲就獲封成紀縣公,十六歲遷驃騎大將軍,加開府。
當時,宇文泰見到老戰友這位風華正茂的兒子,也不禁大相嘆異:“此兒風骨,不似代間人。”
講起北周,還要簡述一下西魏的歷史。
北魏孝武帝被高歡所逼,逃至宇文泰處,也稱魏,至此,北魏分裂為東、西兩魏,宇文泰所掌握的魏,史稱西魏。
孝武帝至長安後不久,即與權臣宇文泰發生齷齪,被毒酒毒死,時年二十五。
宇文泰毒死孝武帝后,又立孝文帝孫子元寶炬為皇帝,是為西魏文帝。文帝在位十七年,安死於宮,時年四十五。雖身為皇帝,元寶炬完全是個幌子,大權盡在宇文泰之手。正因為他聽話,所以一直讓他在帝座上呆着。
文帝死,宇文泰立太子元欽為帝,是為西魏廢帝。元欽只當了三年皇帝,便被宇文泰廢掉,轉立文帝第四子元郭為帝,是為西魏恭帝。恭帝也只當了三年擺設,公元556年,宇文泰病死後,其堂侄宇文護擁立宇文泰第三子宇文覺建立周朝,史稱北周。西魏恭帝不久就被毒死。三十餘年中,西魏的皇帝雖姓元,其實真正的皇帝是宇文泰。
宇文泰不僅大大增擴了西魏的國土,最重要的貢獻還在於他於535年建立了府兵制,並仿鮮卑舊制,將所統兵馬分為八部,各設“柱國大將軍”,稱為“八柱國”,府兵是職業軍人,專門編為軍籍,只作軍事用途,不從事屯墾生產。(周武帝時,府兵制又走向“兵農合一”).
宇文護擁立宇文泰第三子宇文覺為帝后,皇族此次改姓宇文了。宇文覺雖然才十五、六歲年紀,但“性剛果”,想幹掉飛揚跋扈的堂兄宇文護。宇文護先下手為強,廢掉宇文覺並把這位不聽話的孩子弄死。其後,又擁立宇文泰長子宇文毓為帝,是為北周明帝。幹壞事一幹起來就收不住手,不久,宇文護嫌這位“寬明仁厚”的堂弟太“聰明”,派人在食物中下毒,又把這位皇帝送上西天。挑來挑去,宇文護就又把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推上帝位。
北周武帝宇文邕神武過人,沉毅有智,莫測高深。當皇帝十九年間,他先是韜光養晦,族滅權臣宇文護。而後親掌萬機,平滅北齊高氏。同時,這位勇武皇帝還崇尚節儉,平時身穿布袍,寢布被,全身上下沒有金銀寶玉裝飾,同時對於那些雕文刻鏤的宮室,錦鏽衣物,全都一概禁止。前朝宮殿有恢宏華綺的裝飾,他嚴命撤毀,改為土階數尺,務為儉僕。史載,這位周武帝勞謙接下,自強不息,打仗時步行山谷危澗,履涉勤苦,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周武帝自己甘之如飴。行軍時見有兵士光腳走路,周武帝甚至脫下自己的靴子給小兵穿上。與敵對陣,皆親冒矢石,一馬當先,多次差點以帝王之尊身陷死陣。破齊以後,又降服突厥,進攻南朝,從當時周朝的氣勢來看,一兩年時間內,天下一統很快就要成為事實。
然而,天妒英才,不假予年,宇文邕北伐路上忽遇暴疾,死在兵車之上,終年才三十六歲。遺詔,太子宇文贇襲統大寶。
恰恰是這位不到二十歲的兒子,史書上所稱的“周天元”、周宣帝,襲位兩年多時間,把武帝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大好河山折騰得煙霧四罩,民不聊生,言所難言!
