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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曉:“一代中國青年的思想初戀”
送交者: FUUNNY 2007年04月06日14:38:32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在人類歷史上,每一次較大的社會進步前夕,差不多都發生過人生觀的大討論。

香港有個記者寫了篇文章被“內參”轉載,裡面說:中國歷史上的四個代表人物是:孔子,魯迅,毛澤東,潘曉。

記者/文曄
文革過後的1980年。一代中國青年從狂熱盲目,轉向苦悶迷茫。這不是什麼青春期的憂鬱,而是在社會巨變中的追問和求索。正如當時的北島在詩中所呼號的: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

  明白這一點,才會理解,為什麼“潘曉”一封訴說內心苦悶的來信,會引起如此巨大的社會共振

  潘曉,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1980年5月,一封署名“潘曉”的讀者來信《人生的路呵,怎麼越走越窄》發表在《中國青年》雜誌上。那個23歲少女飽含着淚水的激越訴說,在1980之夏引發了全國範圍一場關於人生觀的大討論。

  “這樣大規模的討論,再也不會有了,潘曉是一個符號,他屬於那個年代。”時任《中國青年》總編輯的關志豪24年之後說,當年“雜誌的發行量達到了369萬份”。

  6萬人看完文章以後給她寫信,但“潘曉”並不是一個真人。

  人們像觸電似的,在“潘曉”式的苦悶和疑惑中“發現了自我”。如果說1978年關於真理標準的大討論標誌着中國政治思想的重大轉變,那麼1980年這場討論則標誌着中國人人生態度的轉折。

  這是一場樸素的,自發的,產生於民間的思想解放運動。它不像前者那樣經過深思熟慮和反覆醞釀,具有複雜的政治背景和和高深理論。這場討論,正因為其情緒化的訴說,才將人們壓抑已久的自然人性迸發出來。

  “潘曉”回憶——帶着傷痛的思考

  為了追述這段歷史,記者拿着一些舊資料和照片,找到了當年的責任編輯,現於復旦大學人口所任教的馬笑冬。她攥着拳頭回想,一些模糊的東西漸漸清晰起來……

  潘曉討論和當時的社會背景有着密切的聯繫。1980年的中國,文革剛剛結束不久,社會充滿了困惑,舊的意識形態仍然占着統治地位,但它已經受到了懷疑和挑戰。例如,當時有些青年穿起了喇叭褲,社會上議論紛紛,說這是學西方的頹廢派。有些單位就在大門口設了崗,見誰穿就把褲腿剪掉。當時的中國就是這樣,沒有什麼個人的事情政府和社會是不可以干涉的,小到穿衣,中到夫妻打架、離異,大到就業、離職,全都有人管。

  編輯部發現青年中有很多苦悶,於是走進學校、工廠、街道開了不少座談會。在—次座談會上,青年們說了許多心裡話,一半以上的與會者都哭了。他們最大的苦惱是政府宣傳的價值觀念和現實生活距離太遠;政府宣傳忘我的精神和大公無私,但生活中人人都為自己着想;政府說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前途遠大,但現實卻是瑣碎的、日復一日的平淡無味的生活。

  我注意到了黃曉菊。她心志很高,可是初中畢業就被分配進了工廠;她相信愛情的純潔堅貞,但遇到的卻是背信棄義的人;她相信工人是大公無私的無產階級,但發現他們只是庸庸碌碌的、整天為柴米油鹽忙活的普通人。她非常失望,於是喊出了:“人生的路啊,怎麼越走越窄?”就是這句話,後來成了人生觀大討論的標題。

  另外一個編輯馬麗珍發現了一個男青年,叫潘,他當時是北京經濟學院的學生,也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人,有過家庭不幸,造成了他心靈上的創傷。他身體不好,在大學裡和大家又不合群,比較孤僻,甚至還自殺過。

  我們向潘和黃曉菊約稿,將兩篇來稿修改拼合,兩個人的名字各取一個字,“潘曉”就這麼誕生了。

  原來的兩篇文章都很長,我集中了他們的精華,也保留了他們的感情色彩。比如,黃曉菊說,生活的磨難使她明白了一個真理:“任何人,無論是生存還是創造,都是主觀為自己,客觀為別人。就像太陽發光,首先是自己生存運動的必然現象,照耀萬物,不過是它派生的一種客觀意義而已。所以我想,只要每個人都儘量去提高自我存在的價值,那麼整個人類社會的發展也都成為必然的了。”這話說得真是絕妙,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用正統的意識形態是解釋不了的。

  今天來看,當年這場討論是在文革後開始的一場“思想啟蒙”。我們要建立的是一個尊重人,關懷人的社會空間。

  文章發表後,讀者來信鋪天蓋地,電話不斷。人們寫信批評她的觀點,但沒有人懷疑潘曉的率真與坦誠,這個虛構人物的命運牽動了億萬人的心。郵局離我們雜誌社走5分多鐘就到了,過去郵遞員背着個綠郵包給社裡送信。潘曉討論開始後不久,郵局的人就用大郵袋了,再後來每天都用“蹦蹦車”來拉。讀者送給潘曉的禮物紛至沓來,要專門騰出地方放。

  更有意思的是,有不少青年打電話、甚至到社裡來說自己就是潘曉,說信中的經歷和想法和自己一模一樣。辦公室里三天兩頭可見自費從不同省份來到雜誌社訴說感想的讀者。當時雜誌社已經不能像過去那樣按部就班地運作了,社裡從各編輯室調集了一些骨幹,又把過去五層一個堆放東西的大辦公室騰出來,還臨時雇了兩個讀者中的積極分子初選討論的稿子。這種轟動效應,是社裡任何一個人也沒有想到的。

