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宋史 (十四) |
送交者: ZTer 2008年02月28日09:22:15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公元960年12月,趙匡胤從揚州凱旋,回到了都城開封。這時候整個宋朝上下所有人等都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擔憂的再也不用擔擾了,想謀反的也都可以歇菜了。大家都明白,趙匡胤已經坐穩了江山,厭惡他的人,只能祈求上天把柴榮的命運也給他,這樣才能把趙匡胤消滅,自己取而代之。 但是奇怪的是,趙匡胤本人卻一反常態,變得整天無精打采。有人問他怎麼了,趙匡胤就搖頭嘆氣,顯得非常的苦惱――你們覺得當皇上挺容易是不是?唉……比我當節度使的時候差得太遠了…… 有點嚇人,這讓別人怎麼安慰他呢?難道滿足他的願望,大伙兒齊心合力再造他的反,把他再打壓回節度使原形?開玩笑,於是趙匡胤就只能繼續鬱悶,直到他的心理變得非常惡劣。 煩啊,他只能自己找樂,在自己的後花園裡拿彈弓打鳥玩(情趣不太高),但不管怎樣心情總算好了些,不料就在這時突然有個官緊急求見。趙匡胤不敢怠慢,以為出了大事,立即接見。結果,這位仁兄說來說去都是些平常小事。趙匡胤火了,問他到底搞什麼搞。可這位官一點都不在乎,一句話就頂了回來――臣以為再怎麼的,也比打鳥玩急點。 下面發生的一幕,應該是歷史上第一次有關趙匡胤有手邊隨時提着一把斧子的習慣的記載。就見趙匡胤武人習性再次暴發,沒有二話,舉起斧子就砸了過去,幹掉對方兩顆大門牙。 而這個官真是有種,沒哭沒罵,而是慢慢彎下了腰,把自己的牙一顆一顆都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懷裡。 趙匡胤火還沒消,繼續大罵――搞什麼?你把牙藏起來,要到哪兒去告我啊?! 但是這個觸了晦頭的人似乎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倔頭,要頂就下定決心把你頂到底――我是告不了你,可是自然有人都記在史書裡! 好了,趙匡胤再一次泄氣,歷史再一次證明,有了利的人就會要名,尤其是像趙匡胤這樣得了天下最大之利的人,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因為這種小事給後人天天念叨。於是他只好笑嘻嘻地掏錢包,拿出大筆鈔票跟人家私了。 這些都被站在遠處,冷眼旁觀的趙普看得清清楚楚,等到沒人的時候,他慢慢走近了趙匡胤,您到底怎麼了? 趙匡胤這才說出了心裡話――我在想一件事,你說為什麼從唐朝末年到現在,50多年過去了,當過皇上的人有八家,一共都十二個了,這還不算那些稱國主之類的二皇帝。這都是怎麼回事?這麼亂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他說着,深深地凝望趙普,下面的話還用再說嗎?我,我趙匡胤是第九家了,要怎麼辦才能不讓第十家出現?這難道還是不個值得鬧一次心的事嗎?! 卻不料趙普馬上就向他深深地祝福――陛下,您能想到這些,真是天地神人之福,真是社稷百姓幸甚啊!這個問題一點都不難辦,只要您能定下一個合適的制度…… 就從這一刻起,趙宋三百餘年的治國精神就此定下了。由此,百十餘年的安定富足從此開始,而之後千百餘年來的痛苦衰落,幾度淪喪,幾次賓臨亡國滅種的病根也都從這一刻深深地種下了。 