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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非馬:《孔子外傳》(27) (a)
送交者: simafeima 2006年06月09日10:54:34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第十三回 孔子重操舊業 顏回見黜荊妻 (2)


冉求吩咐艄公開船回府之時,顏回跨青牛行到一幢茅舍之前,翻身下牛,把牛撇在門外,推開虛掩的柴門,走進一個不大不小的院落。近門一塊草地,草地的盡頭三間茅屋。三兩隻花毛雞在草地上覓食,一條黃犬趴在樹陰下打瞌睡,見了顏回,跳將起來,跑到顏回面前搖尾乞憐。顏回厭煩地揮手呵斥了三兩聲,黃犬方才垂頭喪氣跑回原地趴下。顏回的媳婦莘莘聞聲從茅屋出來,對顏回道:“叫你去後山砍些柴火來,怎麼一去這半日才回?”顏回道:“我看今日春光明媚,風和日麗,順便去淺水灣踏青散心,所以耽擱了。”莘莘把雙手在圍裙上擦了一把,道:“柴火呢?你怎麼兩手空空?”顏回聽了,不由得心中得一慌,趕忙賠笑道:“我把砍柴火的事給忘了。我這就再去過。”說罷,扭頭就要往外走。莘莘道:“給我站住!太陽就要下山了,還怎麼去?”顏回站住,回過頭來,看着莘莘,一臉惶惑。莘莘道:“看你這齣息!叫你幹這麼點事都幹不成!幸虧還不等着柴火用!”顏回又賠笑道:“因為見着了師傅,所以才把砍柴的事給忘了,下回一定不敢。”莘莘聽了一怔,道:“什麼師傅?你拜了什麼人做師傅?”顏回道:“我方才拜了孔子為師。”莘莘嗤之以鼻,道:“我還以為你拜師傅學門手藝,拜孔丘為師有什麼用?”顏回道:“手藝不過雕蟲小技,孔子之學乃修身治國之大道。豈可同日而語!”莘莘道:“你爹不就是跟孔丘學了大半輩子麼?結果怎麼樣?難道還不是一貧如洗?”顏回道:“孔子說過:‘君子憂道不憂貧’。一貧如洗有什麼可擔憂的?”莘莘道:“人家說的‘君子’,是仕宦之家。‘不憂貧’,是因為用不着擔心無米下鍋。你出身本微賤,經商既無資本,務農又乏力氣,一日三餐稀粥都要靠我一個女人張羅,虧你不知羞恥,還鎮日裡滿嘴《詩》曰、《書》曰,自鳴得意。”顏回道:“孔子說:‘耕也,綏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種地免不了挨餓受凍,讀書早晚會有俸祿。你何不耐心等一等?”莘莘聽了,冷笑一聲,道:“你爹學了大半輩子,可曾見過半點俸祿?”顏回道:“那是因爹不曾學得好。”莘莘聽了,又冷笑一聲,道:“你以為你比你爹聰明?我看你比他還傻!”顏回正要回嘴,卻聽見外面有人罵道:“你那該死的牛又到我家地里去偷吃莊稼了!畜生不懂事,人也不懂事?就不知該把那該死的畜生給拴好!”莘莘聽了,氣得滿臉通紅,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顏回的鼻子罵道:“你這該死的,又忘了拴牛?還不快去把牛給拖回來!”顏回不敢則聲,慌忙奔出門外。

次日顏回起個大早,到後山砍了柴火,回到門口,把牛拴牢,扛着柴火進到院裡,把柴火卸在廊下,正想坐在石階上歇口氣,卻見莘莘從房門裡出來,慌忙站直了身子,讓到一邊。莘莘一眼看見顏回左手中指上包紮一條草繩,沒好氣道:“怎麼?又把手給砍了?看你這齣息!”顏回賠笑道:“不礙事,只是劃破點皮。”莘莘道:“平日叫你干點事情,總要我三請四催。今日怎麼這麼勤快?”顏回道:“孔子昨日吩咐我今日去行拜師之禮,所以早早把柴打了,免得等會兒又忘了。”莘莘道:“原來如此!跟你說拜孔丘為師,早晚餓死,你偏不聽。”