周武帝活得的時候,對幾個兒子約束很嚴,尤其是對太子宇文贇,偶有小過,動不動就大棍子狂揍一頓,並警告說:“自古至今被廢的太子數目不少,難道我別的兒子就不堪繼任大統嗎。”同時,他嚴令太子東宮官屬每月寫一份詳細報告,細細稟明太子一個月的所作所為。這樣一來,嚇得這位好酒好色的太子爺竭力壓抑自己的癖好,和眾多臣下一樣在北方冬天的五、六點鐘即冒嚴寒佇立於殿門外等待早朝,可謂是用心良苦,演戲很投入,畢竟懼從心來,真怕老爹一怒之下廢了他,另立別的兄弟為皇儲。
史稱:“宣帝初立,即逞奢欲。”周武帝的巨大棺材還擺放於宮中,未及入斂,宇文贇臉上不僅絲毫沒有死了親爹的愁容,還自撫着腳上的杖痕,大聲對着武帝的棺材叫罵:“死得太晚了!”
一轉身,這位新皇馬上把武帝的嬪妃宮女叫到面前,排隊閱視,模樣俊俏的都一一納為自己的後宮。封建時代,倫常嚴謹,即使周武帝的嬪妃比宇文贇還要年輕,輩份上講仍是母輩,太妃級的人物,這位新皇全然不顧這些帝王禮儀,擁着那些年輕的後媽們共入花闈,春風遍度。
此外,他當皇帝后下的第一道行政命今就是破格提升他當太子時一直為他出謀劃策的吏部下大夫鄭譯為開府儀同大將軍、內史中大夫,委以朝政。(正是這位鄭譯,兩年後宇文贇一死就投靠楊堅,矯詔宣楊堅入朝輔政,幫助楊堅篡周立下首功)。
宇文贇帝座剛剛坐穩,馬上就誅殺了他的叔父、功高德茂的齊王宇文憲。齊王死時35歲,所生六子,除長子宇文貴先前病死,其餘五子一併伏誅。封建時代講究斬草除根,這種下場並不奇怪。依理深究,如果宇文贇是幼主即位,主少國疑,尊親大臣們為國家大計出發,誅殺象宇文憲這樣位望尊隆的皇叔並非是什麼壞事,這種作法能維持封建皇統的正當延續,說不定宇文憲會象北齊的孝昭帝高演那樣把侄子從皇位上驅除自己來做。但宇文贇那位時年已二十,青春正盛,乾鋼獨攬,馬上以無名之罪冤殺這位仁德善戰的叔父,頓時大失天下所望。
宇文贇當太子時周圍有碩儒指導,讀書很多,對漢族的典籍很有研究。按理說這位青年皇帝天資不低,但偏偏是只知斷文取義,只尚浮皮表面的東西。他上台後不久就大會群臣,規定大家都按古制穿上漢魏衣冠,峨冠雲帶,博領大袖,飄然欲仙,好看是好看,但實用性肯定不如他父親周武帝在世時的窄緊胡服實用。戰國時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在亂世之中占了不少先機,宇文贇一反其道,採用漢魏朝儀,華而不實。當然,他身死以後以後,那位老丈人楊堅建立隋朝,由“胡”變“漢” 的過程倒為他本人先完成了大半。
剛繼位時,宇文贇又認為周武帝的《刑書要制》裡刑罰太嚴酷,便下旨廢除。為了收買人心,又大赦囚犯,一時間盜賊們紛紛從牢裡跑出來,鄉里為患。見到國家量刑過輕,周圍人也紛紛“以身試法”,社會一片混亂。南北朝時期四分五裂,群雄環立,所謂“亂世用重典”,周武帝的刑法應該是必要的。宇文贇年青小伙子不懂事,按書本治國,不知變通,不諳時事,一時間搞得自己下不來台。加之他本人又“奢淫多過失”,為了懾服臣下,又頒布新法《刑經聖制》,上演祭天告地行新法的把戲,刑罰比周武帝時更重,臣下人民小有過失,馬上就會被砍頭滅家。
