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 千年難溶祁連的雪-----匈奴兩千年祭 |
送交者: 一葉扁舟 2007年01月10日13:12:44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轉貼] 千年難溶祁連的雪-----匈奴兩千年祭 滅人之國,必先去其史; 隳人之枋,敗人之綱紀,必先去其史; 絕人之材,淹塞人之教,必先去其史。 ——龔自珍 三天三夜,火車轟鳴着終于越過黃河,將西安和蘭州人稱之為“塬”的一座座巨獸般的黃色土山包甩在了身後,然後如同一張緊繃的弓背,緩緩地行駛在古浪峽口之中。 這就是當年匈奴祖先依憑東拒大漢的天然屏障,峽側峰嶺上那還依稀可見的秦漢時之長城煙墩,似乎在向我展示着兩千多年前那一場場浴血堆屍的戰爭。從史料中得知這座著名峽口曾阻擋過東進中原的匈奴馬隊,也曾阻擋過霍雲病西進的大軍。 半個多小時後,火車長鳴一聲,筆直向西奔馳,車窗兩側頓時豁然開朗:遙望西北,片片蔥碧的開闊綠地一望無際;極目西南,祁連山蜿蜒西去。雖是夏季,其峰頂冰雪依然如一條起舞的銀龍,自蒼宇游動而來。 終於到了。 這就是數千年前曾誕生和養育我們華夏另一偉大民族匈奴先祖的聖地―――狹長而遼闊的河西走廊。河西走廊因位於黃河之西,又夾處在青藏高原北緣的祁連山脈與蒙古高原之間的一條長約1000多公里,寬數十至數百公里,形似走廊地帶而得名。它曾是中原通往西域,溝通同大陸三大洲國際經貿的最重要通道。其重鎮武威史稱:“河西都會,襟帶西蕃,蔥右諸國,商旅往來,無有停絕。”一千多年之前,就人東西方精神、物質諸文明在這片土地上交匯。 大約在公元前18世紀以前,遠古洪荒時的夏商年代,一個很了不得的被後代史學家稱之為淳維的王子,因父王的過錯被同宗族人逐出了中原。懷着對故鄉的懷念和對族人的仇恨,王子帶着他的妻妾和僕人開始了永恆的放逐。茫茫無垠的蒙古大漠與草原,從此有了幾縷流動着的炊煙,他們驅趕着為生存而馴服的山羊、野馬,從陰山腳下遠涉西伯利亞,又自西伯利亞追逐水草和太陽奔往天山。終於有天,在他們勇敢地穿越了蒙古草原南面的一大片死亡沙漠之後,驚喜地發現了這片一望無際的平原綠洲。 自此,河西走廊開啟了人類文明的始端。 王子的後裔們,快樂地在這片水草肥美的草原上生息繁衍,他們把南面那如同一個巨大屏風的山騰拜為天賜之山(祁連是古匈奴語天的意思),山上的雪水無私地滋潤着這片肥沃的土地,古浪峽口以其無比峻險隔斷了東眺不遠的中原。 千餘年後,一個被中原人稱之為“戎”或“匈奴”的民族在這裡崛起了。廣闊的蒙古草原,肥沃的遼東黑土,凡他們祖先流浪過的地方,都成了他們的領土。這個馬背上生存、河西走廊養育的歐亞第一個游牧民族開始剽悍的向世人,向那些曾放逐過他們祖先的中原人,證明着他們的存在。 公元前235年,游牧於河西走廓及蒙古草原上與世無爭的匈奴民族的生存受到了嚴重的挑戰。不管一代代歷史學者怎樣評價這個民族,在我翻閱了諸多史料之後,我堅信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個無為而治的民族。就像吉普賽人一樣過着天人合一的生活。他那野性的剽悍的令周邊國家為之顫慄的鐵騎,是他蒙受強鄰的無緣入侵和殺辱之後才出現的。 東方,那個一統中原六國的秦皇贏政大手一揮,十幾萬大軍在大將蒙括的指揮下,迅速侵占了屬於匈奴人的蒙古高原以南的河套及鄂爾多斯地區,然後竟像構建自家院牆那樣把戰國時諸國長城築連一線,使之東走遼東,西迄臨洮,迤邐萬里。