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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上)、蹉跎 “武裝支瀘”始末
送交者: dengfubi 2006年10月06日13:22:01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五(上)、蹉跎 “武裝支瀘”始末
作者: 憲徽
日期: 2006-09-12 02:28

蹉 跎


俗話說的“福無雙降、禍不單行”,看來是有一定道理的。宜賓大規模武鬥剛剛停息,形勢在開始好轉,瀘州的干戈又起(瀘州原是一個單獨的行政區,轄七個縣市,後與宜賓行署合併為宜賓地區,轄十八個縣市)。瀘州造反派告急電和專門赴宜求援人群不斷。當時以成立了宜賓地、市兩級革籌,主持宜賓地區文化大革命事宜,我們造反派就不能像以前那樣便宜行事了,只能向兩級革籌反映和提建議,卻不敢隨便越雷池半步。可是瀘州造反派源源來宜求援,可以說宜賓各大群眾組織是應接不暇。對此,宜賓地、市革籌均感頭痛。一方面要安慰好瀘州的造反派,指令我們各大組織接待安排從瀘州攆出來的人,設法解決好吃住問題。另一方面還得說服宜賓造反派要保持冷靜,切不可感情用事。怕我們看到瀘州這批拖兒帶女被攆出來的慘像難以克制衝動產生過激情緒。再一方面就是積極向省革籌和成都軍區匯報反映,請求上級設法制止武鬥。

在瀘州造反派不斷求援和宜賓造反派的強烈要求下,地革籌也迫於無奈,難以控制瀘州的局勢了。王茂聚、郭林川真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大約在一九六七年七月底八月初,王茂聚接到駐瀘部隊(解放軍7790部隊)電話,叫他立即到瀘州有重要事商。他趕忙帶着地專機關的造反派頭徐克明一同去了趟瀘州(徐克明原是地委機關政治教員,文革開始後幾經辯論才站出來造反的,但在地委機關也算是造反得比較早的同志),回來後才同意了宜賓造反派提出的道義聲援。此時,因陸路交通已中斷,各大組織派少數人組成送糧送藥的船隊到瀘州作人道主義式的支援,糧食和藥品是地革籌調撥的。當時我們八八團調派了二、三十人,加上城建系統、交通系統等派出人員,共四、五十人,由宜賓造紙廠、宜賓長航社、大渡河木材調運處等選派的輪船,組成“支瀘”船隊,向瀘州進發。

船隊走後我碰到徐克明,問他同王老頭到瀘州去幹什麼?他說是解放軍7790部隊叫王去瀘州看中央發來的重要電報,王的文化太低,故叫他同去,好幫王老頭參詳電報內容和記錄與軍方的交談事宜。我問電報的內容知道否?他說:

“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就是早已傳開了的周總理批給瀘州造反派三百條槍自衛的事。”

於是他接着講:王老頭同他到了瀘州駐軍7790部隊,董副師長拿周總理的電報給王看,王叫徐念的,為瀘州造反派自衛,周總理批給瀘州造反派三百支槍,這事由部隊解決,但瀘州造反派被圍斷糧缺藥,部隊難以解決,故叫王茂聚設法解決糧藥,所以才同意我們派船隊到瀘州送糧送藥品的。

船隊將至瀘州港時,對立派(即瀘州紅聯站)立即出動船隊來阻攔我們,由當時宜賓地區馬力最大的瀘州天然氣化工廠的拖輪領頭,向我方船隊衝來。儘管他們裝備有現代武器,但是,面對我們支瀘船隊雄赳赳、不怕死的勇往直前、迎頭而下的氣勢,特別是對方向我方船隻擲出手榴彈,落到我方甲板上,我方當過兵的張德建見狀立即抓起未爆炸的手榴彈反手擲出落入水中爆炸的陣仗,對方可能摸不偷我方實力(其實我們去的人全是赤手空拳,這也是按行前地革籌再三強調的紀律來執行的),見我方毫不畏懼地行進,大有以船撞船的拼命架勢,瀘天化輪帶頭轉向飛快返往駐地,並立即着手用鋼板焊裝護甲裝置。這也許是向宜賓紅色派學習來的方法吧。這樣一來,他們的船就成了比較完備的土“軍艦”,攻防自如了。