古人父母死後,起碼要居喪三年,不能聽音樂,不可嘻笑,還要穿樸素無裝飾的衣服。宇文贇全然不顧這些喪儀。他天天在殿前觀看歌舞表演,其寵臣鄭譯又把被周國滅掉的北齊末帝高緯的歌舞班子重新組織起來,招致殿前,號稱“魚龍百戲”,包括舞龍,侏儒搞笑,說相聲,山車攻戰,巨象游巡,撥河表演,殺馬,剝驢皮等等奇異怪端,日以繼夜,忙個不停;又在後宮聚集無數美女,增置了無數千奇百怪的嬪妃位號,連周國寫起居注的史官都記錄不下那麼多名號;沉湎酒色,整月地在宮內嬉樂,大臣奏事都由宦官處置,亂七八糟。
即位不到一年,為了過一過當“太上皇”的癮,才二十一歲的宇文贇傳位給8歲的兒子宇文衍,自稱“天元皇帝”,所居住的宮殿稱“天台”。他又戴上有二十四毓的冠冕,車服旗鼓比古代帝王都多加一倍,對舊禮古儀隨意變更,對臣下講話時也不稱“朕”,自稱“天”,妄自尊大,吃飯時用典藉中記載的樽、彝、珪、瓚等古怪的東西裝載飲食。他自己還戴個高高的“通天冠”,加上金蟬做的飾物,斜佩誇張的大授帶,可以說是古代帝王中喜歡奇裝異服的佼佼者。大臣見他之前,都被要求要齋戒三日,清身一日,渾身上下里里外外乾乾淨淨才能上殿。
周武帝曾因為於國不利、奢侈浪費為由滅佛毀像,宇文贇一反父親所為,精工製作了一尊大佛像,一尊天尊像,他自己坐在兩像的中間,南向而坐,並派人在面前的廣場上大陣雜戲,讓長安的士民縱觀,確實有“天王巨星”的風采。
周天元宇文贇還愛捶打臣下,而且打人也有“定製”,以一百二十杖為度,稱為“天杖”,後來又翻倍,加至二百四,即使被寵幸的皇后、嬪、妃眾多美女也不能倖免,且喜怒無常,想打誰就打誰。
宇文贇還特別喜歡軍隊盛大的排場,常常自己一身上下甲冑齊全,光閃鮮亮,騎着高頭大馬四處亂逛,最盛大的一次是他在大壯觀(皇家佛寺)閱兵,十萬多馬步兵列陣於玄武湖邊,五百多艘大型樓船戰艦緩緩駛出瓜步江口,旌旗蔽日,蔚為壯觀。不久,他去同州巡幸,命為前驅的導行士官有三百六十重,數十里之間幡旗大舉,樂聲震地,無數武士皆於馬上持戟,其壯觀景色即使用今天的數碼技術也肯定做不出那種效果,一般的電影場景肯定難以重示往昔這位帝王的壯觀。倘若日後 “時光機器”成真,人們能有幸穿梭回溯至周天元帝宇文贇時代,也一定會為如此盛宏奇特的排場而驚詫得瞠目結舌。
宇文贇還有追求名號的怪癖,自己的幾個皇后分別命名為天元大皇后、天大皇后、天右大皇后、天左大皇后等等奇怪的名字,自己的正式皇后反而只稱皇后面前不加修飾的形容詞。即位不久,他又看中自己堂侄西陽公宇文溫的妻子尉遲氏貌美,在朝會時把這位侄媳灌醉,逼而淫之。宇文溫的父親得知當皇帝的堂弟霸占了自己的兒媳婦,心中很憂懼,很怕皇帝殺了自己的兒子連帶上下一家人,便狠心起兵謀反。名不正言不順,很快就兵敗被殺,連帶着戴了頂大綠帽子的宇文溫也被拖去斬首。堂兄堂侄一家人宰殺完畢,宇文贇就把堂侄媳婦尉遲氏迎入宮中,正式納為貴妃。