將在這裡游牧民千餘年的匈奴人北逐陰山(象放逐匈奴人祖先一樣,新的中原帝國又北逐着他們的子孫,而西方惡鄰月氏 國則趁火打劫,借秦兵之勢,舉傾國之兵,一舉將早已垂涎的、匈奴人視之為生命搖籃的河西走廊占領,並恬不知恥地舉國遷入。 此時匈奴人東有強大的東胡,西有仇敵月氏,南有無道強秦,惡鄰逼境,鷹窺虎視。在此民族生存繫於一旦之際,一個偉大的民族英雄――昌頓(音莫毒)誕生了。 短短幾年中,這個偉大的民族英雄統領着匈奴這個渙散的游牧部落走上了一條自強自尊的道路。他將四下逃散的各部人們召集到新遷建的單子庭(今蒙古國首府烏蘭巴托),以無比的激情召喚起族人的自尊。他制定了簡單的法律和全民皆兵的國策,並一步步展開了他頑強復興的雄圖。 史書對此時的匈奴人是這樣描述的: “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兔。肉食,士力能彎弓,盡為甲騎。其俗,寬則隨畜田獵禽獸為生業。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歲正月諸王小會單于庭,祠五月,大會籠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馬肥,大會帶林,課校人畜計。其法拔刃者死,坐盜者不入其家。有罪,小則軋,大則死。獄久不過十日,一國之囚不過數人……” 數載之後,人均習其射,壯則為甲騎的匈奴鐵騎在這個劃時代偉人的率領下,以其摧鋒銼鍔般的狂飈,席捲着整個歐亞大陸,使所有侵略過和輕視過這個民族的周邊國家,無不為之驚寒顫慄。 剛剛建立的中原大漢王朝,也無可奈何地繼承了秦始皇遺留給他們的宿債,承受了令大漢民族蒙羞千載的奇辱,而曾侵占過他們視為生命發源之地的月氏國,幾年後,國破家亡,舉國逃竄於數千里之外的天山之西。 冒頓,這個一生充滿傳奇與神秘色彩的匈奴民族英雄,在其敵對的大漢朝史學家太史公司馬遷筆下,也是很有幾段膾炙人口的故事。 在冒頓剛剛登上大單于寶座之時,國力不堪,危伏四走,其時西侵南奪,強大的東胡國又視為一塊人皆可食的肥肉。 “冒頓即立,時東胡強,聞冒頓立,使使謂冒頓曰:‘願得先王之千里馬。’冒頓問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寶馬,勿予。’冒頓曰;‘奈何與領國愛一馬乎?’遂與之。傾之,東胡以為冒頓畏之,使使又謂之曰:‘欲得單于閼氏(音嚴支皇妃也)’冒頓復問左右,左右皆怒曰:‘東胡無道,乃求閼氏!請擊之!’冒頓曰:‘奈何與鄰國愛一女子乎?’遂取所愛閼氏予東胡。東胡王愈驕,西侵。與匈奴中間有棄地莫居千餘里,各居其邊為甌脫(戎邊的戰壕),東胡使使謂冒頓曰:‘匈奴與我界甌脫外棄地,匈奴不能至,吾欲有之。’冒頓問群臣,或曰:‘此棄地,予之。’於是冒頓大怒曰:‘地者,國之本也,奈何予人?’諸言予者,皆斬之。冒頓上馬令國中居後者斬,遂東襲東胡,東胡初輕冒頓不為備,及頓兵至,大破東胡,滅其國。” 真不愧司馬遷之大手筆,一個氣吞天地、威震四海的一代帝王躍然眼前。試問中華數代王朝有如此胸懷,發如此天威者安有幾人? 每讀匈奴列傳至此,無不掩卷擊案:想兩千年後之中華民國時,亦如冒頓先祖之當初,列強虎勢,東胡強勝,彈丸無恥日本無義之國,鯨吞蠶食,步步緊逼,一致侵占了大半個中國。怎不天降一個如此之偉人,發華夏天子之威,率中華數億之眾,滅日本彈丸之國呢? 是時代變了,是世無英雄,還是我們這個曾經偉大過的民族缺少了那些滋生熱血英雄的土壤呢? 在擊滅那個有些令人萬分生厭的東胡之後,勇猛的匈奴馬隊並沒有遲緩他們的馳騁。在偉大的冒頓單于率領下他們如同千百萬個西天逐日的夸父,狂飈似地卷到了他們心中的聖地――河西走廊。 