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遼東:毋忘1905 |
送交者: 一葉扁舟 2006年12月01日09:07:22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轉貼]遼東:毋忘1905 作者:馬小軍 (一) 1905年1月,整整一百年前,中國,遼東大地。 冬日的太陽,冷冷地斜掛在西方的山際線上。西伯利亞的寒風,撕扯着一面面破碎的日、俄軍旗。高天烽火,鏖戰正急;屍積如山,大地瘡痍。從頭年(1904)的2月8日日軍不宣而戰算起,日俄戰爭迄今已打了將近一年,戰爭進入了白熱化的膠着狀態。 是年2月,日本海軍在朝鮮仁川和遼東旅順海域突襲俄國艦隊之後,日本陸軍按預定計劃在仁川登陸,經漢城向平壤挺進,並於4月28日強渡鴨綠江,突破俄軍防線,進入中國東北境內。同時,由陸軍大將奧保鞏率領的第二軍於5月5日在遼東半島的貔子窩登陸,直逼遼東半島的咽喉要衝、素有“旅順門戶”之稱的金州地峽。此戰鬥俄軍布防堅固,日軍久攻不下。5月26日,日軍趁雷雨之夜,以九倍於俄軍的兵力再攻金州,經十四小時的艱苦激戰,在付出四千多人傷亡的代價後,攻克金州及南山地區,從戰略上截斷了旅順俄軍的後援。5月底,日軍占領大連灣。8月中旬,日軍強攻旅順數日未逞,遂改取圍攻久困之計。與此同時,日軍決定集中主力,抓住戰機,先行展開遼陽會戰。在經過極為艱苦的反覆爭奪戰、日軍付出近二萬四千人的巨大傷亡之後,於9月4日占領遼陽。至此,日俄戰爭轉入最為艱苦的第二戰略階段:旅順會戰。 (二) 所謂日俄戰爭,實在是肇端於十年前的那場甲午中日大戰。甲午年發生的中日大戰,戰爭由朝鮮始,結局是蕞爾小國日本一舉打敗了東亞中央帝國——清國,不僅一鼓作氣地攫取了中國對朝鮮的千年宗主權,而且逼得老大清帝國賠款割地,國辱權喪。這樣,大清帝國的戰敗,使遠東國際關係的格局為之一變。而從中國手中奪取了對朝鮮的控制權,對於一心希冀躋身列強的日本來說,等於取得了遠東的戰略控制權。然而,遠東國際關係與世界、歐洲和近東的局勢關聯緊密,一時間,箇中情勢詭譎多變,陰謀充盈。原本作壁上觀的列強諸國,眼見一個以往被視為東亞獵物的小國日本,竟於眼皮底下在朝鮮和中國得手,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馬關條約》對沙俄的遠東政策造成了巨大的威脅,日、俄矛盾一時空前尖銳起來。戰敗之後的李鴻章則再施以夷制夷之策,乘機策動了一直對遼東不凍港和朝鮮懷有覬覦之心的俄國向日本發難。 其實,《馬關條約》簽訂前,內容已經泄露。俄國財政大臣維特在聽到清國將割讓遼東的消息後向沙皇尼古拉二世表示:決不能容忍日本攫取中國任何領土,否則,“您所尊敬的父王曾作出過崇高而巨大的努力,但迄今尚未實現的極其宏偉的事業”將一同毀滅。尼古拉二世的父親亞歷山大三世,生前曾夢想建立一個龐大的“俄羅斯-中華帝國”。這一夢想成為尼古拉二世君臣孜孜以求的政治目標。1895年4月11日,沙皇政府召開特別秘密會議討論遠東局勢。維持指出:日本圖謀占領南滿,是對俄國的威脅。俄國不能聽之任之。與其日後可能與其發生對抗,不如現在就決然阻止日本。一旦日本拒絕俄國的要求,俄國就應向日本開戰。參加會議的外交、海軍諸大臣,也都贊成採取對日干涉還遼政策。