顏回道:“別的事情都可依你,唯獨這問道之事不敢依從。”莘莘鼻子裡哼了一聲,道:“問道?問道就不用吃飯了?”顏回道:“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既聞道,就可以去死,當然不用再吃飯。”莘莘聽了,冷笑一聲,忿忿然下了走廊,走出門外。顏回見了,慌忙問道:“你這是要到哪去?”莘莘並不回頭,只甩下一句話道:“你想死,你自己去死。休想叫我陪上一條命!”顏回聽了一愣,往前邁了一步,仿佛是要去追,終於又縮回腳步,嘆聲氣,轉身正要進屋,卻聽見門外有人笑道:“怎麼,又挨嫂子的罵了?”顏回扭頭一看,見是鄰舍的巫馬子期。顏回道:“女人只知柴米油鹽,我要去拜孔子為師,學君子之大道,她死活不肯。”巫馬子期道:“我聽說孔子隱居在家,杜門謝客,怎麼會答應收你為徒?”顏回道:“我昨日在淺水灣與孔子不期而遇,孔子吩咐我今日去闕里山莊行拜師之禮,想是已經開了謝客之禁。”巫馬子期道:“這話當真?”顏回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人?”巫馬子期道:“昨日嫂子向我借了一斗米,說是你家裡已經無米下鍋了。你今日去拜師,帶什麼禮物去?”顏回聽了一怔,道:“幸虧你提醒我,我怎麼竟然忘了這送禮的事!”說罷,略一遲疑,又道:“據《禮》,贈師至少須用十條臘肉,紮成一個束修。你能不能再借我十條臘肉?年底一總還你。”巫馬子期聽了一笑,道:“你同我借米,我什麼時候叫你還過?”顏回道:“臘肉不同米,這回我一準還。”巫馬子期聽了又一笑,道:“米賤肉貴,米都還不起,肉如何還得了?”顏回聽了又一怔,啞口無言。巫馬子期道:“十條臘肉我可以借給你,你也不用還,只須答應我一件事。”顏回道:“別說是一件,一百件也行。”巫馬子期笑道:“難怪嫂子說你傻!你也不問問我是什麼事,就一口答應我。我要你去把月亮給摘下來,你也答應?”顏回道:“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怎麼會如小人一般刁難?”巫馬子期道:“你今日去見孔子,帶我一同去,我也早就想拜孔子為師了。”顏回聽了大喜,道:“這有何難?一言為定。”

當日將近午時,一輛牛車在闕里山莊門口停下,顏回跳下車來,對駕車的巫馬子期道:“你先在車上等着,待我去拍門。”顏回尚未行到門口,聽到幾聲狗吠,隨後莊門大開,一條狼狗率先竄出,顏回吃了一驚,嚇得倒退三步。司閽隨後趕了出來,將狗喝住,向顏回拱手施禮道:“請問先生尊姓大名?”顏回拱手還禮道:“顏回字子淵。”說罷,又用手對巫馬子期一指,道:“顏回之友巫馬施,字子期。”司閽聽了,略一遲疑,正要開口,卻聽見一陣馬蹄聲急,伸頭望去,但見一匹純白捲毛高頭大馬,拉一輛漆黑描金馬車急奔而來。馬車在牛車後面停下,冉求與子貢從車上先後跳下。司閽對冉求與子貢打量一眼,趨前拱手道:“兩位先生可是應邀前來午膳的?”子貢與冉求道:“正是。”司閽聽了,又拱手行禮道:“主人吩咐我來門口恭候,兩位來得正是時候,裡邊請。”冉求正要抬腿邁步,卻被子貢從背後一把拽住。子貢用手一指顏回與巫馬子期,對司閽道:“那兩位先生也是來拜見孔子的麼?”司閽尚未作答,顏回搶先道:“正是。”子貢對顏回與巫馬子期拱一拱手,道:“兩位既然先來,怎麼不先進去?”巫馬子期聽了,從牛車上跳下來,對子貢拱手還禮畢,笑道:“我也正這麼想。況且我這牛車擋在前面,我不先把牛車拉進去,你的馬車又怎麼進得去?”巫馬子期說罷,挽起牛車就要往大門裡去。司閽見了,慌忙邁步擋在巫馬子期前面,道:“且慢!這兩位客人是主人吩咐過我的,主人見不見你,我還得先去問過。”顏回道:“師傅吩咐我來行拜師之禮,難道沒有吩咐過你?”