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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長不死之N:一代詩宗梁鴻志
送交者: testy 2006年10月20日09:00:14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摘自金雄白《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

  公博的死訊真是太突然了!當局似乎決定了要把幾個必欲處死的人早日了畢,所以法院的審判,草草終場,法部的核准,迅速辦理;公博倒有預見,明白當局的意思,所以放棄了上訴的權利,決不希冀一份僥倖,也顯出他到死的一份風度。當公博執行的第二天,報紙上自然都登載了這一件勝利後最大的事件。我們在提籃橋監獄裏的一群,從看守手中取得了報紙,看到這消息以後,誰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傷,與說不出的感想。記得立在我旁邊的是梁鴻志,他急急的讀完以後,默不作聲,離開我們回到了他自己的獄室,半小時後,他取出了一首哀輓公博的七律,以梁眾異的詩才與公博生前的交誼,以及想到他自己的未來,詩意於沉痛中另有一種哀怨,可惜我現在只能記得其中的兩句,那是:

    逝者如斯行自念;
    路人猶惜況相親!

  蘇州高等法院以閃電式的手段,先後把繆斌與陳公博判決執行。上海江蘇高等法院第二分院的看守所,羈禁人數之多,為收復區各地之冠,而猶遲遲未開殺戒。但鐵窗中人,以事實已經明顯地擺在眼前,把過去的一切幻想,已都從睡夢中覺醒,知道不可測的惡咧畞恚瑢⒅皇菚r間問題。在一千多政治犯中,論地位之重要,無過於梁鴻志,別人有此感覺,曾為「維新政府」首長之梁鴻志本人,自然更明白他自己未來的結局了。所以他輓陳公博詩中,即有「逝者如斯行自念」之句,自知將終於不獲倖免也。

  梁眾異(鴻志字)是福建長樂人,為清李名宦梁章鉅之後,出身於詩書仕宦之家,讀書能博聞強記。蚤歲舉於鄉,公車北上,會試由房師龔心釗薦而未中,終其身對之執禮最恭。後從段祺瑞游。民初段任執政,梁為執政府秘書長。直皖戰後,被指為安福系十大禍首之一,列名緝捕,遊隱大連、上海等處,以詩酒自娛。其所為詩,閩籍人士中,與黃濬(秋岳)齊名,為民國以來之詩壇祭酒,刊有「爰居閣詩集」,為海內外傳誦。

  當「七七」蘆溝橋事變發生,華北淪陷,日本先想慫恿吳佩孚出組政權,日本大特務士肥原賢二的工作幾乎成功了,吳佩孚且曾經由他伴同露面招待過記者,當眾表示和平主張,但是最後為了條件問題,卒因吳氏的倔強而破裂。於是,又捧出王克敏組織「臨時政府」。王克敏甘為傀儡,據可信的傳聞,事前得到過重慶當局的默契,一切舊時著名的軍閥政客,如王揖唐、齊燮元、王蔭泰、董康、汪時璟、朱深、殷同、余晉龢,甚至魯迅的胞弟周作人等都被網羅在內。

  「八一三」淞滬繼起而作全面抗戰,不久,國軍後撤,政府把東南幾省的人民、土地、財富,就全部丟給了敵人,哀哀無告的老百姓們頓時像失恃的孤兒,一任他們自生自滅。

  各地立刻就有漢奸們如「一二八」淞滬事變時那樣地組織了維持會,以供日軍驅策。上海是全國最大的都市,連漢奸組織的規模也有所不同,不再如「一二八」時代由蘇北流氓胡立夫組織什麼維持會,而是由一個臺港人蘇錫文出面在浦東出現了連名稱都不倫不類的叫作「大道市政府」。這名稱最初傳播的時候,人們聽了認為是「大盜政府」,不免為之失笑。本來中國有句成語:「竊國者侯」,歷史上稱帝稱王的,試問有幾個不就是大盜的行徑?真叫「大盜市政府」的話,細想也就並不可笑。

  日本軍閥們以「九一八」北大營事變,一夜之間,而攫得東北三省,「滿洲國」成立了,連國際聯盟形式上派了一個李頓爵士調查團後,並不採取進一步的積極手段,英美等國竟也視為既成事實而袖手旁觀。日本軍閥嚐到了第一次的甜頭,看清了現世界中並沒有什麼所謂正義,乃想以整個中國成為「滿洲國」第二。華北既已有了「臨時政府」,在華中也就依樣葫蘆,再來製造一個傀儡政權。最初,日方屬意於唐紹儀,工作已經做了一半,不料風聲外洩,給重慶的特工人員冒充骨董掮客,在唐氏的上海寓所中用利斧將他劈死。於是,閒廢多年髀肉復生的梁鴻志,經由特務機關長臼田寬三的慫恿,即出而領導組織了「維新政府」。不知是國民政府不能忘情於淪陷區的民眾呢;還是淪陷區的民眾不能忘情於國民政府?傳說中「臨時政府」的王克敏,是與宋子文有聯繫,而「維新政府」的梁鴻志,則與當時的行政院長孔祥熙通款曲。後者應該不再是什麼傳說了,因為以後在梁鴻志開審當時,孔祥熙曾不惜仗義執言,特派報界舊人薛大可到上海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出庭為梁氏作證。事後梁亦曾有一親筆函向孔致謝,原文如下:

    庸公院長賜鑒:

      昨者對簿法庭,得知我公曾經覆函章薛兩君,證明鴻志曾輸罩醒耄卵?br>    君得以出庭作證,足徵我公古道熱腸,不遺患難待罪之身,感激涕下。倘邀公
    之福,得以餘生,著書蠶室,成全之德,生生世世,所不能忘也。謹申謝悃,
    恭頌

    道綏

                               鴻志謹上

  「維新政府」的組織更有些不倫不類,沒有「政府」的「主席」,僅置有「行政」、「司法」、「立法」三院,以前北京執政府秘書長梁鴻志為「行政院長」;以前廣州大元帥府七總裁之一的溫宗堯為「司法院長」;似乎陳群是「立法院長」。附和的更有任援道、高冠吾、夏奇峰、楊翰四、王子惠、周鳳歧、嚴家熾、陳籙諸人。政府名義上是設在南京,而實際辦事的地點則在上海四川路橋北堍的新亞酒店。旗幟與「臨時政府」一樣,恢復了北洋軍閥時代的五色旗。當那面廢旗又在租界蘇州河以北的虹口地區,以及閘北、南市、浦東等區出現,人民看到了,有說不出的感想,也有說不出的難過。

  事實上,「維新政府」什麼事也沒有做,參加的人,命倒送了不少,「綏靖部長」周鳳歧(前國民革命軍第二十六軍軍長)、「外交部長」陳籙(前中國駐法大使),先後被重慶特工人員暗殺於上海租界。南京一次大宴會中,有人在菜餚中下毒,全部重要人員,幾至同歸於盡。而就在「維新政府」的大本營新亞酒店中,前晶報主人余大雄被殺死在浴缸之內。

  汪政權建立了,由於日人的奧援,青島會議中,把他們幾乎全部兼收並蓄,梁鴻志做了「監察院長」,溫宗堯做了「司法院長」,陳群做了「內政部長」,任援道做了「軍事參議院院長」,夏奇峰做了「審計部長」,嚴家熾做了「財政部次長」,楊翰西做了「水利委員會」委員長。

  在汪政權中的梁鴻志,倒是名副其實的「伴食宰相」,他還是做他的詩,收買他的骨董字畫。在我的記憶中,「監察院」總是息事寧人,連一起只打蒼蠅不打老虎的彈劾案也不曾有過。

  勝利以後,他希望仍如直皖戰爭以後能以隱匿而逃邏者之目,他知道京滬兩地,目標太顯,於是他把家裏草草的料理一下,就攜了他的一位新娶的姬人及年才兩歲的幼女,賃屋匿居蘇州。在「維新政府」諸人中,他與陳群兩人搜羅古物最富,陳群藏書多,因為日軍攻陷南京時,所有國府要人家的珍藏之品,以倉皇逃奔,不及攜走,都散佚在外面。陳群陸續收買了數萬卷,在勝利以前,日軍在太平洋作戰已節節潰退,自知不免,在南京建了「澤存書庫」,以供市民閱覽。至於梁鴻志除購得若干宋明版本,與珍本、孤本,以及抄本外,更有宋代字畫三十三幅,因以名其齋曰「三十三宋」。當他走避蘇州以前,堅囑家人不許攜置他處,深恐一經搬動,難免散佚,他說:「我無事,仍為我有;我不免,則籍沒歸官,仍求完整。」不料在接收之初,即已被搜?一空,最後真由政府接收的,早已所賸無幾。

  他所以選擇蘇州為逋逃之處,或者因為「維新」舊人任援道奉重慶之命為先遣軍司令之故,他原是汪政權的末任「江蘇省長」,那時以蘇州為省垣,所以常駐蘇州。梁鴻志尚以為任或能念及當年同僚的一段舊誼,暗中便於迴護。誰知這樣對任援道反而加給了他以一項困難,而梁鴻志卻選擇了一個極端錯誤的地方。

  本來那時的戶口管理並不嚴密,蘇州又多深邃的舊宅,如其真是能蟄伏而毫不露面的話,也可能避過鋒頭,再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但人總不能深藏不動,他的那位新太太一次要到上海去料理一些私事,不幸在車上給先遣軍司令部的人員發現了,追蹤的結果,查出了梁鴻志匿跡的所在,於是派人圍捕,束手成擒。這是梁鴻志在獄中親口告訴我的經過,他還認為是生平最大的遺憾。然而也有其他方面的傳說:則是梁在蘇州的居處,為他的一個姪婿暗中告密。誰捉了他,應該不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像梁那樣的人物,終究是不會逃過這一關的。尤其勝利後的蘇州,軍事雖操之於任援道,而肅奸工作,卻由軍統局委令擔任過汪政權清鄉職務,而又為李士群拜把兄弟的唐生明主持其事。駕輕就熟,本來就何求不得?