我方人員趁對方退走搞裝備之大好時機,將船泊好,抓緊時間起運糧食和藥品,給瀘州紅司(造反派)。紅司的人見狀歡騰不已,非常感激宜賓“戰友”在他們艱難的時候,臨危不懼地為他們送去珍貴的糧食和藥品。

正當瀘州紅司人高興非凡之際,紅聯船廠廣播傳出了駭人聽聞的噩耗:“今夜血洗瀘州城”!歡慶火暴的場面頓時消失了,人心惶惶。

瀘州聯合會(即瀘州紅司的一個造反組織)、成工兵團瀘州總部(也是造反派“成都工人造反兵團”的下屬組織)相繼給我掛來加急電話,通報這一緊急情況(他們都經常與我八八團保持有電訊聯絡關係)。因我們到瀘州的人都是赤手空拳的,而對立派則都有現代化的常規武器裝備,對抗明顯是要出大虧的。為避免衝突,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於是我請聯合會和成工兵團的“戰友”幫忙,立即通知我方船隊(人員),火速返航,切不可與對方發生衝突。

住在船上的人很快得到消息,苦於無法及時找到上岸的我方人員。時間緊迫,船隊沒有等到住城裡的人員來齊,就啟航返宜了。這樣迅速的行動也沒能逃脫惡運。船隊進入納溪縣(也是宜賓的一個屬縣)境“三號信箱”附近,大馬力的土軍艦“瀘天化”輪領頭追上了我們的船隊,瞬即機槍聲、步槍聲不斷,手榴彈爆炸聲震天,打得我們的人些東躲西藏,有的竟跳河逃命,躲避在船上的人全被生俘。而住在城裡沒來得及撤走的人,更沒逃脫惡運,一個個被抓來關起。宜賓地革籌與我們同時得到這個壞消息,加之跳河逃回來的人證實,地、市革籌領導和我們方知決非傳言了。地革籌的王茂聚、郭林川,市革籌的李良,再三給我們打招呼,千萬不嫩個輕舉妄動,要冷靜,相信省革籌和地革籌,問題會得到解決的,決不能衝動上當喔。還警告說,不管哪個組織哪個人,不聽招呼惹出事是要受到嚴厲處分的。

後來地革籌按上級指示,派出當時在地革籌工作的劉躍銀(原地區公安處幹警,也是地區公安造反組織的頭頭)等代表地革籌到瀘州與瀘州紅聯站進行交涉,重點闡明了宜賓去的人都是赤手空拳,是出於人道主義聲援送糧送藥,也是在情理中事,並非到瀘州參加武鬥的。幾經交涉,最後紅聯站才將張德建等(宜賓城區八八團的)、李培中(宜賓長航社八八團的)和交通、城建的人等放回。他們返回途經宜賓金坪鎮時,又遭到宜賓紅色派的攔截。可見對立雙方的通訊聯絡都是很密切的。

送糧支瀘的陰影,使宜賓造反派憋了一肚子的悶氣,真是啞子吃黃連,可又無可奈何。我們始終想不通,瀘州紅聯站怎麼會有那麼多現代化的槍支裝備?一般百姓能隨便擁有武器?甚至敢開槍殺人麼?這個內幕至今我也解不開(實際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罷了)。

疑團未解,更大規模的武鬥在江城瀘州更全面展開。據瀘州人告知,重慶“八一五”都到瀘州參戰了的,支持紅聯站。造反派被打得雞飛狗跳的落荒而逃。一批批無家可歸了的“難民”湧向宜賓。扶老攜幼的瀘州造反派人,博得了宜賓人的極大同情。瀘州造反派也一批接一批地到地革籌求助,向市革籌求援。可以說,那段時間地、市革籌的一切工作都停頓了下來,為瀘州“戰事”忙得不亦樂乎。勸說無濟於事,不接待更加激起怨憤。特別是宜賓市革籌所在地原市委招待所,瀘州造反派涌在那裡,圍得個水泄不通,向市革籌要槍支援。後來不知誰通知地革籌的頭王茂聚來到市招待所,瀘州造反派一窩蜂地圍攏去,七嘴八舌地說鬧個不停。本就性格內向、三天難說兩句話的王茂聚一言不發,大概是想讓人些發泄個夠。在人潮推攘中,不料個別失去理智的人,還將王茂聚頭上的戴的軍帽(時因王茂聚已被正式任命為宜賓軍分區第一政治委員,故穿的是軍裝)抓下來甩到地上用腳踩,問王茂聚:

“瀘州造反派人的死活你管不管?”