司閽道:“主人只向我交代過你顏回,可並不曾提及他巫馬子期。”顏回道:“他是非同我一起進去不可的,否則,他不肯借給我臘肉,我這拜師之禮豈不就行不成了?”司閽搖頭道:“我不懂你說些什麼?”顏回正要分辯時,子路從門內出,對司閽道:“還不快去喚人把牛車、馬車一起拉到馬廄里去!”司閽聽了,拱手唯唯而退。子路目送司閽進了莊門,對四人拱一拱手,道:“司閽不知高低,怠慢了客人。請四位一同跟我進莊。”顏回聽了,慌忙轉身,疾步行到牛車邊,雙手各拎下一個蒲包,對巫馬子期道:“哪個是我的?哪個是你的?”巫馬子期道:“大的是我的,小的是你的。”顏回對左右兩手各看了一遍,一邊將右手上的大包遞給巫馬子期,一邊半信半疑地道:“你不要弄錯了?”巫馬子期笑道:“弄錯了,就讓你占了便宜,你操什麼心?”顏回道:“孔子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可見好占便宜的是小人。你要是弄錯了,我豈不是成了小人?我怎能不操心?”巫馬子期道:“我絕不會讓你做小人。”顏回道:“如此便好。”

四人隨子路一起進到莊裡,沿石鋪小徑行到莊屋走廊之下。子路道:“你四人先在這兒等一等,待我去問一問夫子如何與你們相見再來相請。”四人唯唯。不移時,子路出,對顏回道:“夫子要先見你。”顏回隨子路走進莊屋大廳,抬頭一望,見孔丘正襟危坐在北面的几案之後,慌忙放下手中蒲包,納頭便拜,口中喊道:“弟子顏回拜見師傅!”孔丘道:“快起來!我昨日不是已經吩咐過你,不必行磕頭之禮麼!”顏回聽了,趴起身來,對孔丘畢恭畢敬行了三鞠躬,從地板上提起蒲包,舉到齊眉之處,道:“束修一紮,不成敬意問Ω敵δ傘!笨濁鴟願懶⒃諫硨蟮淖涌恿耍諾揭槐擼匝棧氐潰骸疤的慊勾匆晃慌笥眩俊毖棧氐潰骸罷恰!笨濁鸕潰骸耙院蟠笥牙矗胂任使搖V懶寺穡俊毖棧靨艘瘓琶Φ屯飯笆值潰骸暗蘢游拗噶斯恚朧Ω盪Ψ!!笨濁鸕潰骸安恢晃V桓模薔褪槍恕<親×耍俊毖棧毓笆值潰骸靶皇Ω怠5蘢硬桓彝!笨濁鸕潰骸澳憧芍濫愕吶笥鹽我遙俊毖棧氐潰骸八蠶氚菔Ω滴Α!笨濁鸕潰骸八難時饒閎綰危俊毖棧氐潰骸暗蘢友肚陳荒芡啾取!笨濁鸕潰骸按嘶暗閉媯俊毖棧氐潰骸暗蘢硬桓宜禱選!笨濁鸕潰骸凹熱蝗鞝耍閎セ剿礎!?

顏回唯唯,退出門外。不移時,巫馬子期隨顏回入,放下手中蒲包,拱手道:“魯人巫馬施,字子期。願拜孔子為師。”孔丘道:“誰是你的啟蒙師傅?”巫馬子期道:“我並不曾正式拜過師傅,自幼與顏回一起玩耍,顏老先生教顏回之時,我也跟在一旁竊聽。”孔丘道:“原來如此。《詩》、《書》、《禮》、《樂》,你都讀過了?”巫馬子期道:“大約都能背誦。”孔丘道:“既然已經都能背誦,何必再尋訪師傅?”巫馬子期道:“雖能背誦,卻還不會使用。”孔丘捻須稱善,道:“知道學以致用之理,見識不俗,可以留在我門下為徒。”巫馬子期聞言大喜,向孔丘三鞠躬,禮畢,提起蒲包,雙手捧着,也舉到齊眉之處,道:“束修兩紮,不成敬意,盼師傅笑納。”孔丘也吩咐子開接了,放到一邊。春梅自屏風后轉出,對孔丘道:“酒漿菜餚皆已上席,你請的客人怎麼還不來?”孔丘見了,一邊站起身來,一邊道:“你來得正好。”說罷,轉身對顏回與巫馬子期道:“快來見過師母。”顏回與巫馬子期聽了,一同向春梅三鞠躬。春梅對兩人略一拱手,還了半個禮。子路道:“要不要我去請客人進來?”孔丘道:“他兩人是我請來的客,既是客,則不得怠慢,待我自己去接。”說罷,推門而出。

