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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永烈:《江青傳》第六章 聲名狼藉
送交者: 平和 2008年10月04日19:01:33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葉永烈:《江青傳》第六章 聲名狼藉 和王瑩爭演《賽金花》主角 一場風波終於過去,唐納和藍苹總算有了暫時的安靜。唐納埋頭於寫作。他從評論轉向創作。 這時,上海明星電影公司改組,分建一廠、二廠。二廠的人馬,大都是從“電通”轉來的。二廠的編劇委員會由歐陽予倩主持,唐納、盧敦協助。 此刻,他充分發揮他的創作力。才花了一個多星期,他就寫成了劇本《東北女宿舍之一夜》。緊接着,他又致力於寫作劇本《陳圓圓》…… 設在天津的《大公報》要開闢上海版,聘請唐納為影劇記者兼影劇版主筆。於是,唐納寫了許多影評。他繼續參加反對“軟性電影”的論爭。當“藝華”拍了 “軟性電影”《化身姑娘》時,唐納參加起草《向藝華公司當局進一言》的公開信,發表在上海《民報》的《影譚》副刊上,顯示了他的勇氣和正直。 朋 友有難,他也挺身而出。他的好友夏其言向筆者長談唐納其人時,說及一個有趣的故事:夏其言當時正與一位姑娘相愛,而姑娘因家庭窮困曾被迫與一位大資本家之 子訂婚。當唐納得知夏其言的困境,竟化裝成一個律師,夾着一個公文皮包,來到那資本家家裡,陳說利害。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居然使那資本家的兒子不得不放棄 了訂婚婚約……如今,夏其言年逾古稀,他指着他的夫人笑到:“她便是當年的那位姑娘!我們都很感謝唐納熱情相助……” 一向不甘寂寞的藍苹,比唐納更加忙碌。她腳踏電影戲劇兩條船,一心一意朝着“大明星”進軍。她明白,儘管經過“六和塔婚禮”和“唐納濟南自殺”兩齣 鬧劇,大大提高了她的“知名度”,然而在影劇界,她畢竟不過是三、四流的演員,明星的地位不是爭風吃醋、打打鬧鬧所能確立的,卻在於演出的實績。 說實在的,論話劇,她只在《娜拉》中挑過大梁。此外,不過在果戈里的《欽差大臣》中演過小木匠的妻子罷了。 就電影而論,她不過在《自由神》和《都市風光》中演過不起眼的角色,還從未演過主角。 儘管她目空一切,就連“電影皇后”胡蝶也不在她的眼裡。然而,胡蝶早在一九二六年就提任電影主演,已經拍了幾十部電影。她憑《自由神》、《都市風光》這兩部影片的次要的配角,能跟胡蝶匹敵? 她終於擠進“聯華影片公司”的《狼山喋血記》攝製組。這部影片由沈浮、費穆編劇,費穆導演,主角劉三由劉瓊飾演,而藍苹飾演劉三的妻子。 藍苹好不容易爭到了“第二主角”的地位。不過,在影片開拍之後,藍苹才知道,這個“第二主角”徒有虛名。就連導演費穆為她而寫的《藍苹在(狼山噪血記)中》一文,也不得不這麼說: “這裡我只介紹藍苹女士。其理由是藍苹女士所演的角色,是最容易被觀眾忽略的一個……” “在《狼山喋血記》中,差不多是每隔幾百尺片於,才將她放進一個場面,這種場面多數是一個鏡頭的場面,很少連續到三個鏡頭以上……” 雖然,導演的文章本來想誇獎藍苹的演技,可是說來說去。卻成了叫觀眾不要“忽略”那“每隔幾百尺片子”才出現“一個鏡頭”的女演員。 其實,每一個電影導演的目光都是很尖的。導演們深知,演員的成敗,將影響影片的成敗。導演總是挑選最優秀的演員擔任主角。對於女主角的選擇,更是導演們斟酌再三的。藍苹可以拉人寫影評,把她吹得天花亂墜,可是卻難以征服一個導演——因為導演首先考慮的是影片的成敗。 看來,藍苹雖然算打進電影圈了,可是憑她的演技,離“大明星”的寶座還遠着呢。 她又想在話劇舞台上殺出一條路,她畢竟本是話劇演員,何況已在《娜拉》中爭得主角。 就在這個時候,《賽金花》話劇劇本的發表,藍苹大吵大鬧要演主角,又在影劇界掀起一場風波——她是一個永不安分的女人! 這場風波發端於一九三六年四月《文學》雜誌六卷四期,裡面推出了新創作的“國防戲劇”劇本《賽金花》。 作者的名字,是上海影劇界人士所陌生的:夏衍! 雖說在今日中國不知夏衍其人其名者恐怕無幾,然而,在《賽金花》劇本發表之際,人們確實不知“夏衍”何許人也! 在一九三六年六月出版的《文學界》第一期上,刊載了《(賽金花)座談會》,就連影劇界台柱人物洪深、於伶、凌鶴,也不知“夏衍”為誰! 據說,夏衍乃“北方的新作家”! 其實,“夏衍”——沈端先,早在一九三二年,便已打入上海電影界。只是由於地下工作的關係,他不斷地化名:他第一次到明星影片公司出席編劇會,化名 “黃子布”;他寫的第一部電影劇本《狂流》,署名“丁一之”;他改編茅盾小說《春蠶》為同名電影;署名“蔡叔聲”……他發表《賽金花》劇本,第一次用筆名 “夏衍”,當然難怪讀者不知其人了。 