  梁鴻志被捕以後,立刻打了個電話給任援道,任在「維新政府」因「綏靖部長」周鳳歧被槍擊殞命,他以「次長」坐升「部長」,又是「綏靖軍」的總司令,但當時他是梁的僚屬。因此任於得訊以後,立即趕去會晤,並把梁帶回司令部。這事在人情上言,使任處於一種微妙而又尷尬的地位。考慮結果,由任陪同去滬,與李思浩商量決定。李思浩與梁鴻志是段執政時代的同僚,梁任秘書長,李任財政總長,兩人都是當年段祺瑞的左右手。

  李思浩在香港被日軍俘虜以後,與顏惠慶、陳友三等一同押解赴滬,雖然表面上出來做了一些民間工作,但他與重慶的關係始終並未中斷。勝利以後,軍統局長戴笠的族人戴菊生就住在他滬西淳信路的家裏,保護著他。梁鴻志送到以後,李贊侯自顧不遑,籌思至再,認為除與軍統接洽以外,別無他法。結果,軍統決定把他送楚園優待,與別人一樣,說是最後將會用政治手段解決。

  在汪政權六年中,我與梁鴻志素鮮往來,偶爾在公開場合中見到,也僅一頷首而不交一語。可是我自投羅網之後,戴局長要我們易地「療養」,從吳四寶的家裏遷到楚圈,梁鴻志已經先在那裏。記得那天他穿著一件藍綢大褂,方面大耳,有些南人北相,福建人而說得一口流利國語。看見我們傳到,他以歡迎而又難過的表情,與我們握手。而我們都是五個人合佔一間大房,惟他獨居在二樓梯頭的一間小亭子間中,身份就顯得太不尋常。在楚園中,有兩個人是獲得優待中最優待的:盛老三(文頤)可以公然吸鴉片,家裏還派人來為他裝煙,整日與幫會頭子徐鐵珊一燈相對;另一人便是梁鴻志,容許他的新太太早晨來,傍晚回去,為他料理一些身邊的瑣事。做楚囚而有特別待遇,在我們看來,就不是一件什麼好事。同樣,在飲食方面,他也比別人為便利。因為在「肅奸」邉又校已Y的廚子也竟因池魚之殃而給拉了來,專門為楚園的一群囚犯做菜。我們可以每天點菜,而菜錢則由各人自己支付。梁鴻志是老東家,廚子知道他歡喜什麼,每天都給他做幾碟他平時所喜愛的菜。

  從那時起,我與梁鴻志每天閒聊著,我才發現他真是無愧為博聞強記,在史的方面,他能夠隨便說出某一朝、某一帝王的某年發生過什麼事,他連難記的數字也絕不會錯。在詩的方面,那裏有一部全唐詩,我們隨便抽一本選擇一個很冷僻的詩人的詩,讀出上一句,他能應聲而背誦下一句。腹笥之富,我所見當代的鴻才碩學之士不為少,而如他的淵博,還不曾見過。在文學上,我對他是無限欽佩,因此把「前漢」的成見,也為之減低了不少。他鼓勵我做詩,願意為我指點潤飾,而我以自慚形穢,因循蹉跎,終於把這個難得的機會錯過了。

  在楚園的幾個月中,他似乎對我特別好,所以由楚園起解到提籃橋監獄之初,囚室還可自由選擇,我的兩面,一邊是唐壽民,而一邊就是梁鴻志。當每天開封的時侯,他時常拉著我談話。到提籃橋的第二天,清晨,他就愀然告訴我說:「我不會再回去了,昨晚我做了一個不祥的夢,我身上的紅痣都隱沒了。『紅痣』與我的名字『鴻志』同音,這噩夢不是明白告訴了我的前途?但第三天,高等檢察署開始偵查,而我與他又一同被提訊。法庭就暫設在監獄之內,有高厚的牆,堅固的鐵門阻隔著,掉翅難飛,而這幾步路還得替你帶上一副手銬,每兩個人連在一起,把這一個的右手銬住另一個人的左手。我與梁鴻志是例外,禁卒只要我們手拉手裝著上銬的樣子。這不是格外開恩,而是錢能消災。家屬在外面早已打聽明白那一天開庭,預先付了一筆錢,就獲准通融,免嘗鐐銬的滋味。