冉求與子貢背叉雙手,面向莊門而立,聽見背後房門響,一齊扭頭,見是孔丘,慌忙轉過身來,行長揖之禮。孔丘拱手還禮,把冉求與子貢讓到廳里。孔丘道:“昨日孔丘攜弟子子路踏青,蒙賜酒食,不勝感謝之至。”冉求拱手道:“區區一壺酒,何足掛齒!魯人冉求,字子有,久仰孔子大名,早有拜在門下為弟子之願,盼孔子不以不才見拒。”孔丘捋須一笑,道:“南宮敬叔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過你,稱道你博學多才,我如何能以不才為藉口,拒你於門外?”冉求聽了大喜,向孔丘三鞠躬,道:“弟子冉求拜見師傅。”說罷,從懷裡取出一個錦匣,雙手捧到齊眉之處,道:“白璧一雙,車上另有黃無憂十壇,不成敬意,盼師傅笑納。”孔丘叫春梅接過錦囊,對冉求道:“過來見過師母。”冉求趨前,向春梅三鞠躬。春梅略一拱手,還了半個禮。孔丘吩咐冉求站到一邊,轉身對子貢道:“昨日遠遠地見過,卻還不知尊姓大名?”子貢拱手道:“衛人端木賜,字子貢。子丕有書一封在此,托我面呈。”說罷,從懷裡取出一卷帛書,雙手捧到孔丘面前。孔丘接過,並不展開,卻道:“子丕推薦你來拜師?”子貢拱手道:“正是。也盼孔子不以不才見拒。”孔丘又捋須一笑,道:“既有子丕推薦,至少口才不差,我如何能拒絕!”子貢聽了,喜形於色,慌忙趨前,對孔丘三鞠躬,口稱:“謝師傅。”說罷,也從懷裡取出一個錦匣,雙手捧到齊眉之處,道:“白璧一雙,不成敬意,盼師傅笑納。”孔丘也叫春梅接了。不待孔丘吩咐,子貢徑自趨前對春梅三鞠躬,口稱:“弟子端木賜拜見師母。”說罷,又伸手向懷,取出一個錦囊,雙手捧到春梅面前,道:“珍珠一斗,不成敬意,盼師母笑納。”春梅吃了一驚,略一遲疑,拱手謝過,將錦囊接在手中。孔丘起身,吩咐子開道:“菜餚早已備好,再不去就冷了。你快領新來的弟子去膳房序齒入席。”子開唯唯,領顏回、巫馬子期、冉求與子貢一齊轉入屏風之後。孔丘轉身吩咐子路:“叫庖人把冉求送來的黃無憂小心煮好,送到膳房去替換席上的家釀黃酒。”子路唯唯,也從屏風后退下。俟眾人的腳步聲聽不見了,春梅解開手上的錦囊,捧出一把珍珠來,看了又看,笑道:“像子貢這樣的弟子多收幾個就好,我也不白做一場師母。”孔丘道:“真是所謂‘小人喻於利’!還不快去膳房,飯菜都要涼了。”春梅道:“你既不喻於利,怎麼不把弟子送來的禮物一一退還?”孔丘搖頭,道:“胡攪蠻纏。”說罷,撇下春梅不管,徑自轉入屏風之後。

闕里山莊膳房之中左右並排各設一席,孔丘居左,春梅居右。堂下左右分兩行對設三席,子路居左行之首,子開居右行之首,顏回居子路之下,冉求居子開之下,巫馬子期居顏回之下,子貢年最少,居冉求之下,奉陪末座。酒過三巡,孔丘道:“三十年前我在霸橋開門授徒,我自己年方二十,弟子大都幼童,只有無繇與子丕與我年紀相若。十年前我在雒邑不期而遇子路與子開,他兩人皆小我十歲上下。今日再收弟子四人,皆小我三十左右。如今我老了,子路與子開正當壯年,自顏回至子貢,都還年輕得很,正是意氣風發、立志奮進之時。你們不妨把各自的志向、意願說給我聽一聽。”子路聽了,不假思索便道:“假設有那麼一個不大不小的國家,夾在兩個大國之間,腹背受敵,屢年饑荒。如果我有機會執該國之政,我敢擔保不出三年,必能使之成為足兵足食的禮義之邦。”孔丘聽了,捋須一笑,道:“口氣不小!子開呢?”子開略一遲疑,道:“隱居於野,讀書自娛,聊以卒歲。”孔丘道:“未免過於消極。顏回呢?”顏回道:“我願不吹噓自己的優點,不標榜自己的功勞。”孔丘道:“既然是想着功勞,也是有心出仕的了。冉求呢?”冉求道:“假設有那麼一個方圓六七十里的小國,讓我去執政,三年之後我大概可以使國民豐衣足食。至於禮樂教化,那還得有待高明,非我所能辦。”孔丘道:“冉求倒是懂得謙虛。巫馬子期呢?”巫馬子期道:“治國之道,我還不會,不過我願意學。目前如果讓我去治理一座城邑,我相信不出三年,我或者可以使人民安居樂業。”孔丘道:“巫馬子期也還懂得謙虛。子貢呢?”子貢道:“但凡我不想別人加在我身上的事情,我也絕不願加之於人。”