夏衍在一九八五年出版的《懶尋舊夢錄》中,回憶了寫作《賽金花》的經過:“其實,我寫這劇本完全是一個偶然的觸動。當時我獨居在一家白俄人開的小公 寓里,除看報外別無他事。我在天津《大公報》上看到了賽金花晚年的一些不幸遭際,特別是在一篇雜記中看到她入獄室時對革命志士沈草的一段講話,的確使我產 生了當時廟堂上的大人物的心靈遠遠不及一個妓女這樣一種感想。這也就是我在最後一幕中抑制不住的對她所表示的同情。這個劇本算是我的第一個多幕劇……” 《賽金花》劇本發表後,儘管劇作者系“無名之輩”,但看得出作者的功力。那傳奇的色彩、變化跌宕的劇情,馬上引起影劇界的注意。 藍苹一看,爭着要演《賽金花》主角。雖然“八宇還沒有一撇”,當時導演人選都尚未確定,她就請一位“麼哥”在《時事新報》上搶發消息,以求“先入為 主”:“有許多團體要排演它(指《賽金花》——引者注),那自然是好現象,但怯於場面的偉大,角色的眾多,所以有好多團體便因為經濟及人才的不夠,而成為 心有餘而力不足。在這許多心餘力怯的團體中,比較具體地有實現希望的,便只有螞蟻劇團。” “螞蟻劇團以前曾演過好幾次戲,成績雖不能算怎樣的好,但認真的態度卻是夠使我們佩服的,所缺少的,便是沒有好的導演人才,能夠統率這些戲劇愛好 者。”“現在,他們決心來排演《賽金花》了,排練的費用預備二千元,以便在布景、道具上都不致太寒酸,因而失去真實性。至於賽金花這個角色,則預備請藍苹 來擔任。藍苹在《娜拉》、《欽差大臣》、《嬰兒殺害》中都有非常的成就,現在來扮演賽金花,想來成績當然也不致錯的。” “至於導演等人才,則也想向外界聘請雲。” 不過,光是搶發消息,想“占山為王”,也未必那麼容易。 漸漸地,局勢明朗化:上海業餘劇人協會經過籌備,已準備上演《賽金花》了。就演員陣營而言,業餘劇人協會是夠強大的了,擁有玉瑩、金山、鄭君里、趙丹、施超、胡萍等,藍苹也是其中的一員。 令人不解的是,業餘劇人協會居然在報上發出廣告“招聘賽金花的扮演者”!業餘劇人協會的女演員不算少,為什麼還要招聘女主角呢?藍苹不是早就聲言要演賽金花了嗎? 毛病就出在演員陣營太強:藍苹要演賽金花,王瑩也要演賽金花! 玉瑩和藍苹曾一起演過電影《自由神》,此刻為了爭奪《賽金花》主角翻了臉!業餘劇人協會無奈,只得向社會招聘女主角——這樣王瑩、藍苹的矛盾也解決了。 然而,王瑩、藍苹劍拔弩張,誰來當女主角,誰就會受到王瑩、藍苹兩邊夾擊,誰也受不了! 就在爭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導演章泯、於伶得悉《賽金花》的作者夏衍原來是沈端先,於是便把矛盾“上交”到劇作者那裡。 夏衍在《懶尋舊夢錄》中,有一段精彩的回憶: “出於無奈,我出了一個糊稀泥的主意,認為可以分A、B兩組,趙丹和藍苹,金山和王瑩,讓他們在舞台上各顯神通,這個設想章泯同意了,而於伶則面有 難色。”“因為於伶知道藍苹不論做戲還是做人,都有一絲一毫也不肯屈居人下的‘性格’,而要她擔任B角,她肯定是要大吵大鬧的。後來事態發展果不出於伶所 料……”真的,藍苹不屑於充當B角!她依舊堅持,賽金花應當由她來演。 就在王瑩、藍苹爭執不下的時候,突然發生了“政變”:金山、王瑩從業餘劇人協會中拉出一支人馬,宣布“獨立”,成立了“四十年代劇社”。這個新劇社已暗中與金城大戲院簽訂合同,於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十九日在上海金城大戲院首演《賽金花》! 儘管在十一月十五日,藍苹、趙丹、鄭君里、唐納等業餘劇人協會成員,在大東茶室舉行記者招待會,向報界陳明《賽金花》的主角紛爭經過……然而,四天之後,“四十年代劇社”還是照樣上演了《賽金花》,女主角為王瑩,男主角李鴻章由金山飾演。 《賽金花》上演後,連續二十場,場場爆滿,觀眾達三萬人次以上,轟動了上海。 藍苹在爭演《賽金花》女主角的糾紛中敗北。不過,各報競載“賽金花糾紛”公案,藍苹又成了鬧劇中的主角…… 不過,從此藍苹恨透了王瑩。後來,當她成為“旗手”,便在“文革”中置王瑩於死地。這是後話。 藍苹、狄克和崔萬秋 藍苹,總是腳踩兩隻船: 在生活上,既跟唐納同居,又跟小俞來往;在創作上,既爭鬥於銀幕,又糾紛於舞台;在政治上,既混跡於“左翼”,又來往於…… 一九八二年,香港的《百姓》半月刊,連載了數萬言的長文《上海歲月話江青》。此文作者,乃崔萬秋。 上海的“老報人”都熟知此人——他是當年上海《大晚報》副刊《火炬》的主編。然而,這只是他為人們所知的公開身份。 一九四九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占領了南京,從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簡稱“軍統”)的檔案中查獲,崔萬秋為“軍統”上海特區直屬聯絡員。