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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葉劍英抓“四人幫”內幕
送交者: c4d5 2006年12月02日09:00:18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葉劍英抓“四人幫”內幕

原標題:1976年10月6日中國政治大地震
2006年10月26日 三聯生活周刊

1976年的中國,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年,從周恩來去世、“四五”運動到朱德去世、唐山大地震、毛澤東去世。10月6日,在中國政治的最中心發生的那場政治大地震,結束了不平常的1976年,也結束了不平常的10年。這是一個終點,卻也是另一個時代的起點。
  記者◎李菁

  不尋常的會議
  1976年10月6日,星期三。
  下午15點多,葉劍英就動身從玉泉山9號樓的住地來到辦公室所在地——軍事科學院2號樓,為晚上的政治局會議做準備,這讓辦公室主任王守江有些迷惑不解。“離20點的會還早着呢,葉帥為什麼這麼早就來參加會議了?”
  關於這次會,王守江已經接到了中央辦公廳的通知:晚20點,在中南海懷仁堂開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題是審議《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的清樣;研究毛主席紀念堂的設計方案、中南海毛主席故居的安置。要求葉帥提前一個小時到。看到這份通知時,王守江在心裡嘀咕了一下:平時開會,只要提前10分鐘到就可以了,這次為什麼要提前這麼多?但這一行的特殊紀律要求又讓他把種種疑惑壓在心裡。
  像往常一樣,王守江把會議要討論的幾份文件準備好,裝進了葉劍英的公文包,又簡單匯報了一下。葉劍英只是點頭應着,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有異於以往之處。工作人員讓葉劍英先在臥室里小憩一下,但葉劍英有點坐不住。“走吧,我去跟他們談一談。”他起身離開臥室,讓工作人員備車去中南海。
  當馬錫金陪着葉劍英坐上紅旗車、離開2號院時,王守江習慣性地抬腕看了眼手錶:剛16點多一點。幾年前,馬錫金從中央警衛局調到軍委警衛局,擔任葉劍英的貼身警衛,起初大家都喊他“小馬”,又有一個姓馬的女護士加入後,他就被葉帥喊成了“馬頭”。在這個圈子裡,“馬頭”比他的真名——馬錫金要有名氣得多。作為葉帥的警衛,他的行蹤只有一個人——辦公室主任王守江知道。
  馬錫金很早就接到指令:10月6日晚上有會,他和司機老趙都不能回家;葉帥又親自叮囑:開會期間,“馬頭”站在會議廳門口不能離開,老趙坐在車裡不要出去。時隔30年再回想這一幕,馬錫金說,“老帥從來沒有囑咐得這麼細”。
  “紅旗”剛駛出軍事科學院不久,坐在後排的葉劍英說:“‘馬頭’,你看看,機場的飛機還都在嗎?”那時的北京,樹沒那麼多,樓也沒那麼高,從西山這裡放眼望去,便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不遠處西郊機場裡停的飛機。1、2、3……馬錫金一直數到了“18”,“飛機都在!”——馬錫金解釋說,當時西郊機場本來有20架三叉戟,1971年林彪叛逃時帶走了一架,後來機場自己出事故又損失了一架,就剩下了18架。葉劍英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1976年的北京,大街上幾乎沒有什麼車。車很快過了五棵松,一路向東急駛而去。過了一會兒,葉劍英又想起一個問題:“‘馬頭’,懷仁堂正廳有沒有後門?”對中南海很熟悉的馬錫金馬上回答:“有,前面有個大草坪還能停車,東邊還有一個門,平時毛主席都是從東門進來,進東側休息室。”葉劍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快到軍事博物館時,葉劍英又開口了:“‘馬頭’,你看一下釣魚臺那邊有沒有‘紅旗’出來?”馬錫金知道,葉帥關心的是張春橋和王洪文的動靜,他們一直住在釣魚臺,他趕緊盯住釣魚臺方向的來車,還好什麼也沒看見。“我現在想起來,葉帥是擔心走漏了風聲,江青等人先動手,他們的全部計劃就打亂了。”