那天趙普說――唐朝的崩潰,以及五代十一國的紛亂,都只有一個癥結,那就是方鎮太重、君弱臣強。若想根治,只有削奪兵權、制約錢穀、收其精兵,從根本上打消所有人的妄想,之後天下才能自然安定。具體的辦法就是所謂“強幹弱枝”…… 一語道破天機,史稱趙匡胤恍然大悟,沒等趙普說完就打斷了他――愛卿可以閉嘴了,朕都明白了。 歷史可以證明,趙匡胤真的明白了,幾十天之後,他就開始了實踐。但是非常遺憾,他明白的是眼前這50餘年裡問題的癥結所在,以這個病症,那麼用趙普的藥方就的確是藥到病除。而且治得乾淨利落,不留病根。但是再往遠處看呢? 無論是往身後的遠處看,還是往遙遠的未來看,這樣的解決方式都對嗎? 讓我們回憶唐,或者再往前推想一下隋,又或者再遠一些,越過五胡亂中華,直接到三國之後的晉。它們的動亂之源是什麼?病根是什麼?他們都是怎麼總結前人的得失,進而處置本朝國策的? 晉之衰亡,在八王之亂,之所以會亂到讓胡人前所未有地侵入漢家江山,完全就是司馬家的藩王都有極強的兵力,可以無視皇帝大殺四方;那麼藩鎮之害就已經天下皆知了吧?那麼隋唐兩代,明君能臣數不勝數,他們為什麼就沒有吸取兩晉的教訓,嚴格地限制藩鎮,不管是親王發展成的藩王,還是後來作大的節度使? 有客觀的原因,因為他們無法知道後來的節度使們會囂張到那步田地,而且節度使們之所作大,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形成,所謂的積重難返,到了火候誰也扳不回來;但更重要的,還是隋唐天子的主觀意識。因為他們的自信與強悍。 天可汗李世民登極之後還和士兵們一起較量箭法,有臣子勸他,唐朝的士兵籍貫雜亂,異族人太多,小心有人暗箭弒君。可李世民哈哈大笑――朕視天下萬民皆如赤子,無所分別,何來提防? 趙匡胤自然非常人可比,但是氣度與李世民相較,差得不是一里二里之間。他的國家,他的執政之道,從最開始就充滿了不得己之處。比如他不是從戰場上刀槍拼殺得來的國家,所以從開始就在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反叛和各種不穩定因素的蛛絲馬跡。這讓他全體保留了後周的官員,以圖天下穩定,但是又不能給他們實權,小心他們會造反。那麼活兒還要交給誰去辦呢?只能交給他的親信,比如說趙普、李處耘甚至親弟弟趙光義來擔當,但是對他們也要限制,即不給他們以高官位置,哪怕只是暫時。 這就是未來趙宋天下,官、職、差各立名目,層層設防的雛形。說來冗官、冗兵等等都是不得己的,誰願意那樣呢? 但是千年之後,我們活在衣食無憂,連被人打個耳光都可以隨時報告警察的今天,說實話也沒什麼權力笑話趙匡胤的膽量魄力。而且再深一步想,難道趙匡胤和趙普就想不到強幹弱枝的弊病所在嗎? 也許他們早就想到了,選擇削奪兵權、制約錢穀、收其精兵,就會從根本上把國家活力和民族的精氣神都壓抑住,最後每況愈下精盡而亡。可是選擇強悍呢?即放心大膽地任用臣子藩王,把國家做強做大,那麼後果就是複製了晉、唐王朝,到最後一樣死得非常難看……人類發展到了宋朝,就算再歌功頌德的人都會承認家天下遲早必亡的吧,怎樣都是個死,那麼為什麼不選擇家裡平安,沒有內亂的死法呢? 就像俗語所說的――好死不如賴活着。哈哈,不管怎樣,我活了320年,晉、隋、唐、元、明、清、你們誰活得過我啊?