史料沒有準確記載這場生死,存與亡的復仇戰爭。究竟打了多久?只知道那個乘人之危的月氏國,從此在天山以東的大陸消失了。冒頓並沒有太多地難為這個奪他祖育之地的部族,只是將他們像驅趕羊群一樣趕到了天山以西(現在的阿富汗的周邊地區),叫他們發誓,永遠再也不敢東赿蔥嶺(天山),而月氏國國王那顆貪婪的頭顱卻做了冒頓單于的夜壺。 這個近乎殘忍的玩笑卻在七十多年後,為中華民族創造了一個家喻戶曉的傑出外交家,那就是打通絲綢之路的張騫。據史實記載,實際上漢武帝劉徹第一次派張騫出塞的目的,就是西聯月氏共擊匈奴,那是在冒頓早已作古的數十載之後,當漢武帝得知當年冒頓單于在擊走月氏國的同時,將其國王的頭顱做了夜壺的故事之後,立募能者為使,西尋月氏國共擊匈奴。張騫以郎中而入選,經過千難萬險才找到那個遠遷天山之西的月氏,但無論這個大漢使臣做如何激動之遊說,終也沒能激起這個月氏國再擊匈奴的決心,可是張賽因被囚於河西十三載的經歷,卻給匈奴帶來了遠遠超過月氏國共同參戰的危害。 擊潰月氏,奪回故地,匈奴人民欣喜若狂。遼闊的蒙古草原,藍天白雲之下,人們驅趕着羊群奔向南方。西域諸國來往的駝隊商旅,使古老的蘢城、休屠王城再顯往日的繁華。(蘢城又名臥龍城,漢時稱姑藏城,《晉書》:“姑藏城本匈奴所築地,南北七里,東西三里地似龍形,故名臥龍城,乃匈奴祭其先祖、天地之處。”其址考在現武威市西北2 公里處。)千里河西走廊一片生機。人們載歌載舞,耕耘着祖先留給他們的片片綠洲。 又過了數年,大約公元前210年左右,冒頓單于的鐵騎又西並樓煩、白羊、北服渾窳、屈射、丁零、隔昆、新犁諸國,南破長城,收回秦時蒙括所奪的河套等地。至此,一個強盛的,一統千胡百國的匈奴王朝與中原大漢王朝同時登上了亞歐大陸統治者的舞台。史稱:“北有引弓強國,南有冠帶之邦” 如果你拓開《中國歷史地圖集》,你會發現,此時,秦末漢初的匈奴版圖是絕不小於華夏大漢王朝的。鼎盛時期的大汗匈奴,南扼雁門、上郡、朝那、代州、東領朝鮮,北平右、上谷,西控黃河以至天山,北至北海,(現俄羅斯境內貝加爾湖)所控之地橫跨了歐亞大陸。 但遍閱《史記》、《漢書》,我們也驚異地發現,這個被歷代漢人稱之為最具掠奪侵犯的民族,即便是在他最鼎盛時期,所謂對中原王朝的侵略,也不過是奪回了秦初被蒙括圈去的失地。匈奴鼎盛時期,正是中原劉項大戰之際,其北方邊境形同虛設,如果不是冒頓單于恥於做趁火打劫之小人,那麼當時又有誰能擋住他南下的馬蹄呢? 我們只知道,在西漢建立數年之後,我們這個偉大的冒頓單于才不慌不忙地率兵南下,向中原大漢王朝討一個曾經有失過的公道。他先圍馬邑,再攻太原,但卻都是攻下就走,並沒有占領任何一座城池,他是在等一個對手,等待那個他認為可以稱之為對手的、也是馬背上打下江山的漢高祖劉邦出戰。 公元前199年初冬的一天,等得有些不耐煩的冒頓單于,終於在他的行軍寶帳中得知了一個令他振奮的消息:已經平定所有內患的大漢高祖劉邦親率精兵三十二萬,御駕親征,要與他這個北國胡首一決雌雄了。 這是一場公平的較量,雙方各有三十餘萬兵馬,劉邦領兵於晉陽,冒頓屯兵於代州。但對峙月余均沒有冒然出擊。劉邦數次使人探偵匈奴兵馬虛實,每每只見羸弱殘兵,自認為能把握戰機的劉邦終於坐不住了,他親率大軍對冒頓發起了進攻。可是他的三十二萬大軍還沒有攻到代州,就被冒頓早已伏好的三十多萬精騎攔腰斬斷,將劉邦及先頭兵馬圍於平城(大同)白登山七天七夜,給世界戰爭史上留下了著名的“白登之圍”戰役。 白登山,那個馬背上奪得整個中原的大漢皇帝,驚恐地望着山下他從未見過的陣勢:鼓角聲中,冒頓近四十萬鐵騎按五行之說,列陣於白登山下,其東方青甲青騎耀青旗,其西方白甲白騎耀白旗,其南方紅甲紅騎耀紅旗,其北方則皂甲皂騎耀皂旗。