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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到地獄——東京汴梁的陷落
送交者: ZTer 2008年11月18日07:08:35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宋朝與金國相約滅遼國,不僅大便宜未得,還暴露出自己軍隊低下的戰鬥力。金太宗審時度勢,於1125年深秋下達詔令,整合軍隊,開始了對宋朝的全面進攻。 金軍兩路攻宋,完顏宗翰(粘罕)為左副元師,攻太原;完顏宗望(斡離不)為右副元師,攻燕京,最後的目的地,一齊指向宋朝都城——東京汴梁。 金軍猛開始,一向驕傲自負的大公公童貫顯出沒老二的真本色,嗷得一聲就逃,直竄東京。早就首鼠兩端的遼朝降宋將領郭藥師深恨宋朝對他不夠好,他抓住宋朝的燕山知府蔡靖,連同燕京城一起作為“見面禮”,向金國投降。這位郭藥師是渤海鐵州人,遼朝末年,契丹人將亡國之時,招募遼東因女真人進攻而流離失所的漢人饑民,“使之報怨於女真”,組成“怨軍”,郭藥師就被委任為這支部隊的頭頭。後來,“怨軍”又改稱為“常勝軍”。依理講,郭藥師與女真人有階級仇和民族恨。降宋之後,宋徽宗親自在京城接待他,“禮遇甚厚,賜以甲第姬妾”,數次在內宮宴飲。郭藥師本人,很會演戲,宋徽宗讓他捉遼朝天祚帝“以絕燕人之望”,老郭涕泣拒絕,表示不忍心追逐昔日“故主”。這一表演,宋徽宗“以之為忠”,更信任這位降將,解自己身上珠袍並兩個大金盆一併賜予郭藥師。不久,宋廷又超拜其為太尉。郭藥師憑藉宋朝賞賜,籌兵至三十萬眾。宋徽宗聽說郭藥師一軍不改服色,仍舊左?(漢人右?),便派童貫大公公以巡邊為名,“陰察其去就,不然,則挾之偕來”。童公公到達,郭藥師納頭便拜,稱之為父。大公公感動,說郭老您官位與我一樣是太尉,幹嗎行如此大禮。郭藥師一臉忠貞:“您就是我再生老父,別的我一無所知。”而後,郭藥師又向童貫演示陣法,喜得大公公眉飛色舞,早已忘記徽宗皇帝讓他見機行事把郭藥師裹脅回京的詔旨。 待金軍大至,郭藥師手中雖有精兵數十萬,立即斂手投降迎拜,並充當先鋒嚮導,向東京殺來。而後,兩次攻宋,郭藥師均為金軍得力鷹犬。 金軍攻太原不下,宋朝軍民在張孝純帶領下拼死防守。完顏宗翰邊圍城,邊分出一隻兵馬仍舊東進。 宋朝忽聞金兵大至,上下亂成一團。徽宗皇帝首先想到的,一是跑,二是和。於是,他匆忙派大臣李鄴萬分火急往金營講和。這位李爺回來後,以自己親眼所見,在朝堂上大講金軍的強盛:“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如狼,下水如獺,其勢如泰山”,夸完對方之後,他得出結論:“中國(宋朝)如累卵”,鮮明生動,比喻恰當,一下子獲得“六如給事”之事,把開封軍民氣得夠嗆。 公元1125年陰曆十二月二十三日,又驚又嚇得了半身不遂的宋徽宗把帝位內禪給太子趙桓,自稱太上皇,宋欽宗繼位,改元靖康。靖康之意,希望國家安定大吉。“太上皇”,當年也才四十四歲,盛壯之年,又驚又嚇,這才不得已內禪退位。 轉眼到了1126年。宋欽宗繼位,心急火燎,嚴令宋將死守黃河一線。但是,宋將梁方平等人皆是十足酒囊飯袋,金人還未近前,皆望風而逃,大股大股的金軍五天內竟全部安全渡過黃河天險。 在李綱等人的堅決要求下,宋欽宗下詔“親征”。