  那一天開庭的情形,梁鴻志又顯得特殊,別人是由一個普通檢察官隨便問幾句,姓名、年齡、籍貫,以及在汪政權中擔任過什麼職務,主要是還有沒有隱匿的財產。至於加何「通謹硣梗綰巍阜純貢緡梗遠莢誆幌靜閱栔小7湊齾⒓油粽䴔嗟木鴕歡ㄓ凶錚磧煽偸喬宦桑瑢α壺欀締柕牡掛才c別人一樣,而問他的人,除了一個普通檢察官外,為昭鄭重,由首席檢察官杜保祺親自出馬。那天回來後梁鴻志告訴了我以他的開庭倩形,我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梁雖在縲絏之中,而吟詠不廢,在楚園時代,成詩一百餘首,名曰「入獄集」。自解牢獄起,以迄其死,又成詩百餘首,名曰「待死集」。曾將其手稿交我保存,而自我出獄,又經世變,不特原稿早已散夥,即其念女諸作,纏綿悱惻,可稱絕唱,只以健忘,竟已不復能再憶錄,而他對我或者在患難之中,有所偏愛,曾贈我五律和七律各一首,亦已只記七律一首之起句云:「所見今知勝所聞,亦狂亦俠亦溫文」,雖係集龔盦句,而未免出之溢美,乃反覺有肉麻之感。客中抄得其「七無詩」,輾轉傳抄,自不免魯魚亥豕之誤,姑錄如下,以見他獄中生活的一斑:

  一、「高大禪床佛所訶,祇今寢處似頭陀;泥塑已辱心無滓,鼾睡從人笑老坡。」(無床)

  二、「隱几紛紜況據梧,了無依傍是吾徒;不須更襲龔開法,兒背圖成汗血駒。」(無幾)

  三、「不愛長檠愛短檠,誰救駝坐數魚更;十方昏暗燈何用,留取心光伴月明。」(無燈)

  四、「舊時端歙幾雲腴,片罐親磨墨亦濡;莫逆硯田無惡歲,今年窮到硯全無。」(無硯)

  五、「手挈方壺日乞漿,點茶風韻已全忘;縱教留得龔春在,獄吏前頭不敢當。」(無茗器)

  六、「北海尊前亦屢空,放言吉利論英雄;餘生似酒從渠瀉,拼付囚中更病中。」(無酒,時身體劣極)

  七、「難全性命書何用,粗解文章盜亦知;自我讀書半袁豹,並時誰是庾元規。」(無書)

  記得提籃橋獄中,第一個被判決的是新聞報副社長陳日平,一判就是無期徒刑,這完全出於一般人的意料之外,他在新聞報僅是掛名性質,除名義外無他罪行。則名位高於他的,又將如何?而對於梁鴻志,法院也似乎特意提早辦理,不久,檢察虛的起訴書就送來了,歷敘官銜之外,對罪行都屬推定之辭。承辦人員的顢頇低能,讀後為之啼笑皆非,連欲加之罪,竟患無辭,更是不可思議之事。而天下事竟然無獨有偶,有如此的檢察官,也竟有如此的辯護律師。

  梁鴻志延聘的律師是詩酒風流的章士釗,他們又是段祺瑞執政時代的同僚,章於那時曾任司法總長與教育總長,論文章自無愧為古茂。梁的家屬還出了一大筆公費,求得了章氏的一紙辯訴狀,偷偷地送來,引經據典,洋洋灑灑,極像報上的論文。但以法律的眼光看,一派空言,毫無是處。梁鴻志因為我在律師界濫竽過幾年,首先拉我去拜讀一下。我一讀開頭的兩句:「為依法答辯事,竊被告雖曾為漢奸……」就嚇了我一跳,當時我說:「眾老!既然訴狀中開頭就自承為漢奸,那還辯些什麼呢?」他也似乎猛然有所醒悟,他說:「那你替我改一改吧!」我有些惶愧,我說:「大文豪章行老的手筆,我安敢佛頭著糞?」他堅決要把這致命的一句修改,我躊躇了一下,還記得結果是這樣改的:「竊被告雖曾組織維新政府,但並未設置主席,權宜之計,足證仍奉中樞為正朔。……」反正當局既然決定了懲治的原則,辯訴也不過是聊盡人事。

  果然,梁鴻志案很早就開庭了。梁在庭上的答辯,主要是出任偽職,曾獲得中央的默契為理由,並且提出了人證與書函為證。但這些事實,結果當然也沒有讓一味「自由心證」的法官採用,似乎與陳公博一樣,一庭了結,就定期宣判。時間我已記不真切,大約在公博執行了死刑的一月之後。

  宣判的那一天,當他由庭上回來的時候,我們這同難的一群,都十分關心他宣判的結果。從走廊的鐵柵中,可以看到他遠遠緩步被押送回來。窗口擠滿了人頭,表情都顯出是在為他焦慮,他仰頭看見了我們,開顏一笑,伸出手來舉起了他的大拇指。他意思是說:被判的是第一等的重刑。兔死狐悲,見他還從容鎮定,誰都不免於黯然之感。這是上海方面第一個被判處死刑的人,雖然還可以聲請覆判,無疑最後也必然歸於絕望。

  梁鴻志在聲請覆判的一段時期中,雖然還寄望於孔祥熙方面的證言,能為法院所採信而邀末減,但他當然也明白這只是萬一的希冀。所以,自初審判決之後,情緒顯得不像初來時那樣的安寧。有時他也於無人時問我:「你看我的上訴會有希望嗎?」我除了用假話慰藉以外,還有什麼可說的?事實上,他在被移解到提籃橋監獄以後,以其所成詩,稱為「待死集」,即可見其早有自知之明了。