  車行駛到六部口一帶,葉劍英又問:“‘馬頭’,你對中南海熟悉嗎?”馬錫金回答:“熟啊!”說話間,車已駛入中南海。葉劍英又問:“你看中南海今天有什麼變化嗎?”馬錫金向四周看了看,平時進進出出很多車的中南海今天顯得格外安靜,“奇怪,今天怎麼一輛車都沒有……”他嘀咕了一句。作為中央警衛局的一員,馬錫金還曾參加過抓捕王(力)、關(鋒)、戚(本禹)的行動,他在心裡一邊暗暗說了句“怎麼那麼像抓那三個人的那天?”一邊納悶葉帥今天為什麼有那麼多奇怪的問題。

  1976年的葉劍英
  心底的諸多疑問雖然沒有問出口,但無論王守江還是馬錫金,都有一種預感:今天將有非同尋常的事情發生。
  葉劍英一直享有比較特殊的地位,用王守江的話說,無論在政府和軍隊,他都沒有自己的嫡系,但葉劍英的人緣較好,與許多老幹部都保持着良好的關係。比如陳毅,王守江回憶:“陳老總喜歡到葉帥這裡來講他出國的見聞,有時打電話來,說‘下個星期我要到你那裡吃狗肉’,葉帥就讓我們趕緊準備。”
  但這樣的氣氛隨着“文革”的來臨而逐漸蕩然無存。“文革”一開始,葉家子女中,先是女兒葉向真和女婿劉詩昆被抓,後來兒子葉選平、葉選寧、女兒葉楚梅與女婿鄒家華都相繼被逮捕。1967年,被“上海幫”激怒的葉劍英一拍桌子將手拍得骨折——不過王守江糾正了一個細節:“很多文章想當然地寫成是右手骨折,他們不知道葉帥是‘左撇子’,是我帶葉帥去的醫院,骨折的那隻手肯定是左手。”
  1976年2月2日,中央發出“一號文件”,確定華國鋒任國務院代總理,並主持中央日常工作;而鄧小平則被停止主持中央領導工作,只管外事;葉劍英由於“身體原因”,由陳錫聯“負責主持中央軍委的工作”。王守江回憶,從那時起,仍保留常委的葉劍英大多參加一些中央的會,而軍隊的事情則基本不再介入。
  毛澤東的這項決定也使得陳錫聯與葉劍英的關係陷於微妙。10月14日,陳錫聯夫人王璇梅憶及此事時說,當時“陳錫聯奪了葉劍英的軍權”的傳言一度很盛。聽說葉劍英想退出北京到廣州居住,有一次陳錫聯還專門打電話:“葉帥你不能去廣州。”葉劍英聞之有些生氣:“你怕我搗鬼嗎?我如果想搗鬼的話在哪裡不能搗?”覺得自己被誤解的陳錫聯告訴夫人:“我留葉帥在北京,是想在政治局裡能多留一票啊。”王璇梅感慨,那時在中央工作的環境實在太複雜了。
  而在那時,被稱為“四人幫”的“文革派”,與老幹部之間的矛盾已愈演愈烈且日益公開。王守江回憶,那時身為軍委辦公會議成員的張春橋分管海軍,但海軍司令員肖勁光根本不買張春橋的賬,兩三個月也不向他匯報。有一次張春橋開會批評海軍,批了一上午,肖勁光一聲不吭,葉劍英也不發表意見,到了中午散會,肖勁光徑直走到葉劍英面前,只跟他告別,好像其他人根本不存在,這讓一旁的張春橋很是尷尬。
  4月中旬,主持中央工作的華國鋒建議葉劍英參加一些中央的工作。於是,葉劍英又開始在公眾面前露面了。4月27日,他出席了慶祝民主柬埔寨國家獨立一周年的招待會。5月1日白天和晚上,分別參加了首都群眾慶祝勞動節的遊園活動和焰火晚會。5、6月間,葉劍英先後會見了巴基斯坦、法國、朝鮮等國家軍方來訪的領導人和其他貴賓。
  重新進入權力中心的葉劍英,便成了許多老帥們扳倒“文革派”的期望。與葉劍英在黃埔軍校時期就結識的聶榮臻,特意從城內來到西山,與葉劍英相鄰而住,兩人頻繁交談。而肖勁光、粟裕、宋時輪、楊成武、蘇振華等軍隊的高級將領們,都先後來到葉劍英住處,長期建立起來的信任使他們直接在葉劍英面前表達他們對這四個“上海幫”的不滿。
  據《葉劍英傳》記述,大多數時間,葉劍英是只聽不說。只是偶爾,他才會流露一點點內心的想法。有一次,以脾氣火暴、性情直爽著稱的王震來到西山,在談到“四人幫”時說:“我看,乾脆把他們幾個抓起來,問題不就解決了!”葉劍英沒有明確表態,他只是向王震做了一個手勢:伸出一隻手握成拳頭,豎起大拇指向上晃了兩晃,然後把大拇指倒過來向下按了按,意思是說現在毛澤東主席還在世,投鼠忌器,解決“四人幫”問題的時機還不成熟。
