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加米拉戰役 |
| 送交者: ZTer 2006年03月28日08:53:55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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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流士下令在帝國各省強制徵兵,組建了一支數量極其龐大但質量低劣的步兵部隊。他還主持了波斯軍隊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武器換裝,波斯騎兵大部分都配備了鱗片甲,過去慣用的標槍也更換為希臘式樣的長矛,步兵則換裝更大、更厚重的盾牌。大流士殫精竭慮尋求擊破馬其頓密集陣的良策,最後寄希望於卷鐮戰車(Scythed Chariot)。古典史料記載,波斯戰車由4匹被甲的駿馬拖拽,每輛戰車有馭手和士兵各1人,裝備長約三米的矛,弓箭以及數支標槍。戰車的車轅向前突出數米,頂部裝有鋒利的沖角,顯然是用於突破敵人的盾牌防線;輪軸兩頭還各裝有一米長的三棱鐮刀,衝進希臘密集陣時高速轉動的利刃無堅不摧,能夠掃殺近旁的敵兵。波斯戰車由於車身笨重,速度並不快,但衝擊力驚人,理論上講的確是對付希臘密集陣的利器。 古典史學家們對高加麥拉戰役中參戰的波斯軍隊數量眾說紛紜,亞里安認為有騎兵4萬人,步兵100萬人,戰車200輛;迪奧多羅認為波斯騎兵有20萬眾,步兵80萬人,戰車200輛;最保守的科丘斯認為波斯步兵戰鬥部隊有20萬人,騎兵4萬5千人,戰車200輛。後世史學家大多認為科丘斯提供的數字比較合理,因為在古典時代一支百萬人的大軍根本無法供給。大流士檢討伊蘇斯戰役,將失敗歸咎於戰場地形的狹窄,無法充分發揮騎兵的優勢,於是他為即將到來的大決戰精心選擇了戰場。高加米拉位於底格里斯河上游東岸,在巴比倫以北約300公里,毗鄰著名的波斯帝國大道,因而後勤運輸可以得到保障。高加米拉的地貌是平坦開闊、略有起伏的砂土地,非常適合騎兵活動。大流士特地讓人將戰場中央剷平,以便於波斯戰車衝鋒。他還花了很多時間操練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部隊,以使他們能夠協同作戰。 儘管大流士精心準備,並占據各方面的明顯優勢,他最終還是不可思議地輸掉了高加米拉戰役,也輸掉了他的帝國。近現代軍事史學界對此戰的研究,都集中在亞力山大高明的戰術指揮,而把大流士的失敗歸咎於他的膽怯,因為古典史料大多記載,大流士面對亞力山大的衝擊時再一次魂飛魄散,逃之夭夭。這個說法留下很多疑點。由於現存古典史料都是希臘羅馬學者的一面之辭,我們並不能確定在高加米拉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破譯的一批古巴比倫泥版雕書,也就是現存大英博物館的“天文日記”(Astronomical Diaries),提供了與西方古典史料大相徑庭的記載。事實上,彪炳戰史的高加米拉戰役言過其實,並不能算作亞力山大最耀眼的傑作,因為早在開戰以前,大流士就敗局已定。 1. 天意難違 公元前331年9月初,亞力山大在完全平定埃及以後,終於率領大軍從敘利亞北部進入兩河流域,向波斯腹地進軍。經過兩年征戰,亞力山大此時控制了孟菲斯(Memphis)、薩迪斯(Sardis)、大馬士革等名城,財力已是今非昔比。他將大量金銀運回馬其頓,用來招募更多的部隊。大約1萬5千增援部隊在亞力山大東征途中趕來會師。這樣高加米拉戰役之前亞力山大的兵力有所增強,總共將近5萬人。其中步兵有4萬人,包括重裝步兵1萬8千人;騎兵7千人,包括近衛騎兵2千人。 和二百多年以後進軍波斯的克拉蘇不同,亞力山大選擇行軍路線時非常謹慎,他渡過幼發拉底河以後並沒有立刻南進,而是繼續向東渡過底格里斯河,然後沿着庫爾德山脈南行,這樣就避開了幼發拉底河上游的沙漠地區。為了保障自己的後勤補給線,亞力山大在行軍路線上築城3座,並部署了衛戍部隊。馬其頓大軍一路上都有波斯輕騎遠遠跟隨,不用說那是大流士的偵查部隊。波斯王顯然想誘敵深入,馬其頓大軍安然無恙渡過兩河,沒有遭遇任何抵抗。大流士這個策略相當務實,波斯軍隊有數十萬眾,糧草消耗驚人,離巴比倫越近後勤供給的壓力就越小;相反馬其頓軍隊勞師襲遠,越深入兩河流域腹地,後勤供給的壓力就越大。 同伊蘇斯戰役前指揮若定、成竹在胸的那個波斯王相比,此時的大流士儼然判若兩人。伊蘇斯戰役的失敗固然嚴重動搖了大流士的聲譽,包括太后、王后、和王子在內的所有王室成員落入敵手,這對大流士的自尊心和榮譽感有致命的打擊。