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保民官有權否決執政官所做的決定,只要說聲“我反對”,執政官的議案便被否決。而
且保民官就像當今許多民主國家的國會議員一樣擁有人身自由不可侵之權力。他們大概不會
像劉少奇那樣輕易地就被人揪斗關壓軟禁。
這個制度的創立從表面上看來,是平民階層的完全勝利的結果。但實際上是貴族元老院
的一個巧妙的對策。
首先,以後執政官元老院與平民有什麼衝突時只要與兩個保民官交涉就行,而沒必要說
服廣場上的所有人,兩者間的難易程度是不言自明的。與無代表的群體交涉的難處,只要看
一下6.4天安門事件,便不難理解。
其次,不錯,保民官是有否認權,但有在戰爭時期不能使用的先決條件。這時的羅馬每
年都有戰事,像徵戰爭的戰神亞奴斯神殿的門一直敞開着。也就是說,保民官的最大權力的
否決權實際上沒有什麼行使機會。
不過保民官的設立仍給羅馬帶來了暫時的平靜和團結。元老院利用這個時期着手修復推
翻王制後惡化了的與鄰近各族的關係,重建了[拉丁同盟]。當然也不是說羅馬就不用打仗
了,就算與鄰近各族搞好了關係,但與鄰近各族的外圍各族的戰爭還是很多的。不過大體上
都是羅馬軍武功最強,既便不是大獲全勝,也多是壓倒優勢。可是打了勝仗也會有打了勝仗
的問題。
羅馬每次戰勝,並不是將對方的領土完全占領。雖說羅馬對戰敗國沒有一個劃一的處理
方式,但在大多數情況下是沒收敗者的一部份土地,其中一半分配給同盟國,剩下的一半作
為羅馬的公有地。這個公有地被用來租給羅馬市民使用。在公有地的租借分配問題上,貴族
與平民又展開了新的一輪抗爭。
羅馬的公有地除了公共牧場外更多的是羅馬所征服的荒蕪地。羅馬鼓勵市民對這些荒地
進行開墾,並有<農地法>規定墾荒者在持續耕種所開墾的土地期間,有權占有所開墾的土
地,這就是無主物優先占有權。
表面上這個法規是很合理的,但實際上擁有眾多奴隸和被保護自由平民(克利恩,
client)的貴族階層比一般的平民更容易多開墾多占有,於是兩極分化也漸漸加大,對此平
民們開始表示不滿。而貴族以保護私有財產的法律為依據,也決不想吐出已經吃到嘴裡的肥
肉。
在<農地法>上平民與貴族的對立就像羅馬體內的癌不斷地侵蝕着羅馬。而這一難症要
等到五百年(!)後凱薩的時代方被根本解決。
極值得人深思的是,不能極早解決這一難題的原因竟然是羅馬人的不記舊仇(向前看)
和遇事團結對外的美德。看來美德有時還真礙事。
每當聽說敵軍迫近邊境,或是友軍戰況危急時,羅馬人總是丟下自己的不滿,拿起武器
加入軍旅,當然總能打勝仗。與現代中國或當時希臘的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相反,整個是內戰
外行外戰內行。
更加急人的是,羅馬的貴族簡直是貴族的典範。要是他們只是享受在先吃苦在後,就像
現在的高幹一聽說要和越南開戰,趕緊就要自己的子女轉業那樣的話,羅馬的平民也不會那
麼賣命。
隨便說兩個例子,有一貴族(TitusquinctiusCincinnatus)天天在自己的莊園裡自得
其樂。一次大敵壓境,元老院便找到他說,大敵來犯,您老就當一次獨裁官去退敵如何。這
位也不含乎,絕沒中國古代腐儒所推崇的假謙虛,來句老朽無才無德或像許由那樣隱居去了