吶喊聲中,白登山被四色鐵騎圍得水泄不通,劉邦的十萬餘後隊步兵早逃得無影無蹤。 七天七夜中,劉邦如落網之雀,喪盡一切昔日威風,百般無奈之際,夥同那個有盜嫂之名的陳平,又耍起了他的無賴伎倆,用了一個世不得傳的詭計(《漢書?陳平傳》:“用計甚密 ,世不得傳。” 《漢書?揚雄傳》“高帝困平城,七日不食,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顏師古注曰:“因其用計甚醜陋,固不得傳”)究竟用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詭計,劉邦和陳平不敢說,史學家羞於說,這成了歷史上一個懸案,但其中有一件事卻流傳下來了:劉邦、陳平曾走過裙帶關係這條路,他先後遣使者多次進見冒頓的閼氏大送其禮,最後一次是將漢宮最美麗的宮女畫像送給閼氏並說:“你如果還不勸冒頓單于退兵,我們漢王就準備將這些美麗的女子送給單于大王,到那時可別怪這些美女爭去了冒頓對你的寵愛……” 我想面對這樣的對手,冒頓單于是大失所望了。七天七夜之後,在劉邦簽下每年向大汗單于進貢獻美(和親)的山下之盟,冒頓終於網開一面,放這些遠不是他對手的男女們下山去了。 當到了呂后篡位奪權的時候,已是有些寂寞的冒頓卻又突發奇想,寫一封恣意戲弄和羞辱這個不可一世的女人的信,遣使臣送給了未央宮中指揮所有大漢男人的呂雉∶ “孤憤之君,生於沮澤之中,長於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游中國。陛下孤立,孤憤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娛,願以所有易其所無……” 語言輕薄,詞語褻曼,竟是要娶這位新寡而權極一時的呂后為妻,兩國共治,這對泱泱大漢是何等的輕蔑,這對那些一直尊用孔孟之教而治國的漢君人臣是何等的污辱啊!我想此後兩千多年,凡漢室志士一直把早已湮滅了千餘載的匈奴民族視為永久仇敵,與此事可能不無關聯。 呂后接信後大怒,立即召陳平及樊噲、季布等大臣議斬其來使,發兵進擊。樊噲當場請命說:“臣願得精兵十萬,橫行於匈奴之中”而季布卻對呂后說:“應該把這個吹牛的樊噲斬首,才幾年前漢兵三十二萬,樊噲為上將軍時,匈奴圍高帝於白登山,樊噲不能解圍救高帝於水火,使天下百姓唱出了:‘平城之下亦誠苦!七日不食不能彎弩。’今歌謠之聲猶聞於耳,傷病者還沒有痊癒,而樊噲卻揚言以十萬兵擊敗匈奴,這是當面在欺騙你呀!”季布一番話說得樊噲汗漸無言,呂后默默點頭。這位以強悍而著名的女皇不無屈辱的親筆給冒頓寫了這樣一封回信,並派最高級別的使臣張澤親自給冒頓送去: “單于不忘敝邑,賜之以書,敝邑恐懼,退日自圖,年老氣衰,發齒墮落,行步失度。單于過聽,不足以自淤,敝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御車二乘,馬二駟,以奉常駕。” 也只有冒頓這樣的瀟灑的偉人奇男兒,才可能令呂后這樣的女人寫下如此屈辱的回信。這段史實,千百年來一直壓抑得華夏文人志士難以翻身,又怎能不令那些歷朝歷代的忠臣們切齒呢?就連一千三百多年後,南宋的民族英雄岳飛不也是要“渴飲匈奴血”嗎!