會議決定先以友好方式勸告日本放棄對中國遼東的占領,否則即聲明保留行動自由的權力,同時向歐美列強及中國發表正式聲明,表明俄國堅持要求日本撤退在南滿的駐軍。這樣,沙俄的干涉還遼政策遂告確立。 而德國皇帝威廉二世一直深切關注遠東局勢。他提出,日本的勢力如果得到發展,就可能和中國結成同盟侵入歐洲,形成所謂“黃禍”(即臭名昭著的“黃禍論”)。為避免“黃禍”流入歐洲,他主張歐洲列強聯合干涉日本。4月17日,威廉二世接到沙俄政府聯合干涉日本的建議,即表贊成。他回信保證:德國將竭力安定歐洲,以使俄國無後顧之憂,保障歐洲不為黃種人侵入。在表示支持俄國攫取中國部分領土的同時,他也希望沙皇支持德國在華獲得一個海港。 在中日《馬關條約》議和期間,法國政府擔心自己在遠東的利益受到損害,曾不斷與俄國交換意見,商討遏止日本之策。但當時正值法國割讓阿爾薩斯、洛林給德國二十五周年紀念,法國輿論不願法國與德國結盟干涉日本。在權衡利弊之後,法國政府認為,拒絕參與干涉將使初成的俄法同盟遭到削弱,這反而對德國有利;而參與干涉既可鞏固俄法聯盟,又可加強法國在遠東的地位,並進一步可在中國攫取好處。法國政府遂決定參與干涉,並向俄國表示,希望獲得中國海南島附近的某個小島。 英國雖明確表示不參加,但也不反對三國進行干涉,並且勸告日本對三國讓步。英國政府的態度表明,干涉成敗與否它都將從中獲利。可見,列強在《馬關條約》簽字之前,已就干涉日本歸還遼東問題確立了立場。就在《馬關條約》簽字當天,俄國正式向德、法提出對日本進行干涉的建議,兩國即表響應。4月23日,三國駐日公使聯袂赴日本外務省,提出備忘錄。三國備忘錄的內容大體相同,主要是指責日本割占遼東半島將經常危及中國首都,使朝鮮的獨立變得有名無實,這將長期妨礙遠東的和平,因此要求日本政府放棄對遼東半島的占有。 在宣讀完備忘錄之後,德國公使即席發表威脅性的談話。他說,現在日中講和的條件實在過分,損害了包括德國在內的歐洲各國的利益,所以德國政府不得不聯合俄法共同提出抗議,並且在必要時使抗議成為有效。他特別強調,如果日本同三國開戰,將毫無希望獲勝。為進一步向日本施加壓力,三國聯合出動海軍,在日本海游弋。面對這種形勢,軍備空虛的日本不得不向三國妥協,最終放棄了對遼東的要求。最後,經過與三國的討價還價,日本仍堅持要清政府償付了三千萬兩“贖遼費”。 一時間,中國近代史上出現了所謂瓜分豆剖的狂潮,而俄日矛盾則在這進一步的爭奪中日益加深。距今一百一十年前,日本江戶馬關春帆樓上籤下的一紙條約,不僅成為記錄中華民族國恥的見證,而且又一次掀起了遠東國際關係的波瀾,深埋下十年之後日俄大戰的禍根。 三國干涉還遼,將日本在花費了巨大的戰爭成本之後,本已傾入囊中的朝鮮和遼東的權益,化為水月鏡花。在索取了三千萬兩“贖遼費”後,日本於1895年末極不情願地退出了遼東半島。對此,日本極不甘心,隨即制定了十年擴軍計劃,意欲再度奪取遼東和朝鮮,以武力同俄國爭奪遠東霸權。1898年初,沙皇政府鑑於遠東局勢動盪不穩,日本軍事力量發展迅速,並出現了英日結盟跡象,不得不在朝鮮問題上對日妥協。 1900年義和團運動爆發,中國政局動盪,八國列強聯合入侵中國,俄軍乘機大舉入侵東北,引起日本的不滿與警覺。圍繞沙俄政府提出的“朝鮮中立化”政策,日本政府要求俄國從滿洲撤出全部軍隊作為前提。日、俄之間的立場遂處於不可調和的狀態。與此同時,中國清政府與沙俄政府就謀求俄軍撤出的所謂“交接東三省”事宜也展開了艱苦的談判。 1902年1月30日,英國同日本簽訂了同盟條約。