什麼的,當下二話沒說,丟下鋤頭披上盔甲,帶着招來的軍隊殺往前線了。戰果也沒得說,
也沒什麼張飛趙雲之類的英雄助陣,僅僅15天就將敵軍趕了出境。獨裁官的任期是半年,
可這位並沒居功自傲理所當然的做上半年官,而是一回城便將大權還給執政官,脫下戰袍回
鄉下接着種地去了。
還有羅馬數一數二的名門貴族發彪斯一族(Fabianclan)在保衛羅馬的戰爭中全族
共有四千幾百口人戰死沙場,所剩者婦幼老病而已。
所以羅馬的平民和貴族的抗爭每到外敵入侵便煙消雲散,外敵退出又從頭開始,周而復
始,在外患不斷的情況下,問題總是不能從根本上解決。
不過羅馬市民還是在國家大義為重的前提下不斷地爭取自己所應有的權力的。他們提出
的另一要求便是法律的明文化。於是便有了前面講的三人考察團的事了。在三人考察團去希
臘考察的一年裡,貴族和平民處於休戰狀態,可見羅馬人對這個考察團的期待有多高了。
一年後,從希臘回來的三人加上另外七人,為制定成文法律成立了<十人委員會>。這
個委員會被授予極大的權力,他們有為制定羅馬第一部明文法律可不受任何干擾地自由行動
的權力。這簡直就橡是一群任期無限制的執政官。但更要命的是<十人委員會>的主導權不
是掌握在從希臘回來的三人考察團的手裡,而是掌握在自始至終都是強硬保守派的阿匹烏斯
(Appius,見2-9節)的手中。
公元前449年,羅馬的第一部明文法律不是鑄在鼎上,而是刻在銅板上,被公開在羅馬
大廣場上。這部被稱為<十二銅表法>的法律不但使平民而且也使同情平民的貴族們目瞪口
呆。
十二條法律中毫無新意,大概羅馬人都在想:你丫的都到希臘幹嘛去了?要說財產多的
多出力多出兵役多享受權力這一點,羅馬早在王制初期便有了,哪用去雅典學他們的<梭倫
改革>?
雅典是商業國家,土地財產不是財產的主要部分,而羅馬還是農業國,說起財產那主要
就是土地。以動產多少作為市民的義務和權力的依據也太不合羅馬國情了。而且市民們並不
是要求用動產代替不動產來衡量義務和權力,而是要求合理分配不動產,對此<十二銅表法
>卻隻字不提。
最令平民關心的是當自己無法準時嘗還債務時人身自由的喪失問題,對此<十二銅表法
>竟然將惡習只作小小修改使之合法化了:
借債人無法準時嘗還債務時,被處60天拘留。60天后如仍無法嘗還,將被當成奴隸出
賣,或為債權人做與其債務相當的無嘗工作。借債人在服兵役期間不受此條限制。
另外,<十二銅表法>還明文禁止平民與貴族的通婚。
<十二銅表法>從公布之日起便深受非難,而平民階層也重新採用對抗的態度。效果是
顯見的。阿匹烏斯所帶領的羅馬軍無人效力,連戰連敗。不過羅馬人從不將敗仗的原因歸於
指揮官一人,所以阿匹烏斯也不會不成功就去成了仁。對阿匹烏斯的不滿不是因他的敗仗,
而是因他個人的品行而暴發。
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阿匹烏斯也在愛戀着一個漂亮的女孩,這女孩是羅馬一顯赫貴
族之後,其父親曾任執政官,但小姑娘自己是平民階層。依<十二銅表法>平民與貴族是不
能結婚的。既不結婚又要將小姑娘搞到手,留給阿匹烏斯的只有兩條路:或讓小姑娘做自己
的情婦或讓她成為自己的奴隸。第一條被人家拒絕了。於是阿匹烏斯便唆使自己手下人誣陷
那小姑娘是阿匹烏斯的奴隸所生。奴隸的後代還是奴隸,而且歸其父母的主人所有。於是阿
匹烏斯便名正言順地將人家綁架回府了,而且是趁着人家的父親在前線打仗的時候。