屈指算來,只有漢朝,兩漢加在一起才比我長了幾十年……那麼,你們為什麼還要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 說干就干,當年3月,除宋太祖趙匡胤本人之外,宋朝最強的軍事人物慕容延釗以及韓令坤一道進京述職。這兩人來時滿心歡喜,一來很久沒見着老領導了,真是有些想念;二來這些年來為趙匡胤東征西討,從無間斷。其間不管趙匡胤是後周的殿前都點栓,還是開宗立派成了皇帝,都從來沒有二話。怎麼算他們都是有功之臣,應該再加封賞吧? 鮮花、美酒、獎金、升職……這些雖然比較老套,但是讓人快活,人生不就是為了這些嘛!但是一切都不要急,趙匡胤永遠都有驚喜給他們。 令――罷免慕容延釗禁軍殿前都點檢一職,出任山南東道節度使;罷免韓令坤禁軍侍衛司馬步軍都指揮使,出任成德節度使。 一盆冷水劈頭澆了下來,慕容延釗和韓令坤都傻了,自己做錯了什麼嗎?真的做錯了什麼嗎?前思後想,兩人相對苦笑了。高啊,到頭來還是趙匡胤高明,這樣的命令是在兩人進京之後突發奇想才決定的嗎?還是早有預謀?可不管怎樣,都是在兩人進京之後才當面頒發。多麼的坦誠,有話當面說個明白,非常方便你們就近提出抗議,可以由皇帝親自對你們解答…… 等狗自己進了門裡,似乎抓起來就更加容易些,是吧? 等他們再次出京,去新地點當新官時,才知道韓令坤的侍衛司馬步軍都指揮使一職,由更貼近皇帝的石守信來接任,而國家第一軍銜殿前都點檢已經收入了宋朝的歷史博物館裡,由老東家趙匡胤再次獨家珍藏,誰也不給了。 還能再說什麼呢?慶幸吧,還活着。至於石守信,只有羨慕……誰讓人家從開始就是部下,而不像我們以前曾和皇帝平起平坐過呢? 但是歷史證明,石守信的快樂是多麼的短暫,侍衛司馬步軍都指揮使,這個之前由強悍無敵的李重進所把持的高官,他只擔任了不到100多天,而就是這可憐的100多天,還是在趙匡胤的人生突然遭遇重大不幸的情況下,才被忽視一樣地延續下來的。 趙匡胤的媽媽杜太后突然生病了,趙匡胤雖然貴為天子,可以動用人間一切的人力物資,但也僅僅拖到了當年的6月份。不到100天,趙匡胤的人生就跌入了谷底。 趙匡胤是公認的孝子(該死,這一點真是該死),生母的去世讓他極度悲傷。但是歷史證明,這位貴婦人的死,絕不僅僅是趙匡胤一人的不幸,隨着這位在宋史中只有545個字記載的老太太的去世,北宋初年兩件最大的、也是從來沒有正解的疑案――金匱之盟、燭光斧影中的前者,就此發生了。 這位嫁給職業軍人趙弘殷先生的杜氏夫人,其言其行真的是女中豪傑。比如說當趙匡胤陳橋兵變造反當上皇帝時,消息傳進開封,趙匡胤的老婆嚇壞了,可杜老夫人卻泰然自若――吾兒生平奇異,今日果然,休憂也? 而等到了趙匡胤正式登極坐殿,成為名符其實的皇上,眾臣依禮向太后道賀時,她老人家卻又“愀然不樂”。趙匡胤親自詢問,新任太后才說――天子置身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則此位可尊;苟或失馭,求為匹夫而不可得! 危之不促憂,得之不妄喜。這樣的人臨死的時候,除非是得了腦溢血之類的急症,不然她是不會就此輕晚撒手,什麼都不管不問的。果然,據宋朝的官方歷史記載,杜太后臨死的時候突然問了趙匡胤一句話 ――兒子,你說你是怎麼當上的皇帝? 當時趙匡胤都哭傻了,啥也答不上來。要知道他此前一直快意人生,無往不利,唯一的痛苦就是他的父親因他一時工作原則的僵化病重死去,現在剛剛當上了皇上,坐穩了江山,可他老媽又這樣,讓他怎麼受得了? 可杜太后就是不閉眼,一定要他回答。 趙匡胤只好說――這是祖宗積德,以及您的福份。 杜太后搖頭,兒子說得很有禮貌,可是她快死了,不想再聽喜歌,必須得把不放心的話都交代清楚。