“你這個地革籌的一把手,為何不制止麻聯站(即對紅聯站的貶稱)的暴行?”

“王茂聚,要是麻聯站打到你家門口,你還沉得住氣嗎?”

“重慶的人都可以跑到瀘州來幫着打我們,我們本地區的就不可以到瀘州支援嗎?”

等等等等。甚至還有不堪入耳的過激語言。這其中有無別有用心之人煽動,惟恐天下不亂的居心?我是不得而知的。因瀘州來的人很多,我也只認識個別較大的頭頭,其他基本都是生面孔,難辯真偽,只能從旁勸阻,好言安慰。鬧了好半天,王茂聚才得以脫身上樓與李良談事情去了。

這時由北京中央傳出的“文攻武衛”已成為極響亮的鬥爭口號了,而且解放軍7791部隊的上級——師部(番號7790部隊)來宜賓駐防,就住在軍分區對面,支左態度較為鮮明,而且師部還專設了“支左辦公室”,公開接待群眾。

一九六七年九月初,不知是中央還是省里領導有什麼指示,當時傳言說是周恩來總理批示軍界發給瀘州造反派三百條槍,到底是真是假?大都不得而知,反正宜賓是潮動了,至今仍是個謎。但軍方應該說是清楚當時黨中央的態度的。那時,大家都只能從跡象上看,認為是假不了的就是了。或許是王茂聚、郭林川、李良等經受不住造反派的衝擊,宜賓市革籌的某個人(因記憶模糊,故無法署名)帶上羅太安找到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宜賓市武裝部的范部長談了話後,由羅太安(原宜賓市人民電影院職工,造反派臨時協助市革籌工作的人員)具體與范部長聯繫,從武裝部軍械庫中拿出封存的民兵槍械,造冊發給了宜賓市“民兵”(即造反派參加組織的)。當時只准我們八八團組建一個精幹連隊,加上工業系統一個連,手聯繫統一個連,構成了一個加強營,花成果任營長(原市公安局教導員),我任副營長,市工業的楊某(名字不太記得清了)為教導員,市手聯的陳某(名字也不太記得了)任副教導員。“民兵”領到的都是老式步槍(七九和三八大蓋)和捷克式輕機槍。臨到出發我還是空手。我到市革籌找李良,問他:

“李老頭(當時對他的尊稱),我這個副營長用拳頭上戰場啊?”

他聽後露出一臉的驚訝,這才叫市公安局拿了支封存的駁殼槍給我。管他三七二十一,總算有了支槍,插在腰帶上就隨隊出發了(大約是一九六七年的九月五日晚上)。這就是出名的“九·五”武裝支瀘,即真正的第一次武裝支瀘。從這次的民兵組建和發槍等過程中,我明白地看出某個由基層一躍而為市“領導”的人之潛在私心的大萌芽,好在我不計較。那時的我就那麼簡單,一切從大局出發。

這次武裝支瀘由於是地、市兩級革籌領導的,故均是有組織、有計劃的行動。我們兵分兩路,一路由地專級單位民兵,經由南溪、江安兩縣境(均為宜賓屬縣)抵瀘洲。另一路則由我們和市級單位的民兵,經由富順、隆昌、瀘縣(三縣均屬宜賓轄縣),從小市抵瀘州城。我團的那個連是前哨,當時我雖不懂帶兵打仗,但深知火器械鬥是流血、死人的“戰爭”,決非兒戲。所以我要劉友源當指導員(他在解放軍部隊時,就是偵察兵尖子),任命當過公安偵察的楊立相(宜賓地區郵電局職工、烈士的兒子)和當過兵的黃海浪(宜賓市鍛壓廠職工)當正副連長帶隊,我也隨前哨連行進。兩路人馬均由省汽車運輸公司宜賓分公司的造反派頭吳明高(抗美援朝時的英雄駕駛員)調集該公司30隊和32隊的車輛擔任此次運兵和後勤供給的運輸任務。