條約承認雙方在中國的“特殊利益”和日本在朝鮮“政治上、商業上及工業上的利益”,如上述利益受到第三國侵犯,兩國將採取必要措施。英國政府向日本保證,一旦日俄兩國交戰,英國將向日本提供貸款和技術援助。日英條約還得到了美國的支持。條約隨即產生直接效果:1902年4月8日,一波三折、艱苦異常的中俄談判終於有了結局,中俄雙方正式簽署了《交接東三省條約》。條約規定,自簽字畫押之日起,俄軍須在一年半內分三期從東三省撤軍。此後,恰恰是俄國一再延宕從滿洲撤軍的承諾,成為日本對俄發動戰爭的口實。 1903年7月下旬至1904年2月初歷時半年之久的日俄談判,成為日俄戰爭的前奏。沙俄獨占東三省的企圖與日本執意推行的大陸政策迎頭相撞,是導致談判破裂的根本原因。而遠東國際關係的微妙調整,則成為日俄戰爭爆發的推動力。此時,日本利用甲午戰爭的巨額賠款,大力擴充軍備,振興實業,已基本完成擴軍備戰計劃,決心以武力與俄國抗衡;俄國則指望通過戰爭進一步鞏固其在中國東北和朝鮮的地位。日俄雙方決意以此戰一決雌雄,列強則隨時準備火中取栗。而沙俄仍然愚蠢地希望維持干涉還遼時的法俄德三國聯手狀態。 在締結了英日同盟條約之後,英國則得以騰出手與老對手法國就劃分兩國在中亞、中東、東南亞的勢力範圍舉行談判,解決了英法在北非-尼羅河流域以及印度支那半島爭端中結下的矛盾,最終握手言和,於1904年簽訂了具有歷史意義的《英法協議》(此後一百年英法再未打仗)。 美國在美西戰爭之後,希望鞏固其在菲律賓取得的利益,盼借日本之手,削弱俄國在中國東北的實力,同時力圖逐漸將遠東地區納入美國資本的控制中。列強中只有德國繼續實施孤立英國、接近俄國的外交政策,慫恿俄國在滿洲-朝鮮地區擴張,從而達致離間英俄關係並把俄軍牽制在亞洲之目的。如此,在遠東國際政治風詭雲譎的變局中,在歐洲列強推波助瀾、慫恿鼓動之下,日俄戰爭打響了。 在世界戰爭史上,像日俄戰爭這樣,交戰雙方遠離本土,跑到別國的土地上打仗的例子,十分罕見;而類似那個腐敗的清朝政府,置國家主權、民眾生死於不顧,宣布“局外中立”,將這塊被清廷視為“祖龍廷”、“發祥重地”的遼東大地任由日俄鐵蹄蹂躪者,更堪稱曠古之僅有。遠在戰爭爆發前夕,關於如何消弭戰禍,大清國朝野即已議論紛紛。有激憤者,如粵督岑春煊,主張乘敵寇交戰之機,“奮然一戰”,收回東北主權。親英親日派官僚則倡言依日御俄。 1903年末,直隸總督袁世凱上奏說,中國兵少、餉絀、械乏,無力參戰,“附俄,則日以海軍擾我東南;附日,則俄分陸軍擾我西北;不但中國立危,且恐牽動全球”,結論是:“日俄果決裂,我當守局外”。這一主張恰與主政者不謀而合,遂被採納。其實,列強及日俄雙方此時都希望中國保持中立,生怕中國參戰會攪了他們的“局”。 早在1903年12月30日,日本內閣會議即眾口一詞,要求中國“保持中立”,反對中國參戰,其理由是:如日本“單獨作戰,戰勝的結果將由我國日本任意處理。如與中國聯合,則善後處理勢將感到種種不便”。日本內閣還認為:中國如參戰,可能“見洋人即加迫害,重演義和團事件”,列強乘機爭奪;中國如參戰,大量財力投入戰爭,會影響中國清還庚子賠款;中日聯合對俄作戰,可能使“黃禍論”再起,便於他國干涉;若中國中立,則中國與其他中立國的貿易不受影響,從而可維持他國對日本的同情,防止其進行干涉;若中國中立,交戰限於日、俄兩國,不致因國際關係複雜化導致戰爭擴大化。於此,日本提倡中國中立的本意清晰可辨。 