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咸淳三年（1267）6月鄂州，安撫制置使司。荊湖安撫，制值使，剛被加授少傅的呂文德坐在太師椅上，打量前面站着的兩個蒙古使者，推敲他們每一句話，心想：蒙古人打什麼算盤？

正使是蒙古人，戴一頂寬邊圓帽，穿一領紅色窄袖長袍。臉寬而扁平，一撮頭髮從帽內沿垂到前額，耳後掉下幾根辮子。副使是中原人，戴幞頭、穿圓領袍。蒙使送呂文德兩根玉帶，要求在襄陽南面，漢水左岸的鹿門山開一個權場，和宋人以物易物作生意。

                 宋神宗永裕陵鎮陵將軍，來自網絡

呂文德（？－1269年）是南宋末年舉足輕重的人物，但是宋史沒有傳記。 呂文德南宋安豐（今安徽省壽縣）人，出身獵人樵夫或者豪強，身高 2.2米。因為身材魁梧，被淮南東路安撫制置使趙葵看中。 大概從紹定六年（1233年）開始，就在趙葵軍中效力。1237年，呂文德已經是池州都統。1243年，呂文德任侍衛馬軍副都指揮使，總督兩淮軍事。1237-1254年，一直在兩淮作戰。 1254以後，在京湖與四川作戰。多年與蒙古人作戰，呂文德勝多負少，至少沒有丟失城池。1260年以後，是南宋三大戰區中兩個戰區（京湖和四川）的前線總指揮。

南宋末年，除賈似道外，呂文德是最有權勢的人物。他的權勢，主要是靠他打出來的。雖然賈似道對他的信任是一個重要因素。賈似道對他信任，也許是他刻意奉承，也許是他會人情世故，有起碼的禮貌。

1259 年忽必烈攻鄂州。高達、曹世雄、向士璧和呂文德各率援軍進入鄂州。賈似道時任京西、湖南、湖北、四川宣撫大使，兼督江西、兩廣軍馬。理宗封他右丞相兼樞密使，統一指揮鄂州作戰。賈似道也進入被蒙軍圍困的鄂州。 勇將高達瞧不起賈似道。賈似道督戰，他嘲笑說：戴高帽子的人能幹什麼？而每次出戰，一定要賈似道勞軍。賈似道不來，就讓士兵在賈似道門口起鬨。曹世雄、向士璧也不買賈似道的帳。 呂文德對賈似道有足夠的尊敬，派人制止喧譁的士兵。宋史說他拍賈似道馬屁，但讀起來更像是呂文德尊重上級。 軍隊如果下級不服從上級成風，這樣的軍隊很難不打敗仗。這樣的朝廷，就可能重蹈五代覆轍。

鄂州戰後，呂文德升任京西湖北安撫使、知鄂州。呂文德在這個位置一干10年，一直到死。 他管京湖軍事，又兼湖廣財賦，儼如藩鎮。有類似待遇的，還有劉雄飛，景定四年(1263)任樞密都承旨，四川安撫制置使兼知重慶府，四川總領財賦、夔路轉運使。 宋朝吸取五代教訓，嚴防藩鎮割據。各路官員，設安撫使管軍事，轉運使管運輸財政稅收，向中央輸送財稅，提點刑獄司管司法，提舉常平司管地方事務。官員直接向朝廷負責，彼此沒有關係。只有在南宋初期和末年，這種制度才有所打破，不得已而為之。

咸淳元年（1265），呂文德要求退休，沒被批准，加封少保。度宗詔書寫道： “朕歷觀古人，可驗今日。周亞夫將兵再世，迄能守節以有勛；郭子儀受命先朝，惟以効忠而永譽。” 咸淳三年（1267），度宗又嘉獎呂文德：“運竒伐謀，並力逐北，俾投鞭之眾遠遁，而阻隘之群一空。” 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呂文德自然比廖化高几籌，但是比周亞夫、郭子儀又低幾籌。呂文德彪悍勇猛，戰術多謀，但是缺少孟珙的謀略和統籌全局的本領。

1267年，呂文德已經開始厭倦戰事。他一方諸侯，管軍管財吃空餉，富可敵國。他只想一心享受生活，享受美女。 自從景定二年（1261）把劉整趕出瀘州以後，5年沒有什麼戰事。呂文德大概有高血壓、糖尿病、外周神經病、高血脂和酒精脂肪肝。 他肚子上加了十幾斤板油，腳底板幾個化膿的傷口經久不愈。時不時頭痛眩暈迷糊。 背上的膿疱瘡，痛得讓他吃不好睡不好。 他呆久了的房間，總是有一股時隱時現的腐臭味。他的體力、智力和對軍情的操心，都在迅速走下坡路。

蒙古使者一行10人，從信陽軍入境，聲稱奉大蒙古皇帝，來和呂文德安撫使洽談開設權場事宜。 宋軍把他們從信陽軍一直護送到鄂州。 當時忽必烈的和談使者郝經被賈似道拘留在真州，已經7年。這裡蒙古人還敢來，呂文德也不避嫌。

呂文德曾經聽說賈似道開挖余玠的墳墓，以得到陪葬的玉帶。不過，兩根玉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他問：
為什麼要在鹿門山開權場？ 鹿門山離蒙古人邊境太遠。恢復光化軍的權場不是更好？
蒙使回答：這樣離南人更近，方便南人作交易，特別是長江一帶的宋人。

呂文德沉思半響，想不出蒙人除了想作生意，還有什麼動機。鹿門山在襄陽南面，是襄陽與後方水陸交通必經之處。 但是，最多就是一個權場，能幹什麼？能阻擋宋軍運動，物質運輸嗎？ 有了權場，就可以收稅。他也可以私分一部分稅收。終於，呂文德回答允許。

蒙使謝過，又道：還要請撫帥同意在權場後面修一個土牆。
呂文德：為什麼要修圍牆？
蒙使：保護貨物，以防被偷竊。
呂文德： 我大宋是禮儀之邦，誰會偷你們的貨物。
蒙使： 你們南人不講信用。以前我們在安豐幾個地方的權場，都被偷盜。
呂文德想，得寸進尺。修了圍牆，你不是把堡壘修到我眼皮下面來了。他說： 權場可以開，圍牆不可修。
蒙使還要申辯，呂文德揮手讓他們出去。

蒙使出去後。部下范文虎道：秉撫帥，蒙古人一個圍牆無足輕重。撫帥若願意，隨時可以遣將搗毀。有了權場，就有稅收。呂文德想：有道理，我還怕蒙古人一個圍牆？他命令范文虎去把蒙古使者追回。

呂文德中了劉整計謀，允許蒙古人在鹿門山開設權場。從此蒙古人可以自由進出襄陽後方，勘察地形，偵察襄陽宋軍動靜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