連夜出發,天剛亮到達隆昌縣城。因我原早在隆昌、瀘縣搞過高壓輸電線路工程,故對隆瀘公路沿線的險要地形多少有些了解,所以趁在隆昌休息之機,我叫楊立相、黃海浪特別要注意界牌(即隆昌與瀘縣的交界處),白水灘(即瀘縣的加明鎮和隆昌縣的胡家寺交界處)和小市背後的大山處。因那些地方地勢險要且居高臨下,完全可以將公路封鎖死,百餘條性命,責任重大啊。我說,如發現情況,要立即停止前進、疏散人員並隱蔽,均不可硬闖。他倆都說明白,知道利害關係了。我也就放心了。隊伍再次整隊出發,楊立相、劉友源乘坐前面兩輛車,我在第四輛車上。

一路行進到也平安,唯一反常的是公路上除我們的車隊外,再也沒見到機動車的影子。我想這也不奇怪,雙方對立,交通基本中斷了嘛。眼看就要到瀘縣縣城所在地——小市了,已經看得到小市背面的大山,我正慶幸平安,突然前面的車緊急剎車。與此同時,槍聲大作,公路上響起一連串的彈着地聲。全部的汽車都停了下來,人員都紛紛地跳下車。我借車身掩護向第一輛車跑去。只見劉友源、楊立相正指揮車上跳下來的人原地臥下或找掩體隱蔽。不問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時,我只能招呼大家找有利地形隱蔽待命。

山上的火力很猛,步槍、機槍像炒豆似地響個不停。我們的車隊全在別人的火力網裡,進退都很困難。更主要的是我們隊伍中,有好多人都沒見過這種陣仗(包括我也是,幸好在學校時搞射擊運動聽教官講過實戰經驗,多少懂得點躲避槍彈的知識),聽到槍聲一響就亂了。好在有些當過兵的人當班、排長,都在幫助同伴到有利地形去躲避。可是仍有一小部分驚嚇得慌亂了的人,則順着對方方向朝大山腳下的山溝溝里跑,其中的曾玉文(宜賓市城區公社八八團的)連槍都是第一次拿,可能怎麼開槍射擊都不懂(這確實是當時的一大悲劇,民兵不懂得槍的使用),他一槍未發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命喪黃泉了(當然,也不止他一人)。

為了不讓死難戰友暴屍荒野,我們組織了人去槍口奪屍。我要以身作則,也義無反顧地參加了。劉友源、楊立相、張德建等有作戰經驗,冒着槍林彈雨向山腳衝去,我也將手槍上膛,跟着上。對方火力太猛,我們就停下來還擊。我一扣扳機,槍不僅沒響,反而槍栓給卡住了,真倒霉!要是用這樣的槍打遭遇戰,那非白送命不可。眼下顧不了那麼多了,見沖不過去,就只好暫時返回去。下來休息時,楊立相問我板着臉幹啥?我將那支破槍給他看。他畢竟是搞過公安偵察工作,槍也用過不少,接過去嘩嘩幾下拆開來一看,就笑個不停地說:

“你真外行,封槍時上的黃油都未除去,你怎麼打?”他接着再查看下去,撞針也是磨損了的(說真話,我確實是個外行,在學校搞射擊運動用的是小口徑步槍,機械構造與手槍根本不一樣),幸好工業連帶有個專修槍械的王師傅(他原在兵工廠工作過)。經他修理才成了一支真的手槍。幾經反覆,最終借着夜色還是將死難者的遺體給搶回來了。

我真搞不懂,當時我們這些人不知是啥迷了心竅,或許這就叫“信仰激情”?竟然用老掉牙的破槍去與新式武器抗衡?我們用的基本都是過時的,人稱老套筒的槍,這些破槍的有些槍口,比子彈頭大得多,尤其是湯姆式衝鋒鎗,射程最多有一二十米遠,又易走火。這大概也是在學八路軍、新四軍的小米加步槍的輝煌事跡吧。

我們就這樣被阻在58公里處好幾天。那時雖已過立秋,但天氣還是很熱,無法洗澡,對方封鎖特緊,白天無法找水沐浴,晚上又找不見水,實在無奈,只好鑽進公路的涵洞裡,用公路排水溝流來的水馬虎洗洗了事。對這種前進不得,後退不能的窘境,我們真是一籌莫展,真所謂“出師不利”嘍。

一天,天剛黑,宜賓市革籌的頭李良來到58公里團部,跟着來的還有解放軍。他們一來就叫各營營級幹部去開會。經李良介紹一位魁偉的解放軍,他是7790部隊的師作戰科科長叫張鍵。他和李良等聽了我們的戰況匯報後,李良問張科長有何建議打破這個僵局?張科長說他一來就將整個地形都看過了,要是由他們軍人來打這種仗就比較容易點,由民兵來打就很難了。這不是等於說沒有辦法打了嗎?