亞力山大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他將波斯王室一直帶在身邊當作人質,並以禮相待。在高加米拉戰役序幕階段的一系列心理較量當中,亞力山大以征服者居高臨下的姿態,傲慢地兩次拒絕波斯王割地賠款贖回人質的建議,非常成功地重挫大流士的自信心,期望大流士對親人的牽掛焦慮干擾他對戰役的策劃指揮。高加米拉戰役前夕的大流士內心承受着巨大的壓力,寄希望於一場決戰來挽救自己的帝國、家人、和尊嚴,這必須是一場光明正大、完美無缺的勝利,因為任何瑕疵都將使大流士無法洗盡恥辱,完成自我救贖。 然而在高加米拉戰役前發生的一起天文現象,就已經決定了這場戰役的結果。古典史料記載,在戰役爆發前11天出現了月食現象。現代科學家經過計算,將這次月食時間定為公元前331年9月20日。古巴比倫“天文日記” 這樣記載:“大流士5年烏呂盧月第13天有月全食,月亮完全變黑,擋住了木星,四指以外的土星可見。月食完全時,西風勁吹;月亮重現時轉為東風。” 月食發生時,馬其頓大軍剛剛渡過底格里斯河,而波斯大軍正在南面100公里的地方嚴陣以待。古典史料記載,當晚馬其頓大營亂成一團,馬其頓士兵奔走呼號,埋怨亞力山大把他們帶到天涯海角,攻打別人的國度,導致天神盛怒,遮掩了月亮的光輝。亞力山大指使軍中的祭司亞里斯坦德(Aristander)出面,聲稱希臘人崇拜太陽神阿波羅,波斯人崇拜月亮女神阿斯塔特(Astarte),因此月食是不利於敵方的徵兆,這樣才勉強平息了眾人的恐慌。幾天以後的夜空出現流星雨,不用說這又使馬其頓人惶恐不安,亞力山大不得不下令就地紮營,整整4天按兵不動。 月食當晚波斯大營同樣一片恐慌氣氛,不幸的是大流士面對這種局面絲毫無能為力。古巴比倫的天文學家數百年來一直用天象來預測國家大事,根據他們的經書,這次月食是波斯王亡國的徵兆;月食當中勁吹的西風,表示征服者將從西方來;月食完畢以後轉東風,表示戰敗者必須逃向東方才得保全。古巴比倫的天文學類似中國古代的易經,是波斯貴族的必讀科目,波斯人對此深信不疑。月食出現的那天,所有對天文略知一二的波斯貴族,包括大流士本人,都明白波斯帝國大勢已去。 大概基於這個原因,大流士在9月24日派特使求見亞力山大,第三次提出停戰請求,願意割讓幼發拉底河以西所有的波斯領土,賠款3萬塔倫黃金,以及將一位公主許配給他作為條件。因為茲事體大,亞力山大召集將領開會,當場宣讀了大流士的來信。以帕馬尼奧為首的在場大多數馬其頓將領表示大流士的提議可以接受,帕馬尼奧對亞力山大說:“我要是亞力山大,就會接受這些條件。” 亞力山大絲毫不留情面地反唇相譏:“我要是帕馬尼奧,自然會接受這些條件。” 對於野心勃勃的亞力山大來說,他心目中的戰利品是整個波斯帝國,而不是區區西面一隅。 羅馬史學家科丘斯記載,當大流士得知亞力山大再次拒絕了他的求和,悲憤呼喊:“亞力山大,我到底對你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難道你的哪一位親人為我所殺,因此我的暴行應得這樣的懲罰?” 此時的大流士,真可謂呼天不應,呼地不靈。幾天以後,大流士舉行戰前閱兵,面對數十萬大軍說道:“你們堅定不移的忠誠,讓我相信我依然是你們的國王。” 他隨即號召大家為自己的親人和祖先的墓地而戰:“我們將為生存而戰,你們的父母妻子將如同我的家人一樣落入敵手,除非你們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橫亙在敵人面前,保衛親人的自由。” 這一席話充分體現了大流士戰前絕望沮喪的心境,也間接折射出整個波斯大軍低落的士氣。 高加米拉之戰,亞力山大面對的是一支數量眾多,裝備精良,但人心渙散,抵抗意志薄弱的波斯大軍,他們已經不再奢望勝利,只想為波斯王最後一次盡忠效力。 2. 針鋒相對 渡過底格里斯河以後,馬其頓偵查騎兵很快發現了波斯大軍的蹤跡,亞力山大立刻領軍沿底格里斯河東岸急速南下。與此同時,大流士派巴比倫總督馬扎依(Mazaeus)率領3千騎兵北進6公里占據一座高地,監視亞力山大的動向。9月25日傍晚,馬其頓大軍在距離波斯大營10公里的地方紮營。雖然從馬其頓大營看不到波斯軍隊,但波斯人馬的喧囂清晰可聞。入夜,波斯營地的燈火照亮了南方的天空,碰巧此時夜空突現流星雨,四下飛散,望去猶如在天邊閃爍的篝火。馬其頓士兵誤以為身陷波斯重圍而驚恐萬狀,亞力山大不得不下令加固營壘,此後4天按兵不動以穩定軍心。羅馬史家科丘斯認為,如果此時在附近監視的馬扎依趁機率騎兵突襲,必能重創馬其頓大軍。可惜忠於職守的馬扎依未能抓住這個戰機。 9月30日清晨,馬其頓大軍拔營,組成戰鬥陣形向波斯大軍逼近。