  在“四人幫”倒台後,關於這一段歷史的描寫,大多有葉劍英與李先念在9月間數次頻繁而秘密會面的細節。但王守江與馬錫金謹慎地表示,他們能確切回憶葉、李之間的會面並不在9月而是4月。一天,葉帥辦公室突然接到李先念的衛士打來的電話,告知李先念就在西山附近,想順路過來看葉帥。王守江和馬錫金回憶,葉劍英起初猶豫着是否見面,後來還是答應了。他讓下面的人抬了兩把椅子到院子裡,10分鐘左右,穿着風衣的李先念如約而來。王守江說,如那些正史與野史之描述,兩人見面後的確有過這樣一番對話——
  葉劍英問:“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
  李先念答:“無事不登三寶殿。”
  或許是出于謹慎,葉劍英本來只想在院子裡接待李先念,但後來可能擔心失於禮節,還是把李先念從院子請到屋裡的小會客廳,10分鐘後李先念便告辭而去。兩人具體談了些什麼,王守江、馬錫金等人並不知曉。“但是沒有外面傳說的什麼寫了個小紙條,然後又燒掉的細節,因為我回來收拾時,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個煙灰缸是乾淨的。”馬錫金說。
  從這年年初開始,葉劍英便讓下面工作人員每天坐車到天安門觀察形勢,下面人回來向他匯報,他從不表態,只是偶爾叮囑王守江注意具體觀察哪幾方面的情況。從葉劍英自始至終平靜的表情中,即便是像王守江、馬錫金這些在他身邊最親密的人也不知道,在79歲的葉劍英心裡,一個足以改變中國歷史的計劃已經形成。

  “文革派”的垮台
  17點多一點,葉劍英乘坐的紅旗車停在了中南海懷仁堂門口,馬錫金護着葉劍英下了車。平時來懷仁堂開會時,都是華國鋒的車停在左邊,葉劍英的停在右邊。而這一次車尚未停穩,便立即被門口的警衛人員調到他處。馬錫金準備扶着葉劍英上台階,也顧不上追問原因。
  剛走上台階,中央警衛局的丁志友攔住了馬錫金:“隨員一律不得入內。”丁志友其實也是馬錫金以前的老上級,但今天顯得格外嚴厲。馬錫金一看從門口到會場還有200多米,便攙着葉帥執意要送上去。丁志友不放心,緊緊跟在後面走了一大半。眼看着快到會議室門口,丁志友堅決拽住馬錫金不讓他進;但走在前面的葉帥又緊緊地拉着他往裡走,一拉一扯間,葉帥的公文包就從馬錫金的手裡滑落,掉在地上。而葉帥好像沒看見這一幕,也沒停下腳步,兀自往會堂里走。馬錫金趕緊借送公文包的機會,尾隨葉帥進了懷仁堂——他一直相信,足智多謀的葉帥是故意把公文包“留”給他,讓他有理由進到會議廳裡面。
  很多細節都是馬錫金事後才知道的:當天的具體行動,都是汪東興親手布置的,執行抓捕任務的都來自中央警衛團的團職以上的幹部,汪東興都是一個一個地談,但他們彼此之間都不知道對方的任務。每個人站在什麼位置,怎麼抓,抓後放在哪裡,汪東興都一一考慮得很周到。
  當馬錫金陪伴葉劍英到達懷仁堂正廳時,看見華國鋒與汪東興早就到達,他們同時站起來迎接葉帥。對於這一細節,馬錫金特地澄清:“後來很多文章里寫,是葉帥先到,起身迎接後來趕到的華國鋒,這是不準確的。”
  葉帥坐下後,華國鋒招呼汪東興也坐下。汪東興卻反應很快地說:“今天是召集常委來開會的,我不是常委,我不能坐,我外邊還有任務。”
  當馬錫金老老實實地把公文包遞給葉劍英時,卻聽到汪東興、華國鋒說:“今天用不着公文包了!”馬錫金當時自然沒有領會出話中的深意,他只好退了出來,出門時碰到中央警衛局副局長、8341部隊政委武健華,忍不住一通抱怨:“今天是怎麼了?車也被調走,人也被趕了出來!”武健華看了他一眼,馬上說:“你的位置在裡面,進去吧!”——武健華是負責“裡面”的警衛工作的。
  馬錫金回憶,懷仁堂的會議廳大概有200多平方米,中間是一張很長的條形桌,華國鋒朝南而坐,葉劍英正在他的對面。馬錫金與汪東興及其兩個警衛秘書、華國鋒的一個秘書、兩個警衛都躲在了屏風后面,幾分緊張又幾分不安地等待着。