大約到了公元前130年左右,在冒頓單于已去世50多年後,一個文韜武略還可與冒頓媲美的年輕皇帝終於在中原大漢登基了。 三四個朝代的革兵息馬,大漢王朝已是馬肥南山,倉稟充實了,可是大漢王朝以女色易苟安也已是近七十餘載了。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天子,登基伊始,就用他那充滿仇恨的目光注視起北方那個令他祖先蒙辱的民族:“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憂,高后時單于書絕悖逆,昔齊襄公復九世之讎,春秋大之!” 漢武帝建元二年秋,長安上林苑建章宮中,目送着又一批艷麗的漢家宗室女,在淒泣聲中被匈奴使者帶走,年輕的漢武帝劉徹再也不能忍受這自大漢創基以來就訂下的屈辱之盟,一劍望案幾砍去:“自此之後,再有言和親者斬!” 此後近三百年裡,兩個原本同根的民族為了統治者的尊嚴,在整個歐亞大陸上展開了一場生死存亡的搏鬥。 而決定這場近三個世紀的戰爭勝負的焦點還是以河西走廊的得失而決定的。 從史料中我們不難看出,自元光二年,漢武帝遣韓安國、李廣、衛青等首領首次出擊匈奴的近十年大戰中,戰場基本上是在遼東上谷及河套地區展開的,雙方大小戰鬥近百起,各有勝負。大漢王朝集七十餘載的國力,雖將秦將蒙括得而復失的河套地區搶回,卻又丟失了上谷造陽等地,一直到公元前120年,十三載出使西域的張騫歸漢,才使戰爭出現了決定性的轉機。 參照史料,我們不妨用這樣的文字來描述一下這段往事: 公元前120年冬,度安驛的快馬給漢武帝及文武百官們帶來了一個令人驚喜的消息———十三年前出使西域邀月氏共擊匈奴的使臣張騫歸來了! 未央宮外,僅供皇帝進出的大門洞開了。 承明殿中專供朝臣議事在堂門打開了。 當張騫顫慄地登上殿堂時,漢武帝早攜文武百官出迎,望着這久違了的大漢宮門,望着已入中年更具威儀的武帝劉徹,張騫轟然伏地,膝行數丈,泣而奏道: “陛下,臣有辱使命,出使西域十載有三,跋千山涉萬水,兩度被匈奴拘囚,幾經喪生。 陛下賜千金百人隨我出使,今匹馬單人而還。臣於匈奴處不能死節,於月氏有辱使命,十三載勞而無功,請陛下治罪。” 武帝親手將張騫扶起,接過那杆已磨得只剩勁節的、代表着大漢皇帝威儀的漢節,望着這個十三年前如同雄師一般而現今虬須蒼髮的張騫,武帝感動了:“十三載匪囚,九死一生,汝今能持節以歸,當何罪之有?” 武帝挽着張騫的手,登堂入殿。 大殿內,張騫陳述了月氏國不敢出兵的緣由後,將一捆詳細記載河西走廊地形的羊皮呈了上去,並奏曰:“臣雖不能說服月氏出兵,但十載被囚,困居河西,卻將整個河西地圖繪好,將這個天堂之地獻給陛下!”接着,張騫詳細地為武帝講述了他在河西走廊的所見所聞:從雄偉壯觀的蘢城休屠王城到匈奴族人圖騰的神靈——祭天金人。從那遼闊的綠州盛產的源源不斷供給蒙古戰場的糧食,到西域諸國通往這裡的繁榮的貿易……“陛下,欲聯西域,必通河西;欲固長安,必占河西;欲破匈奴,必得河西呀!” 無疑,是張騫的歸漢,是張騫的一番哲理,才使得武帝如夢初醒。此時那一張詳盡的河西走廊地圖,在武帝看來猶如一片片飛來的捷報。 第二年春天,史書是這樣記載的: 公元前121年,漢武帝元狩二年。 三月,漢驃騎將軍霍去病,率數以萬餘騎出隴西迂道擊河西匈奴,縱入焉支山千餘里,歷五王國,殺折蘭王,斬盧侯王,執混邪王子,及相國,奪休屠王祭天金人。 六月,天大赤,日食於西,赤地風暴,月余乃上。 七月,霍去病復與合騎侯公孫傲以五萬精騎,再擊河西。霍去病渡黃河、翻祁連山。涉居延澤入河西腹地二千餘里,揮師東進,滅匈奴一十二小蕃國,毀休屠王庭,虜單桓,並俘諸王及王子、相國、都尉、將軍一百二餘眾,斬胡首三萬一千餘級。 霍去病兩戰定河西,河西走廊的丟失,使匈奴王國受到了致命的打擊,維繫着整個蒙古草原鐵騎將士們的糧食基地被毀滅了。又適逢大旱,百日無雨,茫茫的大漠荒原到處是一片片渴餓倒地的牛羊,整個國家經濟猝然崩潰。