馬扎依完成監視任務,領兵撤回本部。大流士認為亞力山大準備即日決戰,也命令波斯大軍進入預定戰場,擺出一個正面寬達6公里的巨陣。正午時分,馬其頓大軍進占馬扎依此前盤踞的高地,從這裡向南望去,廣袤的平原上黑壓壓地遍布波斯軍隊,人喧馬嘶,盔甲閃亮,長矛如林,令人觸目驚心。馬其頓官兵見此景象瞠目結舌、面面相覷,亞力山大雖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此時也不禁憂心忡忡。他破天荒地下令暫緩進攻,就地紮營。下午,亞力山大派出輕騎仔細勘查戰場,並親自靠近觀察大流士的排兵布陣。高加米拉戰役的開局階段,亞力山大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小心謹慎。 當晚,亞力山大召開戰前準備會,徵求諸將的意見。老成持重的帕米尼奧認為馬其頓官兵此時軍心不穩,士氣不振,不宜與波斯大軍光天化日下決戰。他提議發動夜襲,因為在黑暗中馬其頓將士只能感受到身旁戰友的簇擁,看不見敵人龐大的數量,這樣有助於保持士氣;而波斯軍隊來自五湖四海,相互語言不通,在黑暗中很難指揮調度,更容易被擊潰。在場的馬其頓將領幾乎都支持帕米尼奧的提議,可見面對波斯兵力的絕對優勢,馬其頓官兵此時極其缺乏信心。亞力山大非常乾脆地否決了帕米尼奧的想法,表示自己不屑於“偷竊一場勝利”;再則探馬報告波斯大軍並沒有回營,而是留在戰場上保持戰鬥隊形原地休息,陣線前沿遍布游動哨兵和篝火,這種情況下夜襲是不可能奏效的。 鑑於恐慌氣氛遍布軍營,亞力山大接受祭司亞里斯坦德的建議,換上白色的禮服開壇祭拜眾神之神宙斯和戰神雅典娜,祈求保佑。儀式完畢以後,亞力山大回到中軍大帳就寢,他苦思冥想破敵良策,在腦海中推演了4、5個作戰方案,直到被疲倦征服而墜入夢鄉。這天晚上馬其頓將士提心弔膽怕波斯人前來偷襲,因此睡得並不安穩。俗語說得好,麻杆打狼,兩頭害怕。大流士也擔心馬其頓軍隊前來夜襲,因而讓他的部隊整夜保持戰鬥隊形高度戒備。波斯士兵枕戈待旦,疲憊困頓地望着天邊漸漸現出魚肚白,聽見遠處馬其頓的大營傳出集合的號角聲。這是公元前331年10月1日的清晨,而波斯大軍中將有4萬多人的生命在這一天走到盡頭。 天亮以後馬其頓將士驚駭地發現,一向非常警醒、總是最早起身的亞力山大居然沒有出現在帳外。於是眾人交頭接耳,都猜測亞力山大由於恐懼臨陣退縮,不敢出帳。最後帕米尼奧不得已進入亞力山大的帳篷,發現他正在酣睡,連聲呼喚而不應,只得用手將亞力山大推醒。面對帕米尼奧等人的詢問,亞力山大回答說:“你們以為我心裡沒有想好對策以前,能夠安然入睡嗎?當大流士實行焦土抗戰,堅壁清野之時,我絕望得不知所措;現在他準備同我決戰,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天哪,我的祈禱已經得到神的回應!你們都回到各自的崗位去,我馬上給你們具體的指令。” 嘹亮的號角聲隨即響起,馬其頓官兵迅速出營列陣,只留下數千色雷斯輕裝步兵守衛輜重馬車。 馬其頓軍隊按照慣例布陣。老將帕米尼奧率領6個密集陣15,000重裝步兵組成中央陣營,方陣之間的距離相當寬敞,這樣就有足夠的空間變換陣形;左翼主力是2,000特薩利重騎兵,他們右邊是一個營的希臘聯盟重騎兵300人,左側是1,000希臘僱傭軍步兵;亞力山大親率2,000近衛騎兵在右翼打頭陣,他的左邊依舊是3,000精銳的近衛步兵。在陣線前沿亞力山大部署了數千游擊步兵組成的散兵線,他們的任務是遏制波斯戰車的衝擊。因為馬其頓陣線的長度勉強和波斯中央方陣等齊,而波斯騎兵組成的寬大兩翼對馬其頓軍隊形成包圍之勢,亞力山大在兩翼的側後方各部署了4個營的騎兵約1,200人,輕、重騎兵各占一半,斜向外組成側衛線,兵力布置前輕後重形成防守縱深。因為估計到自己的右翼將成為波斯軍隊攻擊的重點,亞力山大給右翼側衛部隊加強了500名弓箭手和500名標槍手。另外在第一線部隊後面約1公里的地方,亞力山大部署了第二道陣線,由大約15,000希臘聯盟步兵組成,這道防線的特別之處在於面向後方排列,顯然是為了防備波斯騎兵的大縱深迂迴包抄。部署完畢的馬其頓戰陣呈一個空心的梯形陣式。 由於戰後大流士的作戰序列被馬其頓軍隊所獲,古典史料留下了波斯陣線的詳細資料。大流士充分利用寬廣的戰場地形,排列出一個長達6公里的巨陣。波斯王矗立於一輛金碧輝煌的戰車上在中央壓陣,他身邊是3,000忠實的禁衛軍,步、騎各一半;兩側排列伊蘇斯戰役倖存的2,000希臘僱傭軍;波斯中央陣線還包括印度騎兵和馬迪亞弓箭手數千人;中央陣線前面是五十輛戰車和十五頭印度戰象(顯然戰象並沒有在戰鬥中起到任何作用)。