聽說了這事的前執政官,立刻飛奔回羅馬,找到了自己的女兒,哭道:孩子,能使你自
由的路只有這條了。說完將短劍刺入自己的愛女的胸膛。
事件很快傳遍羅馬,不但留在羅馬的平民而且在戰場上的平民都一起蜂起,抗議阿匹烏
斯的專橫。平民全體撤出羅馬城,又一次上了聖山。而阿匹烏斯不但毫無反悔之意,反而招
集手下,準備用武力鎮壓平民。大有天安門事件在羅馬預演的架式。
元老院知道事情危急非同小可,便將阿匹烏斯逮捕,並宣布要對他進行審判。
自尊心極強的阿匹烏斯無法忍受被審判的屈辱,於開庭前夜自殺。這個事件導致擁有絕
對權力的<十人委員會>的解散,貴族階層在平民們的要求下同意今後未經平民的許可不得
以任何名義設立新機構。
到這時共和制羅馬的平民看上去好象掌握了主導權,爭到了一些權力的平民們意氣風
發,在各地的戰場上也是所向披靡。使人覺得羅馬的平民也會像雅典市民戰勝波斯後宣布一
切權力歸市民那樣宣布羅馬人民從此站起來了,然後接管政權實行面全民主制。那麼後來的
歷史學家便可更不廢力氣的說羅馬的強大是因為她有一個完美的民主制度。非常遺憾,歷史
從不以意識形態分優劣,羅馬也沒有實行雅典式的民主制。
原因在於羅馬的貴族與平民的特殊關繫上。
六
羅馬的貴族羅馬的貴族(Patriot)不像希臘的貴族那樣,很快地被新興階層所吞
沒,成為時代的遺物。他們在相當長的一段歷史中維持着自己的勢力。如果羅馬的貴族也像
希臘貴族那樣只依靠土地的占有而生存的話,恐怕其下場與希臘貴族不會有兩樣。但是,羅
馬的貴族除了擁有土地之外,還有別的勢力,那就是前面講過的被保護自由平民或叫做克利
恩(client)。
這個克利恩與貴族的關係據說在羅馬建城之初便已經存在了。當時羅莫路做了羅馬的第
一個王后設置了元老院,任命了一百人為元老院議員。這一百人便是羅馬貴族的開始。
這一百人並非因為與羅莫路沾親帶故或是長的青面獠牙才做了元老院議員的,他們都是
一些統領許多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的旺族大戶的家長。也就是說羅莫路招集了一百個有
權勢的人做了元老院議員。
共和制初期,克勞迪斯(Claudius)家族的一家之主移居到羅馬時,竟然有五千人的克
利恩跟隨他搬到羅馬來。前面講到的對平民強硬派的阿匹烏斯(AppiusClaudius)便是克勞
迪斯家族的後代,他之所以能一直採用對平民的強硬路線,正是因為他擁有全羅馬最大的克
利恩集團。另外前面講的發彪斯一族在戰爭中全族共有四千幾百口人戰死沙場的事,其中與
發彪斯家有血緣關係的306人,此外有四千人是發彪斯家的被保護自由平民。
羅馬的稅制與兵役制相關,一般以不動產的多少來決定出多少兵。對於有大片莊園的貴
族來講要負擔相當數量的兵源,如果沒有克利恩的存在,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在羅馬沒有出
錢僱人做傭兵的習慣。
不過,貴族與他們的克利恩的關係並不能簡單明了地一句話講明白,因為這不像“被保
護自由平民”的字義所顯示的貴族是保護人克利恩是被保護人那樣簡單。
當貴族發生財政惡化時,克利恩們會共同幫助貴族渡過難關;反之,如果自己的克利恩
有困難,貴族也會伸出援助之手。
如果哪個克利恩想做個買賣什麼的,貴族會鼎力相助,甚至會去求別的貴族幫忙;要是