張科長看到大家愁眉苦臉的樣子,很為難地說:

“不是沒有辦法,關鍵在於你們有沒有這個膽量和不怕死的決心之人。”

大家問:“怎麼個講法?”

張科長說:“大部隊硬攻肯定不行,人家占了有利地形不說,不單武器精良,還有明碉暗堡、工事掩體,是很有章法的打仗,唯一只有出奇不意的夜襲,或許還能湊效,而且只能是小部隊的突發夜襲,打對方一個不防。但是,這支小部隊要由稍有戰鬥經驗、精幹膽大、不怕死的人組成,趁夜色的掩護摸到山上各明碉暗堡下埋伏,拂曉前打響戰鬥就只管向前衝,山腰上準備的第二梯隊跟即上去支援,第三梯隊隨後壓陣和打掃戰場,這樣勝利的希望就大了。但是,危險性和傷亡也會大。”他最後表白:對我們這樣的隊伍打夜戰,他不敢拍胸口。

他說完,幾個營的幹部都像得了啞症似的,一言不發。

要組成這樣的突擊夜戰小分隊談何容易,特別是營的頭頭,不能不為各自營里的人的安危着想,弄不好是要流血死人的。當李良他們一個營一個營地“徵求意見”時,其他營都說他們的人不行,比不上八八團的人精幹勇敢、敢打硬仗。就這樣一致將這個難題推到我們八八團人的頭上(不知是否有人事前策划過的保存實力,以利後來)。花成果營長一句話不說(儘管他是老兵、公安領導,按理最有發言權,但畢竟對群眾組織的底知之甚少,況且他的話造反派能否聽得進也很難說),很為難地望着我,顯然是想要我來表態。既然被推都推到刀口上了,我還能說什麼呢?只有回營去動員、組織力量罷了。但我們的武器最差,我把這個情況提出來後,張鍵科長建議李良在各營強行抽調一些稍好點的武器給我們。李良首先當眾將他警衛員向其昌(原市公安局的公安)倆人的“五六式”衝鋒鎗拿出來給我們(這是我們民兵團最好的也是僅有的兩支新式武器,是專為保護李良同志配備的,張科長和他的警衛員都是空手),然後東拼西湊,總算給了我們十來支(挺)快武器。會議決定我營突擊夜襲分隊為第一梯隊,我營剩下的兩個多連為第二梯隊,某某營為第三梯隊。

散會後花成果和我留下,張鍵科長單獨向我們建議說:

“最好是晚上兩三點鐘開始行動,事前不能告訴任何人(嚴格時間保密),就是參加突襲行動的也不告訴,只叫他們整夜着裝待命,晚十二點飽餐一頓後原地休息,出發前給每人發點雞蛋和肉食,三、四十人要精幹,老兵有經驗的最好,全配備快槍(哪怕是舊式輕機槍)和手榴彈,爭取凌晨五時左右摸到對方陣地前隱伏,天麻麻亮(即晨六點左右)看到進攻信號彈升空,立即發起猛力攻擊,先用手榴彈炸碉堡後,就開槍掃射一直往前衝。戰鬥一打響第二梯隊立即跟上接應,速度越快越能減少第一梯隊的傷亡,營的指揮位置應設在兩個梯隊的中間地段,行動的細節你們自己商定。”他說完後團部的信號槍也給了我。臨行李良再三叮囑小心行事,行前千萬不能走漏風聲。

回到營部,我和花成果將八八團連的劉友源、楊立相、黃海浪、張德建等人找來商議,由他們提出人員名單後,又商量了一下行動細節,花成果傳授了一些臨戰經驗。幸好被選上的人來營部開會,一動員和說明突擊夜襲的重要性後,沒有一個打退堂鼓的,一致認為成功與否,都在此一舉了。經過兩三個小時的準備,吃過加餐飯各人發了兩個熟雞蛋、一小砣肉食就集中休息了(營里其他戰士知道有行動,但具體情況均不知曉)。到凌晨二時,命令突擊小分隊出發,藉助夜色向山上運動。我和花成果帶上警衛員、號兵隨後出發,並向教導員楊某交待,兩小時後帶領全營餘下的人按原建制趕到營指揮所下面坡上待命。