波斯將領率領各自的部隊組成兩翼,巴克陲亞(Bactria,今阿富汗)總督拜蘇(Bessus)帶領16,000來自中亞草原的騎兵組成左翼,在左翼前沿大流士部署了100輛戰車和2,000塞提亞(Scythian)鐵甲騎兵組成的突擊集團,他們的目標顯然是亞力山大統帥的馬其頓右翼。巴比倫總督馬扎依指揮的波斯右翼由16,000來自敘利亞、美索不達米亞、和伊朗高原的騎兵組成,右翼前沿是50輛戰車和2,000亞美尼亞鐵甲騎兵組成的突擊方陣。數十萬巴比倫和阿拉伯步兵在後面組成第二道陣線,但顯然他們的戰鬥效能可以忽略不計。 福勒總結此戰雙方統帥的戰術構想,大流士是“兩翼包抄”,亞力山大是“中央突破”。他認為波斯方面的致命弱點是中央陣線缺乏堅強可靠的步兵部隊,波斯陣線的機動性無與倫比,但極其缺乏穩定性,因此沒有多少抗打擊能力。但是此戰大流士根本沒有做防守的打算,他堅信在波斯騎兵和戰車強大的攻勢下,馬其頓軍隊只會疲於招架。波斯騎兵對馬其頓兩側的集群攻擊,如同老鷹的兩支利爪抓住獵物的頭尾用力撕扯,馬其頓戰線將很快分崩離析,然後波斯軍隊全線出擊,以優勢兵力將敵人分割包圍,逐個殲滅。亞力山大洞察大流士的意圖,他的構想就是將計就計,三面防守,一點突破。馬其頓軍隊在兩翼頑強的防守阻擊,調動越來越多的波斯軍隊向兩翼縱深迂迴包抄,然後等待波斯中央陣線出現缺口發動致命一擊。此戰大流士和亞力山大的戰術構想可說難分高下。事實上,兩人的戰役企圖都得以實現,而且波斯的勝機率先出現,只可惜大流士未能把握得住。 3. 高加米拉神話 大流士對波斯戰車寄予厚望。波斯陣線前沿部署的左右兩個突擊集團,都是以卷鐮戰車為攻擊箭頭,後面配備兩千鐵甲騎兵。大流士的構想是把衝擊力強勁的波斯戰車當作鐵錘,砸開馬其頓密集陣正面由盾牌和長矛組成的堅硬外殼,緊跟其後的鐵甲騎兵從缺口高速突入,猛攻方陣內部脆弱的裸露部位,最後摧毀馬其頓方陣。這個戰術構想和二次大戰德國裝甲戰頗有相通之處。亞力山大看穿了大流士的心思,他率領馬其頓陣線向右前方移動,各個方陣依次前進,形成一條斜線。因為馬其頓軍隊漸漸離開了大流士為了使用戰車特意剷平的戰場,大流士立刻命令左翼前沿戰車突擊集團的兩千鐵甲騎兵出擊攔住馬其頓軍隊的去路。這是此戰大流士犯的第一個錯誤。失去鐵甲騎兵支持的戰車,打開缺口以後無力擴大戰果,因此威力大減。 因為馬其頓陣線向右前方運動,其右翼側衛部隊成了先導,結果遭到波斯鐵甲騎兵的迎頭痛擊。排在最前面的300希臘僱傭軍騎兵抵擋不住,潰退下來,後面的900騎兵和1,000輕步兵立刻頂了上去,暫時穩定住了戰線。波斯左翼統帥拜蘇看到馬其頓側翼兵力虛弱,馬上調遣大批騎兵前來增援,顯然想從這裡突破馬其頓戰陣。亞里安寫道:“亞歷山大的騎兵部隊傷亡慘重,不但因為波斯騎兵的數量優勢,還因為他們人馬都披掛鎧甲,防護效果很好。馬其頓人浴血奮戰,各個騎兵連以嚴整隊形連續發動短促突擊,打亂了敵人的陣形。” 隨後趕到的波斯騎兵見戰局僵持,就向縱深前進,企圖迂迴到馬其頓側衛部隊的身後。馬其頓騎兵立刻跟隨前進,阻止波斯人的迂迴包抄,一時間雙方騎兵並駕齊驅,如同賽跑一般。馬其頓陣線的右翼側衛線因此越拉越長,兵力吃緊,亞歷山大不得不調遣二線部隊前來加固右側防線,馬其頓第二道防線不斷增援右側的結果,就是整體右移,失去了同左側的聯繫。這樣波斯左翼騎兵的大範圍扯動,已經導致馬其頓防線出現了第一個缺口。 大流士看到左翼騎兵進展順利,認為決戰時刻已經來臨,於是命令兩翼騎兵全線出擊。馬扎依統帥的右翼騎兵部隊立刻撲向墜後的馬其頓左翼,從正面和側面發動集群衝擊,並派出3,000精騎向縱深穿插,目標直指馬其頓大營。與此同時,波斯的戰車突擊集團也開始向馬其頓密集陣發起衝擊。亞力山大顯然對波斯戰車早有研究,部署的散兵線正是它們的剋星。波斯戰車鐵輪滾滾,在巨大的轟鳴聲中疾馳而來,馬其頓游擊步兵們靈巧地躲過正面衝擊,在其側面跟隨奔跑,步兵們幾人一組分工協作,有的用盾牌抵擋波斯戰車兵的長矛,有的用標槍攻擊缺乏鎧甲防護的役馬肋部和車夫。大多數波斯戰車沒有衝到密集陣前就失去行動能力。馬其頓步兵方陣訓練有素,讓出一條條通道避開剩餘的波斯戰車,這些戰車全部被馬其頓後衛部隊繳獲。雖然古典史料沒有具體說明,但馬其頓陣線向右移動,已經偏離波斯右翼戰車方陣的攻擊線路,而衝鋒的波斯戰車並沒有騎兵支持,因此我們幾乎可以肯定這是部署在波斯中央和左翼前沿的戰車部隊。 波斯右翼騎兵對馬其頓左側的迂迴扯動也迫使後者不斷延伸防線,受其牽連左翼的特薩利騎兵不得不左移以保持防線完整,這樣又帶動他們右邊的馬其頓密集陣第5、6方陣左移。密集陣右邊的前4個方陣面臨兩難選擇,是跟隨左移,還是原地不動。跟隨左移將暴露亞歷山大近衛步兵的側翼,原地不動則會造成密集陣的脫節。根據亞歷山大的戰前部署,密集陣前4個方陣的任務是配合右翼,因此第4方陣指揮官美利格毅然決定按兵不動。