祁連山下,居延河畔,到處涌動着向塞外遷徙的匈奴,淒涼的胡笳,嗚咽的羌笛,伴唱着陣陣悲歌: 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繁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女兒無色顏。 奪我金神人,使我不得祭於天。 這年深秋,河西走廊西部的首領混邪王在重重壓力下,無力再戰,誘殺了不願投降的休屠王,虜獲了他的閼氏及太子——就是那個在三十多年後成為漢武帝託孤的重臣金日,向大漢王朝投誠了。 至此,整個漠南再無王庭,河西走廊這塊寶地從此進入了華夏大漢的版圖.漢武帝在河西設立了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並以此為基地,連同西域諸國,向流亡在北漠草原上的匈奴發動了一次次毀滅性的打擊。 畢竟是一個有數千年根基的剽悍民族。漢武帝在他五十三年皇帝生涯中,舉傾國之兵,選絕世帥才,打了四十六年的戰爭,終是沒能親眼看到這個令他祖先蒙辱的民族消失。這個逞盡文韜武略的大漢皇帝在他有生之年,雖然盡奪失地,侵吞河西,但當瞑目之時,他的大漢王朝也隨着他幾十年的窮兵黷武而漸入民變土崩之中了。 失去了根據地的匈奴人,還頑強的守着北漠最後一片領地,並時不時的試圖出擊河西。以至在漢武帝去世的五十多年後,於元帝時期,雙方又立下了和親之盟,著名的王昭君出塞,就是在這個年代發生的,這是雙方共同的利益需求。他們各自吮吸着殘酷的戰爭給他們創下的難以癒合的傷口。 傷痕累累的大漢王朝的臣民開始反思了,人們思考辯論着,這場由司馬遷稱之為與秦始皇相差無幾的漢武帝發動的這場百餘年的戰爭究竟值不值得?一百多年前,主父偃那篇著名的諫武帝伐匈奴書,再次引起了憂國憂民的臣子們的共鳴。 “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平,忘戰必危。失怒者逆德也,兵者兇器也。失務戰勝,窮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不聽李斯之勸,使蒙恬攻匈奴------闢地千里,以河為境,發天下男丁,以守北河,暴兵露師十有餘載,死者不可勝數,而天下男子疾耕不足以糧餉,女子紡織不足以帷幕,百姓靡敝,孤老不能相養,道路死者相望,蓋天下叛秦之始也------” 建平四年,大哲學家,文學家楊雄在眾多有識之士的推舉下給哀帝這樣一封奏書: “臣聞六經之治,貴於未亂,兵家之勝,貴於未戰……北地之狄,五帝不能臣,三王不能制…… 以秦皇之疆,蒙恬之威,帶甲四十餘萬,然終不敢窺河西。七日不食,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也。又及高后之辱,為臣者皆可死節,但終遺書回之……至孝武即位,發傾國之兵,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以百萬之師摧餓虎之喙,連府庫之財,填廬山之壑。雖得復地,以至匈奴震怖,然終未使其稱臣……往時,屠大宛之城,蹈烏桓之壘,探姑繒之壁,籍盪姐之場,艾朝鮮之旃,拔兩赿之旗,近不過旬月之役,遠不離二時之勞,固已犁其庭,掃其閭,唯匈奴則不然,真中國之堅敵也。三垂比之懸矣,前世重之茲甚,未易可輕也。” 但畢竟太晚了,與楊雄這篇奏摺只有十年之隔,在幾個文人的嘆息聲中,“國無一年之蓄,民無一日之諸”被臣民們所唾棄的西漢劉姓王朝就拱手讓王莽竊居了,而王莽這個登基伊始就破壞和親政策的“大善人”也沒有在這把龍椅上坐多久。十五年之後,這座建立於西漢沙丘上的新莽王朝被綠林赤眉軍輕輕一掘就全面塌弛了。 