貴族被海盜綁了票,克利恩們便會四下奔走籌集資金將貴族贖回;對克利恩的子弟的婚姻、
教育、就職甚至打官司的問題貴族都有責任和義務出謀劃策、出錢、出力。
假如貴族要參加公職的競選,手下的克利恩們便會全體出動,到羅馬選舉會場的瑪爾斯
廣場去幫貴族拉票投票。克利恩如果是羅馬的市民的話,也有投票權。
實際上,克利恩對貴族的義務責任是寫在了<十二銅表法>里的。
作為羅馬的慣例,貴族每天早上吃過簡單的早飯後,立刻就要與等候着的克利恩們會談
以了解他們的需要。處理完克利恩的問題後,才去和其他貴族見見面,或是到元老院等機構
處理公事。
羅馬的貴族與他們的克利恩的關係顯然比強者與弱者的關係更加緊密,雙方在來往中最
注重的則是信義,因此背信棄義被認為是最惡劣的行為。所以當這兩方有一方被控告而上了
法庭時,絕不會傳另一方上庭作證。在羅馬作偽證是有罪的,因此羅馬人明智地迴避了因關
系親密而不得不作偽證的尷尬。
最後,貴族與他們的克利恩關係是世襲的。
說個幾百年以後的故事。公元前48年,當凱薩與龐培為爭奪羅馬的控制權而各自調動
大軍準備決戰時,跟隨凱薩南征北戰深受凱薩信賴的副官拉比安投奔了龐培的陣營。龐培陣
營為此狂喜不已。但是拉比安並不是因為自己的政治信念而投奔龐培的,而是因為拉比安一
家幾代人都是龐培家的克利恩。
作為凱薩的左膀右臂的拉比安跟隨凱薩八年之久,遠征高盧(現在法國一帶),親眼目
睹凱薩的政治軍事才華,對於將要暴發的兩雄之爭,拉比安無疑比任何人都能準確地預測戰
爭的結果。但他依然義無反顧地遵守了克利恩應當有的信義。而凱薩對他的離去也沒有任何
怨言,並將拉比安的行李派人送了過去。拉比安依羅馬人的準則而行動,凱薩也以羅馬人的
氣量報答他的副官的“叛逃”。
這種氣量在中國古代也曾有過,春秋戰國乃至三國好象都有類似的故事。但現在難得一
見了。就連出國的留學生也要交押金了,或是扣住他們的配偶不讓出國探親了什麼的,生怕
你“叛逃”了似的,令人感嘆今時不古。
言歸正傳,這羅馬貴族的勢力基礎顯然不像希臘貴族那樣只是建立在土地所有之上,而
是建立在人力上,所謂人是決定性因素嘛。正因為有了人,數量占少數的貴族便敢於向平民
正面挑戰。那阿匹烏斯甚至敢招集手下試圖以武力鎮壓平民的原因也在這裡。貴族的力量有
時甚至大到可以對外作戰。前面講的發彪斯家族便是以一家之力與強敵魏國(Veii)較勁,
結果全家陣亡的。
這樣的複雜關係是無法用馬列主義的壓迫被壓迫階級來分類的,貴族與平民的鬥爭也絕
不是什麼新興階級對腐朽舊階級的階級鬥爭,而是貴族與一部分平民的聯合勢力與另一部分
平民之間的抗爭。這也是為什麼這種抗爭不能很快得以解決的原因之一。這種貴族-克利恩
間的特殊關係一般只有在封閉的社會中才比較常見,也比較能夠發揮其效力。但羅馬的這種
關係卻完全不是封閉式的。羅馬的貴族非常熱心地發展自己的克利恩人數。
比如說奴隸,當他們獲得人身自由時便成為解放奴隸,理所當然地立刻就成為舊主人的
克利恩。到了解放奴隸兒子一代便可獲得羅馬市民權,於是貴族便又多一個有參政權的克利
恩。
要是只是這樣話,好像是有參政野心的貴族為增加自己的票數才發展克利恩的。但羅馬
的貴族對完全沒有投票權的人也一樣熱心地拉入自己的克利恩網中來,用增加票數來解釋的
話,不完全正確。到了羅馬的海外擴張時代,貴族們甚至積極地吸收既非羅馬市民也不是意