  第一個出現在中南海的人,是41歲的王洪文。按照武健華的回憶,負責抓捕王洪文的是第一行動小組組長李廣銀和隊員吳興祿、霍際龍、王志民。“因為王洪文年輕、有力氣,前兩個警衛沒摁住他,他往前踉蹌着沖了一下,後面又衝上來兩人將他摁住。”馬錫金說,“後來有小報上寫‘王洪文掙脫開,衝到華國鋒面前’完全不屬實,他的位置離華、葉他們還遠着呢。”
  剛把王洪文從後門押走,張春橋就從前門走了進來。第二行動小組解決張春橋,組長是紀和富,張春橋沒有反抗,只是眼睛向上看天花板。
  張春橋在這一天還經歷了一個小插曲。
  70年代,張春橋與有“歷史問題”的妻子文靜秘密離婚後,便委託徐景賢在上海為他再覓一個秘書。徐景賢起初並未領會張春橋的真實意圖,而向其介紹了幾個男性秘書,5月份,張春橋就給徐景賢送去一封“親啟”的“絕密”信,信中說:“我要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秘書,而是想找個伴。關於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這幾年來,有時想,反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殺頭了,何必去想這些事呢?但有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於是又想起了這件事。你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呢?”不久,徐景賢果然為張春橋物色到了一位合適的人選。10月6日上午,徐景賢把“她”的檔案裝進標有“絕密”字樣的大信封,從上海派機要交通員乘飛機直送中央辦公廳。然而就在當晚,張春橋被捕。徐景賢后來說:“一幕我為張春橋‘找伴’的戲劇,剛剛開場,就落下了帷幕。”
  懷仁堂里等來的第三個人是姚文元。姚文元住在鬧市口附近,因為他並不是政治局常委,得有一個合適的理由讓他到懷仁堂來。馬錫金聽見華國鋒給他打電話:“今天討論‘毛選’五卷,大家意見很多,你對‘毛選’比較熟,張春橋同志建議讓你參加,你能不能馬上來一下?”
  據說當時姚文元正在院子裡散步,正在發牢騷說華國鋒這麼長時間不開政治局會時,便接到要他開會的通知,因為走得匆忙,姚文元都沒來得及戴上一直不離頂的假髮。在懷仁堂東休息室就被第四行動小組組長滕和松等截住。姚文元大聲喊:“我是來開會的……”對姚文元的逮捕決定,是武健華宣布的,而前兩位都是華國鋒直接宣布的。
  按時間順序,第四個目標是毛遠新。毛遠新在哈軍工畢業後,被周恩來派到遼寧,給時任瀋陽軍區司令員的陳錫聯做助手。據陳錫聯夫人王璇梅回憶,毛遠新初到遼寧時很低調,“不聲不響,工作也很認真”。1975年10月,新疆自治區成立20周年,中央派了一個代表團前往慶祝,陳錫聯是團長,因為毛遠新的父親毛澤民是在新疆犧牲的,墓地還在新疆,毛遠新也被中央確定加入了代表團參加慶祝活動。“我們從新疆回到了遼寧,他卻沒有馬上回來,一直留在北京,這是江青的意思,後來政治局專門討論毛遠新的工作安排,華國鋒也讓他回遼寧工作,但江青等不讓他回。”從此,毛遠新也上了江青等人的戰車。
  中央警衛團團長張耀祠後來回憶,20點30分左右,他帶領着幾位警衛前往毛遠新住處。那時,毛遠新住在中南海怡年堂後院,跟江青住處很近。對中南海瞭如指掌的張耀祠,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毛遠新的住處。到了毛遠新那裡,張耀祠宣布:根據中央的決定,對他實行“保護審查”——張耀祠特別強調,毛遠新與“四人幫”有所區別,不是“隔離審查”,並要他當場交出手槍。
  毛遠新一聽,當即大聲說道:“主席屍骨未寒,你們就……”他拒絕交出手槍。張耀祠身後的警衛們立即上去,收繳了毛遠新的手槍,將其押走。
  已經解決完三個主要人物的懷仁堂已是一片輕鬆氣氛,馬錫金聽到汪東興拿起電話,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這邊已經結束了,快點把她弄走算了!”他一下明白,最後、也是最特殊的一個目標便是江青。
  “文革”中,江青長期住在釣魚臺,但在中南海萬字廊201號也有她的住處。毛澤東病重期間及去世這段時間,江青就暫居在中南海。