在大約又過一百四十餘年,到了東漢和帝時期,盤守在漠北最後一部匈奴,在草原崛走的新秀——鮮卑人與東漢竇憲的夾擊下,終於退出草原統治者的舞台,而遠徒歐洲。 失去了疆域和王庭的匈奴人,基本上被分割成了四塊:他們一部分流亡中亞;一部分滯留鮮卑;一部分匯入中原王朝的鼎革;而最後一部分在大漠堅守了近300餘年的北匈奴卻如同一個在東方墜落卻在西方騰然升起的太陽,再放他那耀眼的光芒,將中世紀的整個歐洲渲染得一片血紅。 公元374年,一支強大的騎兵如同一股突起的狂風,突然侵入了位於今於烏克蘭一帶的東哥特王國,他們快馬利箭,來去如風,所到之處,東哥特部隊無不望風而逃。正如當時羅馬一位史學家所描述:“他們是我們這裡從未見過的一種人,好似飛將軍從天而降,像一陣力量無比的旋風,所過之地寸草不留。”年邁的東哥特國王, 還沒弄清這如同天兵天將的勁旅來自何方,疆土就已失去大半,慌忙組織起來的部隊,如同秋葉一般被這股莫知其來的狂飆席捲。數月之間,東哥特王國就宣告投誠了。 這就是被東漢與鮮卑合力逐出草原的最後一部匈奴,他們沒有向征服者臣服,而是舉族西徙,途經中亞細亞,赿過烏拉爾山,流亡到了歐洲,在將息了不長時間後,就開始了他西征的第一仗,擊滅了東哥特王國。 東哥特滅亡之後,西哥特人猶如驚弓之鳥,紛紛向外逃徙,把多瑙河一帶肥美的沃土獻給了這支來自東方的勁旅。 匈奴人占領了多瑙河流域之後,揮戈南下,向東西羅馬帝國進軍,直抵君士坦丁堡城下,代表着整個歐洲鼎盛的羅馬王朝稱臣了。從此,戰敗的東西羅馬每年要向匈奴進貢黃金數千磅,並把大部分巴爾幹半島割讓了。 公元444年,又一個強盛時期的匈奴王朝在多瑙河畔建立了。幾十年中,這個新崛起的帝國的疆域東起鹹海,西至萊茵河,南達巴爾幹,北臨波羅的海,他們那曾令整個東方為之顫慄的驍勇鐵騎在歐洲重顯往日雄風。一時之間,歐洲諸多王庭部落無不稱臣納貢。 這個領導着匈奴人再度中興的大單于叫阿提拉,此時他已被冠名為匈奴大帝。 公元450年,阿提拉又率兵進擊西羅馬,並一直打到了巴黎南面的奧爾良,直使羅馬教皇親自登門求見,才勸得阿提拉退兵。第二年,這個領導着匈奴人征服了歐洲的匈奴大帝去世了。此後數十年,整個歐洲才趨於和平,強悍的匈奴人也逐漸收起了他的野性,在多瑙河的中游(今匈牙利一帶)定居下來。其剽悍則漸漸化入歐洲式的文明之中……。 當北匈奴的鐵騎將多瑙河畔攪起陣陣塵囂,馬蹄將寬敞的古羅馬大街踏起道道火星的同時,匯入中原鼎革,入遷漢地居住的南匈奴人,也在中原燃起了一把戰火,把剛剛統一了三國的西晉王朝推翻。 西晉永興元年,飽受漢人歧視,為晉朝統治者猜疑壓抑的匈奴五部都尉(五個遷漢地的匈奴部落,分別為:劉氏、呼延氏、卜氏、蘭氏、喬氏、郝氏。因匈奴與大漢近百載和親,其王庭後裔多以母親劉氏姓之。)在一個叫劉淵的左部都帥的統領下,高舉起了反晉大旗,他被匈奴五部人民擁為大單于,建都離石(今山西離石),僅用了十餘年的時間就盡占了北方,攻克洛陽,將西晉最後一個皇帝——懷帝趕下了龍庭,使中原大地出現了一個史稱五胡亂華、列國各據的局面。 馱着東西兩漢,蹄踏着新莽、西晉兩個政權,飆捲起歐洲諸多民族大遷徙的硝煙,一代天驕——匈奴這個曾經無比鼎盛的王朝在公元500年左右終於走完其輝煌的歷程,像一顆無比耀眼的巨星,殞落在恆久的歷史天空。 1 頭曼單于 ?年——前209年 南匈奴 南庭虛位 140——143 (休利自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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