歷 史的安排,竟是那樣的奇妙:在“文革”中,江青和張春橋同為“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同任中共第九屆、第十屆中央政治局委員,而在三十年代,同在上海,同 時跟崔萬秋取得了密切的聯繫…… 當藍苹在一九三五年春天來上海演《娜拉》的時候,比她小三歲的張春橋,在這年五月,由濟南來到了上海。 一九三六年一月一日,藍苹在崔萬秋的《大晚報》、《火炬》副刊發表隨筆之類;三月十五日,張春橋便化名“狄克”,在《火炬》副刊發表那篇攻擊魯迅的《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 張春橋來上海之後,落腳於上海四馬路(今福州路)三二四號“紅屋”。那裡本是世界書局發行所,後來被張靜盧的上海雜誌公司所取代。張靜盧為上海出版 界巨頭,他的自傳便以《在出版界二十年》為書名。張春橋在張靜盧手下,當一名校對員。張春橋常因分不清錯別字和標錯標點符號,受到老闆的批評。 張春橋一到上海,便結識了崔萬秋,其中的緣由是復興社搭了橋。一九三三年春,張春橋在濟南發起的“華蒂社”,隸屬於國民黨復興社。 崔萬秋呢?他是復興社的上海頭目——因為“軍統”本來便是復興社特務處。張春橋寫了那篇攻擊魯迅的《我們要執行自我批判》,遭到魯迅的嚴正批判。魯 迅發表了《三月的租界》一文,痛斥了“狄克”。張春橋當即寫信給魯迅進行反駁。信末,張春橋給魯迅留下了回信的地址:“請寄大晚報火炬星期文壇編輯部轉我 吧!”張春橋跟崔萬秋的密切關係,是不言而喻的。 藍苹也成了崔萬秋的“聯絡”對象。由他主持筆政的《大晚報》《火炬》副刊,發過藍苹的文章、照片,也發過吹噓藍苹的“影評”、“劇評”,稱她是“典型的北國女性”,山東戲劇運動的“功臣”。 在粉碎“四人幫”之後,中國大陸批判江青、張春橋,提到了《太晚報》《火炬》副刊,也提到了崔萬秋。 崔萬秋的反應如何呢? “崔萬秋對上述兩項攻擊,當時一笑置之,未予理睬。” 不過,他後來畢竟還是“理睬”了。他先是為香港《百姓》半月刊寫了《上海歲月活江青》,然後又為香港天地圖書公司寫了《江青前傳》一書。 《江青前傳》的內容提要中,便寫及崔萬秋和當年的藍苹有過“推心置腹”的交談: 與這個時期的江青有過交往,並且是關係密切的人,環顧海外,可說廖廖無幾,而唐納與崔萬秋可說是最為人所知的。 唐納是江青的前夫,而本書的作者崔萬秋,則與她有一段頗為“相知”之交。崔萬秋,三十年代在上海《大晚報》任職,其時江青沉浮於藝海之間,演戲的往往希冀拉攏到文化人的捧場,他倆就這樣認識而交往了。 江青在上海這一段生活,其煙視媚行、顛倒眾生、艷名四播的浪行,以及要“露崢嶸”、強出頭的個性,當時近在咫尺的本書作者,無不看得清清楚楚,聽個 明明白白,再加上與她有過數次稱得上“推心置腹”的交談,種種印象,雖然相隔了半個世紀,但作者仍能以驚人的記憶力,渾灑自如的筆觸,細細向讀者道來……  崔萬秋在《江青前傳》中回憶,他在《娜拉》排練場結識藍苹之後,便以為“藍苹,是一個個性很強,自我中心的女性”。 他記得,藍苹演完《娜拉》之後,曾經打過電話給他,“謝謝《大晚報》為她捧場,並表示想來看我,敘敘鄉情”。 於是,崔萬秋約藍苹到霞飛路白俄經營的DDS咖啡館聚會。 那天,他們“從琅琊台的名勝,談到諸城的人物”。從“開通山東的風氣”的王樂平,談到王盡美、鄧恩銘(均為中共“一大”代表)。 崔萬秋說,他和王盡美、鄧恩銘都曾是山東“勵新學會”的會員,而且,“鄧恩銘還是我一中的同學”。崔萬秋注意到,“藍苹聽得非常熱心”,雖然,他當時“知道她是左傾分子”,但是,“不知道她在青島已經加入共產黨”。 接着,崔萬秋又陪藍苹去上海錦江飯店會晤阿英。他們一邊吃,一邊喝。藍苹“既不拘束,也不粗野,不像是初出茅廬”。 他們談論起京戲。藍苹說:“程硯秋是革新派,梅蘭芳是守舊派。” 他們談論起女明星。在胡蝶和阮玲玉兩人之中,藍苹毫不含糊地說喜歡阮玲玉,“有人批評胡蝶為石膏像,木美人。” 他們談論起美國電影。藍苹說“她很喜歡看葛萊泰•嘉寶演的電影”。 崔萬秋所回憶的和藍苹的談話,大體上是兩個話題,即故鄉山東和戲劇電影。 至於更深層次的談話內容,《江青前傳》中並沒有寫及。他自稱和藍苹“雖然是同一年(一九三三年)到上海,而且是山東同鄉,但一直到一九三五年初夏才 由洪深介紹見面。相識之後,同在十里洋場的文化界兜圈子,但除了文化界集會時偶爾見面外,私人往來很少”。這與該書封底所印“內容提要”上的介紹,似乎大 相徑庭。耐人錄味的是,當年的“軍統”頭目沈醉,在一九八三年出版的回憶錄《我這三十年》中,寫下了自己目擊的幾個鏡頭: “我當時去崔家,經常見到藍苹,她有時還給我倒茶,因為崔是上海《大晚報》副刊《火炬》的編輯,常在該報寫‘北國美人’等類文章來給藍苹捧場,一個 四等演員有這樣的人來捧場,當然是求之不得,我不但記得很清楚,而且在粉碎‘四人幫’後,知道那個在崔家見過的穿蹩腳西裝的狄克,就是張春橋,我的腦子裡 也有印象。” 