這樣密集陣戰線很快脫節,波斯右翼騎兵的迂迴扯動又將馬其頓陣線撕開了第二個缺口。大流士看到馬其頓密集陣洞開,立刻派遣波斯中央陣線的禁衛軍騎兵和印度騎兵從缺口高速突破。馬其頓陣營正承受着兩翼波斯騎兵強大的壓力,此時又被劈成兩半,而突破的波斯禁衛軍無論從後面攻擊哪一側的馬其頓陣線,都會導致其迅速崩潰。看起來波斯陣營已經勝利在望了。 然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突破密集陣的波斯騎兵並沒有從背後攻擊馬其頓陣線,而是高速穿過第二道防線左側的缺口,直撲馬其頓大營。顯然波斯禁衛軍得到大流士的明確指令,不惜代價解救他的母親和兒女。戰前亞歷山大對大流士的心理刺激終於奏效,對親人的牽掛果然使波斯王在關鍵時刻失去理智,將勝利拱手相讓。波斯禁衛軍同馬扎依派遣的3千精騎匯合,輕易驅散了看守馬其頓大營的色雷斯步兵,然後開始劫掠輜重馬車,尋找王室成員。根據古典史料記載,當大流士的母親從僕人那裡得知波斯軍隊大獲全勝,覺得難以置信,居然拒絕跟隨波斯救兵離開大營。無論如何,大營失陷沉重打擊了馬其頓官兵的士氣,帕米尼奧派人請示亞歷山大如何應對,亞歷山大回答說:“告訴帕米尼奧,不要在乎一點後勤物資的得失,如果我們贏得勝利,連波斯人的大營也將屬於我們。” 馬其頓軍隊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糟糕的局面,不但兩翼被敵人迂迴包抄,陣線中央被敵騎突破,連大營也失陷敵手。馬其頓官兵的抵抗意志已經到達崩潰的臨界點。就在此時奇蹟發生了。根據古典史料記載,一支蒼鷹突然飛臨馬其頓陣線右翼上空,在亞歷山大的頭頂盤旋。祭司亞里斯坦德立刻跳上一匹戰馬,沿着馬其頓陣線奔馳,大聲呼喚:“看那支盤旋的鷹,這是馬其頓勝利的徵兆!” 後世史學家大多認為“盤旋的鷹”其實子虛烏有,很可能是亞里斯坦德為了振奮馬其頓官兵的士氣編造出來的。高加米拉戰場是鬆軟的砂土地,數十萬人馬幾個小時的混戰勢必揚起漫天塵土,這種能見度下馬其頓官兵根本無法看到一支低空盤旋的鷹。無論如何,顯然這個徵兆極大地鼓舞了馬其頓將士的士氣,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馬其頓陣線突然堅挺起來,第二線的希臘聯盟步兵甚至反攻大營成功,將波斯騎兵驅逐出去。 當馬其頓軍隊和波斯騎兵以及戰車激戰之時,亞力山大和他的2千近衛騎兵一直按兵不動,等待戰機。大流士下達總攻命令以後,波斯左翼騎兵傾巢而出。不知為何他們並沒有攻擊亞歷山大領銜的近衛騎兵方陣,而是一起湧向激戰正酣的馬其頓右側防線,讓後世史學家大惑不解。福勒提出了幾種可能性,也許波斯將領誤解了大流士的命令;或者波斯騎兵攻擊近衛騎兵方陣時遭到馬其頓散兵弓箭和標槍的襲擊,下意識地向左規避,結果不由自主地捲入馬其頓右側的混戰。波斯左翼騎兵的全部出動,使左翼和中央方陣的接合部出現缺口,拱衛大流士的希臘僱傭軍方陣的側翼暴露出來,亞力山大等待已久的戰機終於出現了。 亞力山大立刻率領近衛騎兵以楔形向波斯希臘僱傭軍的側翼猛衝過去,而3千近衛步兵在左側緊緊跟隨,馬其頓密集陣右邊4個方陣也依次前進,形成一道斜線,從正面攻擊波斯中央陣營。接下去戰局的發展和伊蘇斯戰役同出一轍,希臘僱傭軍在來自兩面的夾擊下崩潰,將大流士和他的禁衛軍步兵暴露在馬其頓騎兵的鋒芒之下。亞力山大在一群近衛騎兵的簇擁下很快衝到大流士戰車近前,在這裡遭遇波斯禁衛軍的拼死抵抗,每前進一步都必須斬殺數人。此時亞力山大和大流士相距大概只有30米,因為根據希臘史學家迪奧多羅記載,兩人幾乎同時向對方投擲出一支標槍,都沒有命中目標,但大流士的車夫被亞力山大投出的標槍擊斃。 古典史家對下面發生的事情眾說紛紜。亞里安和普魯塔克記載,大流士看到車夫斃命,魂飛魄散,再次跳上一匹快馬逃之夭夭,而波斯王的逃遁導致整個波斯陣線的崩潰。科丘斯和迪奧多羅則提供了一個更加合乎情理的描述:由於戰場上漫天的沙塵,大流士近旁的波斯官兵只能模糊地看到波斯王戰車上有人被標槍貫穿身亡,都以為中槍的是大流士本人,立刻迸發出一片哀嚎之聲。然後整個波斯左翼莫名其妙地潰退,引發雪崩效應,波斯中央陣營也很快潰不成軍。據科丘斯記載,大流士拔出彎刀打算自盡,又不忍心拋棄戰場上依然浴血奮戰的波斯將士,猶豫片刻以後不得不在眾人的簇擁下撤離。由於亞里安和普魯塔克的著作影響較大,近現代史學家大多傾向於大流士率先逃離戰場的說法。 古巴比倫天文日記則提供了這樣的記錄:“烏呂盧月第24天早晨,世界之王(指亞歷山大)豎立起他的戰旗。兩軍激烈交戰,(波斯)王的士兵遭受慘敗。部隊拋棄了他們的王,撤回各自的城市。他們向東部逃遁。” 這個來自波斯方面的唯一記錄,顯然印證了科丘斯和迪奧多羅的記載。天文日記所謂“部隊拋棄了他們的王”,無疑是指波斯左翼部隊率先潰退。