同時,宋徽宗一行卻腳底抹油,往江南方向逃竄。 李綱雖是文臣,臨危受命,在東京城外同外布布防,最終憑藉堅境況厚城,致使金軍死傷萬餘,也不能破城。完顏宗望等金軍將師知道不能攻入汴梁,就遣使講和。心中沒底的宋欽宗看見和約就如同溺水之人看見一根稻草,馬上抱住,照單全收:欽宗稱金太宗為伯父,原燕雲一帶的漢人皆歸金國,宋朝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予金國,並向金軍納共計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的軍費。不僅欽宗主和,朝中大臣多是怕死之人,宰相李邦彥堅持支持和議,中書侍郎王孝迪為了湊齊金銀孝敬金軍,在朝中一個勁兒嚇唬臣僚,倘若不給金銀不講和,金軍攻入東京後,“男子殺盡,婦女擄盡,宮室焚盡,金銀取盡”。在這種“大形勢”下,宋欽宗派宰相張邦昌為計議使,並遣自己的異母弟弟康王趙構為質,到金營議定和約。 此時,不僅李綱在京城四周嚴密布防,四邊勤王兵馬陸續而至,特別是西北名將种師道、姚平仲相繼率勁卒趕至,他們皆主張不與金人講和。種、姚二人及其手下的西北精兵,一直與西夏交仗,故而做戰經驗豐富,比起京城禁兵,見過大場面和真敵人。 姚平仲首先布置奇襲,想夜中劫營,不料,城內的宋朝主和派故意把消息泄露給金人,偷營失敗。金軍統師完顏宗望大怒,派人斥問宋朝為何失信。欽宗皇帝又怕,下詔罷免李綱和种師道的職務,謝罪之餘,馬上完成了三鎮的交割條約簽字儀式。東京城內,民眾沸騰,百姓衝擊各處宮門,太學生陳東率數萬人詣闕上書,要求重新復用李綱等人,並指斥“六賊”禍國,罪不容誅。 城外的金人得了三鎮和無數金銀,見來援宋軍日漸增多,怕夜長夢多,見好就收,便收兵而去。汴京被圍一個多月,終於暫時逃過一劫。 趁京中百姓鬧事,宋欽宗本人又恨父皇徽宗左右的一幫奸?之臣(特別是好幾個人一直想動搖自己的太子之位),便下詔先處理了王黼、梁師成、李彥、朱?等人,不久,欽宗又下詔遠流蔡京,處決了蔡攸兄弟。 宋欽宗上述舉動,一方面是平民憤,一方面是報私怨。宋徽宗東南之行,逃跑路上,群臣從行的越來越多,大多是他當國時的寵臣。特別是蔡京和朱?,二人在江南經營數年,根深蔓廣,完全可以擁宋徽宗以江南自成一國。宋欽宗很氣憤,針鋒相對,連下數道詔旨以抵銷父親徽宗皇帝在當地自頒的“聖旨”。各地官員望風乘旨,開始慢待宋徽宗這位“退休”皇帝。 徽宗皇帝本來在江南民間因多年“花石納”就沒給人留下好印象,一行人沿途又大肆猛擾百姓,處處怨聲載道,民變一觸即發。最讓徽宗皇帝及其左右揪心的,是童貫帶來的數萬“勝捷軍”,這些人基本都是西北人,他們大老遠背井離家跑到江南,都不想再走,鬱郁思亂。徽宗皇帝當然知道從前江都的隋煬帝是因何而死,天天心驚肉跳,不得已,只得率眾人向迴轉。 金兵撤圍,宋欽宗更加穩固了自己的地位,便逐一下詔,逐一消除徽宗皇帝從前的舊人,並最終把童貫也解決掉。徽宗皇帝回返途中,又想去河南府(洛陽)暫住,被欽宗一口回絕。欽宗再“仁懦”,也不能忍容父親在洛陽“另立中央”。失勢的宋徽宗喪家犬一樣返回汴京,左右幾個親隨太監也被欽宗下令扣押,然後被軟禁在龍德宮。 成了高級囚徒的宋徽宗一下子“英明”起來,他深知金兵會再來攻城,哀求兒子欽宗皇帝准許他去洛陽招兵買馬。宋欽宗過好不容易成為真皇帝,豈容老父出京抓兵權,斷然拒絕父親所請。