藍苹和狄克,同時往來於崔萬秋家中,是歷史的巧合耶,還是歷史的必然?月亮,總是把光明的一面朝着地球,而把陰暗的背面隱藏着。許多歷史之謎,就隱藏在那陰暗的背面。 藍苹終於離棄唐納 藍苹始終是個不安定、不安分的女人。 突然,從影劇圈裡又傳出“新聞”:藍苹跟唐納“攜手”返滬後,同居了幾個月,又吵吵鬧鬧,終於又分居了! 藍苹趕走了唐納,她仍住在法租界環龍路,而唐納被迫在兆豐公園附近另租了一間房子。 藍苹後來在她發表的《一封公開信》中,這麼說及:“我陷在一種很厲害的鬱悶躁狂中。我時常捶自己的頭,打自己,無故的發瘋一樣的鬧脾氣,可是一見人,尤其是朋友,我就只是傻傻的瞪着眼望着,我不能說出心裡的鬱悶,我漠視了一切友誼。” 關於分居,她這麼說: “在分居的時候,我曾經和朋友,最親近的朋友——連唐納的也在內——商量過,他們都以為要是一刀兩斷,怕他吃不住,又自殺,只好採取緩慢的手段。就 是給他一個希望,要他努力工作,寫作,讀書,以後還有相愛的機會。另方面呢?在這種並不重的打擊下和友誼的鼓勵下,他一定會努力的。只要努力,生活一定充 實,那麼這類的打擊是不會使人自殺的……” 雖說已經分居,但是,藍苹和唐納仍不斷地吵架。 他們不斷地到,治安坊去找史枚,要史枚“仲裁”。 夏其言記得:當藍苹跟唐納在史枚面前吵鬧時,甚至動手打架——在夏其言家中大打出手! 夏其言記得:有一次,天還沒亮,他跟史枚還在睡覺。突然,藍苹披頭散髮,前來敲門。藍苹剛進來,唐納也來了,又是一場大吵大鬧。 夏其言還記得:有一次,在他的家裡,當着史枚和他的面,藍苹抓住唐納的頭髮,把唐納的頭往牆上撞…… 藍苹也並不諱言她跟唐納之間的打鬧。她在那《一封公開信》中寫道: “他又來了,進門就罵我,我請他出去,他不出去,於是我叫阿媽上來,但是他竟把房門鎖了,急得我那個善良的阿媽在外邊哭,可是我呢?我卻平靜的很, 我知道他很痛苦,讓他罵罵出出氣也是好的。可是天哪!他罵的是什麼呢?我生平沒受過的侮辱,他罵我玩弄男性,意志薄弱,利用男人抬高自己的地位,欺騙 他……”“我默默地讓他罵,他罵夠了走了。可是在我心裡起誓了,讓一讓二不讓三,他再來我就給他個厲害。我的讓一讓二,並不是怕他,而是可憐他,另方面是 看重自己!” “在一個夜裡,他又來了,就這樣我打了他,他也打了我,我們關着房門,阿媽和朋友都敲不開。我瘋了,我從沒有那樣大聲的嚷過,這一次他拿走了他寫給我的所有的信,他又說登報脫離關係,但是他並沒有登。” “我的家裡除了一把小水果刀和一把剪刀以外,別無武器,不要怕,來吧,我絕對不躲藏!講到所謂的‘新聞政策’,我絕對不是像阮玲玉一樣,為着‘人言 可畏’而自殺,或是退縮,我一動都不動的在等着,在等着他們用斗大的鉛字來罵我!”“唐納萬一再來找麻煩,以及他的朋友們要對我施以‘不利的打擊’,不外 是我們那次儀式(指“六和塔婚禮”——引者注)在作怪。因為在這個社會,這個儀式——雖然沒有婚書——被普通人視為一種良好的兩性的約束。自然是很平常的 事。就是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利用來攻擊別人,也是一件極平常的事。” “起先我之不願聲張,完全是因為不願為了這無聊的事來轟傳一時,同時我不忍讓唐納受到更多的苦惱,因為我一直可憐着他的。可是現在他既這樣,難道我 是一個可憐的小蟲子,可以隨便讓人踩嗎?不!藍苹是個人,永遠不退縮……”文如其人,人如其文。藍苹的公開信,活脫脫地勾勒出她的潑婦罵街的鮮明形象。 據後來的江青說,三十年代的藍苹是“硬骨頭”,是“跟魯迅站在一起,並肩戰鬥”,她,真不知天底下有羞恥二字! 秦桂貞是歷史見證人 聽說藍苹的《一封公開信》中一再提到的那位“阿媽”尚在,“阿媽”是深知藍苹內情的。我去尋訪這位歷史的見證人。 我在上海鬧市區復興公園附近,找到了藍苹、唐納當年的住處。那是二樓的亭子間,十來個平方米而已。 藍苹當年的房東,其實是二房東,是個資本家,叫許慕貞。 房子尚在,人事全非。如今住在那裡的人,都不知道半個世紀前這兒住過什麼房客,有過什麼二房東了。 我托好幾位朋友代為尋覓。費盡周折,一九八六年七月二十六日,我終於找到了那位“阿媽”——當年許慕貞家的保姆、藍苹的好友秦桂貞。 竟有那樣的巧合:秦桂貞也屬虎!這樣,藍苹、唐納、黃晨、史枚、夏其言、秦桂貞六人同年。 秦桂貞一頭銀灰色短髮,常州口音,說話有條有理。在一間小屋裡,她跟我長談,講述五十年前的情景: “那幢房子,是許家租的。我是傭人,住在三樓亭子間。隔着一層樓板,下面的亭子間就是藍苹跟唐納住。那時候,我喊藍苹‘藍小姐’。我跟她同歲,很講得來,一有空就到她的房間裡閒坐……” 秦桂貞記得,“藍小姐”因為覺得那個亭子間的房租便宜,就租了下來,來的那天,只帶着一隻黑皮箱和一個鋪蓋卷。