雖然小皇帝荒唐,周朝的國力和戰鬥並不弱。眾大臣齊心合力,攻下敵國南朝陳國的壽陽、黃城、廣陵等地,江北之地盡皆入周。為了慶祝勝利,宇文贇在富麗堂皇的正武殿大集百官,又讓宮人、內外命婦集體參加儀式,大張伎樂。為了搞笑開心,又弄了一幫“胡人”大冬天光着膀子在庭院裡四處遊走,裝作要飯花子乞寒衣,皇帝自己和眾大臣及宮人齊操傢伙,用冷水亂澆亂潑,看見那些“胡人”被冰涼的冷水激得四處亂跳亂叫,眾人齊聲大笑不己。
玩完這些後,他又忽然巡幸洛陽。而起,皇帝本人親自架着驛馬,日行三百里,風馳電掣。(當時的這個速度,大概能相當於今日開車時速300公里)倒霉的是他的四個皇后,皆被命今緊隨他車後方駕齊驅,文武侍衛都心驚膽戰,稍有不如意就會遭受譴斥,並會挨皇帝自定下的以120為一回的“天杖”。一路之上,人馬頓仆,旌旗散亂,很象是大敗退慌忙逃命的景象。
估計是遊戲過度,縱酒荒淫,加上寒熱不節,宇文贇回宮後不久就重病不起,幾天后撒手西歸,亡年22歲。
宮內上下一片混亂之際,又是一朝孤兒寡母惶惶不知所以。年僅8歲的皇長子宇文衍雖然為帝,但只是一個擺設。天元皇帝寵臣鄭譯矯詔以楊堅入朝輔政。此時的天元皇后楊氏也高興自己父親掌握權柄,以免他姓權臣或皇族中野心大的人篡位。
從前,在周武帝時,聘楊堅長女楊麗華為太子妃,楊堅一下子就又從貴臣榮升為“國戚”。當時的武帝五弟齊王宇文憲就對皇帝哥哥講:“普六茹堅相貌非常,臣每見之,不覺自失。此人終非久居人下之輩,請早除為上。”周武帝對自己這位親家翁多有回護,表示,“看他的相貌,作上將就並不多,沒有什麼特異。”不久,武帝親近大臣王軌也密奏:“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堅貌有反相。”
周武帝很不高興,沉吟久之,無可奈何地表示:“假若天命有在,又能拿他怎樣!”
消息傳出,楊堅“甚懼,深自晦匿”,一改平素滿臉戾氣,韜光養晦,開始畢恭畢敬裝孫子。
周宣帝即位,馬上下詔封楊堅這位國丈為大司馬,拜上柱國。“(帝)每巡幸,恆委居守”。剛當皇帝,小伙子對老丈人可謂信任到家,不僅任命他為“國防部長”,自己出遊玩樂時還讓他擔當心腹扈衛或居守京師。
身為國丈,楊堅有陣子還真冒出一腔忠勇,想當個響噹噹的“忠臣”,切諫女婿廢除已經實施的惡法《刑經聖制》。由此,惹起小伙子好不大高興,“頗以為忌”。當時,周室帝立四美人為皇后,各家爭寵,相互毀譖,都想把楊麗華從正皇后的位子上搬下來自己坐上去。為此,謠言四起,宣弟的美人及其家屬紛紛進言說楊堅有“不臣之心”,激得周宣帝多次對楊皇后高罵:“一定要族滅你們楊家!”