大利人-既沒有市民權-的人加進自己的克利恩行列。
有趣的是構成羅馬這樣一個在各方面都很開放的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竟是貌似封閉的
克利恩制度。或許正是因為每個人都有強烈的歸屬意識,作為國家方能夠全面地開放吧。
貴族與平民抗爭的持久化的另一個原因恐怕要歸結到羅馬是一個陸地領土型的國家了。
與海洋國雅典不同,羅馬是一個陸地國家,因此不可避免的與鄰國經常發生衝突。對羅
馬人來講,戰爭是家常便飯,而羅馬市民更是全民皆兵。
沒有比士兵對指揮官的能力更加敏感的人了。在無能者手下作戰則是意味着無謂的死
亡。而沒有指揮官的軍隊更是不勘一擊,這些都是羅馬市民在從成年起到60歲的漫長的戰
爭經歷中得出的經驗。一個有能力的指導者對於羅馬的重要性,對此羅馬人從自己的日常生
活中有着深刻的理解。有一段時期,平民們要求在兩人的執政官中要給平民一個名額。貴族
對此頗為恐慌,因為作為國家最高領導人的執政官席位如果分給平民一個名額的話,貴族與
平民就得平起平座了,於是貴族提出以後選三個執政官,平民占一個席位,貴族占兩個,這
樣可保證自己的優勢。但貴族過慮了。投票結果竟然三人都是貴族。平民自己不得不承認自
己階層的人材之不足。
不過平民階層的人材不足的傾向也在慢慢改變。<十二銅表法>公布後不過四年就通過
了貴族與平民通婚許可法。這個法律對平民階層的人材培養有着重要的意義。
儘管這樣,羅馬在公元前449年到公元前367年的八十多年裡都是在摸着石頭探路的。
他們曾經廢止過執政官制,摹仿雅典的“十人內閣”制改用六人將軍集體執政。不過結果不
佳,每到需要統一指揮時便要任命獨裁官,弄得像卡米勒斯(Camillus)那樣連續當了五次
獨裁官的現象都出現了。
可是不久羅馬便不能這樣悠閒地摸着石頭慢慢試驗了。
在希臘,公元前404年,伯羅奔尼撒戰爭經過長年的混戰,雅典敗給了斯巴達。公元前
399年,蘇格拉底被判死刑。後進國的羅馬是在慢慢探索,但先進國的雅典在摸着石頭過河
的探索中已經迷失了方向。
七
高盧的入侵。當南歐的平原上一派農耕放牧的田原風光,地中海上商船來往穿梭的
時侯,北歐的大片地方仍然覆蓋在黑色的森林之下。那密林里住的是高盧人。現在只有愛爾
蘭還有少量的高盧人,但當時高盧人卻生活在歐洲最廣大的地域上。
大約在公元前六世紀前,高盧人開始了他們的移動。不過他們不是一起大遷移,而是
從最北的部落開始向南、東、西,一個趕走另一個地慢慢移動,最後越過阿爾卑斯山脈,到
達了現在的米蘭和波河之間。
這些高盧人最初並沒有給羅馬造成任何威脅,因為在羅馬與高盧人之間不但有亞平寧山
脈(appenino)相隔,更有伊托魯里亞人的勢力圈。當時的伊托魯里亞人不但有經濟技術的
實力也有軍事的實力。
羅馬在廢除了伊托魯里亞人的王制進入共和制後,便與伊托魯里亞成了仇敵,共和制最
初的幾乎一個世紀一直與伊托魯里亞發生着斷斷續續的戰爭。羅馬的勢力一天天上升,伊托
魯里亞的勢力一天天衰落。同時,立足在意大利南方的希臘殖民市也失去了進取的勢頭,處
於守勢。
羅馬人以其特有的堅韌性格與伊托魯里亞的勢力一點點地爭奪。建在山頂易守難攻的伊
托魯里亞的城市之間幾乎毫無協作精神,他們被羅馬以各個擊破的形式蠶食。伊托魯里亞的
城市之間的同盟關係幾乎是沒有什麼軍事來往的,軍隊不是沒有,只是沒有統一的指揮系