1904年1月初,清政府試探日本之立場。1月7日,日駐華公使內田將日本願中國中立之意通知奕,並望中國給予“秘密援助”。外務省亦向中國駐日公使楊樞作了同樣表示。與此同時,法國駐華公使也倡言中國中立,其目的是由交戰雙方“尊重”由英、德、法、意“四國中立軍隊所占據的直隸省”。而德國懷疑此舉只會有利於法國和英國,因此建議把東三省以外的中國領土都作為列強保護的中立區域。 美國認為,這一提案“默認俄國繼續武裝占領滿洲”,並有招致外國軍隊占領中國的危險。因此,當德皇威廉二世要求美國總統照會日俄交戰雙方“尊重軍事範圍以外的中國中立”時,羅斯福將威廉原話改成“希望交戰雙方在戰爭過程中尊重中國中立,採取一切措施保持中國的行政完整,並儘可能使戰區局部化”。美國照會於2月10日首先遞交中、日、俄三國,後又分送《辛丑條約》其他各簽字國。日本立即表示同意,條件是:中立範圍以俄占區之外為限,俄國接受並履行相同的義務。 俄國也表示同意,但又別有用心地提出以中國恪守中立、日本尊重中國中立、滿洲不在中立範圍為條件。事實上,自信必勝的沙皇政府表面上承認中國中立,在策略上卻做了兩手準備:在“尚未消滅最主要的敵人”(日本)時,要維持中國中立,以免清政府“公開站到日本方面”;在有利於俄國的戰局出現時,設法製造“中國破壞中立”的事端,以便“把中國官吏趕出滿洲”,“把滿洲從中國合併過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俄國在戰爭中一敗再敗,計劃中的第二種局面從未出現。 在這種情況下,昏聵的清王朝竟於2月12日發布上諭說:日、俄兩國“失和用兵,朝廷軫念彼此均系友邦,為睦誼起見,應按局外中立之例辦理”。2月13日,清外務部煞有介事地通電各國宣告:“東三省疆土權利,兩國無論勝負,仍歸中國自主,兩國均不得占據。”“該三省城池衙署,民命財產,兩國均不得損傷。”“遼河以西俄已退兵之地,由北洋大臣派兵駐紮,各省及沿邊內外蒙古均按照局外中立例辦理。”同時,頒布所謂《中立條規》三十五條,劃定了日、俄兩國在奉天省內的“局外境”中立區和“局內境”戰區區域,要求交戰雙方不得逾越指定的戰地,並保障戰區內中國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與中國地方官能守衛疆土、履行行政職責。奉天地方政府甚至將蓋平縣屬的熊岳城至安東縣界街一線以南之金州、復州、熊岳三城劃為“指定戰地”區域,以供日俄軍隊“戰時之用”。 2月下旬,阿列克謝耶夫在東三省擅自張貼布告,公然要各地官員“協助俄軍”採買糧草及一切應用物品,“不得阻撓”;當地居民應保護東三省鐵路電線電話,倘有人謀損,不但嚴懲謀犯,而且要追究附近官民的責任;“暗藏匪黨”或知情不報者,“與匪同罪”;如中國官民仇視俄軍、俄政府,“定行殄滅此人,決不姑宥”。隨後,阿列克謝耶夫悍然命令增祺保護東三省鐵路,聲稱如有破壞,以致運轉不通者,不但所損鐵路工程之費需中國賠償,而且軍事方面的損失,也應由中國方面承擔。 5月下旬,他又刊刻告示,強制東三省鐵路沿線居民保護鐵路,如有損壞,“初犯罰款,續犯即將二十五俄里(內)各村屯燒殺無遺”。中國輿論就此憤慨地指出:沙俄侵略者“皆以東三省之地為彼之地,皆以東三省之官為彼之官,皆以東三省之民為彼之民”,儼然是君臨東三省的太上皇。根據上述布告,俄軍所到之處,脅迫地方官吏代覓住房、代辦糧食,一切“聽俄兵頤使”。