當然,捕風捉影的事也當不得真,說歸說,周宣帝並沒有真想把老丈人幹掉。最危險的一次,是周宣帝喝得稍高,忽然想起楊堅有“反嫌”,派人召楊堅入宮,對左右衛士講:“如果楊堅入宮後神色驚惶,馬上就殺掉他。”
畢竟見過大場面,楊堅入宮後,行禮趨拜,一如平日,神色自若,裝得逼真,周宣帝只能不了了之。
猙獰畢現的大丞相——楊堅“輔政”的過程
周宣帝撕手西歸,按理講,再怎麼輪也輪不到楊堅這個外戚老丈人入宮“輔政”。引狼入室的關鍵的人物,正是周宣帝宇文小伙的兩個寵臣劉昉和鄭譯。
劉昉生性輕狡,周宣帝在東宮當太子時就已經在其身邊“侍讀”。宣弟即位後,劉昉“以技侫見狎,出入宮掖,寵貫一時。授大都督,遷小御正”。由此,可見劉昉的玩樂彈唱功夫肯定不簡單,能使周宣弟白天黑夜不能離開自己。周宣弟彌留之際,只宣召劉昉和御正中大夫顏之儀入內宮,準備託付後事。兩人趨至床前,小伙子已經說不出話,不停地翻白眼倒氣。劉昉為自身計,眼見周宣帝的兒子周靜帝宇文洐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不足以當自己日後富貴榮華的大托兒,就與鄭譯密謀,準備把楊堅推出前台。
鄭譯也是人精。此人的爺爺、父親都做過北魏、西魏太常、司空一級的大官,典型的高乾子弟。鄭譯本人,“頗有學識,兼知音律,善騎射”,可以講是文武全才的壞人。他也是周宣帝東宮舊人,曾任太子宮尹,因常常與當時當太子的宇文小伙歡歌狎飲,曾被周武帝除名為民。周宣帝自己登上皇位,自然馬上把這位鬼鬼老友召回宮中,“超拜開府、內史下大夫、封歸昌縣公,邑一千戶,委以朝政”。一次,鄭譯擅自把修建皇宮的奇異木材偷回運回家,自修府第,為人告發,周宣帝一怒之下又把他削職為民。小人心氣相通,劉昉多次為鄭譯求情,宇文小伙子也少不了這位陪吃陪喝陪玩的老哥們,“復召之,顧待如初”,並委以內廷重任。
鄭譯和楊堅關係也不一般,兩人曾經同學,“(鄭譯)又素知高祖相表有奇,傾心相結”。楊堅知道女婿周宣帝對自己漸有疑忌誅除之心後,送錢送物拼老命巴結鄭譯,並在皇宮的胡同中相求道:“您知道我一直想出藩外任,希望您給我留個心,有機會能讓皇上派我出京。”楊堅想出京,無外乎是想逃離京城政治漩渦避禍。正好趕上周宣帝要出兵南伐陳國,讓鄭譯主管此事。見機會來臨,鄭譯就推薦楊堅為元帥,準備隨自己一道前去平定江東。周宣帝當然言聽計從,下詔以楊堅為揚州總管,準備興兵。恰巧,詔下不久,周宣帝病重,楊堅便稱自己“暴得足疾”,在京城伺察形勢。
劉昉、鄭譯眼見周宣帝快咽氣,密謀之後,宣楊堅入宮,把讓他輔政的事情說出來。楊堅老奸巨滑,也是患得患失之輩,忙擺手“固辭”,稱不敢當。劉昉也急,激言道:“公若為,速為之;不為,我自為也!”
此時的楊堅,還沒能從女婿周宣帝殘暴的陰影下走出。入宮前,楊堅遇見算命的術士來和,還心驚肉跳地問:“我這一趟有災嗎?”可以想見這位半大老頭內心的驚惶不安。思來想去,利大於弊,楊堅就答應劉、鄭二人,“稱受詔居中侍疾”。當天,周宣帝就一命歸天。劉昉、鄭譯矯詔以楊堅總知中外兵馬事,即代理全國陸海空總司令。幾個內臣草詔,惟獨顏之儀不簽字,歷聲言道:“主上升遐(帝死為“升遐”),嗣子(靜帝)沖幼,宮中大任,宜委宗室。趙王(宗文招,宇文泰之子)年紀最長,論親論德,應受輔政重任。你們備受朝思,應思盡忠報國,奈何今日以神器授以外姓他人!”