  執行這一任務的也是張耀祠。當他帶着江青的護士長馬曉先走到江青住所時,江青剛吃過晚飯,正在沙發上閒坐。見張耀祠進來,點了點頭,依然端坐着。
  “江青!”張耀祠一張口,江青馬上投來驚詫的目光,因為平時張耀祠都喊她“江青同志”,“我接華國鋒總理電話指示,黨中央決定將你隔離審查,到另一個地方去,馬上執行!”“你要老實向黨坦白交代你的罪行,要遵守紀律。你把文件櫃的鑰匙交出來!”張耀祠後來說,“你要老實向黨坦白交代你的罪行,要遵守紀律”這兩句話是他臨時加上去的,其餘內容全是汪東興向他布置任務時口授的原話。
  據馬曉先回憶,在張耀祠向江青宣布那段話的時候,江青坐在沙發里一動不動,沒有慌亂,好像並不意外,等張耀祠把話說完,她輕輕地說:“我沒聽清楚,你能不能再說一遍。”張耀祠就把剛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江青聽完張耀祠第二次宣布了中央的決定後,才站起身來。她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鑰匙,放入一隻牛皮紙信封里,折好口,拿釘書器釘好,用鉛筆寫上“華國鋒同志親啟”,然後交給了張耀祠。江青很冷靜,上車之前還帶走了她常穿的一件深灰色披風。
  張耀祠吩咐江青的司機備車,把江青押上她平時乘坐的那輛紅旗防彈車。張耀祠特地澄清:當時並沒有給江青戴手銬,也沒有用外界想象的“囚車”;而且在10月6日夜裡,江青也並非被“連夜押往秦城”,而是在中南海的一處地下室里度過的,一直呆了半年多才轉至秦城。江青並不知道,她的其他三位堅定的政治盟友都被押在中南海,只是關在不同的房間中。而這幾處關押地點,細心的華國鋒早在行動前就一一仔細探訪過。

  共商大事
  若干年後,葉劍英為這場行動做了這樣的概括:“抓‘四人幫’我們沒開過會,都是個別聯繫。只有我們三個人(華國鋒、汪東興、葉劍英)知道,沒有第四個人。”而華國鋒與汪東興,也在不同場合,表達過類似的意見。
  據華國鋒自述,他與葉帥很早便比較熟悉,“在林彪搞的第一號令時,把葉帥分散到長沙住了較長時間,我與他接觸比較多。1975年8月,葉帥接見梅縣地區縣委書記時,還叫我去參加了見面”。
  華國鋒對葉劍英的信賴,無疑是促成此事的最基本的條件。另一件人所共知的事情是,毛澤東在去世幾個小時前曾示意叫葉劍英單獨進屋見面,但無奈當時毛澤東已說不出話來。外界紛紛揣測,毛的“召見”之舉有“託孤”之意,是想讓葉劍英照顧好自己選定的接班人華國鋒。
  但葉劍英對華國鋒並不十分了解。據軍事科學院《葉劍英傳》傳記撰寫組成員丁家琪的文章,在毛澤東去世前一兩個月左右,七八月間,葉劍英到中南海看望了病重的毛澤東以後,回家途中,曾繞到北京東四史家胡同華國鋒住地,第一次登門拜訪了他。看到70多歲的葉帥親自來訪,華國鋒顯得由衷地高興。一番寒暄後,葉劍英說:“有的人要成立全國民兵指揮部,把民兵搞成第二武裝。”此番話的目的是想試探華國鋒的態度。華國鋒不難領會葉劍英所言的“有的人”指的是王洪文他們,他表示對這種做法也不贊成。這一試探,讓葉劍英心中對華國鋒的態度多少有了一點兒底。據丁家琪撰文回憶,他在1996年月11月訪問汪東興時,汪東興這樣說:“葉帥與我和華國鋒談這個問題(注:指解決‘四人幫’問題),一開始不是直截了當地提出來,而是比較含蓄的,逐步試探。”“華國鋒對‘四人幫’問題,一開始態度不明朗,他的辦法就是不做聲。”
  有“大內總管”之稱的汪東興和葉劍英在延安時期就很熟悉,後來葉帥的子女在見到汪東興時,提及這段經歷,汪東興說:“你爸爸考慮問題很周到,不愧為我們的‘參座’!”——曾任總參謀長的葉劍英在延安時期就被大家戲稱為“參座”。
  汪東興在1996年接受採訪時說:“抓‘四人幫’的計劃,是很機密的。最後決策,就是華、葉、汪三個人商量,三個人知道,別人不知道。我們三個人還不是一起開會,葉帥對這一條把得很緊。他說,我們不能開會。你也不能到我那裡去,因為目標太大。還是我到你這裡來,你這個地方好,房子不顯眼(中南海南船塢)。”“葉帥在人民大會堂先同我談,然後同華國鋒談。同華國鋒談話後第三次又同我談,除了開政治局會議外,葉帥一共找我談了5次。”“我們兩人談得非常融洽,非常投機,真是題目對題目。”