  有一天,胡喬木的辦公室忽然打電話來.說胡喬木為潘曉討論的事要和社裡的領導談一談。誰都知道,胡喬木是黨內著名的理論家,當時是中央書記處書記。社裡頓時緊張起來,不知是凶是吉。

  那是1980年6月18日下午,胡喬木來了,只有少數幾個社領導參加會晤。我們這些年輕編輯都沒心思幹活,在那裡瞎猜測。不知等了多久,會散了。編輯室主任上樓來了,她說,胡喬木支持這個討論,他比我們的思想還要解放,談了很多很好的觀點。我們當時高興得幾乎歡呼起來。

  胡喬木說:“潘曉討論引起了千百萬人的關心和興趣,我也是這千百萬人中的一個。”他還說:“他們嘆惜了,或者發出錯誤的牢騷,我們不應該惱怒,也不應該置之不理、而應該弄清楚他們這樣做的原因,並且認真地幫助他們找到希望所在。”胡喬木還希望這個討論再開放一些,不要急於收場。他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我們能不高興嗎?

  三年後,反“精神污染”的時候,像潘曉討論這樣比較“自由化”的討論,受到了不點名的批評。接着,出於人人都明白的原因,總編輯被調離了雜誌社;編輯室主任也傷心地離去,另一個主要的討論發起者也走了,只有我—個人還留在了社裡。

  關於這場討論,《中國青年》共收到6萬多封讀者來信,國際上重要的通訊社都做了報道。後來,香港有個記者寫了篇文章被“內參”轉載,裡面說:中國歷史上的四個代表人物是:孔子,魯迅,毛澤東,潘曉。把潘曉和這些巨人並列在一起當然是很不合適的,但反映了這場討論對中國青年和社會思想的影響。

  1999年,為慶祝建國50年,中央電視台播放了歷史文獻片《新中國》,每天一集,從解放戰爭講到改革開放。我沒想到也給了潘曉討論幾分鐘的鏡頭,其中還有當年發稿的簽字記錄。鏡頭從上往下慢慢搖,先是我的簽字,我當時是責任編輯,然後是編輯室主任和總編輯的簽字。

  當然,鏡頭是不能觸及實質的。正像我在1980年5月的編者按中所寫的:“在人類歷史上,每一次較大的社會進步前夕,差不多都發生過人生觀的大討論。彷徨、苦悶相對於麻木、僵化是一種歷史的進步。人生的意義是什麼,這是80年代的特定內容。”

  迷茫過後——不同的人生

  儘管這是一場載入史冊的席捲全國的大討論,但發起者與參與者都是小人物。原型潘、黃曉菊,編輯馬笑冬,馬麗珍等,有着迥異的人生經歷,他們因這場討論走到一起,然後又分道揚鑣。

  “潘曉”之一黃曉菊今年48歲了,已“下海”多年。雖然已經發福,但依舊是一個熱情而且生動的女人。她的家用各地淘來的布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裝飾,她喜歡一個人去看現代舞,和兒子一起為李少紅的先鋒電影《戀愛中的寶貝》而流淚。她每天一小段一小段地寫下生活感悟,“和潘曉不同,我的人生從來不是灰色的。”

  24年前,黃曉菊因為嚴重的關節炎在北京小湯山療養院住院,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三天,拉上窗簾,跪在地上,用病床作桌子,“掏心掏肺”地寫出了8000多字的長詩。“我已經忘了約稿的要求,只是在傾訴。”

  從小沒有和父母一起長大的她,在感情上始終沒有“家”。她將一腔無以宣泄、無以傾注的情感都傾吐在了稿件之中。

  “潘曉”被具體化為實實在在的黃曉菊後,她換過幾個工作,因為“潘曉”而被視為異端,最終被社科院資料室辭掉,不得不當了第一批下海者,從此生活在“體制外”。

  生活里,她也追求那種純而又純的東西,雖然經商多年,但卻從來沒有為生意上的事上過飯桌,一說虛與委蛇的話,她就先“口吃”起來。

  “人生的路無論是‘寬’是‘窄’,都要哭着、笑着、罵着、唱着走下去!”黃曉菊雖然沒有丈夫(離婚),沒有穩定的工作,沒有國家福利,但她心滿意足,“潘曉對我沒什麼影響,我有獨特的人生。”

  馬笑冬則和黃曉菊擁有完全不同的人生和同樣理想主義的生活方式。“我老是嚮往書裡那種人生,像蘇聯小說《葉爾紹夫兄弟》講的那樣,是平常的生活,卻是火熱的。”

  上山下鄉她是第一批,而且是去了離北京最遠的雲南。1976年,她在大學畢業後又自願到東北插隊,這在當時是個異數,卻是她理想主義一以貫之的結果。

  1999年她從美國東北大學取得社會學博士學位,當年便直奔貧瘠荒涼的黃土高坡,在安塞這個地方研究中國的貧困問題,一住就是幾個月,連着去了3年。

  這個看起來有點冷的女人,一提起黃土高坡就立刻熱淚盈眶,“相對於潘曉的思想建設,對我來說,走入這塊土地,喚醒這塊土地,才更有意義。”

  馬麗珍後來去了《中國婦女報》,幾年前在副社長任上退休。

  潘現在已經是資深媒體策劃人了,這20幾年對他來說真是“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因為潘曉,他被開除學籍,而後漂在北京,甚至做過牢,賣過大碗茶;多年的掙扎之後,如今他有了越來越多的人生選擇。

  他討厭和人談起這場討論以及此後的人生感想,並撰文稱,“希望能夠口無遮攔地說點別的,而不是一本正經的裝腔作勢。”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我因為討論人生而被迫改變了自己人生之旅的方向和歸宿。這是我無法打破的一種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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