劉昉、鄭譯知道顏之儀人太倔直,不能夠說服,索性“代替”他簽署。詔下,宮廷諸衛禁兵認敕不認人,馬上歸統楊堅節度。
一直心傾楊堅的御正下大夫李德林聽說劉、鄭二人要安排楊堅作大冢宰(類似人大委員長),鄭譯自己做大司馬(國防部長),劉昉想當小冢宰(類似現在的司法部長),連忙跑去見楊堅,並出主意說:“楊公您應該作大丞相、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集黨、政、軍於一體),否則,無以號令大眾。”
楊堅深以為然。周宣帝大殯結束,詔旨一下,連劉昉、鄭譯都有些傻眼:鄭譯為丞相府長史、劉昉為司馬。二人本來想與楊堅平起平坐,這下子倒成了人家的僚屬。不過,楊堅待二人甚厚,賞賜巨萬,封劉昉為黃國公,鄭譯為沛國公,“出入以甲士自衛,朝野傾矚”。時人稱二為“劉昉牽前,鄭譯推後”,皆是楊堅成事的紅人。
周靜帝即位後,其叔父漢王宇文贊以皇叔之尊入居禁中,常與楊堅同帳列坐,聽覽政事。劉昉覺得這個宗室礙眼,就送上幾個絕色美女,趁機對宇文贊說:“大王您乃先帝之弟,眾望所歸。少帝幼沖,豈堪大事!今先帝初崩,群情尚擾,您不如先回私第,等候佳音,待事寧之後,肯定我們會迎您入宮做天子,此乃萬全之計。”
宇文贊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好色少年,性識庸下,覺得劉昉好人好語,馬上攜美女、屬官出宮,回王府等着天下掉大餡餅。
由此,劉昉、鄭譯二人自恃有大功於楊堅,得意洋洋,驕色橫溢。此外,二人還有一個共性:貪財溺利。“富商大賈,朝夕盈門。”
楊堅本人,並無大功於國,又是最讓人起聯想的外戚,忽然大權在握,幼主在朝,外間自然不服。楊堅總是先人一步。周宣帝剛死,楊堅已經矯詔征在外擁強兵坐重鎮的宗室五王(趙、陳、越、代、滕,皆為宇文泰之子,是靜帝叔祖輩)入京朝見。五王入見,才知道周宣帝已死,無奈之下,只得各返他們在京城的王府,伺機行事。
但是,五王入籠,外間擁兵的周朝貴臣紛紛起兵,其中規模最大的有相州總管尉遲迥、青州總管尉遲勤、鄖州總管司馬消難(此人是小皇帝周靜帝的老丈人)、以及益州總管王謙,數十萬大軍,此起彼伏,四處響應。
危急時刻,楊堅驚懼攻心,“忘寢與食”,想派心腹劉昉與鄭譯出外監軍平叛,但劉昉推說自己從未為將,鄭譯以母老為辭,皆推託不行,楊堅心中大為惱怒。情急之下,府司錄高熲自告奮勇,李德林堅持崗位,楊堅大喜,定下心神,派遣韋孝寬、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等名將到各處策劃、征討。
外間紛起,在京師的周室諸王也不閒着。憤惋之餘,趙王宇文招就想設“鴻門宴”,伺機想殺掉楊堅。
一日,宇文招邀請楊堅到他的王府喝酒。楊堅當時因外亂未平,還不想和諸王翻臉,又怕被對方毒死,就自己帶酒入趙王府,心陰面和,一起歡飲。諸人入於寢室,趙王宇文招為主人,他的兩個兒子宇文員、宇文貫以及妃弟魯封“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於帷席之間,伏壯士於室後”,可謂是武裝到了褲衩。依制,大臣見宗室於府邸,衛士皆不得入內,楊堅身邊只有堂弟楊弘和親信元胄兩人在門口坐着守衛。這兩人皆勇悍孔武,官職皆為大將軍,所以才能入得王爺內廷。
酒酣之時,宇文招親自以佩刀割切瓜果,然後以刀尖插瓜,遞至楊堅面前。鮮卑風俗曠野,又是王爺親自送食,楊堅還挺給面子,大嘴一口一塊,連吃數片。宇文招臉上歡笑,心中冒火,“欲因而刺之”。
坐在門口的元胄看出情勢不對,沖入室內,對楊堅說:“相府有事,不可久留!”
趙王宇文招正要一刀朝楊堅嘴裡捅過去,忽然見雲胄闖入,壞了大事,斥責道:“我和丞相講話,你是什麼東西!”