孔丘聽了一笑,道:“我的為人準則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不過,我料想你還辦不到。不要說你還辦不到,我自己也都還辦不到。”顏回道:“師傅何必過份謙虛?師傅要是還辦不到,這世上還能有誰辦得到?”春梅道:“別以為你師傅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顏回道:“師傅怎麼會有不知道的事情?”春梅道:“我哄你幹什麼?不信,你問他人死後會怎樣?他肯定答不上來。”子路聽了,扭頭問孔丘:“此話當真?”孔丘舉杯在手,道:“不知生,焉知死?”說罷,仰頭傾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顏回道:“說得好!‘不知生,焉知死’?”春梅道:“這怎麼叫說得好?他這不是分明告訴你:他不僅不知死後如何,而且也不知生前如何麼?”顏回聽了,為之語塞。子貢道:“依我看,人生一世的意義不過在既生之後、未死之前,生前與死後並無意義可言。既無意義可言,又何必知道?師傅之所以不知,乃是不屑於知,並非不能知。況且,那些侈談生前死後的人,難道當真知生知死?依我看,不過是信口開河,強不知以為知。據子丕告訴我,師傅說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師傅不知生,就承認不知生;不知死,就承認不知死。這才正是真知!勝過那些自欺欺人者遠矣!”春梅笑道:“你師傅有了你這麼個巧嘴的徒弟替他游揚,從今以後是用不着‘疾沒世而名不稱’的了。”孔丘舉杯在手,道:“閒話少說,好酒難得,喝酒!”

當日傍晚,顏回回到家中,里外不見媳婦,心中正在納悶,聽見 柴門之外有人喊道:“顏回在家麼?”顏回匆匆走出房門,望見是岳父立在柴門之外,慌忙趨前,行長揖之禮,要請岳父進門。岳父道:“不必。我來不過告訴你一句話:莘兒回了娘家。”誰罷,轉身就走。顏回見了一愣,追出去問道:“莘莘什麼時候回來?”岳父只顧走,並不回頭,道:“莘兒說你家中已經無米下鍋,卻還要去跟孔丘學什麼君子之大道。你什麼時候能讓她不挨餓,她什麼時候就回。否則,她只好將你休了另嫁。”顏回聽了又一愣,張開嘴巴,卻又說不出話,眼睜睜看着岳父的背影從樹叢後消失。顏回嘆了口氣,低頭轉身,正要進門,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道:“怎麼?叫嫂子給休了?”顏迴轉身抬頭,見是巫馬子期。顏回道:“休要胡說。她不過回娘家暫住,等我能不讓她挨餓時就會回來。”巫馬子期道:“你有了不讓她挨餓的法子?”顏回道:“眼下雖然沒有,終究會有。”巫馬子期道:“等你終究有了時,她還不早已將你休了?”顏回略一遲疑,道:“然則奈何?”巫馬子期尚未作答,卻聽見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兩人一齊扭頭望去,見是冉求與子貢駕着馬車而來。巫馬子期道:“你兩個怎麼找到這兒來了?”子貢道:“晚間無事,忽然起意,想接你一同去壺頭集逛一逛。”巫馬子期道:“怎麼只想起我,難道不叫顏回同去?”冉求道:“顏回是有家有室之人,怎能同你我單身漢一般閒逛?”子貢伸頭向敞開的柴門裡望了一望,道:“這兒是你的家?還是顏回的家?”巫馬子期道:“弊舍還在那一頭,這兒是顏回的家。”子貢聽了,扭頭對顏回道:“如此甚好,正當拜見嫂夫人。”顏回聽了,慌忙支吾道:“拙荊是山野粗人,不識禮節,還是不見的為好。”子貢道:“這是什麼話?焉有過門不見之理?”巫馬子期道:“顏回說的固然是客氣話,嫂夫人卻當真見不着。”冉求道:“怎麼?不在家?”顏回點頭道:“不錯。拙荊回娘家暫住,家裡只有我一人。”子貢道:“原來如此。既然你也是單身一人,如何不同我們一起去壺頭集?”冉求道:“他什麼時候說過不去?快坐到車廂里來!”巫馬子期率先上了車,顏回略一猶豫,也將柴門關了,登上馬車。冉求揮鞭,馬車絕塵而去。