屋裡放一張鐵絲床,一張寫字桌,那都是許家借給她的。 沒幾天,藍苹就跟秦桂貞熟了。“阿桂、阿桂”地喊了。有時,隨着許家孩子的口氣,喊秦桂貞“阿媽”。 秦桂貞挺善良,看到藍苹忙於拍電影、演戲,就替她拖地板、沖開水、洗衣服,從不收她一分錢。 秦桂貞發覺,藍苹怎麼不吃水果? “沒錢呀!”藍苹把雙手一攤。 秦桂貞悄悄把東家買的西紅柿,洗乾淨了塞給她。有時候,藍苹不在家,就放在她的窗台上。 秦桂貞還發覺,到了月底,藍苹常常一回家就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吃點糕餅。“吃過晚飯了嗎?”秦桂貞問。 “沒飯票了!”藍苹答道。 那時候,藍苹在飯館搭夥,三角錢一客。到了月底,錢用光了,只好喝西北風。秦桂貞到東家的廚房裡,燒好蛋炒飯,偷偷端進藍苹的亭子間。這時,藍苹一邊大口地吃着蛋炒飯,一邊連聲說:“阿桂真好!阿桂真好!” 在秦桂貞的印象中,唐納斯斯文文,講話軟綿綿,有點“娘娘腔”。他常常坐在那裡寫東西。秦桂貞大字不識,看不懂得他寫什麼。 藍小姐講起話來呱噠呱噠,笑起來咯咯咯咯,有點男子漢的味道。只是她的脾氣變化無常,喜怒無常。 “一個蘇州人,一個山東人,他們倆在一起真‘熱鬧’!”秦桂貞一邊回憶,一邊笑着。 半夜,秦桂貞常常被樓板下“阿桂、阿桂”的呼喊聲所驚醒。藍苹在喊她。 秦桂貞一聽,就知道他倆在吵在打,趕緊下樓。 每一次充當“和事佬”、“調解員”的,總是阿桂。在藍苹跟唐納分居、唐納搬走之後,那亭子間 里的鬧劇仍不時“演出”。唐納仍常來,他倆仍吵仍鬧。最使秦桂貞吃驚的是,藍小姐常常“動武”——她“武鬥”。“一個電影演員會這麼凶,比我這個不識字的 傭人還不如!”憑她的直感,秦桂貞這麼感慨道。藍苹究竟為什麼跟唐納離異呢? 藍苹成了破壞章泯家庭的“第三者” 一九三七年五月二十七日,藍苹、唐納再度成為上海灘上的新聞人物:距唐納上次在濟南自殺——一九三六年六月二十七日之後整整十一個月,忽然從上海吳淞傳出消息,唐納跳海自殺! 幸虧被人及時撈起,送往吳淞醫院搶救。口吐白沫的唐納,總算又一次免於一死…… 消息傳出,又轟動了上海報界! 報上報道唐納二度自殺,只是提及藍苹遺棄了他。其中詳情,外人莫知。直到六月十四日,記者們獲知在尤競家發生的一幕悲劇,這才了解唐納跳海自殺的真正原因: 尤競,亦即於伶,章泯之友。那天,於伶家仿佛成了“臨時法庭”——那時章泯借他家辦理離婚手續。 章泯,上海話劇界聲望很高的導演。他還是一位多產的劇作家,創作過許多劇本。另外,他也是一位藝術理論翻譯家,曾與鄭君里合譯過《演員自我修養》等 書。章泯原名謝興,又名謝韻心,四川峨眉人。他於一九二九年畢業於北平大學藝術學院戲劇系。一九三一年,他在上海參加左翼戲劇家聯盟。一九三二年,他加入 中國共產黨。一九三五年,商務印書館出版了他的理論著作《論悲劇》、《論喜劇》,在戲劇界頗有影響。 趙丹稱章泯為“嚴師淨友”。章混死於“文革”中的一九七五年二月四日。一九八○年二月春節時,趙丹寫下《懷念嚴師諍友章混》①一文,內中回憶道: ①趙丹,《懷念嚴師諍友章氓》,一九八○年第三期《大地》。 章泯原名謝韻心,是我參加左翼劇聯組織的單線聯繫人,但凡我思想上有什麼疙瘩,或是什麼大事的決定,都聽他的。此後雖然劇聯組織宣布解散了,然而我們一直還保持這種關係。他是我的嚴師諍友。 他為人正直、嚴肅,不苟言笑,待人誠懇,絕少低級趣味。他是黨內的一位理論家,在同志間有威信。他也寫過一些劇本,但在介紹世界名著與戲劇理論方面 的建樹更大。我也正是從他那裡才第一次聽到史丹尼斯拉夫斯基、丹欽柯、瓦格坦柯夫、梅耶荷特、泰伊洛夫、雷國哈特……這些藝術大師的名字,也才得知在話劇 領域內原來也有這許多不同的派別,並且各個的主張自成體系,他們之間又往往相抵相悼。…… 一九三四年早春的一天(引者註:應為一九三五年),金山陪同章汛來找我,邀我參加易卜生的《娜拉》的演出。一開頭他們就說;“我們不能總停留在喊幾 句口號,流出凡滴眼淚的表演水平階段了,我們要提高左翼戲劇的演技水平……我們應該建立自己的劇場藝術。”這樣,我們就在《娜拉》的排演實踐中,學習和運 用起史丹尼方法了。老實說,在這之前,我完全是“瞎貓碰死耗子”,只憑一點直感在演戲,能有這樣一次有目的的學習機會,真是珍重如寶…… 章泯同志有一個突出的優點。他從來不把自己的主觀意志強加於人。他非常尊重別人的創造和勞動,他與演員一同工作,完全取平等探討的態度,總是從理解 演員的創造意圖、嚮往和可能出發,善於將演員的創造意圖納入到他自身的導演工作中去,成為他再創作的起點……他最蔑視一個人的自滿和沾沾自喜的低級情操。 他不止一次地教育過我。“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每一次的創造,都只是一次藝術上的探索,一個重新的起步而已,從這一意義上講,沒有什麼成功或是失敗可比。”  