她說――不對,你能當上皇帝,唯一的原因就是周世宗的兒子太小,要是後周有年長的皇上,這個天下怎麼能輪得到你?天下太大了,你死之後,要立你的弟弟當皇上,這樣才能把這片江山坐穩。 史稱趙匡胤馬上就答應了(唉,不知道是出於安慰臨死的老媽是什麼別的心理)。可是沒想到他老媽真的是個厲害無比的人物,臨死都毫不放鬆。她趁熱打鐵,馬上說――去把趙普叫來,當着我的面,立即把這份誓書寫出來。立字畫押,不得反悔! 趙普被火速召來,他寫好誓書,並在紙尾處簽上“臣普記”三字,然後裝在皇宮專用的盒子――“金匱”里,由謹慎可靠的宮裡人收好保管(藏之金匱,命謹密宮人掌之) 以上就是北宋之初,兩大疑案中“金匱之盟”的官方記載。根據以上記載,我們可以知道,當時知道這件事的,活下來的大概只有三個人――即趙匡胤本人、趙普、以及那位專用掌管金匱的謹密宮人(保守估計,只有一個宮人)。 那麼問題出來了,後來疑案之二――即燭光斧影之後,趙光義擠掉已經成年的兩個侄子,自己接哥哥的班當皇帝。可是一直名不正言不順,直到四五年之後,才由趙普偶然說起,才知道、並從後宮搜出了當年的“金匱”,從而了解到自己原來當皇帝很合法啊! 要說趙普還真是能忍啊,吊了趙光義這麼長時間的胃口,才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拿出來。可是當時的趙普已經到了什麼地步呢?此人已經早就不是宰相了,並且罷相的原因就是因為當初跟還是晉王加開封府尹的趙光義作對。而到了新皇登極,他更是倍受壓迫,連一直仰其鼻息的朝臣們都敢對他反攻倒算了。形式如此惡劣,他還會握着這樣重要的資本不用?一直等到四五年之後才對新皇帝買好,來改善關係? 真是活見鬼,而且至少還有那位一直掌握保管着這份官方第一密件檔案的宮人,不管他是太監還是什麼,為什麼也四五年不見上報?就算不想要功,難道就不怕趙光義殺他的頭? 破綻多多,但這就是宋史的本色。而且,這還僅僅只是“金匱”之說的其中一解。 關於“金匱”的真假之謎,甚至到底有沒有“金匱”的存在,都因為在公元961年6月份宋太祖趙匡胤的生母杜太后的去世而無從考證了。流傳到今天,它的起源出處至少還有另一個版本,那是取材於宋初名臣王禹偁所著的《建隆遺事》中的記載,但是不必細究,隨便讀一下都覺得那簡直就是在開玩笑。 這本宋人筆記里記載,皇位傳遞這樣的大事,竟然是在一次舉族歡慶的家宴上公開決定的。在當時趙家人幾乎全部在場,而提出這個決定的,竟然是趙匡胤本人。 他向他媽媽敬酒,當眾宣布,當他死了之後,就會傳位於晉王光義,而更決定光義死後,就傳位於三弟光美。而這完全成就了他母親的一個願望――即杜太后不僅是一代開國之君的母親,還要讓她空前絕後地成為三位天子的母親! 而太后大喜之下,再要求趙光美死後復歸皇權於匡胤之長子德昭……真是一家和睦,雍容揖讓,古今之典範大成! 往下的我就不願再說了,完全是在浪費紙張筆墨。我們應該做的,是把目光從中國北方的開封向南轉,一直越過長江,再越過南唐的都城金陵,溯江直上,來到古之洪州,也就是今天的南昌。 在那裡,也是在公元961年的6月,發生了另一件大事,南唐的皇帝李璟已經死了。而非常遺憾,這時他已經不叫李璟了,而是叫李景。與他最初的本名李景通只有一字之差。因為他已經不再是皇帝,而是“南唐國主” 李景,當他死的時候,或許會無比清晰地回憶起他生命最初時的印跡吧。他生於安樂,父親為他準備好了一切,但是卻無奈地死於憂患,他應該會想起,父親臨死時仍然對他不放心。那時李昪掙扎着說出了人生的最後一個要求 ――兒子,把你的手指放進我的嘴裡。 