無奈之餘,宋徽宗又建議欽宗皇帝,父子一起到江南一帶“巡幸”,即趕緊撤離汴梁這個四戰之地,又遭拒絕。失勢的徽宗皇帝每每在書信中尊稱兒子為“陛下”,自稱“老拙”,仍不能打動忍受驚怕多年的兒子欽宗。 陰曆十月十日天寧節(徽宗生日,其實他是陰曆五月五日生人,當時風俗,此日生人極不祥,故改為十月十日),欽宗皇帝不得已去龍德宮為徽宗祝壽。徽宗皇帝本人先自欽一巨觥,然後親自酌酒與兒子。欽宗的隨從忙踩他腳跟,暗示不要皇帝欽此酒,害怕酒中有毒。於是,欽宗皇帝堅執不欽。徽宗皇帝見此,號啕大哭,掩面入宮。而後,欽宗下令嚴密封鎖龍德宮,徽宗再也無法得知宮外的任何消息。 此外,宋欽宗為和議,貶李綱出外,又派康王趙構持國書使金做和,行至磁州,宋將宋澤力勸他不要前去,於是,趙構折轉南下。 1126年秋,完顏宗翰、完顏宗望重新集結軍隊,依樣畫瓢,又分兩路往汴京殺來。太原被圍一個月,軍民死傷慘重,終於被金軍攻下。不久,真定府(今河北正定)也被金人攻陷。差不多同時,身在京師的宋朝名將种師道憂憤而死。陰曆十一月,金軍殺至河陽(今河南孟縣),河對面,有宋朝大將拆彥質率十二萬宋軍紮營侯陣。金軍玩心理戰,架起幾百面牛皮大鼓,連夜派人輪流猛敲,聲聲不息。轉天一早,竟然發現折彥質與十來萬宋軍跑得一個不剩。兵不血刃,金軍又渡過黃河天險。折彥質,乃宋初開國大將折德?後代,祖上世為雲中大族,党項人血統,為宋朝立功頗豐。折彥質本人,武將家子,又是進士出身,真說得上才兼文武,第一次汴京被圍他就積極勤王,後來又輔助李綱赴援太原,與金人血戰。黃河守戰,宋軍兵將多怯,未戰即潰,折彥質也無可奈何,只得隨潰兵而走,因為大敗被貶至永州安置。宋高宗南渡後,折彥質被重新起用,後因反對議和,他被秦檜排擠出朝。紹興三十年,折彥質病逝,“每以家世忠節不得歸中原為恨”。(折德?有一女名折賽花,曾率兵打敗遼朝的耶律敵烈,此事見當時的筆記小說《吳中金石記》,正史不載。折與“佘”音近,折賽花變成“佘賽花”,又演變成“佘太君”,最後被評書藝人拉郎配,與楊家將弄在了一起,演義成“楊家寡婦征西”)。 陰曆十一月十八日,汴京戒嚴。近城居民聞知金兵再來,肝膽摧裂,流離遷徙,不絕於路。又有天生壞種的宋軍軍士和民兵乘機作亂,燒房毀屋,搶奪財寶。 陰曆十一月二十日,宋軍探馬數百人出城游探,為金軍前鋒兵殺掉數百人。驚恐之下,宋欽宗忙遣耿南仲使河東,聶昌使河北,向金國交割城池,並示乞和之意。金兵壓境,兵臨城下,“(諸)大臣尚執和議,苦無經畫。” 陰曆十一月二十三日,由於形勢危急,宋廷命京城內軍人、保甲、百姓,甚至僧道徒眾也要上城守御,任命了一大批四城守衛官員,機構重複,指揮混亂。 過了兩天,金兵前哨尖兵已在開封城外縱馬,士庶莫不驚懼。 二十六日,完顏宗翰、完顏宗望兩隻金軍合軍,屯於汴京城下。“圍閉周密,不以數計,旗幟人物,公然往來郊野間。”來攻的兩路金軍共十萬多人馬,一路上又驅擄役使漢人,在汴京城下運石伐木,大造攻城器械。十一日二十八日,宋朝南道總管張叔夜率三萬勤王軍趕至,在玉津園屯紮。轉天,宋欽宗親至東城,“撫勞壯士,增秩賜帛。” 1126年的十一月是閏月。閏十一月一日至三日,宋欽宗分別幸南城、西城和北城。“上(欽宗)凡四日撫勞,每巡壁,不進御膳,取士卒食食之。復以餉士卒,人皆感激流涕。”皇后本人也與宮人親自縫製衣被和護領棉套,分賜將士。 閏十一月初四到初六三天,金兵猛攻通津門、宣化門、善利門,矢下如雨,炮石當空,樓櫓摧破。幸虧宋將姚友仲在三門內設“拐子城”,加強防禦工事,金兵才未能攻破三門。 