從趙丹的文章之中,足以看出章泯在戲劇界的崇高聲望。 章泯,本來有着幸福的家庭:妻子蕭現女士是著名的詩人蕭三的胞妹,和他是結髮夫妻。結婚多年,感情不錯,他們已有幾個子女。 然而,由於一個比章混小七歲的“第三者”插足,使章泯神魂顛倒,家庭崩潰。蕭琨忍無可忍,只得與章泯離婚。 離婚儀式在於伶家舉行。章泯和蕭琨雙方親友到場作證。 章泯臉色鐵青,當着眾親友,在離婚書上簽字,然後把孩子們領到自己一邊——孩子歸他撫養。 蕭琨大哭。顫抖的手,執着顫抖的筆,在離婚書上簽字。淚水浸濕了紙頭。寫了好幾分鐘,她才寫好自己的名字。 孩子們掙脫了章泯的手,撲到蕭琨懷中。頓時,哭聲響成一片。章泯上前拿起離婚書,一扭頭,走了…… 那個造成夫妻離婚、母子離異的“第三者”,不是別人,正是藍苹!藍苹早就認識章泯。早在一九三四年一月,上海成立“無名劇人協會”(又名“無名劇社 ”),當時叫李雲鶴的她就參加了。左翼劇聯指派了尤競(於伶)、章泯來指導這一劇社。這個劇社組織兩次公演,李雲鶴都參加了。 顧而已、趙丹記得,一天晚上,他們去觀看無名劇演出的《鎖着的箱子》。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顧而已。趙丹看來,那個劇社演技平平,但是其中一個二十來歲的女演員,不論對白、動作都還可以,似乎受過專門的訓練。一打聽,才知道那個女演員叫李雲鶴…… 一九三五年春,上海業餘劇人協會籌排《娜拉》時,章混作為三位導演中的一位,跟藍苹朝夕相處。這時,趙丹也和那位改名為藍苹的女演員第一次同台演 出。不過,那時的藍苹,只是把話劇看作一塊跳板,要從舞台跳上銀幕。所以她跟唐納同居,希望藉助唐納在影評界的影響發跡。何況唐納的結拜兄弟袁牧之、鄭君 里、趙丹都是電影界的頂梁柱,都會助她一臂之力。 電影卻是塊放大鏡,演員的才、貌,在銀幕上,纖毫畢露。藍苹貌不驚人,演技平平,在電影界成不了“大明星”。 她又打話劇的主意。她找章泯,為她主演《賽金花》出力。 王瑩奪走了《賽金花》。藍苹再入電影界。一九三七年上半年,她終於爭得電影《王老五》一片的女主角。該片編劇為蔡楚生、導演費穆。藍苹在影片中扮演王老五之妻。 這一回,不像《狼山喋血記》,女主角是名符其實的,鏡頭很多,絕不是“隔幾百尺片子,才將她放進一個場面”。 藍苹期望着《王老五》上映,會使她在影壇名聲大振——這是她平生第一部主演的電影。 不料,半路上殺出了程咬金,使藍苹大失所望:《王老五》完成以後,送國民黨電影審查機關。“審查老爺”從中作梗,看到影片中有一段工頭當漢奸的戲, 大為不滿,說什麼“中國是沒有漢奸的”!胳膊擰不過大腿,編導只得刪剪了兩本影片(亦即剪去二十分鐘影片),使全片大傷元氣,變得殘缺不全。這部影片一直 拖到一九三八年四月才在上海上映,那時日軍已占領上海。電影院觀眾寥寥無幾。藍苹在電影界老是“打不響”,再一次寄希望於舞台。話劇畢竟“立竿見影”,排 演幾天之後,便可跟觀眾見面。 她終於打章泯的主意了。她深知,一旦有了章泯這把梯子,她就可以爬上舞台明星寶座——因為章泯是上海舉足輕重的話劇導演。 她再也不顧什麼章泯比她大七歲啦,章泯是有婦之夫啦…… 她白天在拍《王老五》,夜裡跟章泯鬼混。 章泯正在籌備排演俄國十九世紀著名戲劇家奧斯特洛夫斯基的代表作《大雷雨》,藍苹博得了章泯的歡心便出任女主角——扮演卡嘉鄰娜……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九三七年五月中旬,唐納寫了一個劇本,托錢千里交給藍苹。錢千里是電影導演,跟趙丹、顧而已、朱今明是江蘇南通崇敬中學同班同學,也是唐納好友。 本來,送一個劇本,尤如郵遞員送一封信,普普通通。然而,錢千里在無意之中,卻在藍苹家裡見到章泯! 當時的《影與戲》,作了如下報道: “錢千里從來沒有去過。那天去得太早,大約藍苹還沒有起來。錢千里敲門敲了很久,以為她昨夜拍戲拍得太晚,現在還沒有回來。本來打算走了。哪曉得藍 苹又輕輕地開了門,伸出一個頭來。錢千里就把一個劇本交了給她。因為從來沒有去過,就順手推了門進來。哪曉得章泯正睡在床上,錢千里弄得有點難為情,兩人 互相點了點頭,錢千里就輕輕地走了……” 五月二十二日,唐納知道這件醜聞後悲憤欲絕。 於是,五月二十七日,怒氣填膺的唐納在吳淞跳入波濤之中 藍苹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跟章泯公開實行同居。 章泯夫人蕭琨實在無法容忍,終於與章泥離婚。 “藍小姐”受到社會輿論的譴責 藍 苹,害得唐納跳海,害得蕭琨夫離子散。這時的她,不過二十三歲而已。這時的她,已有過三個丈夫,已入過黨、坐過牢、寫過自首書,已上演過“六和塔婚禮”、 “唐納濟南自殺”、“爭奪《賽金花》主角”和“藍苹、章泯同居”這麼四出轟動上海的鬧劇……在生活的舞台上,她已經演得夠淋漓盡致的了! 生活,生活,它是一面鏡子,照出了各式各樣的靈魂。 