在奉天省城內,他們侵占大學堂、軍火處、金銀庫、宗室營等處;在吉林省,俄軍強占將軍、都統等衙署,為所欲為;中國官員稍有不滿即遭拘捕,海城、岫巖、懷德、通化、開原等縣令均曾被俄軍拘禁。結果,“將軍以下,位同虛設,監司大僚,禁逐唯命”,中國主權,蕩然無存。駐俄公使胡惟德慨嘆:“戰局無論勝敗,歸地日益難望。”如此,清王朝以“祖宗發祥之地”供他國作戰場,將遼東父老一舉推入了戰爭的淵藪。 (四) 戰爭之初,日軍從一開始即掌握戰爭主動權。在迅速奪取金州之後,日軍為了封鎖旅順港,實施了大規模的水雷閉塞戰,使得攻防雙方損失慘重。其中日本聯合艦隊先後三次對旅順港進行閉塞封鎖,共沉船十七艘。沙俄太平洋艦隊司令親率旗艦“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出海增援,觸雷沉沒,八百多名官兵無人生還;日艦“春日”號返航時遇到濃霧,撞沉“吉野”號(此艦為甲午戰爭主力艦),三百多名官兵喪生;日艦“初瀨”和“八島”兩艦觸水雷沉沒;在甲午戰爭中被俘獲的大清國“平遠”、“濟遠”二艦,在日俄戰爭中被編入日軍第三艦隊第七戰隊,也先後在旅順港外羊頭窪海域和金州灣的鳩灣海域觸雷沉沒。日本艦隊對旅順港實施閉塞和嚴密封鎖,對港內的俄太平洋艦隊造成極大威脅,沙皇擔心艦隊被消滅在旅順港內,命令其向海參崴突圍。 6月13日,海參崴海軍特混艦隊奉命南下支援旅順口的太平洋艦隊,在旅順口外遭遇日艦阻擊。俄艦“烏里克立”號被擊沉,“俄羅斯”號和“格羅莫鮑依”號負傷,“諾維克”號在薩哈林島附近擱淺,其餘艦船被趕回了海參崴。休整數日之後,太平洋艦隊司令維特格夫特少將率領“皇太子”號等五艘俄國戰列艦試圖再次衝出旅順口,但剛一出港即遭到東鄉平八郎指揮的“三笠”等四艘日本戰列艦的截擊。經過激烈的海戰,維特格夫特戰死,艦隊被再次逐回旅順口。至此,日本海軍完全掌握了制海權。被封堵在旅順口的俄國艦隊不再對突破重圍抱以奢望,甚至於不得已把艦炮拆下來充當要塞炮,技術熟練的水兵權充普通步兵。 旅順會戰持續了五個月之久,從盛夏打到隆冬,慘烈空前。從軍事上說,只要旅順港內的俄國艦隊仍存在一天,日本聯合艦隊就將會被完全吸附在旅順,日軍第三軍團就會被牽制於旅順,俄軍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如果說旅順會戰是整個日俄戰爭的關鍵,那麼二○三高地的存亡則是旅順會戰的關鍵。二○三高地爭奪戰持續了近三個月,每一寸陣地都反覆易手。當事者如是說:“這不是人與人之間的戰鬥,而是人與鋼鐵、燃燒的石油、炸藥與屍臭之間的戰鬥。” 11月26日開始,日軍三攻旅順,戰鬥激烈異常。日軍司令官乃木希典傾全軍之力鏖戰七晝夜,以野蠻殘酷的“肉彈”戰術,並輔以坑道爆破,以數萬人傷亡為代價於12月5日最終攻占二○三高地。是役,二○三高地的山頂被炮火削去整整一米,日軍屍橫遍野,其中也包括乃木希典的兒子。當日軍攻占血染的二○三高地時,陣地上僅存一名活着的俄國士兵。這樣,二○三高地的失守,使困守旅順口的俄國太平洋艦隊僅存一條死路。 爾後,日軍不斷從高地用榴炮俯擊俄軍陣地和港內俄艦,使得俄軍主力戰艦盡悉損毀。 1904年的最後兩天,日軍先後攻占了二龍山和松樹林等炮台。陷入絕境中的俄軍司令施特塞爾將軍,不顧其他將領的反對,於1905年元月1日遣使請降。消息傳來,俄軍官兵群情激憤,他們憤怒地毀壞工事和彈藥。爆炸和大火持續了一整夜。