當時波斯左翼兩萬騎兵對陣數千馬其頓側衛部隊,占據明顯優勢,絕對沒有潰敗的道理,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左翼統帥拜蘇下令全線撤退。大概拜蘇遠遠看到大流士周圍的混戰,聽到波斯禁衛軍的哭喊聲,斷定大流士不幸陣亡,戰鬥已經失去意義,於是下令撤軍。 波斯左翼和中央陣線潰敗的時候,馬扎依統帥的右翼騎兵在這一側幾乎取得了勝利。波斯騎兵同時從馬其頓左翼的正面和左側發動進攻,亞美尼亞鐵甲騎兵以密集隊形一次又一次地衝擊馬其頓方陣,並不斷向側後迂迴。帕米尼奧看到局面異常被動,派人向亞歷山大請求援助。帕米尼奧征戰五十載,以見多識廣、臨危不懼著稱,此時破天荒地求援,可見馬其頓左翼的確危在旦夕。亞歷山大得信以後,不得不放棄對大流士的追擊,領軍馳援左翼。正巧奔襲馬其頓大營的數千波斯騎兵原路返回,和行進至半途的亞歷山大近衛騎兵狹路相逢,於是爆發了本次戰役最激烈的騎兵戰鬥。雙方都是精英部隊,波斯騎兵急於奪路而逃,而亞歷山大的近衛騎兵着急救援同伴,於是展開殊死搏鬥,在此陣亡的近衛騎兵就有60人,而傷者數百。最後這股波斯騎兵殺出一條血路得以逃生。 等亞力山大擺脫波斯騎兵的糾纏,到達馬其頓左翼時,戰局已經發生逆轉。大流士敗退的消息很快傳到波斯右翼兵團,馬扎依立刻領軍撤向巴比倫,高加米拉戰役落下帷幕。古典史料對波斯軍隊此戰的陣亡人數說法不一,最保守的科丘斯也估計有4萬人,其中絕大多數死於逃亡途中。馬其頓軍隊陣亡500人,傷者不計其數。幾天以後,巴比倫總督馬扎依投降,亞力山大兵不血刃進入這個千年古都,被加冕為“亞洲之王”。 總結高加米拉戰役,波斯軍隊的確已經盡其所能。大流士對馬其頓軍隊的優缺點研究的相當透徹,他的戰役部署揚長避短,非常有針對性。雖然波斯戰車的表現差強人意,但波斯騎兵將機動性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至,多點進攻加上大範圍扯動,使馬其頓各條戰線同時承受巨大的壓力,陣形很快支離破碎。波斯騎兵實現中央突破,將馬其頓陣線劈成兩半,波斯的勝機率先出現。只可惜在大流士眼裡,親人的安全和波斯王的尊嚴顯然比國家和軍隊的存亡更為重要,這個指導思想使他在關鍵時刻錯失良機。波斯陣線的突然崩潰,是偶然也是必然。雖然拜蘇的錯誤判斷具有偶然性,但波斯將士因為戰前月食的緣故,普遍認為波斯帝國氣數已盡。籠罩在這種心理陰影之下的波斯軍隊鬥志薄弱,經不起意外和挫折,面對亞歷山大的致命一擊,崩潰是遲早的事情。 亞歷山大既然願意在地形平坦開闊的高加米拉,打一場波斯人擅長的運動戰,應該早就預料到戰役初期的被動局面。對於亞力山大來說,此戰唯一的取勝機會,在於馬其頓防線被波斯騎兵迂迴突破,陣營分崩離析之前,抓住大流士指揮的漏洞發動致命一擊。這無疑是一場豪賭。亞力山大其實是在和時間賽跑,倘若波斯中央陣線的缺口出現得晚一些,或者近衛騎兵的向心突擊不能立刻達到目的,搖搖欲墜的馬其頓防線肯定會率先崩潰。亞歷山大已經不是第一次將他的將士置於背水一戰的絕境,無論是在伊蘇斯,還是在高加米拉,馬其頓軍隊都只有取勝一條路,失敗則萬劫不復,絕無可能全身而退。亞歷山大此戰給人印象最深的並不是戰術安排和戰役指揮,而是他孤注一擲、捨我其誰的霸氣。高加米拉戰役,是一場後人無法效仿、無法複製的勝利,只有受到命運青睞的天之驕子才能取得這樣不可思議的勝利。 4. 亡國之君 波斯帝國末代君主大流士,可以說是12代波斯王里最特別的一位。倖存下來的古典史料對大流士三世的記載超過以往任何一位波斯王,不過他都是作為亞歷山大的陪襯人物出現。大流士三世還是唯一有正面肖像傳世的波斯王,其他的波斯君主都只有浮雕和錢幣上千篇一律的側影流傳下來。 1831年,意大利那布勒斯王國發掘古羅馬龐貝(Pompeii)遺址的過程中,發現了保存相當完好的一幅壁畫,這就是著名的“伊蘇斯壁畫”(Issus Mosaic)。伊蘇斯壁畫長5.82米,高3.13米,由50萬塊小馬賽克組成。考古學家將壁畫完成的年代定為公元前2世紀晚期,史學界普遍認為這幅壁畫是模仿古希臘畫家菲羅玄(Philoxenus of Eritrea)在公元前310年為馬其頓國王卡桑德(Cassander)所作的一幅油畫。壁畫表現的是伊蘇斯戰役的最後時刻,左邊是亞歷山大正率領近衛騎兵衝鋒,他手中的長矛將一個波斯騎兵刺穿;右側是高居戰車之上的波斯王大流士,以及簇擁在他周圍的禁衛軍。大流士身體前傾,兩眼圓睜,滿臉是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表情,他的車夫拼命揮動馬鞭,驅使戰車掉頭逃命。伊蘇斯壁畫作為西方古典藝術的代表作聞名世界,而大流士的形像也因此為千萬世人所熟悉。 