  有一天,他忽然拉我進入他的囚室,他於微喟之後說:「我清楚當局的意思,將不會放過我。我死,無所憾。所不能釋然於懷者有二:不應拘捕我的人而竟然拘捕了我;我一生所收藏的宋代字畫,乃為傖夫所取走,不料,我遭此劫擼鈬饉M的書畫亦不能免!這兩事,將是我的遺恨。此外,我所生的幼女,年方兩歲,我已不及俟其成長。我死,如共生母在,自不敢以之相累。過去我與你很少來往,而自陷縲絏,相聚經年,看到你有時為別人打抱不平的傻勁,還有一股難得的血性。而讀你的家書,於字裏行間中,深佩嫂夫人的賢淑,同為難友,況我待死,不復辭冒昧,如我幼女不幸而將來照顧無人,你是一定會重見天日的,就請賢夫婦代盡教養之責。趁我未死,分囑家人,在外舉行一個簡單的儀式,先拜尊嫂為母,使弱息付託有人,我亦庶幾可以死而瞑目。」當時我突然聽到了這意外的要求,於悽惋之中,錯愕不知所答,躊躇了一下,我說:「眾老!你是我的前輩,況且我與令袒又會有金蘭之誼,承你器重,你所加給我的這份重擔,我不敢辭,而此事則萬不敢當。這樣吧!我通知家裏,就認令嬡為義妹。」他說:「這是獄室中一個死囚在臨命前的託孤,客氣就是推卻。如以交湥屈N,我不敢過份勉強。」話說到此,我只有說:「那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他握著我的手,相對欷歔,我看到他已經面容慘淡,淚盈於睫,他取出了事先寫好給這幼女的一張遺囑,寫著他累代的家世以及他本人的身世與最後的遭遇,諄諄囑咐她將來如何為人之道。他把自己的死期留著空白,要我將來為他再補上。連同他在獄中所珍藏女公子的一張彩色小照,小照後面又題了一首詩,詩意中充滿了無限的親情,他鄭重地授給我,說要等她長大之後再交付給她。我接受了,而且各別通知了家裏,以後也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儀式,真的收了她為義女。這事離現在已經十五年了,而我已十年不見這位義女了,想必早已亭亭秀發。我受了託孤之重,乃以世局屢變,自顧不遑,萬里萍飄,孤身客寄,對於她,曾未嘗盡半絲的責任,回想當年囚室付託之情,殊覺深負故人於地下!

  眾異在爾幽的一段時間中,好似頗不寂寞,自己每於無可奈何之時,吟詩寄慨,而許多難友,又都以詩稿丐其潤飾,請其題紀念冊的、寫條幅的,紛至沓來。惟提籃橋的囚室像是一隻空氣不能流通的花瓶,一面是鐵柵,三面是堅壁,又小又狹,季節還沒有到夏令,已經斗室如蒸,他有著一個肥碩的身體,往往爬在地上寫字,常有汗流浹背之苦。而自己的詩稿,還順次用工楷謄正。我覺得他一生浮沉宦海,尤其曾經參與過段合肥的密勿,他的所見所聞,頗多關係於民初的史實,我自然不便明說他的生命將為日無多,曾屢屢對他用暗示的方法,勸他寫下他的回憶。但是在半年之中,他只寫了一篇六七千字的「直皖戰爭始末記」,內容確多未經人道之處,他也鄭重地交給了我。並且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一段往事,雖然我寫得很簡略,但都是事實,我全沒有加以諱飾,請你代我保藏好,留待他日有機會時再發表吧!」而我則竟因於兩度無可抗力的世變中,不知又把原稿散失到那裏去了。

  「人生自古誰無死?」其實死倒並沒有什麼,而最可傷可憫的,是明知死期已近,而仍然保有一個健康的身體,與一顆清晰的頭腦,卻不能不有對生命之留戀,對家屬之眷念,以及對身後種種的躊躇,螻蟻尚在偷生,更何況於人?在梁鴻志聲請覆判以後,一兩個月的時期中,毫無消息。最高法院對死刑的判決書,並不送達,一經核准原判,就送司法行政部作最後的核奪而逕付執行。梁鴻志原已不同於其他難友的兩人同室,一送提籃橋,就指定他一人獨住一室,連居處也確有與眾相異之處。大約高等法院於知道了最高法院駁回他聲請的判決之後,在他的囚室之前,夜間專派了一名獄卒,徹夜在門口守視。我們都發覺到形勢的不尋常,而梁鴻志自己也已覺察到這一點。有一天,他忽然與我偷偷地說:「你看到我門口夜間的特別加崗嗎?他們防著我自殺,其實,在牢獄中自殺又談何容易?我曾經寫信給家人,要他們送一些毒藥給我,讓我用自己的手,了卻我自己的生命,落得一個乾淨。但是她們太傻了,以為我還會有萬一之望,也許她們不忍我早離塵世,靳不給我,然而又何苦讓我多挨幾天,受盡精神上的磨折呢?現在,我知道為期已近,死沒有什麼可怕,然而假如有一天提我去執行,在我與你握手訣別的剎那,我真將受不住這一份與朋友生離死別的痛苦!」我聽到了他的這一段太沉痛的話。使我也想到那時眼睜睜地看他給人牽著去像一頭待宰的牛羊,將不免於「生者何堪」之感。