  馬錫金回憶,那段時間,葉劍英去得最多的是到汪東興那裡。
  9月29日左右,葉劍英又趕到汪東興那裡談了一個多小時。談話間,突然傳來消息,說江青要找汪東興這裡“理論”某事,葉劍英趕緊起身離開。葉劍英後來囑咐馬錫金:以後到汪東興那裡,進、出不能走同一個門。馬錫金依計行事,從這一次起,再去汪東興家,如果是從西門進的,出去時就要走東門,“葉帥考慮問題比較周全”。
  有一次從汪東興那裡出來後,葉劍英問馬錫金:“汪東興的警衛怎麼樣?你打電話告訴汪,說,我對他的安全不放心!”馬錫金將原話轉告給汪東興。汪東興說:“是啊,有人要暗害我。”汪東興問馬錫金,手上是否還有子彈,經葉帥同意後,給了汪東興300發手槍子彈。一邊給汪東興子彈,馬錫金一邊抱怨,說以後不能給王洪文子彈,“給他多少他打多少,給50發子彈他幾天就用完了”。
  按照華國鋒的回憶,他在毛澤東去世後的第二天就已經開始醞釀解決“四人幫”的問題。華國鋒曾向原吉林省省長張根生這樣介紹當時的情況:“我於9月10日下午,首先找李先念來家中密談,指出‘四人幫’正在猖狂活動,他們陰謀篡黨奪權的野心已急不可待,特請李先念親赴西山找葉帥交流看法、溝通思想。”
  9月下旬,華國鋒向來訪的葉劍英明確表示了解決“四人幫”問題的決心。耿飆在回憶錄中這樣寫道:“後來華國鋒同志告訴我,他請李先念同志去拜訪葉帥,商談如何解決‘四人幫’問題,但是葉帥當時並未深談。隔天,葉帥親自來拜訪華國鋒,首先解釋了未與李先念深談的原因,然後兩人進行長談,詳細討論了對‘四人幫’及其主要爪牙實行隔離審查的時間和措施,還研究了向政治局其他成員通報的步驟及接管重要新聞機構的人選。”
  9月29日,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討論國慶節的活動安排問題,結果會上“四人幫”在毛遠新的工作安排問題上與其他委員發生爭執。會議開到最後,多數人都走了,只有“四人幫”對着華國鋒和汪東興,但華國鋒對“四人幫”的要求始終不表態。
  此時,華、葉、汪三人的溝通更加頻繁。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們從不開會,總是個別交談,汪東興曾向葉劍英提出:“你年紀大了,還是由我來跑吧。”葉劍英說:“你住在中南海,目標大,容易暴露,還是由我來跑。”據王守江回憶,好幾次去史家胡同的華國鋒家,葉劍英都是從運煤的後門進來的。有時在中南海或人民大會堂開完會,葉劍英讓司機拉着他在附近轉了幾圈,再拐到華國鋒家。
  國慶節晚上在天安門城樓開學習毛主席著作座談會,但葉劍英對參加會議的安全問題還是十分擔心。他幾次向汪東興了解當晚會議警衛工作情況,當得知城樓上的警衛是由汪親自掌握的中央警衛團的部隊擔任時,他才最後決定參加會議。
  10月2日,葉劍英找到汪東興,提出不能再拖,要以快打慢。接着又馬不停蹄地造訪了華國鋒,希望儘快下手。當晚,汪東興也來到華國鋒在東交民巷的住地,決定製定具體執行措施。此後,三人分別進行相關部署。10月4日和5日,三人又分別見面,決定將國慶節後準備10天再動手的計劃提前到10月6日晚上實施。
  其實,雖然決策的細節只有華國鋒、葉劍英和汪東興知道,但是一些老同志已經對這場最終的對決方式有所感覺。老帥們經常出入葉劍英家,鄧穎超也在這一敏感時刻看望葉劍英。陳雲後來有文章回憶當時的情況:“我到葉帥那裡,見到鄧大姐談完話出來。葉帥首先給我看了毛主席的一次談話記錄,其中有講黨內有幫派的字樣,然後問我怎麼辦?我說這場鬥爭不可避免。”
  據王守江回憶,後來當葉劍英與華國鋒、汪東興醞釀對“四人幫”採取措施時,他決定再徵求一下陳雲的意見。他把王震叫來,讓王震到陳雲那裡徵求意見。
  王震到了陳雲家裡,把葉劍英說的解決“四人幫”的辦法跟陳雲講了。陳雲經過反覆思考以後,讓王震轉告葉劍英:“看來,只有採取抓的辦法。不過,黨內鬥爭,只這一次,下不為例。”

  玉泉山的不眠夜
  “‘馬頭’!馬上回家開政治局會議!”中南海懷仁堂里,一場驚濤駭浪剛剛結束,馬錫金從葉帥的臉上能看出些微的興奮。聽到葉帥的指示,他一時有些錯愕:“回哪個家?”