然而,就在藍苹的第四出鬧劇進入高潮之際,她居然在《光明》雜誌發表了《我們的生活》一文。文末註明的寫作年月為“一九三七年五月十四日”,正是唐納跳海前的十多天。 “演員的生活像謎一樣——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文章一開頭,藍苹就故弄玄虛。 在文章中,藍苹除了大談演員“身體的訓練”、“豐富的知識”、“操縱自如的精神活動”之類。忽然寫下了這樣的“醒世名言”: “因為戲劇藝術本身的艱難,再加上現社會許多不利於我們的客觀條件,一個演員的生活是很容易有着以下的危機的。” “生活的糜爛——這糜爛的生活是演員的藝術之最大的敵人,它毀滅着演員本身及他的藝術。一個演員在目前這樣社會中,是很容易走上糜爛的道路的,這一 半是由於那惡劣的環境促成的,不過演員個人的自暴自棄也是重要原因。環境固然可以影響個人,同時個人也可以改變環境。為什麼要屈服在惡劣的環境中呢?我希 望我和同伴們從那陳腐的惡劣的環境中跳出來,踏上新的階段。將自己溶化在純正、健全的、反帝反封建的新的演劇活動中。” 她的話,說得是那麼漂亮,那麼動聽。 她並非後來成為江青、成為“旗手”,這才說大話、假話、謊話。她年輕時,就已經大言不慚了!難怪連她自己也說,“處於言行不一的深深的痛苦之中”——這倒是一句老實話。 她的朝三暮四,還不光是“生活的糜爛”。她是一個攻於心計的女人。她每“愛”一個男人,都是為了實現她的一着棋。 夏其言清楚地記得,一天,當藍苹跟史枚、唐納、他一起閒聊,藍苹隨口說了一句“名言”—— “男想女,隔座山;女想男,隔層板。” 這,大抵就是藍苹為人處世的“訣竅”。正是這句“名言”,她征服一個又一個男人,朝着“高居人上”的目標走了一步又一步棋。 不過,她的棋走到丟唐納、取章混這一步,她的真面目已經清楚地暴露出來。即便在當時那樣的上海,她也受到了社會輿論的譴責。就在一九三七年六月十四 日章混與蕭琨被藍苹拆散夫妻之後,翌日,《時代報》發表了一篇評論,題為《藍苹想出風頭,用的是美人計》。雖然半個世紀過去,迄今重讀此文,仍覺得作者分 析頗為精闢,入木三分,把藍苹的靈魂暴露無遺。大抵由於擔心報復的緣故,作者沒有署名。但是,作者如此敢言,抨擊藍苹的醜行,頗為難得。 現全文照錄,以饗讀者。看得出,這位作者對於藍苹,是相當熟悉、了解的: 大都市是一個神秘的東西,住在大都市裡的青年男女,那干出來的事,無論如何也會帶一點神秘性的。在不久的以前,報紙上曾刊載過女演員被強姦的新聞, 但事後據悉,那是事先計劃這樣作的,因為要使那部影片被人注意,才想出這種打官司當宣傳的妙法來,這裡面還帶了一點生意眼。 出風頭,成了都市的生活條件,因之每個人都在想法子出風頭。據說藍苹和唐納這次交惡,其中也有着特別作用的。 藍苹,本來是一個貌既不驚人,而又沒有相當地位的女人。但是她對於自己的前途,是頗為關心的,她覺得在大都市裡,假使不引起人的注意,是沒有出路 的。可是,自己又的確沒有驚人的地方,雖然在《娜拉》一劇中演出,是頗博到好評,究竟不能像別的女人一樣。那時候,她更想在電影界中露露頭角,苦的卻是沒 有人替她捧。這個問題一直苦悶在心裡。 僥倖,那個時候,唐納正在感到女人的需要,藍苹又是一個扮演過“娜拉”的,對於男人,她是頗有把握的,而且她也知道唐納在過去電影界裡是曾以寫影評 出過風頭的。她知道僅使利用唐納,也許可以使自己在電影界紅一下的。所以在那個時候,兩個人很快地毫無條件的就結合上了。她的原意,是想唐納可以捧她成為 紅星。那曉得希望並不變成事實,藍苹當時是頗為苦惱的。後來她覺得這樣下去,不是會“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嗎?所以,在那個時候,她曾回到濟南去,表示和唐 納分開。但據說這裡面有原因的。藍苹知道唐納那時正熱戀着她,一定會演出什麼慘劇來的。那稿子報紙上一登,自己不是可以大出風頭嗎?所以,唐納到了濟南, 開始她拒而不見。果然,唐納鬧了自殺的把戲,報紙盛傳,她以為密計已酬,便決心跟唐納回到上海。 誰知報紙上雖然登過,藍革的電影地位,並沒被人注意,因之使她感到格外灰心,更明白唐納已經是無用的了。她便轉移念頭,想在話劇界露頭,不能不先被人注意,於是藍苹的計劃又來了。 她看準章泯在話劇界上,是頗占勢的。她下個決心,想以愛情來感化章泯,希望章泯替她吹噓。果然章泯可中了她的計,不但拋棄了共過患難的糟糠之妻,更 不顧了許多孩子,死戀着藍苹。藍羊的企圖是想章汛的妻子一定會吃醋,和她演了一番什麼反戲,報紙一登,她不是便可以乘機出了風頭嗎?又誰知這個計劃,又失 敗,竟引起唐納的自殺,而反遭到許多人惡感的批評,這在藍苹是意想不到的! 藍苹的愛唐納,愛章泯,都帶有副作用的。可惜唐納一點不明白,居然以命來爭,想不到硬性的影評人的出路是如此,真使人會感到特別的失望。 