1月2日,俄軍與日方正式簽訂了投降書,日軍占領旅順。 旅順會戰歷時二百二十二天,日軍參戰兵力累計十三萬餘人,亡一萬五千四百人,傷四萬四千人;俄軍參戰兵力累計四萬四千人,亡一萬零八百人,傷一萬九千六百人,余者俱為階下之囚。 戰後,日酋乃木希典為祭奠陣亡的萬名將士和他的兒子,將二○三高地題名為“爾靈山”,並建塔紀念。此塔始建於1905年1月6日,塔高十點三米,基座以上部分以拾取自高地的炮彈皮和子彈殼鑄成,形似日式步槍子彈。塔身上“爾靈山”三個字為乃木希典親筆所題。塔上原鑲有一塊銅板(據說“文革”中被人撬下做廢品賣掉),銘文中記述了二○三高地惡戰之經過,並說道,“日本海大捷的一個原因是因旅順的開城,而旅順的開城又是因為攻克了爾靈山”云云。佇立山頭東望,旅順軍港可盡收眼底。在一海之隔的日本,據說“爾靈山”被奉為“聖山”,至今每年仍有不少日本人前往參拜。 在乃木希典親自指揮的二○三高地爭奪戰中,次子保典戰死在屍山血海的最前沿。1906年1月,乃木希典回到東京,受到天皇召見,並因功被任命為軍事參議官,1907年又出任貴族學習院院長,負責教誨貴族子弟“忠君忘身,殉國忘家”之道,並親自擔任皇孫裕仁的教育工作。1912年7月30日明治天皇病逝。9月13日國葬舉殯。當晚八時,當禮炮鳴響一百零一次、靈車駛出皇宮時,乃木希典與其妻靜子在赤坂住宅雙雙剖腹自殺,以身殉葬。乃木身後在日本被尊為所謂“軍神”,政府並把他生前居住的宅邸建成“乃木神社”,作為宣揚武士道的場所。顯然,乃木希典相隔十年兩次率部血洗旅順口及在台灣的暴政統治,當是其所彪炳之最“卓著”的功勳。真可謂是“一將成名萬骨枯”。其中又有多少無辜的中國遼東父老和台灣同胞慘遭屠戮犧牲?難道這就是所謂“武士之道”?道之安在?何道之有? 旅順陷落暨俄國太平洋艦隊主力被殲,使日俄戰爭終於達至其戰略性的轉折點。旅順會戰甫結束,日軍即竭盡全力圍殲奉天(瀋陽)俄軍,以求儘快結束戰爭。日軍投入兵力五個軍約二十七萬人,俄軍則集中了約三十萬人。奉天戰役是日俄戰爭中最大的一次會戰,也是日俄戰爭在遼東大地上的最後一戰。3月9日俄軍棄城敗北。是役,俄軍損失近十二萬人,日軍傷亡約七萬人。 (五) 日俄戰爭,雙方投入兵力各達百餘萬人,是世界近代史上規模最大的戰爭之一。戰爭中第一次使用烈性炸藥、手榴彈和自動武器,殺傷力前所未見。戰爭的殘酷程度也是空前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日俄戰爭已成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預演!僅1904年5月5日發生於金州南山的戰事中,日軍消耗的彈藥就相當於甲午戰爭的總和,其慘烈之程度,可見一斑。 據清史料記載,日俄軍隊所及之地,縱橫百里,幾同赤地。僅蓋平、海城一帶遭到破壞的村莊就有三百個,罹難者八千四百家,死於炮火者不下數千人,喪失財產和流離失所者不計其數。遼陽城四周十至十五里內,民房均被俄軍占用。城東至分水嶺一百八十里,城南到海界八十里,也無處無兵。俄軍因建築炮台、挖掘戰壕、修墊車道,占、毀民地數千畝,所到之處,搶牛搜馬,姦淫燒殺,無惡不作。戰敗兵潰之中,哥薩克兵竟以肆意屠殺中國軍民泄氣。“因鄰國之釁,而局外之國,慘遭荼毒若此,言之可為痛哭。” 作為主戰場之一的旅順更是蒙受空前浩劫。為製造開闊地,俄軍將東起白銀山,北至吳家村、水師營,南至鴉戶嘴,西至羊頭窪長達三十餘公里的堡壘前村莊全部摧毀。