夜襲行動開始前忙上忙下倒不覺得緊張,當突擊小分隊悄悄向山上摸出去後(基本上是靠爬行,月黑風高的郊野,後面的人只有摸着前面的人的腳行進),我的心情隨着夜深漸漸地靜了下來。這一靜腦子裡就像開了鍋的水沸騰了起來,開始回味團部開會的種種現象和張科長在會上講的那番話,再聯繫到突擊小分隊這幾十號人的生死攸關問題,心裡就有些後怕了。萬一他們在運動中稍有不慎,哪怕是發出任何一點聲響,對方密集的槍炮不知要射殺我們人的多少條生命?而夜間去爬一座完全陌生的大山而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響,談何容易哦,就是正規部隊恐怕也難啊!其實,事已至此,後怕又有何用?還不如乾脆不去想它,聽天由命好了。

現在說得輕巧,但當時腦子根本不聽使喚,反而把問題想得更深、更複雜。花成果到沉得住氣,見我在黑夜中東走走、西望望,心神不定的樣子,就勸慰我說:

“老謝,靜靜的休息一會兒養養神,呆會夠你忙的了,我看你們選出的這批人都還可以,年輕精幹不說,加上不少人是當過兵的,特別是劉友源、楊立相、黃海浪他們帶隊,都是搞過偵察的,你就放心好了。”

當時我口沒好說出來:放心?你到放心,人不是你帶的,出了問題也不干你的事喔。

凌晨四點多鐘,營通訊員來向我們報告,第二梯隊的人全部運動到了指揮所的坡上等待命令。我的心情稍平靜了一些,因為兩個多小時了沒出現問題,也有相當的火力壓壓對方,給一線的人減輕些壓力。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我的心又一陣緊似一陣,想到呆會戰鬥一打響,幾十號人不知有多少要倒在血泊之中,我回去將怎樣向他們的父母、妻兒交待?我那時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來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緊盯着山上,希望約定的暗號能順利地在山頭上出現。特別是黎明前的那段黑暗,我站也不是,坐也不行,生怕漏過那一瞬即逝的聯絡信號(正如老兵們說的,人最緊張的時刻不是戰鬥打響後,而是戰鬥未打響前的寧靜時刻)。快到凌晨六時,山頭上終於出現了微弱的三下亮光,使我放了點心,現在就不知打響後又是怎麼一個狀況了。

當山形在夜色中出現一點輪廓,進攻的時間到了。我急忙叫號手張登奎、唐某某等三人準備,見到紅色信號彈升空就盡全力吹響衝鋒號。我的信號彈剛一升空,山上手榴彈的爆炸聲四起,伴隨着密集的槍聲,加上衝鋒號的號角聲,整個山體一剎那就熱鬧了起來。花成果和我都向山上衝去。跑了不到五十米遠,突然山頂上還有一個暗堡開槍向我們射擊,我立即在一個墳包後臥下,幸喜墳頭大,山上機槍掃射下來打得墳頭泥土翻飛,彈頭剷出了一條槽,其泥土都打到我頭上了,生痛生痛的。我見事不妙,就地一滾到了下面低洼處,警衛員沒看清什麼,哇的一聲哭着叫喊:

“謝營長,謝營長,你怎麼樣了?”

我沒好氣地吼到:“你哭叫啥子,我不是好好的嗎!”

好在輕機槍很快就變啞 了,不然照這樣掃射,我的性命就真的堪憂了。槍一停我們就趕緊爬起來又向前衝,背後大隊人馬也衝上來了。到了山頂我只顧看地上有無我們的人躺下了(地上有好幾具屍體),對身邊炸爛的碉堡工事和滿地的香煙食品不屑一顧。二梯隊的人都衝上了山頂,我仍沒見到一個突擊小分隊的人員,真擔心得不得了。

