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深居簡出小平養韜略 登門拜訪耀邦得教益
《短暫的春秋》第二章
(短暫的春秋8)
二、深居簡出小平養韜略 登門拜訪耀邦得教益
鄧小平不動聲地看完了在天安門廣場舉行的毛澤東主席紀念堂奠基儀式的電視錄相,仔細地聽了華國鋒反覆強調要堅持以階級鬥爭為綱,堅持黨的基本路線,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把揭批“四人幫”同繼續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結合起來的講話,心裡暗暗好笑。
(短暫的春秋9)
他最初聽到把江青、張春橋等人抓起來的消息後,又驚又喜,眼睛騰地一亮,近~個月來一直愁眉不展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雖然不說話,笑容卻可以掬上幾大把。自從毛主席逝世,他就擔心江青、張春橋、王洪文鋌而走險,採取血腥鎮壓的措施,那中國的命運將是不堪設想的。華國鋒、葉劍英先下手為強,一舉粉碎了他們的的布署。他大為解恨地罵道:“江青呀江青,我料定你成了他們的囚徒,你並不是憑着你的本事掌權,而是拉大旗作虎皮嚇唬人,在今日之中國企圖得逞,真是瞎了眼睛!”
鄧小平同江青、張春橋之間,存在着永遠也調和不了的深仇大恨。華國鋒、葉劍英的舉動,無疑替他報了仇,雪了恨,何況他已從葉劍英那裡得到暗示,王震等人給他報來了不少消息,王震說:“現在我們頭上的泰山沒有了,政治局裡那幾個搗蛋的攔路虎也清除了,中國要想搞好,小平啊,關鍵是你要站出來。”
“可有人不那麼高興啊。”
“中國內部的關係是無形的、微妙的,憑你的機智,難道還戰勝不了他。”.
“做這個工怍,還需要葉帥親自出馬喲。”
“葉帥那邊,我包了!”
鄧小平身上一陣輕鬆。他知道,無論辦什麼事,都有從種子、發芽到結果,離不開辛勤勞動,智慧的啟迪和同事們的幫助與培育。
其實他是非常聰明的。剛剛逮捕了江青等人,他就給華國鋒寫了一封信,表示他堅決擁戴華國鋒作黨的主席,認為這是眾望所歸。他也堅決擁護華國鋒為首的黨中央“一舉粉碎四人幫”的“偉大壯舉”,稱讚這是“大得黨心和民心的革命”。他公開表示,自己的身體還好,請求能給予一定的工作,以便更好地為黨為人民繼續出力。
鄧小平的這封信,華國鋒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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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平微微一笑,並不介意和灰心。他懂得如何對待和處理這類的事情。他見得太多了,經歷了無數次的風風雨雨,這點冷遇又算什麼!
北京的十一月下旬,已是初冬季節,西北風嗚嗚地吼叫着,倒像幾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拼命地搖撼大樹,細密的雪花隨着北風接踵而來,飛沙似的飄落着,不大一會就使房屋、道路和樹叢都披上了一層細細的紗袍。
鄧小平站在內廊里,有滋有味地作了一個深呼吸,好像置身於那個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勝景中。他幾乎沒寫過什麼吟頌梅、松、雪、冰之類的詩詞,但很讚美那種耐寒傲雪的旺盛的生命力,他願自己就像古今詩家筆下的蒼松古柏,凌寒怒放。但是,你若把他當作那種孤芳自賞,不思通達的革命家那就錯了!他,識時務,通機變,能屈伸,敢冒險:他的性格里,揉和着中國共產黨幾位最著名的締造者的風骨,吸取了他們各自的經驗及長處,加上自己半個多世紀的實踐,形成了它自己的獨特個性。他認為,在中國這樣一個人口眾多、疆土遼闊的大國里,主宰它的領袖如果沒有鐵的手腕和靈活的頭腦,是難控制住局面的。
當天晚上八點多,一輛普通的上海轎車開到了他的門口,從車上走下來一個身材精瘦,臉盤稍圓的小老頭。他也是小平頭,為了避嫌戴着一個大口罩。門鈴一按,裡面的警衛就像得到了暗示,馬上放他進去。他拍打了兩下軍大衣,進了客廳。
鄧小平從沙發上站起來,親熱地和他打招呼:“耀邦同志,形勢怎麼樣啊?底下的同志們有什麼反映?”
胡耀邦搓了搓手,接着又揉臉,大聲說:“形勢就是春天,但是還有一股小寒風,底下的呼聲很強烈,頭一個就是要求你二次出山,重新工作。”
“恐怕不那不容易啊!”