當晚戌時上半,壺頭集壺中天酒樓二樓雅座包間之內,子貢坐在主席,顏回、冉求、巫馬子期依次坐在客席。酒過三巡,几上杯盤狼藉。子貢雙掌一擊,高喊一聲:“來人!”一名夥計應聲而入,問道:“客官有何吩咐?”子貢道:“將席上杯盤撤走,再煮四壺陳年黃酒,多加子姜,換幾樣貴店拿手好菜,重新上過一席。”夥計唯唯,拱手而退。不移時,兩名童子進來,將席上杯盤碗碟盡行打掃乾淨。巫馬子期道:“我看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子貢何須如此破費?”冉求笑道:“你只管盡興,不必在意他破費多少,他賺錢容易過你我走路。”顏回聽了,將信將疑,道:“當真如此?”子貢道:“你聽他胡說。不過,發財的確也並不難。”巫馬子期道:“願聞其詳。”子貢道:“生財之道,不過八個字。”顏回道:“敢問是哪八個字?”子貢正要回答,夥計領兩青衣童子入,將酒漿菜餚重新布滿一席。子貢提起酒壺,給各人斟滿,舉杯齊眉,道:“祝各位財運亨通!”四人一齊乾了一杯。顏回道:“敢問那八個字是?”子貢放下酒杯,捋須一笑,道:“人棄我取,人取我予。”顏回聽了,一臉疑惑,道:“別人都不要,你偏要。別人要,你就給。這就能發財?”冉求笑道:“你聽他說得那麼簡單。做起來談何容易!”顏回道:“此話怎講?”冉求道:“想要做到這八個字,既要魄力,又要眼光。魄力不夠,眼看別人都賣,自己如何還敢買?眼看別人都買,自己如何按耐得住?眼光不夠,不是買錯就是賣錯,不是買遲就是賣早,想不賠都不成,還有什麼錢賺?”子貢道:“別聽他說得那麼複雜。眼下就有一筆買賣好做。”巫馬子期道:“什麼好買賣?”子貢道:“吳、楚交戰以前一百魯錢只能換八十楚錢,爾後楚國節節敗退,楚錢一貶再貶,如今一百魯錢可換一百二十楚錢。依我看,戰局即將逆轉,不出一月將以和局告終,屆時楚錢必然回升。如果你今日用一百魯錢換取一百二十楚錢,一月之後這一百二十楚錢說不定就可變成一百五十魯錢。”巫馬子期道:“上哪去換?”子貢道:“子錢家。”巫馬子期道:“什麼是子錢家?”子貢道:“所謂子錢,就是利息。所謂子錢家,就是做借貸生意的商家。”巫馬子期又道:“上哪去找子錢家?”冉求道:“你何必自己去找,叫子貢去替你代換就行了,他知道哪家子錢家靠得住,你自己去找,還說不定上當。”子貢道:“叫我去替你兌換不在話下,不過,多少價錢買進,多少價錢賣出,得你自己拿主意。”冉求道:“買進賣出,我都隨你,如何?”子貢道:“你要投資多少?”冉求道:“魯錢五千。”巫馬子期道:“買進賣出,我也都隨你。不過,我拿不出那麼多的錢。我只有一千。”顏回只顧喝酒,並不插話,子貢見了,笑道:“你我都是俗人,只有顏回能安貧樂道。”顏回道:“休要取笑,實不相瞞,不過因為沒有資本,無從做起。”子貢道:“原來如此,你怎麼不早說?你想做多少?我可以先替你墊下。”顏回搖頭,道:“不行。萬一輸了,我可賠不起。”子貢道:“這筆買賣要等一月左右方才能見分曉,也不怪你擔心。你若想現買現賣,何不去做期貨的生意?”顏回道:“期貨的生意如何做法?”子貢道:“絲麥皆有期貨市場,一日之內價格數變。跌時購入,見漲即拋。利潤雖低,聊勝於無。”顏回沉吟不語。巫馬子期見了,搖頭道:“你若還不肯做時,如何能將嫂子…”顏回聽巫馬子期說出“嫂子”二字,慌忙搶道:“試一試倒也無妨。不過,本錢還是須從子貢處借。”子貢道:“這個自然,你要借多少?”顏回猶豫片刻,道:“一千如何?利息多少?”子貢聽了一笑,道:“你說一千,就是一千。我怎麼會同你要利息?自然是無息借貸。”說罷,頓了一頓,又道:“你無經驗,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期貨市場,先教你一回。”顏回聽了,拱手稱謝。