  於是我急急地想迴避他,與他能夠隔得遠一些。我不忍真有一天與他握手訣別,使終生留著一個慘痛的印象。哂昧嗽S多人事的關係,而且支付了一條金條的代價,獄醫認為我「有病」,必須遷入監獄醫院治療。我離開了忠監,由幾個犯普通刑事案件的難友,為我搬著少得可憐的行李,正式住到病房中去。我總算達到了我的目的,但對他來說,讓他更加寂寞,未免太殘忍了。

  病房雖然防範嚴密,一樣插翅雞飛,但一間大房間中,排列著二十幾張病床,有著鋼絲的床墊,經年沒有床睡了,一旦得此,說不出有一種舒適的感覺。房裏除了病床,還有寬敞的地位,可以容得我們繞室而行,已不像普通囚房那樣侷促得令人窒息。而且獄醫真是「仁心仁術」,得人錢財,與人消災,讓我們與雞鳴狗盜之輩,分層而處。還指派了若干人為我們服役,房裏有電燈,醫生用的煤氣灶讓我們煮食物。在失去自由中,用了那一條金條的代價,其所得實益,比了送給法官數十倍的賄賂,要有用得多了。唐壽民、傅式說、趙叔雍、嚴家熾、汪曼雲、孫耀東、鄭洪年、周毓英、謝葆生、張松濤等總有幾十人,都成為無病的病人,享受著特別的待遇。

  記得是梁鴻志被執行死刑的前三天,他突然來看我了,送來他為我寫的一張條幅,在我床上靠了一下,他慨嘆著說:「到底是床舒適啊!我大約不會再有睡床的機會了。」他與別人也週旋了一陣,才怏怏地回去。照牢獄中的規矩,從這一所監房要到別一所監房去,事前必須有正當理由,聲請核准,核准後還得派看守押同來去,咫尺之間,往來委實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更何況他是一個判處死刑的重犯。所以當我送他下樓,到門口的時候,我不能再越雷池一步了,他握著我的手說:「你來,比我便利,為什麼那樣久也不來看我一次?」我用別的話搪塞了一下,答應他日內即去回看他。他接著說:「沒有幾次可以相見了,要來,早些來吧,來晚了恐怕就會見不到了。」我心裏有些辛酸,哽咽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明知他死期已近,人總是有感情的,竟不知如何說出一言以相慰藉,望著他遠遠的走進忠監,我才黯然而回。這是我最後一次與他見面了,三天之後,果然他就被提出執行了死刑。除軍統直接槍決的萬里浪、翦建午等諸人外,形式上經過司法程序的,上海卻以梁鴻志為第一人。

  日期已經完全記不起了,應該是一九四六年的秋季。那天提籃橋的忠監裏,有著不尋常的情形,清晨送了熱水,消除馬桶中心糞便以後,立刻提早收封了。每個人屏著氣退回囚室,從鐵柵門中注視著長廊中的動靜。有時,有人來視察參觀,也會有那種情形,所以大家還在希望不是有什麼惡囈蹬R到任何一個難友的身上。

  幾分鐘過去了,聽到樓梯上履聲雜沓,一群法警出現在眼前,最先一個獄卒手裏拎了大把的鑰匙,直趨梁鴻志的門前。因為已經有了半年的時間,朝夕相見,搞得很熟,人孰無情?當他投鑰啟門的時侯,由於一時的激動,手抖得連開門的腕力也失去了。結果,換了一個人上去,才算把鐵門呀然而闢。梁鴻志這時當然知道這已是他生命的盡頭,他過去徬徨焦慮之狀,此時倒反而消失了。整理了一下囚室中的雜物,穿齊了衣服,外面是一件藍色長大褂,布底的緞鞋,神色自若地走了出來,向左右鄰室的難友們握握手,嘴裏連聲說著「珍重!珍重!」就隨著法警等下樓,步履那樣地安詳,還回過頭來向所有同難的人表示告別。法警等他一到樓頭,前後左右都拿出手槍指向著他,形勢的嚴重,使旁觀的人也會覺得有些心悸。