統。而羅馬人卻深知指揮系統的重要性,什麼都可以犧牲,但統一的指揮系統是最為致關重
要的。
羅馬的拉丁同盟在作戰時,每個同盟國都出一定數量的軍隊協同參戰。羅馬從來都是以
羅馬軍為中軍主力,同盟軍則分守左右兩翼,戰利品則與同盟國平分。但是最高指揮官絕對
是出自羅馬。當時在許多方面都比羅馬優秀的伊托魯里亞,不如羅馬的正是同盟國間的不協
調,指揮系統的不統一。而伊托魯里亞至死都沒明白這一致命傷。
羅馬的平民在兩次上聖山之後,獲得了一定的權力,這使羅馬又可以專心對外了。這時
的羅馬主要是對居住在亞平寧山脈羅馬東部的沃斯基(volsci)人和亞平寧山脈羅馬南部的
埃奎(aequi)人進行長達六十年的作戰。這些蠻族不時從重山峻岭之中哇呀呀地衝出來,
跟羅馬作對。戰事打打停停,一進一退。中間甚至有過保守派貴族武將柯理奧因不滿羅馬的
對平民救濟政策,憤然投敵,帶着蠻族攻到羅馬城下的事。不過面對城上妻子和年邁老母的
哭求,柯理奧不忍攻城,反被蠻族砍了頭。羅馬也因敵人沒了大將而躲過一難;也有在公元
前396年,埃奎人兵迫羅馬,情況緊急時,羅馬任命奎茵提斯(TitusquinctiusCincinnatus)
為獨裁官,僅用15天便大破敵軍的快舉。
在羅馬與外族作戰時,位於羅馬市北二十公里左右的魏(Veii)總是乘人之危,與羅馬
為敵,羅馬則咬住牙關忍辱負重,專心對付沃斯基人和埃奎人。在對沃斯基人和埃奎人的戰
爭平靜後,羅馬開始準備對這個伊托魯里亞最強的都市的戰爭,要一舉摧毀這個眼前的對
頭。
但對魏的戰鬥十分艱難,羅馬不得不幾次任命獨裁官來擺脫困境。公元前396年,經過
十年的苦戰,在獨裁官卡米勒斯(MarcusFuriusCamillus)的指揮下,羅馬終於攻克了魏
城。獨裁官卡米勒斯是一個極富人情味的名將,他看着手下的因長年作戰而不斷貧困下去的
平民士兵,終於作出了一項重大變革,他決定發給士兵軍餉。在羅馬,服役是稅制,所以士
兵們是無償的。但連年的戰爭使平民難以負擔,士氣也年年低下。這獨裁官卡米勒斯的軍餉
制使羅馬軍士氣大盛,終於取得了克魏大捷。魏的全市住民淪為羅馬的奴隸。
這是一個空前的大勝利。羅馬的勢力範圍因此陡然增加兩千平方公里,比以前擴大了四
倍。卡米勒斯乘勝揮軍深入伊托魯里亞,各城聽到大國魏的失陷早已破膽,羅馬軍勢如破
竹。
這時羅馬人開始輕飄飄了,嫉妒的流言也出籠了,有人說好象大概卡米勒斯可能是個野
心家,或許似乎卡米勒斯可能私吞了一些戰利品。
卡米勒斯聽到這流言,懶得為自己辯護,悄然離去,到外國流亡去了。本來在羅馬對自
動流放國外的人是不再追究罪行的,但這時的羅馬卻以缺席裁判的方式,判了卡米勒斯一萬
五千阿司的罰款。要不是那密林里的高盧人突然來犯,卡米勒斯也許會帶着一顆被羅馬人傷
害的心,孤獨地詛咒着羅馬的忘恩負義而客死異地它鄉。
不過,打破了伊托魯里亞勢力圈的羅馬人,卻正是用自己的手將那阻止高盧人南下的堤
防破壞了。而平民們也不顧貴族的反對,開始大批移居魏市,大有建立第二首都的勢頭。羅
馬為之空巷,卡米勒斯的出走又使羅馬軍群龍無首,半數左右的士兵覺得無聊而紛紛散去。
羅馬的悲劇便在這混亂中上演了。
公元前390年,高盧人從現在法國一帶出發,越過亞平寧山脈南下,沿途各伊托魯里亞
都市盡數落入高盧人的手中,轉眼間他們就占據了波河平原的大片沃土。