  “玉泉山!”葉帥回答。
  “誰通知開會?”馬錫金又問了一句。
  汪東興接過話來:“我來通知。”
  馬錫金陪着葉劍英向車的方向走去,剛走兩步,葉帥又叮囑:“一定要帶好華國鋒 的車,別讓他丟了。”將葉劍英扶上車、坐好、關上車門後,馬錫金特地叮囑華國鋒的司機跟上。臨出懷仁堂西門時,他從反光鏡里看去,華國鋒的車已經穩穩地跟在後面。
  上了車,葉劍英告訴馬錫金:“告訴王守江,立即通知開會!告訴孩子們立即上床睡覺!”
  一會兒,葉劍英與華國鋒的車相繼到達。葉劍英讓華國鋒一起到自己的臥室休息,工作人員立即端上牛奶、豆漿,華國鋒一向對葉劍英尊敬有加,他對工作人員說:“先照顧好葉帥!”葉劍英則推辭着說:“先照顧好華國鋒同志。”
  接到馬錫金的電話,王守江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趕緊離開軍科院2號樓,奔赴玉泉山9號樓,為這個特殊的政治局會議做準備。正躺在臥室休息的葉劍英見到王守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用手比劃了一下,說:“剛剛把他們抓起來了。”王守江一下子就領會了老帥的意思。用手勢傳遞意思,也是葉帥和手下人默契的交流方式。林彪出事第二天,葉劍英向王守江伸出第二個指頭,只三個字:“他跑了。”
  玉泉山9號樓有一個小會議室,平時是葉帥打乒乓球、看電影的地方,突然要來這麼多中央高層,下面的工作人員一下子也手忙腳亂。有人說,乾脆在乒乓球檯上鋪層東西當會議桌吧,這個意見又馬上遭到否定。大家開始將乒乓球檯抬出,抬椅子,忙得滿身大汗,“那種木沙發很重的,大沙發4個人才抬得動”,工作人員為華國鋒、葉劍英準備了高靠背的椅子放在中間,第一圈是單人短沙發,第二圈是4人的長沙發,晚上22點50分左右,臨時會場算是有了個模樣。而那時,1976年北京深秋的夜晚,從玉泉山看下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已有車陸陸續續地朝玉泉山方向疾馳而來。
  考慮到皮沙發有些涼,工作人員又四處找來毛巾被鋪在皮沙發上。馬錫金說,遺憾的是當時沒有留下照片作紀念,那些五顏六色的毛巾被,綠的、紫的——這麼舉足輕重的會議,現在想起來也有意思。
  辦公室的人又想起一件事:“這麼多人,連夜開會,還要吃夜宵吧?”一旁汪東興的秘書卻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早就安排好了,大會堂那邊送包子、酸辣湯,護士、服務員也都一起過來。”馬錫金一下子想起,10月5日那天,中央警衛局負責玉泉山的李釗專門跑到玉泉山9號樓,問馬錫金:“你們需不需要什麼辦公用品?”馬錫金覺得這句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大過節的,也沒什麼人過來,需要什麼辦公用品?”聽了馬錫金的回答,未多說一言,扭頭就走。“我現在想起來,他一是來看一下這邊的情況,為第二天晚上的會做準備,另一層用意可能是想試探一下我們是否知道消息吧。”事隔30年回憶此事,大家也不由得不感慨,不愧在中央警衛局服務多年,汪東興的確心思縝密、考慮周到。
  為安全起見,與會人員的車到了玉泉山之後,都停在另一個地方,然後步行一段距離到達9號樓。在會場還沒完全布置好時,紀登奎就先趕來了,隨後是倪志福、陳永貴、吳桂賢,從一些細節來看,即便是李先念,也對這次活動並不掌握。葉帥的另一位秘書王文理回憶,當被通知連夜來開會的李先念到達玉泉山時,還以為是葉帥生了病,一進門便問:“怎麼這麼晚還開會?葉帥病得很重?”