元胄不僅不退,“瞋目憤氣,扣刀入衛”,大有樊噲之風。
宇文招見呵斥不成,只得解釋:“我難道會有惡意嗎!將軍怎麼如此多心”。同時,賜酒給元胄喝。元胄不飲。
宇文招見計不成,便假裝酒醉噁心欲嘔,想返入後閣,喚埋伏兵士入屋亂剁。元胄機警,“扶令下坐,如此再三。”宇文招走不成,又稱自己口乾,命元胄入後廚取水來飲,元胄仍立於原地不動。
僵持之間,門外有傳騰王宇文逌來府。楊堅依禮,降階迎候。趁此機會,元胄附耳言道:“事勢古怪,請馬上離開!”
楊堅一點,“他們手中又無兵馬,敢對我怎麼樣!”
“兵馬卻是他們宇文家族的東西,如果他們先發,大事去矣!”
楊堅不聽,又入座與新來的滕王宇文逌互敬互飲。
趁楊堅降階與滕王寒喧時,趙王已下令王宮衛士準備動手。
元胄一直揪着心,聽見室後“有被甲聲”,刀劍叮噹,他再也不顧禮儀,沖至坐榻前,高言:“相府有眾多急務,楊公您應該馬上離開!”說着話,元胄連攙帶拽,扶起楊堅就往屋外走。
宇文招見狀也急,想追出門豁出去一刀捅了楊堅。元胄自己擋住門口,不讓宇文招出去。
楊堅見勢不妙,一溜小跑,跑到王府門口才敢喘口氣,此時,元胄也跟了上來。
“(宇文)招恨不時發,彈指出血”。這位趙王,“幼聰穎,博涉群書,好屬文。”又學瘐信體,善為輕艷之詞。既有文才,又有武略,曾與周武帝一起伐北齊,單軍攻克北齊的汾州堅城,後來,他還曾與齊王宇文憲一起打敗過北齊的稽胡。這麼一位文武雙全的王爺,該斷不斷,瞻前顧後,喪失了誅殺楊堅的大好機會,也敲響了宇文皇族的喪鐘。
不久,楊堅就誣宇文招謀反,以周靜帝的詔令名義誅殺宇文招及其三子、二弟。至於元胄,楊堅大行賞賜,“不可勝計”。元胄本是北魏昭成帝六世孫,“少英果,多武藝,美鬚眉”,受北周齊王宇文憲薦引,屢立戰功,不知為何,此人與楊堅一見如故,惺惺相惜。楊堅輔政之後,立為腹心。楊堅稱帝后,嘆言“保護朕躬,成此基業,元胄功也”,進位上柱國,封武陵郡公。元胄看似忠直,也屬投機取巧之輩,後又參與楊廣潛廢太子楊勇之謀。隋文帝晚年,蜀王楊秀獲罪受譴,元胄因與這位王子往來密切得罪,除名為民。煬帝繼位,因元胄與弟弟楊秀通謀,也沒給他恢復原官。落寞之餘,元胄與也因事被廢於家的將軍丘和喝酒,席間談起老友上官政坐事貶徙嶺南一事,元胄嘴多,酒酣大言:“上官政乃壯士,令徙嶺南,能不在那裡做大事(造反)嗎?”言畢,他還拍着自己的肚子,朗言道:“如果換了此公,肯定不會碌碌無為!”轉天一早,丘和就把元胄的話上奏給煬帝。楊廣氣不打一處來,派人殺掉元胄一家,並下詔征上官政為驍衛將軍,起復丘和為代州刺史。元胄這個倒霉旦,以已一家性命,換來兩位老友的高官坦途。想當初,缺了這位元胄,隋文帝早成宇文招刀下鬼。
於楊堅而言,捱過最艱難的時刻,好消息接接二連三。數月之間,尉遲迥、尉遲勤、王謙等人相繼敗死,送首闕下;司馬消難見勢不妙,蒼惶逃奔陳國。