高盧戰士的勇猛善戰也傳到了羅馬人的耳中。高盧人的武器主要是長槍和劍,木製的盾
牌上包着銅皮。軍隊分戰車兵騎兵和步兵。作戰時先以戰車沖亂對方戰陣,然後騎兵和步兵
一擁而上。高盧人極為好鬥,每當開戰,總有那殺得興起的,像三國里的許褚那樣甩去衣
服,赤膊上前撕殺。
另外高盧人還有一令人恐懼的習俗,他們殺敵之後總要斬取敵人的頭顱,串掛在馬頭之
下。戰後回去,將頭顱用油浸泡,當有貴客來訪時便拿出來給人看。
當這個驍勇的民族攻克了羅馬北一百二十公里處的城市後,已經沒有能夠阻擋他們進攻
的障礙了,原來是羅馬屏障的魏已經被羅馬人自己所破壞。於是羅馬陷入了恐慌之中,慌亂
間緊急招來的軍隊因平民的大量移居魏市而顯得嚴重數量不足。
這支隊伍匆匆向北迎敵,但還沒到預定戰場便與蜂擁南下的高盧人在台伯河上游突然遭
遇。羅馬軍毫無準備潰不成軍,轉眼間便四散逃命去了。
高盧人大概知道兵貴神速,乘勝奔襲羅馬。羅馬市簡直就像空城,甚至連城門都沒來的
及關閉便落到了高盧人手中,開始了長達七個月的被占領的日子。
羅馬人有些喪膽地認識到舉國一致的抵抗是不可能了,於是決定將青壯年男子都撤退到
易守難攻的卡匹托爾山上死守。卡匹托爾山上建有朱比特神殿等幾個羅馬的主要神殿,山頂
面積較小,但一面鄰水三面為峭壁,極適於防守。同時這裡也是羅馬人的聖地,若是這裡也
丟失的話,羅馬人便會從精神上失去依靠。
能夠守山的人數受山上面積所限不能太多,所以非精幹強壯者便不得上山,另外守山者
的妻子和兒子也被允許上山。而其他老弱病殘,既便是元老院議員也不得上山,只有讓他們
聽天由命了。
高盧人在毫無抵抗的羅馬市區肆意橫行,燒殺搶掠。羅馬元老院、市場、房屋都被破壞
焚燒。而在卡匹托爾山上的壯漢們只有咬牙忍辱觀看的份。
恥辱!奇恥大辱!羅馬建國以來第一次受到異族的蹂躪。而下一次的異族入城要等到八
百年後的公元410年了。
高盧人卻是不會去理會羅馬人的痛苦的,他們團團圍住卡匹托爾山,反覆試圖占領這最
後的孤島。羅馬人拚死抵抗,一次又一次地將敵人的進攻擊退。但這也沒能使羅馬人的恥辱
感稍有和緩,後來的羅馬史學家又不得不寫出許多傳說來沖淡恥辱的感覺。其中之一是說有
一次,高盧人乘月黑風高夜想悄悄偷襲卡匹托爾山,而山頂神殿裡的鵝卻深更半夜地一起亂
叫起來,被吵醒的羅馬人這才發現了偷襲的高盧人,當然高盧人的計謀未能得逞,而羅馬人
則認識定是鵝挽救了羅馬。不過,真實的史實好像不是這樣有詩意,那些鵝叫不叫,都沒能
阻止高盧人進入羅馬的每個角落。
儘管傳說中羅馬人一次又一次地擊退了高盧人保住了卡匹托爾山,但對以名譽為最高美
德的羅馬人來說,這點安慰性質的東西是無法撫平心裡的創傷的。而有能力重組軍隊的只有
流亡在外的卡米勒斯。就這樣,七個月過去了。死守卡匹托爾山的羅馬人開始缺糧。
幸運的是,高盧人雖然都是優勢的戰士,卻不是都市人。他們占領了羅馬,卻不知如何
使用羅馬市。
他們將屠殺的屍體投入上水道,使得他們要另尋水源;過度熱衷於焚燒倉庫,使得食糧
很快就消耗殆盡;不理會滿街的死屍,使得瘟疫流行,每天都有高盧人喪命。最重要的是在
原野上馳騁慣了的高盧人漸漸厭倦了都市的生活。
高盧人於是向羅馬人要求撤退費黃金三百公斤作為退出羅馬的條件。羅馬人並無選擇的
餘地,不過對黃金稱量時高盧人的不公表示了抗議。高盧將軍大怒,踢掉稱砣,一腳跺到天
平上怒吼:無名敗將,給我住口!