李景不明所以,但還是遵命執行。只見李昪狠狠地咬了下去,把兒子的手指咬得鮮血淋漓。這時,才說出了心裡最不放心的事 ――你要善交鄰國,守住祖業,保住社稷,不要像隋煬帝楊廣那樣自侍強大隨便出兵,最後自取滅亡。要記住我的話,你才是孝子…… 可是李景都忘了,在治國用兵這些國家根本大政上沒有一件是按照他父皇最後的囑託而做的。到他死的時候,他的國家已經少了一半的國土,而且四鄰交惡,民生貧困,所能暫時保住江山的,只有一條上天賜予他的長江。 而就是這條長江,還差點讓他落入北岸的宋軍手裡。那是在當年的三月,李景覺得金陵與長江北岸的敵營離得太近,太不安全了,執意要遷都到洪都(今南昌)。可是在遷都的過程中,他的龍舟在長江中突遇大風,直接被吹向北岸,差一點就讓宋朝的水軍不勞而獲。 歷盡周折到了洪都,李景卻病倒了,真是生有地死有處,他千里迢迢擔驚受怕地來到了洪都,竟然就是為了死在這裡。他死的時候萬念俱灰,給留在金陵的太子李從嘉的遺命是――再也不要奢糜浪費了,別為我修建陵寢,只要有一個幾尺高的墳頭就好。我只求在地底下能夠重獲安寧。 這是平民一樣的臨終要求了,可惜25歲的李從嘉無論如何都不能滿足父親這樣的要求。他一邊大修陵墓,一邊上表請求北方的趙匡胤,請給予自己的父親皇帝的安葬禮儀。 也許是同樣剛剛死了親人的原故,趙匡胤答應了。李景的屍體被隆重地迎回了南唐的京城金陵,追復帝號,定諡號為“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下葬於順陵。 當年的7月29日,他的兒子,準確地說是二兒子李從嘉,在金陵襲位為第三代南唐國主,從此改名為李煜。 沒有任何的預兆,宋朝在亂世中國家安危的根本支柱――都城禁軍里的高級主官們突然間被大面積地罷免。這些人包括石守信、高懷德、王審椅、張令鋒、趙彥徽等人,一個個威名赫赫、忠心耿耿,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他們有過什麼反叛的跡象,但是一夕之間,兵權盡解。 能夠想象當時外界有什麼樣反響嗎?嚴格地說,當時沒有人會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脫離了血腥殺戮的五代十一國時期,就算趙匡胤本人都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因為南唐、後蜀、北漢、吳越等等等等國家畢竟都還與宋朝並存,雖有強弱之分,可是誰敢說最後的勝負?而在五代時期,國王與自己的統兵大將之間幾乎從來沒有過真正的誠信關係。像現在這樣,突然之間禁軍首領幾乎全部罷免,在人們的記憶里,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天翻地覆一樣的血腥政變。 但是實際上,至少在史書文獻的記載里,事情進行得波瀾不驚,一切都像是微風細雨一樣,和平、輕鬆、贏的人如釋重負,而所謂失去了什麼的人,也同樣的額手相慶。 似乎是雙贏。 而眾所周知的,能夠查到的資料里,都是這樣記載的――當年7月的某一天晚上,趙匡胤下了晚朝,把石守信等親信都留下,邀他們到內宮喝酒。喝到興頭上時,趙匡胤突然非常不快樂,說:“要不是你們,我做不了皇帝。可是我現在難受,沒一個晚上能睡好覺。” 石守信等人問怎麼回事。 趙匡胤的回答直指要害――居此位者,誰不欲為之! 