  法庭也就在監獄之內,監刑的高院檢察官等早已坐候在那裏,他被解上法庭,宣讀了最高法院的判決的主文,理由自然省略了,再告訴他已奉到司法行政部電示核准,今天就要執行,如有遺言,可以在旁那已經安放好紙墨硯的小桌上再寫。梁鴻志向庭上頷首表示知道了,坐向桌邊的椅上,把袋裏的手錶等雜物,一一取出來放到桌上,特別把他會試時房師龔心釗送給他隨身佩帶的一樣玉器,摩娑了一下,繼以一聲嘆息,就伏案作書。一封是給家屬處分家事的,一封是給蔣先生貢獻國是的。他仍然用懸腕寫小楷,寫得一筆不苟,歷時一句餘鐘,把遺書寫完了,立起身,他是知道陳公博赴刑場前與監刑官握手的一幕,他趨向公案前伸手待握,而上海的法官卻比了蘇州的法官威風要大得多,心腸也要硬得多,理也不理地拒絕了。

  法警們一片忙亂,簇擁著他走出臨時法庭。好在庭外就是刑場,那是一片大草地,四週有著一條水泥路,刑場事實上也就在忠監的下面,從忠監樓上的鐵窗中,可以清楚地望到。所有忠監裏的羈押之囚,一等梁鴻志提出,立時又開封了,於是大家都聚在窗口要看一看同難一個活生生的朋友,怎樣在片刻之間,用人為的方法來弄死。大家看到本來法警還要讓梁鴻志繞場一匝,他瞥見草地當中放著一把椅子,知道這是他最後的坐席了。他似乎不耐煩再多走,逕自由草地斜穿過去,走向場中的坐椅,端坐到上面,仰首看了一下皎皎白日,淡淡青雲,忽然回過頭去,對持槍行刑的法警在說話,不問可知是在打招呼,希望他能夠打得準確一些,少受一些痛苦。他正回轉頭去,後面離開他不到兩尺的法警發槍了,克察一聲,原來是軋住了子彈。梁鴻志聞到槍機聲驚跳了一下,法警立刻扳了一下槍,子彈始能射出,從後腦直貫而進,再從口腔穿出,連帶把兩枚門牙都擊落了。法警在後再用足把坐椅用力一踢,人也險橋而俯倒在草地之上。鮮血從槍洞中流出,抽搐了幾下,兩分鐘內就氣絕身死了。

  我受他託孤之重,成了兒女親家,因此,對他的為人,以及他幫段合肥的一段,與組織「維新政府」的一幕,我不願再有所置評。我所感到彌足惋惜的事,論他的學識詩才,並世頗少能與其頡頏,當局為什麼不原其曾與國家最高行政機構的輸趙誶埃J其一死,俾以著述了其餘生,於現代荒蕪的學術界,或可不無有所貢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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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精衛致吳佩孚書》

子玉先生勛鑑:

  去歲冬間,曾致電左右,略陳悃幅,惟辭意未盡,而耿耿之眨頤設b察。旋奉覆電,意味深長。循讀之餘,彌深嚮慕。中日兩國為敵則兩敗俱傷,為友別共同發達,其理自明。不幸數十年糾紛膠結,鬱結至於今日,遂敗壞決裂一至於此。欲質帳埃乙腱墩墸涫掄難,然又不可以已,且捨此實無他道也。國民黨人當此厄擼瑩峁載煟桓矣幸幌⒅玻D坤,則非海內仁人志士之心力以共種荒苡袧N夜υ諉駠錟款嵨#知心惻然有動於中也。銘自去臘之末,發表豔電,棲遲河內,未嘗別有謩潯Iw以此身曾參與重慶政府,雖諫不從,言不聽,而去國之際,深維孟子三宿而後出晝之義,不憚再三呼籲,以期重慶當局之最後覺悟。今此望已絕,不得不易地奔走,期與海內豪俊,共滯煬取,F在國難日深,而國際危難,又日趨緊迫,非恢復和平,無以內除共禍,外應世界大勢;非組織統一有力自由獨立之政府,無以奠定和平。公老成謬纈興荊瑯O願承教。銘一得之愚,亦當作蒭蕘之獻。但求有益於國,任何艱險,皆所不計。區區之懷,特託趙叔雍先生趨前面承,尚祈鑒察,是所厚幸!專此,敬請

勛安!

                                 汪兆銘謹啟

再者抵此間後,始聞公於二月間曾有賜電,道途阻隔,至今末獲拜誦,至深歉仄,謹此陳謝,並乞鑒原為荷!兆銘又及。


          《吳佩孚覆汪精衛書》

精衛先生執事:

