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遠去的老手藝 —— 鐵 匠 鋪
最近,閒來無事隨便翻翻一直封塵在書架上的小書,讀到愛爾蘭鄉詩人希尼的《鐵匠鋪》“我所知道的只是一扇通往黑暗的門/外面/舊車軸和鐵箍生着鏽/裡面,錘在鐵砧上短促的叮噹聲/出乎意外的扇形火花/或一個新的馬蹄鐵在水中變硬時嘶嘶作響/鐵砧一定在屋子中間的什麼地方/一頭尖如獨角獸/一頭方屁股/坐在那兒不可動搖/一個祭壇/他在那兒為形狀和音樂耗盡精力/有時/圍着皮圍裙/鼻孔長着毛/他倚在門框上探出身來,回憶着馬蹄的/得得聲/當汽車成行掠過/然後咕噥着進屋裡去/一陣砰砰和輕擊/鼓動風箱/把實實在在的鐵錘平”。
希尼的《鐵匠鋪》讓我想到我的一個遠房舅舅——楊鐵匠,在老家方圓幾十里,他的名氣有如那鏗鏘的鐵錘聲響亮。一來,舅舅打得一手好鐵,鐮刀、菜刀、鐵犁、鋤頭、鐵索、鐵鍋……樣樣拿手。二來,舅舅帶徒弟非常嚴歷,正是這嚴,使師出楊門的徒弟們,常以自豪。小時候,我總愛往舅舅家跑,遠遠的站在一旁,看滿是鏽跡的廢鐵,打成一把鋒利的小刀,或是精緻的小鏟。聽大錘小錘撞擊鐵砧的明快節奏,燒得通紅的鐵具見水的滋滋聲響。偶爾,還能幫舅舅扯扯風箱,蘭色與橙色的火焰在我的推拉之間,盡情的舞蹈。甚至,舅舅高興時,還能用邊角料給我打把小刀什麼的。現在,舅舅老了,早已經不打鐵,冰冷的爐子堆滿了雜物,老人常靠坐爐邊,品一口苦茶,抽一袋旱煙,發呆。
記憶成了回味的依託,這過去的時節,再也難尋回來。而今,社會的變化,科技的發達,什麼東西都能大機器批量的生產,物豐價廉。我想尋覓點他日的影子,追憶昔年的往事,好不容易在常德城外,找到了戀舊的文師傅。67歲的文慧通師傅,開了間小小的鐵匠鋪,加工些刀具、鍋鏟、鋤頭、馬釘之類的鐵具,一個人邊打邊賣,生意好時做做,沒有人光顧便坐坐。老人14歲開始學習打鐵至今已超過半個世紀,現年紀大了,很多要花大力氣做的東西,打不了了。想帶個徒弟掄大錘,幫下手,可是還有誰願意學這費力不討好的活計。文師傅年輕時在鄉農具廠幹過,接觸過銑磨電焊,幾年前,老人買了個舊電機,自己設計製作了一個機械裝置,用電機帶動大錘。機器笨是笨了點,沒有人那麼靈活,但卻省了時間和精力,也緩解了沒有徒弟幫忙掄大錘之急。文師傅無比專注的打磨着每一件鐵器,認真對待自己幹了幾十年的工作。老人告訴我,自己也不是一定要靠打鐵來維持生計,只是打了一輩子的鐵,怎麼也放不下手中的錘子。
告別老人,已盡黃昏,老人沒有送我,他要趁熱將手中的刀打完。老人叮噹的鐵錘聲,隨我漸遠的腳步而模糊。
67歲的文師傅,打鐵已經超過半個世紀
通紅的爐火映照着老人忙碌的身影
沒有徒弟,有些顧客也會幫着打兩錘
老人自己做了個機器,緩解無幫手之急
有些時候,電焊才能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