龍頭鎮吳家村原有十七戶人家、七八十間房屋,被悉數炸毀,僅留殘房五間,戰後改地名為“五間房”。 戰爭中,牲畜被掠,糧食被搶,工廠被炸,房屋被夷平,就連寺廟也未能倖免,甚至成批的中國平民被日俄雙方當作“間諜”,慘遭屠戮。奉天(瀋陽)戰啟,沙河各村莊房屋均被拆毀,梁木被移作俄軍掩體支柱,欣欣向榮之幾百個村落,除殘垣敗瓦外,蕩然無存。“自省城至興京三百餘里,蹂躪殆遍,西南則出城一二里,即無完土。”俄軍襲擾多端,狀如匪徒,“民有車馬,則彼奪之;民有雞豚,則彼殺之;民有牛羊,則彼屠之;民有衣物財富,則彼擄掠一空之”。“以致鄉民居無處,食無粟,嗷嗷待斃,不下數萬,號泣流離之聲,通聞四野”。紮營在奉天西廂藍旗界等十三屯的俄兵,“無論晝夜,逐戶攻掠財物,所有騾馬豬羊,硬行翻取,攻墳伐村,強拉婦女,有向勸阻,重則槍打刀刺,輕則暴打不休,反賴伊等良民系紅鬍子”,必欲置之於死地。 在省城內,俄軍四出搶掠,強向店鋪索要財物酒肉,以致“商賈不通,省城地面百物短缺,貧民小戶糴米為艱”。至於奉天歷史文物古蹟毀於戰火者,其損失難以估量。 由於戰區的擴大,難民日益增多,“難民之避入奉天省城者不下三萬人”,“近於流莩”。據增祺奏報,1904年冬,聚集省城奉天的待賑災民不下十餘萬人。不少人饑寒交迫,露宿街頭;許多兒童,因感染猩紅、天花而喪命。而戰區周圍的中小城鎮,戰禍同樣不容忽視。如海城縣屬楊家園子等二十一屯,地畝禾苗或受俄軍車馬踐踏,或被掘壕安營,計平毀一萬餘畝,房屋被拆一百零一間,樹木被砍伐五萬二千一百餘棵,俄軍敗退,日軍旋至,毀房伐樹,侵害村民,悉同俄軍,總計待賑災民達三萬八千四百一十三戶。 在戰爭期間,日俄侵略者還經常以武力脅迫中國丁壯無償勞動。例如,開戰之初,俄軍曾在奉天省城郊外挨戶拘去千人,前往海城修築炮台、開挖戰壕,每人每天僅給乾糧,其他分文不與;稍有怠慢,即被痛打,甚至擊斃。在旅順,俄軍役使力夫約一萬五千人,修繕船渠、炮台及船艦,每五人便有一掛刀俄兵監視,每五十人為一團,每天僅給粗食兩餐,不給工資。在呼倫貝爾,俄軍擅將中國鐵路工人一百四十名綁上火車,運至赤塔,勒令修路,途中被凌虐致死者二十餘人。 此外,在遼陽、海城、哈爾濱、寧古塔、敦化、農安等地,經常有成千上萬的中國人,在俄軍的刺刀下從事苦役。俄軍所到之處,還挨戶搜查軍器。如被發現藏者即被視為“胡匪”,須賂以重金,方免於一死。懷德、昌圖一帶,“良民之受其擾累者,殆什居六七焉”。同時,俄軍羅織罪名,動輒陷人為通敵匪諜,輕者訛詐需索,重者刑訊拷打,投之牢獄,因此“境內騷然,幾無寧日”。 中國百姓因被指控為匪諜遭拘的,僅奉天鐵路車站監獄即關押五百餘人,由此致死者,難以計數。據一位西方傳教士記載:“人們被殺死,只是因為他們不通俄語,或因不願交出他們的牲口。”此外,俄軍還在北起奉天省城、南至金州的途中要隘,擅設關卡,“每遇行旅,即遍身搜檢,少有可疑,立予捉去;若有函件等跡涉疑似之物,或徑用槍擊死,拋屍溪澗中”,其兇惡殘暴,令人髮指! 為轉嫁戰爭負擔,占有中國財富,沙俄還在東三省用數千萬盧布紙幣徵購軍需物品;在戰區發行巨額軍用票,逼迫商民使用,“其數額頗巨,無法估計”。隨後,俄幣(俗稱羌帖)跌價,當地人民遭到巨大的損失。此外,沙俄也借戰爭之機,瘋狂掠奪東北的森林、煤礦等自然資源和農副產品,把東三省變成俄軍的供應基地。他們不僅擴大了對原有的扎賚諾爾、撫順、昌圖等地煤礦的開採範圍,而且對新發現的烏吉密等地的煤礦也開始採掘。