得意之時,楊堅已無外憂,開始大殺周朝宗室。楊堅共計殺周朝文帝子孫二十五家,節閔帝子孫及明帝子孫6家,武帝子孫12家,荒唐皇帝宇文贇的兒子宇文衍禪位後即被殺,時年9歲。宇文贇另外兩個幼子還在懷抱之中,為斬草除根,也被楊堅誅殺。加之其餘宇文宗室疏屬,幾乎為楊堅誅殺無遺,成千上萬的鳳子龍孫均於一年多內慘遭屠戮。如此種種,加上周靜帝的慘死,應了北周初期的諺謠:“白楊樹頭金雞鳴,只有阿舅無外甥。
清朝歷史學家趙翼感嘆說:“古來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婦翁之親,安坐而登帝位……竊人之國,而戕其子孫至無遺類,此其殘忍慘毒,豈復稍有人心!”然則,天道昭昭,隋文帝自誇為“真兄弟”的五個兒子(即5個兒子是同父同母,都是楊堅與皇后獨孤氏所生),長子楊勇,被廢后賜死。次子煬帝,被臣下勒死。次秦王俊,早死。次越王秀,廢錮,死江都之難。次漢王楊諒,謀反被誅。而楊勇十子,均被煬帝貶於嶺南杖死。楊俊、楊諒、楊秀之子,都死於江都之難。煬帝三個兒子,也都在江都被誅殺,楊氏子孫也無遺種。最巧的是,滅了隋朝弒了煬帝的人又恰恰姓宇文(宇文化及與周朝皇族同姓,但並不同宗),冥冥之中,令人慨嘆,佛道報應之說似為真切之語。
公元581年春,眼見內平外定,楊堅便以周靜帝名義進封自己為隋王,“受相國、百揆、九錫,建台置官。”沒幾天,就上演“禪讓”大戲,自立為帝,改元開皇,以楊皇為皇太子,並假模假式地封八歲的周靜帝為介公。楊堅的女兒楊麗華自從知道其父有代周自立企圖後,“意頗不平,形於顏色”。楊堅稱帝后,楊皇后 “憤惋逾甚”。(愧疚之餘,楊堅封女兒為樂平公主,並想逼改嫁,楊麗華誓死不從。後來,楊皇后於煬帝年代在隨帝巡遊途中生病,病死張掖,時年四十九。)見大事已定,楊堅這位狠心的姥爺又讓人把繼位的九歲孩童周靜帝掐死,然後假意“舉哀於朝堂”。周靜帝生母朱皇后本來比周宣帝大十多歲,是宣帝當太子時的掌衣侍女,母以子貴,其本人並無寵於周宣弟。楊堅篡國後,朱皇后出家為尼,幾年後抑鬱而死,時年四十。
開皇六年,沉猜陰狠的隋文帝又把三個老朋友劉昉、梁士彥、宇文忻一勺燴掉,殺掉三人及其兒子輩。
劉昉自楊堅掌權以後,就以功臣自居,縱酒逸游,貪污納賄,最要命的是關鍵時刻他不為楊堅排憂解難,拒絕出外監軍討伐尉遲迥等人,使得楊堅暗中“深銜之”,以高穎代其司馬一職。受禪後,楊堅雖封劉昉為舒國公,只讓他閒居,並不真給這位老朋友實職。劉昉以“佐命功臣”自居,被隋文帝疏遠後,怏怏不快,便與同為隋朝功臣的梁士彥、宇文忻二人深相結納,準備伺機起事。
梁士彥在北周時代就是赫赫有名的上將。周武帝平北齊,梁士彥居功甚偉,此後,他又擊擒陳朝名將吳明徹,略定淮南之地。他在北周已經是上柱國的大官。尉遲迥反楊堅,梁士彥又親為前鋒,並攻入鄴城北門,立下首功。平滅尉遲迥後,梁士彥代之為相州刺史。楊堅對文武通才的梁士彥甚為疑忌,不久就把他征還京師,削去兵權。
閒居無事之餘,梁士彥以元功重臣之身,難免怨望。劉昉本來是與梁士彥妻子通姦,老梁戴了綠帽也不知,二人“情好彌協”,暗中相謀起事,而且,幾個人答應事成推梁士彥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