次日,子貢領顏回去期貨市場,一邊對顏回面授機宜,一邊買賤賣貴。半日下來,幾番出入,替顏回淨賺五十。接連下來四日,顏回日日獨往,遵子貢之教,見跌買入,見漲即拋,每日皆略有斬獲。五日下來,一共淨賺一百有餘。第六日恰逢期貨市場歇市,顏回用五十錢去米鋪買了十石米,要還一石給巫馬子期。巫馬子期不肯,道:“現在還不是還米的時候。你還不快去買一壇酒去孝敬你的岳父?買一對手鐲去討嫂子開心?把嫂子先接回家來再說其他不遲。”當日夜間,顏回臥房之中,一燈如豆。顏回與莘莘斜倚在榻。莘莘一邊搬弄手鐲,一邊道:“說你傻,你還不服氣。有這般容易發財的機會,你怎麼就不知道?”顏回道:“知道又怎樣?要不是子貢借給我本錢,知道了不是也還是做不成?”莘莘道:“如今你既借着了資本,仍舊是不會做。”顏回道:“這不是賺了一百麼?怎麼是不會做?”莘莘鼻子裡哼了一聲,不屑地道:“五天才賺一百,這也叫賺,真箇是沒出息!”顏回道:“只有一千本錢,如何能賺得多?”莘莘道:“你要是等多漲幾分時再賣,不就是能多賺麼?這都不懂!”顏回道:“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怎麼不懂?不過,子貢特別囑咐,說這期貨生意風險極大,切忌貪心,只有見漲即拋方可有賺,貪得久等必然虧本。”莘莘撇一撇嘴,道:“子貢怎麼說,你就怎麼聽?你怎麼從來不這般聽我的話?”顏回道:“不是我不聽你的話,別忘了這本錢是借來的,要是虧了本,拿什麼還人家?”莘莘道:“你就這點出息!什麼都怕。什麼都怕,還能不窮死?”顏回聽了,啞口無言。莘莘嘆了口氣,張嘴吹滅油燈,臉朝外側身躺下。

次日早晨,顏回就兩根鹹菜,喝了一碗粥,從葛布包中取出本錢來數了一遍,又將銅錢放回包里,將包口重新系好,把包纏在腰上,走出房門,正要下台階時被莘莘從背後叫住。莘莘道:“你今日若賺不到一百,就別回來見我!”說罷,不待顏回回話,“乒”地一聲關上房門。顏回聽了,嚇了一跳,扭頭看了一眼,不敢則聲,疾步走出柴門。當日傍晚,顏回返回家中,推柴門而入,莘莘聞聲從房門出,劈頭問道:“賺夠一百沒有?”顏回低頭不答。莘莘道:“看你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一準沒賺夠!你究竟賺了多少?”顏回依舊不應。莘莘道:“你倒是說話呀?看你這齣息!”顏回仍不則聲。莘莘道:“難道賠了不成?”顏回略一遲疑,終於點一點頭。莘莘道:“你這該死的!怎麼會賠?”顏回道:“起先上了五分,因賺不夠一百,我沒出手。孰料此後一跌再跌,收市時稍有回升,只跌了兩分。我擔心明日再跌,趕緊賣了,所以賠了。”莘莘道:“你說你傻不傻?上了五分不賣,等跌了兩分卻賣!”顏回道:“是你說賺不夠一百別回來見你,所以我才將那機會錯過。”莘莘道:“你這該死的!你這般聽我的話?我叫你賺不夠一百別回來見我,所以你才沒賣?我現在叫你去死,你去不去?”顏回不應。莘莘提高嗓門,吼道:“我叫你去死,你怎麼不去?”媳婦一邊吼,一邊衝到顏回跟前,伸出右掌,用力一括,給顏回一個結實的大嘴巴。顏回左手捂着臉,右手指着莘莘道:“你居然敢打我!”莘莘道:“我就打你這該死的呆子,我打了你又怎樣?”莘莘說罷,伸手又要再打時,冷不防被人一把拖住。莘莘抬眼一望,見是巫馬子期,捶胸頓足,嚎啕大哭,道:“你兩個男人一起來欺負我一個女人!”巫馬子期道:“分明是嫂子要打人,我不過來勸解,怎麼成了兩個男人來欺負你一個女人?”莘莘不予理會,一邊哭喊,一邊衝出柴門。顏回要去追趕,被巫馬子期一把拽住。俟莘莘的背影不見了,巫馬子期道:“我還不知道嫂子原來如此這般凶,這樣的媳婦,走了也就算了。”