以後的事就可以簡單地歸納為石守信等人伏地請罪,而趙匡胤寬大為懷,給他們指出條活路,即“釋去兵權,出守大籓”,並賜予大批金錢田產、歌兒舞女,使彼等“日飲酒相歡,以終其天年”……到第二天,史稱石守信等人即“稱疾請罷”。 而趙匡胤也遵守諾言給他們一一安排了新的工作:石守信為天平節度使,高懷德為歸德節度使,王審琦為忠正節度使,張令鐸為鎮寧節度使,除石守信本人還保留了侍衛司馬步軍都指揮使這個虛銜外,其餘所有人的禁軍官職一起罷免,尤其是繼慕容延釗的殿前都點檢這個極為敏感的職位之後,殿前副都點檢一職也從此被永久取消。 而在各種史書,如《宋史紀事本末》及《續資治通鑑》等中,無不在石守信的仍舊兼職之後附加了一句――“其實兵權不在也”。 以上就是被世人大肆稱道的宋太祖仁政之一,“杯酒釋兵權”。千年之間,無論怎樣細查,怎樣懷疑,至今也沒有誰能發現並證明這件事是假的。於是諒是沒法不稱道趙匡胤真的仁義了,比之劉邦、朱元璋那樣大殺開國功臣,他真是好得太多了。 但是細想一下,我沒法不擺出這樣的疑問 2,趙匡胤是不能殺,或是不敢殺,還是沒有必要殺? 首先說1,當劉邦、朱元璋大殺功臣的時候,都是到了天下一統,至少把漢族人原有的傳統意義上的領地基本統一了之後,才開殺的。而趙匡胤這個時候呢?他僅僅是把原後周的天下穩定下來而已,根本談不到什麼開國。而石守信等人最大的功勞,也只是在陳橋兵變得或里或外地推舉趙匡胤政變成功而已。說到開國功臣,他們還談不到,最多只能算是立國功臣。 再說2,趙匡胤為什麼要殺他們?他們真的是威脅到了他的帝位以及生命了嗎?根本談不到,他們的威脅都是潛在的,最多只是怕他們步趙匡胤的後塵,也被部下逼着當皇帝而已。這有多大的可能性呢?犯得着刀頭見血,讓極力維護的和平形象受損嗎? 所以,所謂的“杯酒釋兵權”完全可以看得淡一些,它的確可以算是趙匡胤的仁政之一,也給趙宋的官家們以後的立了個好榜樣,但是它與劉邦、朱元璋等人大殺功臣的行為完全不可比,因為終趙匡胤一生,以及趙光義的一生,甚至趙宋所有官家的一生,都沒有到達劉邦、朱元璋的境地,他們沒有必要,也沒有機會來大殺開國功臣。 除了以後的宋高宗趙構,此人名雖守成,實同開創,他的南宋在千辛萬苦顛沛流離之中創立,而那時的局勢完全可以出現無數個漢家異姓朝廷(不是指張邦昌的偽朝廷,而張邦昌實有不得己之處,並不見得是什麼奸臣,這些以後再論),他卻真的殺了為他開國立國的功臣,殺得千年以來,無數國人扼腕痛恨! 時間過得飛快,幾乎就是一轉眼之間,公元961年就過去了,而緊跟着下一年,公元962年也平淡無奇地過去了。在中國的歷史上,從961年7月份開始,直至962年的年底,這一年半的時間裡基本上沒有發生任何的刀兵爭戰。尤其是趙匡胤乖得出奇,他幾乎是整月整年地窩在自己的家裡,任由寶貴的黃金歲月匆匆而過,任憑自己腐爛。好像他已經滿足了,只是想在亂世中做一個平穩度日的守成之主。 但是奇怪的是,他身邊的人卻都累得要死。那麼,他都做了些什麼事呢? 首先,還是軍隊。繼“杯酒釋兵權”之後,趙匡胤仍然對他的軍隊不滿意。要知道,軍隊,始終都是一把刀,不僅要對它放心,還要讓它有用。 在放心的一面,趙匡胤的智慧讓人沒法不佩服。歷史證明,“杯酒釋兵權”僅僅是他改良軍隊的前奏,後面的事才是他治軍之道的精華。 通過改換領導,殿前的都、副都點檢都已經不復存在了。而到了962年的9月,石守信的侍衛司馬步軍都指揮使一職也被罷免且從此撤消,並且從此把馬軍與步軍分開,使他們各自為政。