藍苹和唐納的交惡是如此,藍苹和章泯的結合也是如此,這應當誰都想不到的吧! 這篇評論,除了作者不知藍苹的北平之行,未能準確分析藍苹離滬北上之外,可以說是藍苹在上海灘混了兩年多的一份“小結”。作者壓根兒沒想到藍苹日後會成為“旗手”,卻可貴地看透了她的本性。 至於《青春電影半月刊》七月號對藍苹的抨擊,雖然只短短幾句,火藥味卻夠濃的: “藍苹的脾氣很驕,架子很大。有人說,‘誰討了這位女人,前世里總是作了孽。’由這句話里我們大概可以明白她一點輪廓了吧!” “最近她和唐納鬧翻,在《大公報》上發表了一篇牢騷文章,原因是她另有所歡,愛上了章泯。不過害得章泯和他的夫人蕭琨實行離婚,這一點在道德上講起來,藍小姐手段未免太辣。尤其他的夫人蕭琨和章泯已有孩子了。” 蕭現在和章泯離婚之後,隻身離滬,前往延安,投奔胞兄蕭三去了。 蕭三是毛澤東的密友,《毛澤東同志的青少年時代》①一書就是他寫的。此書在一九四九年初版,一九七九年再版。再版時,蕭三在序言中寫及他和毛澤東的關係: ① 蕭三,《毛澤東同志的青年時代》,人民出版社一九四九年八月出版。 “曾榮幸地和毛澤東同志在小學和師範學校同學過,參加了‘新民學會’的成立會,共同參加‘五四’運動,在北京、上海也曾在一道活動,直到他親自到碼 頭送我們上輪船赴法國勤工儉學。離別十多年後的三十年代末期,復在延安相處六年余,過從頗密。以後在阜平,在平山西柏坡……我備受陽光雨露的哺育。” 終於告別大上海 輿論越來越不利於藍苹。她的不道德的行為,受到越來越多的譴責。藍苹我行我素,依然跟章泯公開同居,而且在報上放出空氣:“悲劇閉幕,喜劇展開。藍苹章泯,蜜月旅行。” 然而,在影劇界,稍有正義感的人,都對藍苹的行徑嗤之以鼻。 就連演話劇時,藍苹剛一步上舞台,台下嗡的一聲,人們議論紛紛,對她說三道四,劇場秩序頓時亂鬨鬨的。 電影廠的導演們對這位又做又辣卻又沒多大本事的演員,也直搖頭。藍苹的朋友們,一個一個離她而去。 她形單影隻,感到空前的孤立。瞻望前景,不寒而慄。她自己毀了自己。她明白,她已不可能在銀幕上或者舞台上成為一顆“紅星”。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她無法在上海立足,想溜了。 就在這時,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蘆溝橋的炮聲,震撼中華大地。抗日的烽火,熊熊燃燒,處於絕望之中的藍苹,決計離開上海,她籌劃了下一步棋該怎麼 走……一天,吃過早飯之後,秦桂貞照例來到藍小姐的亭子間,替她掃地、拖地板。秦桂貞發覺有點異常,藍小姐在那裡收拾東西。 “藍小姐,你要搬家?”秦桂貞問道。 “遠走高飛!”藍苹眉飛色舞地說。話剛出口,她立即壓低了聲音,對秦桂貞說:“阿桂,我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你要替我保密,對誰都不說,如果有人問起來,你就說藍小姐回山東老家了。” “還回來嗎?”秦桂貞問。 藍苹搖了搖頭。她一邊從抽斗里捧出一堆照片,扔進小皮箱,一邊對秦桂貞說:“阿桂,你不要掃了,反正我今天就要走了。” “什麼時候走?” “等天黑了,不聲不響地走。” 秦桂貞放下掃把、拖布,拿出剛發的工錢——她每月的工錢只有兩元!她上街,想給藍小姐買件紀念品。 她花了兩元錢——一個月工資買了一本照相冊。她想,藍小姐那麼多的照片,需要用照相冊貼起來。 當她把照相冊送給藍苹,藍苹高興得緊緊摟住秦桂貞,連聲說:“阿桂,你真好!你真好!將來我有出頭之日,一定好好報答你!” 當天晚上,藍苹吃了秦桂貞端來的蛋炒飯,穿着一件藍布旗袍,悄然拎起那隻黑色的皮箱,消失在夜幕之中。 藍苹在上海神秘地消失了。她的鬧劇終於拉上大幕。藍苹究竟何往,人們茫然無知。 直至一九三八年元旦,《戲》雜誌的《男女明星近況如何》一文,才用幾行字報道了藍苹的行蹤: “藍苹,平常高談闊論,思想偏激,今以紅軍改編為八路軍,與政府軍相同的站在民族戰爭的最前線,藍苹為之大大興奮。聽說在二個月之前,藍苹即已離滬赴陝北,希望一見毛澤東,並報名在‘紅軍大學’念書……” 哦,“希望一見毛澤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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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輿論越來越不利於江青。她的不道德的行為,受到越來越多的譴責。 - 平和 10/04/08 (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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