他們向民戶“勒買”、“強取”糧食,任意芟割禾苗,“以作馬料”,還肆意徵調糧秣,導致中國官民所需糧食,有時反需向俄軍申請撥給。 據沙俄軍方統計,至1905年10月,入侵俄軍糧秣(包括飼料)百分之八十五取自中國東北,約九十餘萬噸。日本侵略者則借戰爭之機,占據鐵路及其附近的電報局所和一些礦地、礦產,強行修築安東至奉天、新民至奉天輕便行軍鐵路。俄軍失敗後,日軍發行大量軍用手票、正金票、老頭票,取代俄軍的紙盧布,迫使人民接受和通用。其中僅軍用手票即發行了二點五億元。 日俄戰爭把東北人民拋入災難的深淵。被清廷視為“發祥重地”的遼東大地,在日俄侵略者的鐵蹄下,“未數月即變為瓦礫場”。據盛京將軍粗略估計,東北人民死於戰火者約兩萬人,財產損失折銀六千九百萬兩。就連當年日本侵略者辦的《盛京時報》也不得不承認,中國遼東人民“陷於槍煙彈雨之中,死於炮林雷陣之下者數萬生靈,血飛肉濺,產破家傾,父子兄弟哭於途,夫妻親朋呼於路,痛心疾首,慘不忍聞”。當時頗有影響的《東方雜誌》說:“吾中立國之民生息於其地者,擲生命數十萬。死亡之數,過於日俄兩軍。”日俄兩國火併,東三省人民卻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實為曠古未有之奇冤。 (六) 然而,日俄戰爭至此並未結束。就在旅順會戰鏖戰正酣之際,沙皇政府決定從波羅的海艦隊中抽調主力艦三十八艘、輔助艦船二十多艘,組成第二太平洋艦隊(原太平洋艦隊遂改稱第一太平洋艦隊),於1904年9月26日,在沙皇的祝福聲中,駛離芬蘭灣,馳往遙遠的亞洲水域,解救被日軍圍困於旅順口的第一艦隊。1905年1月初,艦隊抵達非洲東岸馬達加斯加島時,獲悉旅順失守、第一太平洋艦隊覆沒,艦隊接沙皇命令繼續東行。1905年2月,俄國又增派涅波加多夫少將組成第三太平洋艦隊前往遠東增援。5月中旬,兩艦隊在越南西貢灣會合後,駛向海參崴。 而日本及時掌握了俄國海軍行動的情報,調遣聯合艦隊潛伏於對馬海峽,相機行事。5月27日,俄國艦隊在經過長達八個月的海上跋涉後,行至對馬海峽。此時,俄國艦隊不僅在噸位對比上已處於劣勢,加之艦隊歷經一萬八千海里遠航,已疲憊不堪,而日本艦隊不僅是以逸待勞,還占據了伏擊的先機。 黎明時分,東鄉平八郎大將的旗艦“三笠”號戰列艦升起了意為“國家命運在此一戰,全體官兵奮勇殺敵”的“Z”字旗。中午時分,日俄艦隊在對馬海峽的沖島附近開戰,俄旗艦“蘇沃洛夫”號即遭重創,司令官羅日斯特文斯基負傷。接着,“烏沙科夫”號、“奧勒爾”號、“波羅丁諾”號、“亞歷山大三世”號等俄艦被相繼擊毀,“奧斯里亞比亞”號中彈沉沒。日落時分,“波羅丁諾”號再次被擊中,旋即沉沒。5月28日,敗往海參崴的殘餘俄艦,再被日艦隊包圍。俄艦奮力還擊。無望。代理艦隊司令涅波加多夫遂向日本艦隊投降。對馬海戰,俄軍死傷約五千人,近六千人被俘,俄國艦隊幾乎全軍覆滅;日軍僅損失了三艘艦艇,傷亡七百人左右。 1905年初夏的對馬海峽,殘陽如血,艦鐘聲咽,俄羅斯帝國波羅的海艦隊的艦旗,隨落日緩緩沉入日本海的海平線。歷時一年零三個月的日俄戰爭,終以俄國的徹底失敗畫上句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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