前面的槍聲逐漸稀落下來,煙霧基本散開,這時才看到我們一梯隊的人攻到另一個山頭上去了(其實這不應是我們的任務)。我立即趕到對面山頂,黃海浪才向我報告,小分隊隊長劉友源負重傷,另有兩名隊員負傷不很重,均由救護隊搶救並轉送醫院去了,但小分隊無一人死亡。聽到這樣好的消息,我那懸吊着的心放了多半,但仍擔心着劉友源的傷勢。花成果和楊某、陳某正趕緊收集隊伍,一齊向瀘縣縣城小市進發。這次突擊夜襲,我們繳獲兩挺蘇制的新型重機槍(可惜沒找到帶輪子的機座)和一些五六式步槍、衝鋒鎗,這就使得八八團這個連的武器裝備大大的提高不少。這次突法夜襲只傷無亡,確實是個奇蹟,張科長得到報告後連聲稱讚:奇蹟,奇蹟,簡直沒有想到民兵會打得這麼漂亮。它使我們八八團聲威大振。不過,說句老實話,這次成功不能說明我們的隊伍就完全過硬了,這其中或許就是相當的僥倖成分和對方過於麻痹等因素有機結合促成的,也正應了驕兵必敗一說。而且,這也由此加深了對立派對我和我們的怨恨,就連外地武裝去支持紅聯站的組織都恨得我們咬牙,特別是對我這個頭。

說實在的,那次突擊夜襲可能有人認為在前面打衝鋒的是去送死,走後面打掃戰場才是撿pa(火+巴,撿便宜的意思)和的美差,殊不知我們一、二梯隊打衝鋒走前面無一死亡,反而是認為撿pa和的還死了兩三個人於黑槍之下。

由於58公里兩山的重大防線被我們突破,小市的城防也立即潰散,我們無需一槍一彈就進入了小市,這時才知另一路人馬早就順利進入瀘州市城區,見我們攻占了小市後山,他們也猛力攻過沱江大橋與我們會師,對立派的人幾乎全部退守二五廠(即瀘天化廠對外名稱)。我派多數人主張一鼓作氣、乘勝追擊攻下二五廠,免除後患(特別是瀘州造反派極力主張如此)。部分人認為應從大局設想,怕攻二五廠會引起對方孤注一擲,引發特大爆炸,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正在兩種意見爭執不下時,傳來宜賓地、市革籌指示:支援目的達到,立即撤回宜賓,瀘州的事就由瀘州造反派自己處理了。這也正是地革籌考慮到若攻二五廠恐發生大爆炸造成重大的廠毀人亡,故而強令撤回的一個策略。

聽到這個指令,加之我很擔心劉友源的傷情,我和花成果、楊某某、陳某某立即收縮隊伍開拔返宜。

回到宜賓,在北門汽車輪渡碼頭受到宜賓“戰友”和群眾的夾道歡迎。當時我們覺得很榮耀,特別是繳獲不少新武器,尤其是那兩挺新式重機槍(說真的,開始發槍裝備時,給我們的槍械比別人都差,就連老式的“馬克沁”重機槍都不給我們一挺)使我高興非凡,我們有了宜賓唯一的兩挺新式重機槍。一回宜賓,就找懂行的師傅和部隊轉業的請教,如何給新式重機槍裝備上帶輪子的槍座,不然難以使用。工夫不負有心人,最終如願以償,它成為了我們方面最新最強的武器了,也可見我們當時是處於何等的劣勢。

重慶情況也不甚妙,大批“反到底”成員(“反到底”是重慶最大的群眾造反組織之一,頗受當權者厭惡)由於武鬥被攆了出來,大批湧向了宜賓。我的兩姐姐,甚至在壁山的妹妹都舉家逃到宜賓避難。由於人數眾多,地、市革籌個方面軍只好叫各組織分散接待(因為吃住問題不好解決)。還有更多的反到底的人在重慶堅持鬥爭,同樣牽動着宜賓人的心。由因經受過“五一三”的困境,宜賓造反派(包括部分不在派的純居民)自發組織募捐錢糧,然後集中到方面軍和我們團部,用麻袋裝好交給反到底總勤務組的一個頭頭背回重慶,支援重慶“戰友”的艱苦鬥爭,其場面和情景,至今在我的腦海里保存着深刻映像。這種相互支援在當時是特別真摯和純潔的,我們宜賓同樣受到過成都、自貢、重慶等地的支援。當時大家只有用毛澤東說的: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和無緣無故的愛來高度概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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