西方古典史料稱這位末代波斯王為“大流士三世科多曼”(Darius III Codomannus)。科多曼顯然是希臘人對大流士本名的蹩腳音譯。古巴比倫文獻顯示,他的本名叫做阿塔沙塔(Artashata)。大流士大約生於公元前380年,他的祖父是波斯王阿塔薛西斯二世的兄弟,而他的父母是堂兄妹關係,這種近親婚姻在波斯王朝相當常見。史載大流士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這與伊蘇斯壁畫所描繪的波斯王形像相符。據說亞歷山大進入波斯首都蘇薩的王宮,坐上大流士的寶座,非常尷尬地發現自己雙腳懸空,隨從趕忙拉過一支矮桌給他墊腳。 據迪奧多羅記載,大流士在繼位以前是享譽波斯帝國多年的勇士。當時還是阿塔沙塔親王的大流士跟隨波斯王阿塔薛西斯三世征討卡都西亞人(Cadusian)的叛亂,兩軍對陣之際,敵方出來一位最優秀的武士,要求同一位波斯貴族陣前單挑。當時波斯王周圍數十個貴族畏縮不前,最後是阿塔沙塔出陣應戰,經過搏鬥將對手制服。波斯王大悅,當即封他為亞美尼亞總督。阿塔薛西斯平定卡都西亞叛亂是公元前343到338年間的事情,此時的阿塔沙塔已是不惑之年了。 阿塔薛西斯三世王朝後期,大宦官巴古阿把持朝政,阿塔沙塔作為重臣虛與委蛇,逐漸獲得巴古阿的信任。後來巴古阿相繼毒殺阿塔薛西斯和王儲阿西斯,波斯王室成員凋零殆盡,王位繼承就輪到了旁支的阿塔沙塔親王。公元前336年春天,阿塔沙塔登基,正式採用大流士這個稱號,史稱大流士三世。大流士即位時間不長,巴古阿就發現他難以駕馭,於是又打算故伎重演,給大流士準備了一杯毒酒。這裡迪奧多羅繪聲繪色地寫道,早已洞察巴古阿陰謀的大流士將自己的酒杯和巴古阿的對調,然後命令他一飲而盡,這個臭名昭著的閹官就此惡貫滿盈。 大流士繼承的波斯帝國頹廢已久,帝國主要產糧區埃及已經獨立多年。大流士登基不久就組織征討埃及。他只用了6個月就集結一支波斯大軍,結果一舉蕩平埃及,使帝國氣象為之一振。這年44歲的大流士年富力強,銳意進取,在內政外交上展現了不同凡響的膽識和魄力,無疑是波斯帝國期待已久的中興之主。然而就在大流士即位以後幾個月,在遙遠的希臘半島北部的馬其頓王國,一位年僅20歲的青年即位國王。這個名叫亞歷山大的青年最終將顛覆大流士的帝國社稷,使他的壯志宏圖付之東流。 古典史家筆下的大流士,性格溫良敦厚,雖有勇士的美名,但本質上並不是一個好鬥的人。科丘斯認為他處事公正,慈悲為懷,對支持他的人異常誠懇忠心,是一個富有責任感的慈父領袖。亞里安則毫不客氣地指出大流士的性格缺陷:他偏聽偏信,事到臨頭缺乏膽氣,情緒波動劇烈,容易振奮,也容易氣餒。作為一個軍事統帥,這些無疑都是致命的缺陷。但正是這些弱點,讓大流士更具有人性化的色彩,相比之下亞歷山大簡直沒有一點人味。 從亞歷山大登陸小亞細亞的那一刻開始,幸運之神就似乎和他朝夕相伴,而沉重打擊一個接一個地落到大流士頭上。先是波斯將領在格拉尼克斯河拙劣的指揮,葬送了整個波斯小亞細亞的軍政領導層;接着最為倚重的蒙農壯志未酬身先死,徹底打亂了大流士的戰略部署。科丘斯記載,當大流士得知蒙農的死訊異常沮喪,好幾天不能視事。不過他很快振作起來,親率大軍前去迎戰亞歷山大。伊蘇斯戰役開局階段大流士指揮波斯軍隊進行的戰略運動,可謂用兵如神,將對手置於死地。然而波斯步兵素質的低劣斷送了大好局面。伊蘇斯戰役的失敗也使大流士所有的親人失陷敵手,對他來說這個打擊比喪失一支軍隊還要沉重。 科丘斯記載,伊蘇斯戰役以後,大流士的精神並沒有被擊垮,他立刻着手重建波斯軍隊,沒有浪費一天的時間。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大流士在伊蘇斯戰役喪師數萬,他的統治基礎依然穩固,那些擁兵自重的波斯貴族依然聚攏在他的周圍,聽候他的調遣。大流士用兩年的時間就重建一支龐大的軍隊,相比之下他的先祖薛西斯集結大軍遠征希臘準備了5年時間,而那時正值波斯帝國的鼎盛時期。史學家公認,大流士組建的大軍,無疑是波斯帝國一百多年來裝備最精良,戰術最先進的一支軍隊。在高加米拉戰場上檢閱部隊的大流士,正處於他一生最輝煌的時刻,可悲的是這個輝煌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 就在高加米拉戰役爆發的前幾天,一個從馬其頓大營逃出來的波斯宦官給大流士帶來噩耗 - 他的王后斯塔蒂拉(Statira)幾天前病死。斯塔蒂拉的死因眾說紛紜,有些古典史料直言不諱,記載她是難產而死。古典史家一方面極力塑造亞歷山大崇高的形像,說他對波斯王室執禮甚恭,對有波斯第一美女之稱的斯塔蒂拉從不多看一眼;另一方面卻老實交代她死於難產,這種春秋筆法令人解頤。