  叔雍先生至,拜展手書,讀書愴惑不置。中日輔車相依,為友為敵,利害本自昭然。兩國當枋皆一時賢雋,智慮周遠,詎謂見不及此?徒因乘隙抵釁,積漸已久。吾國自甲午熸師,庚子喋血,迄於九一八事變,隱忍依違,專以不滋生事端為無上自全之策,敷衍因循,正如癰瘍附身,終歸一潰。而又內外情勢複雜,因風縱火,更有促使熾燃者。平情而論,國民黨不過適逢其會,儻亦國哂幸災輪槐乇M在人也。公怵惕危亡於喧豗抗戰之中,逕議寢兵,翰音登天,宙合皆曉,復眷眷於風雨同舟之誼,瘏口嘵音,冀反眾迷,終且險患親嘗,高振六翮,嚶求海內仁人志士,共計匡維。為國忠貞,至堪敬佩!並承謙衷見訪,履綦遠勞,翹企風猷,彌增感奮。竊謂中華民國四萬萬民眾,實為主體。民意趨歸,果以抗戰為然,則任何犧牲,均可弗計。若民眾厭戰,相戰之國復有感於窮兵黯武之非,即宜矜恤同胞,憂然而止。有史以來,從無久戰不和之理。以德皇威廉第二之睥睨一時,鑒於大勢傾頹,至不惜敝屣尊榮,為民請命。罩駷榘畋荊團c戰同一為民,則應戰應和,自不能不以民意之向背為準繩也。弟分屬軍人,昔亦誤以武力為萬能,經體察國情,默觀世界大勢,乃於太公所謂全勝不鬥,大兵無創,微通鬼神者,一以政治之原理,權衡其際,益憬然經國之略,初不盡恃藉於疆場之決勝也。故自蘆溝橋變起,兀坐故都,本所信念,日以啟導和平為事;和平要領,則以保全國土恢復主權為唯一之主張。區區此志,竊幸與公尚有鍼芥之合,九皋鶴鳴,敢雲吾道不孤矣!尊論謂非組織統一有力自由獨立之政府,無以奠立和平,確為扼要之言,與鄙見亦正相符。蓋不如是,不但無以奠立和平,且無以見諒國人,並無以改國際之觀聽,願共本斯義,力圖邁進。友邦漳芫叱浞擲斫猓び梔澩腥照嬲H善,固可依次以攀,而被所揭櫫於世界之聖戰意義,並可即為事實之證明。近德意於西班牙撤兵,復歸其政權於弗朗哥,歐洲疑雲,因之頓消,此沼尋鈧畼O則,尤望公切為正告也。弟委質國家,誓與國家同其命擼賭萇膠訜o恙,自計已足,幸叨不棄,更當進附賢者,竭畢衷忱。如能效益頻施,資為鍼圭,更所欣盼而不容自己也。修牋奉答,未罄萬一,統希惠炤,維為國珍重千萬!敬頌

勳祺!

                                 吳佩孚拜啟


          《汪精衛再致吳佩孚書》

子玉先生勛鑒:

  (陳)中孚兄來,獲誦九月二日大教,敬承一切,並稔福履綏和為頌!竊念銘之與公,為國為民,心事相同,而立場不無稍異。數月以來,雖履通函札,而胸懷容有未敢盡吐者。顧國難日深,事勢日急,茹而不言,將來必有失人之悔。素仰公忠鯁正直,能受盡言,故終以一吐為快。十五六年間,公嘗與國民革命軍為旗鼓之周旋,勝負兵家之常,而公對國民政府始終抗節,天下共見。今者一旦以參加國民政府之說造於公前,沼忻懊林櫻算懬按爍窀癲煌輪梢病@^而念及國民政府統一中國,於今已十餘年矣!蘆溝橋事變以來,軍事挫敗,和平邉櫻S之以起,不惟國民黨人力持恢復國民政府,以收拾時局;即國民黨以外之人,平日不滿於國民黨,不滿於國民政府,不滿於青天白日旗者,至今日而擁護之熱,不下於國民黨人,其故何哉?蓋對內為一事,對外又為一事。甲午戰敗,乙未議和,未聞易政府換龍旗也。庚子戰敗,辛丑議和,亦未聞易政府換龍旗也。上次歐戰,德國戰敗議和,亦僅威廉二世退位而止,易帝制為共和,待德人民之自決,而國旗之換,則遠在國社黨得政之後。蓋對外戰敗之結果,至於易政府、換國旗,則內政干涉,國將不國,不可不懼也。為今之計,國民政府急需恢復,以當收拾時局之大任。林主席地位,在法律明文規定「不負實際責任」,故軍事當局宜引咎辭職,行政機關宜改組,而主席地位不宜更易,以省糾紛,而利進行。至於國民政府之職權及名稱,以及種種制度,如有更改之必要,於國民大會中議定之。如此則對內對外不相混淆,國權民意兩得顧全矣!由是官之,今日國民黨人主張恢復國民政府,其為國民政府鄭乙玻環菄頇h人亦主張恢復國民政府,其為國民政府鄭瑐b也;一忠一俠,其立場雖異,而為國為民之心事則同。銘竊願公以一忠字對民國,以一俠字對國民政府,則公之風節必照映宇宙,而旋乾轉坤之功業,亦必成於公手。銘之與公,並未置娼穎浦畾g,而於公之人格,夙所傾仰,故敢以率直之辭,貢其浙В┐共熘疑跣疑酰4耍湊圏p>勛安,尚祈霽照不宣!

                            汪兆銘謹啟

再啟者:昨晤陶星餘先生,暢談一切,因託帶此函,藉塵清聽,尚祈亮詧為荷!

兆銘又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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