  在“四人幫”被抓之前,中央政治局委員與候補委員共15人。見開會的人都到齊了,工作人員請紀登奎、陳永貴等後面一排的人,坐到前面的空位上來,有人說:“不對啊,人沒到齊,還缺4個人哪!”馬錫金說:“已經齊了!”汪東興也說:“‘馬頭’說得對!到齊了!”一頭霧水的4個人猶猶豫豫地坐到了前面。
  人坐齊後,華國鋒、葉劍英手挽着手,笑容滿面地走進會議室。華國鋒曾謙讓地表示讓葉劍英先發言,而葉劍英則說:“你是黨中央第一副主席,一直主持中央的日常工作,責無旁貸,你就主持開會吧!”
  華國鋒在通報了今天晚上行動的情況後,高姿態地表示,希望由葉帥主持中央工作。葉劍英聽罷起來大聲說:“國鋒同志這個提議不妥。我年事已高,今年已79歲了,且長期從事軍事工作,工作面窄。經過慎重考慮,我提議由華國鋒同志擔任黨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他年齡比我小20多歲,有實際工作經驗,為人實在,民主作風好,能團結同志,尊重老同志,他現在是黨中央第一副主席,主持中央的日常工作,我認為他是比較合適的人選。這個擔子是不輕,我們大家可以協助。請大家考慮。”
  最終,會議一致通過由華國鋒擔任黨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的決議,待召開中央全會時予以追認。
  這次中央政治局緊急會議從10月6日晚22時開到10月7日清晨4時多,歷時6個多小時順利結束。當天晚上,華國鋒住在5號樓;此後約半年時間,玉泉山成了中央一段特殊時期的辦公場所,直至一切恢復正常,中央領導們又回到中南海。

  終點與起點
  “四人幫”倒台之後,有一段時間,很多人曾要求葉劍英主持黨中央的工作,而葉劍英對此則一直保持難得的清醒。他多次說:“我是軍事幹部,搞軍事的,如果那樣做,豈不讓人說是宮廷政變!”1986年,89歲的葉劍英去世時,中共中央審定的悼詞中對他做了相當高的評價:“1976年,周恩來、朱德、毛澤東同志相繼逝世,江青反革命集團加緊奪取黨和國家最高領導權的陰謀活動。在這個危急時刻,葉劍英同志同中央政治局其他同志一道,根據政治局多數同志的意見,代表黨和人民的意志,果斷地做出重大決策,粉碎了江青反革命陰謀集團,結束了‘文化大革命’這場歷時10年的災難,從危難中挽救了黨。在這場鬥爭中,葉劍英同志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十一屆三中全會後,華國鋒、汪東興等人的職位有所變化,徵求一些老幹部的意見,據王守江回憶,在廣州的葉劍英看了這份意見,說了這樣一番話:“在抓‘四人幫’時,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如果我們三個人當中的任何一人走漏了消息,後果不堪設想。他們兩個是有功的,應該給予適當安排。”
  “四人幫”粉碎後不久,葉劍英便安排鄧小平由城內搬到西山,在離葉劍英不遠的25號樓住下。鄧小平的女兒毛毛在《我的父親鄧小平“文革”歲月》一書中寫道:“有一天晚上,我們全家正在吃飯,葉帥的小兒子頭頭來了。他悄悄告訴我們,他是奉命來接我們家的‘老爺子’,去見他們家的‘老爺子’……葉帥是專程出來迎接鄧小平的,父親高聲喊道:‘老兄’,趕緊跑步向前。父親和葉帥兩人走到一起,熱烈而緊張地握手,長時間不放。……門緊緊地關着,他們談了很長、很長時間。”王守江回憶:“後來周啟才(注: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局局長)就傳達中央的指示,說是小平同志要住到西山,為了他今後的工作的方便,先給他一套文件,中央決定由你直接給他送。”此後給鄧小平送文件的工作就由王守江和機要秘書李俊山負責。
  曾任北京市委書記的吳德回憶:在李先念的提議下,李先念、陳錫聯還有我一起去西山看望了鄧小平同志,表達了中央請他出來工作的願望。鄧小平見到我們非常高興,他對我們說:“很好啊(指粉碎‘四人幫’事)!我可以過一個安寧的晚年了。這種方式好,乾淨利索!”李先念講:“我們還要請你出來工作呢!”鄧小平同志風趣地說:“出來幹什麼?”李先念說:“起碼官復原職。”當時,鄧小平同志住在王洪文在西山住過的房子裡,他還興致勃勃地請我們去看了為王洪文修的電影廳,鄧小平同志說:“看,這就是電影廳!”
  經過葉劍英等多方面地做工作,終於克服阻力,於1978年7月,中共十屆三中全會通過決議,恢復了鄧小平在中共中央和軍委的領導職務。一場新的變革,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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