得到了黃金的高盧人終於呼嘯着離開了占領了七個月的羅馬。高盧人一走,羅馬人所做
的第一件事便是招回了流亡在外的卡米勒斯。被判定有罪的卡米勒斯在外面也知道羅馬的苦
難,但他是個沒有羅馬的正式公文不得歸國的罪人。他接到可以回羅馬的通知的同時也接到
了任命他為獨裁官的任命書。於是卡米勒斯第二次擔任了獨裁官。
拋棄舊怨重歸羅馬的卡米勒斯火速招集移居到魏市的平民組成了軍團,沿高盧人的退路
追襲。大概只是收拾了個別高盧人後隊的散兵游勇,算是出了口惡氣,這點小勝還是遠不夠
報仇雪恨挽回面子的。
重建羅馬的工作立刻就着手進行了。平民們也不再堅持移居魏市去建立什麼第二首都
了。他們都深信羅馬所遭受的這次劫難是因為羅馬的守護神對羅馬人試圖拋棄羅馬而發怒,
故意遣高盧人來懲罰羅馬人的。誰拋棄羅馬誰就不是羅馬人!卡米勒斯的話深深地刻入了每
個人的心。以前曾中傷過卡米勒斯的人,現在也稱他是“羅馬的第二創建者”。
難題如果只是羅馬市的重建和羅馬人的團結的話,醫治高盧人所帶來的創傷並不困難。
但是羅馬竟然用了四十年才從這次打擊中重新站立起來。看到羅馬在外敵面前屈服,鄰近各
族也紛紛離心,拉丁同盟竟然煙消雲散了。不僅如此,昨日的盟國一變成為想乘機吃掉羅馬
的敵人。這真是‘辛辛苦苦數百年,一下回到建國前’了。羅馬建城三百六十年,進入共和
制一百多年,一切又得從頭開始。
但是,公元前390年的羅馬城失陷卻是使羅馬開始強大-比雅典、斯巴達、迦太基更強
大-的第一步。雖然掉入深淵的更想爬上來,但再也沒能爬出來的民族國家卻占絕大多數。
而落入災難深淵的羅馬,以羅馬人特有的緩慢但堅實的腳步一步步地走了出來。
在羅馬人忙於平定中部意大利的這近百年間,希臘世界發生了許多翻天覆地的變化。
經過三十年伯里克利時代的繁榮,公元前431年雅典與斯巴達之間暴發了將所有希臘城
邦都捲入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公元前404年,由雅典引發的、歷時27年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以
雅典的敗而告終。 但是,除了武力一無所有的斯巴達與所有只靠武力征服他人的國家一樣,
雖可以在短期內打下一片江山,卻無法長久統治下去。斯巴達的軍國主義式的暴政無法被希
臘人所接受,各城邦間爭鬥不斷,最後希臘的底比斯國擊敗斯巴達而成為希臘霸主,其統治
也只有十幾年,便被雅典和斯巴達連手擊敗。
長年的混戰嚴重的削弱的希臘實力,最後希臘被新興的北方王國馬其頓所征服,希臘的
城邦世界便從此日薄西山了。
羅馬通過商旅人的情報交流無疑是會知道希臘所發生的事件的,雅典也好斯巴達也好,
他們的興衰告訴羅馬人城邦制度的短命,使羅馬終沒有走上城邦制的道路,而是開始着手擴張領土。
【第二章完】
注1:浙江少年出版社的《世界通史》將希洛人譯為國有奴隸,易生誤解,本文不取。
注2:浙江少年出版社的《世界通史》說希洛人須服兵役,似與斯巴達人的精兵訓練方
式不符。
注3:PersianWar,波斯對希臘,中文多譯成波希戰爭。
注4:此事原因並非如此簡單,當時依阿尼亞諸國大多已不是民主制,而且受控于波斯
帝國,此處依鹽野七生(日)的講法與以簡單化,見諒。
注5:英文triremes(galley),日文:三段層□□-船。譯法不明。一種四角帆船,這種
船上划槳手可分三層乘坐,同時用力,為當時最強最快的戰船,平時用帆,戰時用槳。另外
還有兩層和單層的galley。
注6:斯巴達碑原文英
譯:GotelltheSpartans,youwhoread:Wetooktheirorders,andaredead.
注7:那喊聲並非一聲,而是:海淪斯(?)的子孫啊,奮勇向前!為了祖國的自由!為了
妻子兒女的自由!為了古老神殿的自由!為了祖先陵寢的自由!與敵人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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