從這時起,從五代以來一直對立,互相牽制的殿前、侍衛兩司就變成了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等“三衙”,其長官就是後來宋朝軍中統稱的“三帥”――殿前都指揮使、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侍衛步軍都指揮使。 南北兩朝變成了三國鼎立,看你們還怎麼聯合起來作怪。 而這仍然不夠,趙匡胤在“三帥”之下又設制了“四衛”,即屬殿前司的鐵騎軍、控鶴軍;屬侍衛馬軍司的龍捷軍;屬侍衛步軍司的虎捷軍。這“四衛”下面再各設四廂都指揮使,再一層的剝離四衛的兵權。 但這還是不夠,兵權如此細分,趙匡胤認為還是有危險。他進一步規定這些將軍們加在一起,也僅僅是擁有了“握兵”之權,即平時僅僅由你們負責訓練、職守、遷補賞罰而已。真正“調兵”之權他們一點都沒有。要“調兵”,只能去找樞密院。而樞密院應名是全國最高的軍事統治機構,但它也僅僅不過是皇帝的一個喉舌而已,它只能接受皇帝的命令,然後由它發布由哪位將軍具體“統兵”。 由此,軍中三權分立,無論誰也沒法直接掌握一兵一卒。按說這樣趙匡胤就應該放心了吧,不,還不行。趙匡胤結合自身的發展軌跡,又找到了新的隱患破綻。那就是將軍們身邊的親兵。 趙匡胤下令,無論是什麼級別,什麼程度的將帥,都絕對不允許擁有心腹親兵,嚴禁軍人培養自己的私人力量,違令者斬! 這一條是重中之重,趙匡胤咬得極緊,不管合不合情理,對誰都一視同仁。就連他的義社兄弟、開國的元勛,被賜予殿前都指揮使,貴為“三帥”之一的韓重贇,被人告發擁有親兵(僅僅是懷疑有),都差點被趙匡胤下令幹掉。 而針對於有用,趙匡胤的措施非常得當。他愛惜並重視士兵是特殊工種的勞動人士,軍餉賞賜絕對優厚――“金幣絹錢,無所愛惜”。但是,一定要守規矩,針對五代十一國其間驕兵逐主帥,悍將廢帝王的血淋淋的教訓,趙匡胤命令全軍嚴格遵守“階級之法”。 也就是說,從此以後,官大一級真的能壓死人了。而且不僅能壓死你,上級軍官還真正有了合法的生殺大權,使“士卒知將校、將校知統帥、統帥知朝廷”,徹底斷絕犯上作亂驕橫不法之心。為了貫徹前所未有的命令,趙匡胤不惜大開殺戒,翻開宋史,趙匡胤因此一次殺29人、殺40人、殺120人屢有記載。 沒辦法,五代時軍漢強鷙,不殺不足以立威,甚至不多殺都不足以立威。 這還沒完,在開封城裡,趙匡胤還有各種各樣讓軍人暗自叫罵的陰損招數。比如說為了鍛煉軍人的體格,以及讓他們保持勤勞防止懶惰,每到發糧餉的時候,趙匡胤就命令城東的兵去城西取糧,城西的兵到城東頭去取糧,而他本人就站在城中的制高點,看着滿城的大兵各自背着至少兩石(至少200斤)糧食從巨大的開封城這邊走那邊,那邊走這邊……而且他還規定了,絕對不許僱車或者有人幫忙。 這樣的事太多了,在這一年半的時間裡,趙匡胤全心全意地梳理打造着自己的內部,要儘快完善地把他從後周偷來的江山徹底改造成功,變成他本人的私有財產。而且對軍隊的改良隨着時間的推移、問題的發現,他的命令還會不斷地增加,直到後來達到“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才算是大功告成。 時間太快了,趙匡胤實在是覺得光陰迅速,時不我待。機遇,他一邊迅速地完善着自己的戰鬥力,一邊在機警地掃視着他的周圍,南唐、後蜀、北漢、吳越……還有荊南、湖南。 你們都不要急,很快我就會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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