胡耀邦爽朗地說:“總比沒粉碎‘四人幫’時容易些吧,誰不知你和‘四人幫’是死對頭?打倒‘四人幫’的路線,這是很明白的現實問題,連三歲小孩子都懂得這個道理。”
胡耀邦性格開朗,說話乾脆,辦事利落。也許正因如此,十年前的文化大革命一開始,擔任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的他,就被打成劉、鄧路線的代理人,遭到無情的批判。林彪摔死在溫都爾汗後,他和鄧小平等老幹部一道站了出來,擔任了中國科學院黨組的領導職務。一九七五年他響應鄧小平提出的全面整頓的方針,領導起草了《關於科技工作的幾點問題》的匯報提綱,提出了在科技戰線糾正文化大革命錯誤的幾條措施,受到了鄧小平的肯定。於是,毛澤東再一次發起“批鄧、反擊右傾翻粱風”的鬥爭後,他的匯報提綱也成了鄧小平的“三株大毒草”之一。命運把他們緊緊的連在一起,使他們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鐵關係。起碼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他今年六十一歲,出生於湖南省瀏陽縣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早在青少年時期,他就關心國家的前途和命運,發奮讀書,成為佼佼者。毛澤東發動秋收起義後,他也投入到鬥爭的潮流里,於一九二九年冬秘密加入共青團,一九三0年五月,中央紅軍開進瀏陽縣城,正在縣城中學讀書的胡耀邦接受派遣,回鄉擔任鄉團支部書記、團區委委員,不久被調到少共汀東南特委擔任特委書記。一九三三年一月他到瑞金,在少共中央蘇區兒童局工作,八月擔任中央蘇區反帝擁蘇總同盟宣傳部長兼青年部長,九月轉為中共黨員。轉黨後調到少共中央局擔任秘書長。
一九三四年十月,胡耀邦隨中央紅軍一道進行二萬五千里長征,到陝北後繼續任少共中央局秘書長。一九三六年一月,參加了紅軍東征,六月出任少共中央局組織部副部長、部長、宣傳部部長。一九三七年五月,他到延安抗大學習,並先後擔任抗日軍政大學政治部副主任、瓦窯堡一大隊政委。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六年一月在冀熱遼軍區工作,任代理政治部主任,七月任晉察冀第三縱隊
(短暫的春秋12)
政委。他隨後參與領導了大同、張家口、石家莊等戰役。一九四八年八月,他又任十八兵團政治部主任,參與領導太原,寶雞等戰役。一九四九年冬,他率部參加解放西南的進軍。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後,他任中共川北區黨委書記、行署主任、軍區委員。一九五二年,他任團中央書記,以後又任第一書記。
憑心而論,他的這些經歷,要比華國鋒的資格老得多,且也有年富力強的歲月,所以他對華國鋒目前的宣傳壓根兒看不慣。
“小平同志,你看出來了嗎?我們黨又在人為地造神了。說老實話,毛主席領導中國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一直到晚年才被人民尊敬到那個程度,情有可原。現在有些人根本不能和毛主席比,也要學毛主席的派頭,要人們像尊敬毛主席那樣來尊敬他,這樣下去怎麼了得!”
胡耀邦的話講得有分寸,目的只是試探一下鄧小平的態度,他看見鄧小平只是笑了笑,沒有表現出更多的神色便有了底,繼續說:“現在剛剛粉碎了‘四人幫’,黨中央應該從上到下有個嶄新的變化,更不能像過去那樣一天價鬥鬥斗、批批批,弄得人心惶惶,個個自危,這樣下去國家何時才能建設好?我和一些科學家好好研究了一些問題,我們國家的科學已經落後於世界發達國家起碼二十年。”
鄧小平動容了,他的眼皮跳了跳說;“你沒有看到嗎?我們的英明領袖還要繼續批鄧嘛,還要繼續反擊右傾翻案風呀。也就是說,我們的帳人家還要算,還沒有完。”
“不能這樣下去!不能這樣下去了!”
鄧小平站了起來,接過卓琳送來的茶水,親自放在胡耀邦面前的茶几上。幽默地問:“抓擒江青後,你喝酒了嗎?”
“喝了,喝的是茅台。”
“今晚上想不想再喝點?”
“沒有高興的事,一喝就醉。”
“這點你就不如我嘍。”鄧小平哈哈地笑道,“不能有好事才喝酒,沒好事就不喝了。應該經常適量地喝點酒。也別說現在形勢就不那麼好,我們還是打過點交道的。他,沒多少主見。劍英同志說他老實,我看也有那麼一點。”
“你別被假象迷惑啊!”
“迷惑?”鄧小平笑了。“聰明的人再喝酒也不會醉,就像打橋牌那樣,我一邊喝酒一邊出牌,照樣贏!”
這兩句話說的那麼自信,完全有一副大戰略家的風度。胡耀邦被他的氣質折服了,心悅城服地說:“今天我來,一是看望你,二是想告訴你,同志們都盼你能站出來重新工作。中國沒有你不行啊!就是為了黨和國家的利益,我才城懇地對你講這番話的。”
“同志們的心情我理解。”鄧小平說,“我也給華國鋒同志寫過信,我今年七十二歲,比你整整大十一歲,還可以繼續工作幾年。我試圖和他談一談,但沒得到響應。看來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呀。如果方便的話,你也可以給一些同志做點工作,從團結的願望出發,現在尤其需要多講團結,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對付‘四人幫’,你不要看到‘四人幫’垮台了,他們還是有很大的市場的,那個反革命的幫派體系並沒有消滅。如果不下決心消滅掉,遲早是一大禍害。要跟大家講這個道理。”
胡耀邦很受啟發,說:“小平同志,還是你看得遠啊!”
“不,事實明擺的。現在就應該化一切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共同對付我們最主要的敵人。”鄧小平說,“敵人就是‘四人幫’的殘渣餘孽”。
胡耀邦這時才恍然大悟,激動地說:“小平同志,今天教益非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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