兩日後,顏回岳父持一張休書來,叫顏回在休書上畫押,聽任莘莘另嫁。顏回無可奈何,請來巫馬子期做見證,在休書上畫了押。又過一日,顏回去子貢處把借來的本錢還了,從此不再做生意,又把黃犬送了鄰居,把雞拿到壺頭集賣了,鎮日關起門來在家讀書,餓了,就舀一瓢水喝,實在餓得不行,才喝一碗稀飯充飢。數日之後,午時將過,顏回喝罷稀飯,走出房外,口中唱道:“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顏回唱畢,正想在石階上坐下,聽見柴門外有人問道:“顏回在麼?”顏回走到大門口一看,見是子貢,慌忙迎進院裡。子貢走進柴門,立住腳,四下張望一回,但見石徑殘破,雜草侵階,去秋落下的黃葉比比皆是,三兩棵古槐經蟲蛀得半死不活,一棵參天柞木讓雷劈個一分為二。子貢道:“你這院子倒是幽靜,只是欠缺收拾。”顏回道:“唯恐玩物喪志,荒廢了學業,所以不敢去幹這些收拾的雜務。”子貢道:“原來如此。”顏回道:“朋友見訪,於禮,當請入廳中就坐,站在門口,不成體統,快進屋裡來。”子貢唯唯,跟着顏回穿過院子,登上台階,走進房門,舉目一望,只見四壁蕭然,地板之上鋪一張葦席,席上設一張白木几案,兩邊各一個蒲團。席邊魚爛,案面發黑,蒲團上歪歪斜斜地打着幾個補丁。顏回請子貢坐在客席,從廚房裡端出一碗水來,放在子貢面前,自己坐在主席,道:“以水代漿,盼子貢不嫌簡陋。”子貢道:“不敢。”子貢說罷,端起碗來要喝時,卻見碗邊一塊黑指紋,不禁略皺眉頭,放下水碗,笑道:“嫂夫人怎麼又不在家。”顏回搖頭,道:“我已將她休了,你原來還沒有聽說?”子貢聽了一驚,道:“為何將嫂夫人休了?”顏回道:“她本是山野之人,不諳君子之大道,又耐不住貧賤,只好由她另擇佳婿。”子貢道:“原來如此。”子貢說罷,又四下一看,道:“也難怪,耐得住這般清貧的人委實不多。你既不再做生意,也得想點別的辦法以為生計,否則,長此以往,能不令人擔憂?”顏回整一整衣襟,道:“此話差矣!夫子不是說過:‘君子謀道不謀食’麼?一簞食、一瓢飲,曲肱而枕之,樂在其中,何憂之有?”子貢聽了一怔,慌忙賠笑道:“你胸懷如此高雅,令我自慚形愧。不過,雖說是‘一簞食’,也得有個來源才成。我聽巫馬子期說,你鎮日在家,除讀書之外一無所為,那十石米總有吃完的時候。夫子不是也說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麼?”顏回聽了,搖頭道:“依我之見,夫子所謂的‘慮’與‘憂’,都是指的‘道’,與‘貧’無關,與‘食’更無關。夫子不是說:‘朝聞道,夕死可矣’麼?聞道即可死,何貧之憂?”子貢道:“假如你那十石米吃完的時候,你還不曾聞道,那你怎麼辦?”顏回聽了一怔,道:“夫子說的話難道不就是‘道’?你我時時聽夫子論道,怎麼還能假設不曾聞道?”子貢聽了又一怔,遲疑片刻之後,道:“你的話令我茅塞頓開。你既然無憂,我又何必為你擔憂。”說罷,站起身來,道:“不多打攪,就此告辭。”顏回起身,將子貢送出柴門,轉身順手將門虛掩,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吟道:“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義而富,於我如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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