斯塔蒂拉和其他王室成員兩年前就淪為亞歷山大的人質,因此她懷的孩子是誰的自然不言而喻。大流士得到消息悲痛欲絕,斷定王后是被亞歷山大處死。報信的宦官頗費了一番口舌才讓大流士明白,斯塔蒂拉是病亡,而亞歷山大依照波斯禮儀將她厚葬。這裡大流士再次展現他溫良敦厚的性格,寫信給亞歷山大表示感謝,並在戰役前禱告自己死後波斯將被一個仁慈的征服者統治。 大流士從來就不是一個純粹的鬥士,這是他跟亞歷山大最大的區別。直到高加米拉戰役前夕,大流士還在想方設法和平解決爭端,為此不惜割地賠款和親。他在最後一次的求和信中稱亞歷山大為“陛下”,已經放下了波斯王的身架。大流士在信中以一個長輩的口吻規勸亞歷山大,幸運之星不會永駐,一個人越是榮耀,就越容易引起別人的羨妒。如同輕靈的飛鳥不由自主地被氣流帶到高空,亞歷山大謹防被年輕人的虛榮心所蒙蔽,因為在他這個年紀沒有什麼比控制自己的虛榮心更加困難的了。亞歷山大相當冷酷的拒絕了大流士的請求,他回答說,波斯王正在許諾並不屬於他的財產,他同意分割的土地早就失去了。亞歷山大讓大流士準備決戰,因為世界容不下兩個大帝。 高加米拉戰役失敗以後,大流士再次踏上逃亡之路,這一次他逃往伊朗高原北部山區的埃克巴塔那(Ecbatana),從那裡向波斯帝國東部省份的總督發信,要求盡發勤王之兵。在短短6個月裡,大流士又奇蹟般地集結3萬步兵和3千騎兵,其中甚至包括4千希臘僱傭軍。此時的波斯王大勢已去,居然還有希臘人願意千里迢迢前來為他效力,大流士的人格魅力不容懷疑。不過大流士此時已經萬念俱灰,他對部下說:“我不會活着看到這個帝國的滅亡,我的生命和我的統治將一起結束。” 顯然大流士已經不再奢求勝利,只期望一個體面的結局。波斯王身邊依然忠心耿耿的是蒙農的岳父、前赫拉斯滂總督阿塔巴茲,他表示“我們一定跟隨我們的王走向戰場。” 然而以拜蘇為首的一批波斯貴族開始陰謀顛覆大流士。大流士的宰相、伊蘇斯戰役的騎兵統帥納巴扎尼公開提議由拜蘇出任攝政王。大流士怒罵:“你這個惡毒的奴才!” 他拔刀沖向納巴扎尼,結果被拜蘇的親兵攔住。阿塔巴茲企圖調解君臣之間的矛盾,但知道內情的希臘僱傭軍統帥帕特龍(Patron)明確告訴大流士,拜蘇一夥打算弒君。一天阿塔巴茲來到大流士房裡探討對策,大流士無奈地說,這個時候除了依靠波斯東部的總督們別無選擇。君臣兩人於是抱頭痛哭。接着大流士叫來所有的宦官僕人,解除了他們的奴役,予以遣散。當晚,拜蘇等人發動政變,將大流士囚禁。 亞歷山大追擊大流士的途中,幾個逃出來的波斯貴族前來通報波斯王的困境。亞歷山大害怕拜蘇等人拿大流士向他要挾,立刻率輕騎晝夜兼程追趕。一路上亞歷山大遇到越來越多的波斯貴族,他們不齒拜蘇所為而逃亡,帶來大流士依然活着的消息。拜蘇等人逃到伊朗高原東北部的一個叫塔拉(Thara)的地方時,亞歷山大的追兵已經逼近。拜蘇一夥驚恐萬狀,催促大流士換一匹快馬。身負黃金鐐銬的大流士拒絕離開自己的馬車,聲稱絕不同叛國者合作。拜蘇、納巴扎尼及其同夥於是挺矛猛刺大流士,又殺死他座車的役馬,然後向東奔逃。等到亞歷山大率領追兵趕到時,大流士已經氣絕身亡,他的馬車旁邊圍着一群忠實的隨從,個個六神無主。 古典史料記載,一個名叫波利斯特拉(Polystratus)的馬其頓士兵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大流士,拿出自己的水囊給他餵水。大流士的臨終遺言是說給這個普通士兵的:“我受你之惠而無法回報,這大概是我最後的不幸吧。”大流士伸出右手和他相握,希望他將握手問候傳達給亞歷山大,然後死去。亞歷山大將大流士的遺體運回巴比倫,舉行盛大國葬儀式。背叛大流士的拜蘇後來被部下出賣,獻給亞歷山大。亞歷山大按照波斯處置叛徒的慣例將他挖眼割鼻,然後五馬分屍。 亞歷山大如願以償地登上了大流士的寶座,成為亞洲之王。拜蘇死後,亞歷山大寂寞無敵,在追求無上榮耀的虛榮心驅使下繼續東征,企圖征服世界。成千上萬的馬其頓將士因此拋骨於中亞荒漠,他本人也感染熱帶惡疾,年僅33歲就去世。亞歷山大死後,他打下的馬其頓帝國立刻分崩離析。 古巴比倫天文日記記載有波斯帝國幾百年間巴比倫的糧食價格。如果比較伊蘇斯戰役爆發的公元前333年和亞歷山大去世的公元前323年的糧食價格,我們會發現後者是前者的10倍,可以說亞歷山大治下的波斯已經民不聊生了。大流士和亞歷山大這兩個相繼統治波斯帝國的君主,在歷史的天平上到底孰輕孰重?這個問題並沒有一個簡單的答案。 波斯帝國的末代君王大流士三世,死於公元前330年春天,享年50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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