金兵再來之前,就有人上言,汴京刑如臥牛,金人至至,必猛擊臥牛頭部的部位,“大臣預知而不問”,沒有人做任何防禦設施。幸虧姚友仲此前有拐子城設防,否則,城池早就會失陷。金兵一路破關殺人,直至汴京開打,宋廷上下“猶未有用兵意”,還僥倖和約能成,金兵再退。 閏十一月初七,宋朝御林將王宗礎率先帶一千人下城與金兵交戰,初戰不利。姚友仲率將士在拐子城處艱苦奮戰,不懈擊敵,金兵撤退。 初九日,金兵又猛攻善利門和通津門,在護城河上疊橋取道,被姚友仲用床子九牛弩和石炮擊殺不少。疊橋,在當時是一種十分先進的攻城戰術。首先,用木筏浮於水面,上面鋪乾柴和葦席,一層一層鋪上土,“增復如初,矢石火炮不能入”。此種手段,均是金人逼近漢人工匠建造。疊橋不成,金軍又架火梯和雲梯,其中高大者可高於城牆,梯腳“皆用車軸推行”,十分靈活。此外,金人攻城時還用“洞子”,其形狀“如峻屋,上銳上闊,人往來其間,節次續之”,最高的洞子有數十丈高,外面用生鐵皮包裹,內里襯濕氈,“矢石灰火皆不能入”,估計即使到了現在,AK47也打不透這麼厚的東西。招術用盡,由於宋朝守軍英勇,人立如山,箭下如雨,“金人迨晚不能寸進。” 閏十一月中旬,宋欽宗又親自巡城,不顧大雪苦寒,皇帝馳馬戎服,露手揎腕,激勵士兵守城。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四天,金軍攻城愈急。即使如此,宋使金使仍在交戰中相互往來,串梭復命,“士庶莫測其故”,不知朝廷到底是戰還是和。宋將姚友仲等人上奏,要求朝廷儘快下決心馬上列出條件議和,以為緩兵之計,均不報。其實,金軍初來之時,姚友仲就與諸將商議,乘金兵遠來疲敝,突然發六萬精兵出擊,出其不意,必能擊潰來犯敵人。但當時的宰相唐恪主和議,不讓宋軍主動出擊,喪失絕好機會。而後,“日復一日,其勢(金軍)益盛,援兵不至,士氣阻喪,雖悔無及。” 閏十一月二十日,金兵犯東城,在雲梯上進攻宣化門,並有三名身插黑旗的金兵縱身跳到城牆之上。姚友仲等人率數十百人披城下戰,打退金兵。六七百宋軍乘勢而前,追趕金兵。不久,見有大批金兵出營接應,宋軍掉頭往回跑,被金人射殺不少,剩下的人,蒼惶之際掉入宋朝自己人挖的陷馬坑,摔死一百多人,“金人大笑”。雖如此,兩天之內,由於宋軍將士披城下戰,也殺掉不少金軍,雙方傷亡大抵相當。特別是二十三日那天,一千多宋軍自宣化門衝擊,士氣甚銳,“迫逐金人幾欲棄寨而逃”,但是,由於宋朝方面缺乏統一指揮,士卒貪功,冒失渡河,未及北岸十餘步,河冰陷裂,驚亂之際,本來逃跑的金兵雙又掉頭來殺,“近敵陷河而沒者百餘人,自是士氣益折。”天不助宋,大冷天氣,河冰竟有不凍牢實之理。 閏十一月二十五日,大雪,酷寒。城南有紅光橫亙,其色如血,至曉不消。金兵乘大寒天氣,猛攻通津門、宣化門。最最關鍵時刻,宋朝使出最後“絕招”,派出“大氣功師”郭京,“領正元甲兵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大開宣化門迎敵”。當時的百姓和今天喜歡嚴新“大師”的百姓一樣心情,“延頸企踵於門,立侯大捷者數千人。縱行旁觀,鼓譟以助勇者又數千人。”一會兒,這邊叫嚷:“前軍已奪大寨,金營遍插宋旗!”一會兒,那邊廂又喊:“神兵奪馬千匹,大捷大捷。”妖道郭京跳大神之前,表示自己的“六甲正法”可以隱形,不讓軍民上城觀看,以免法術失敗。所以,城內兵士在郭京“作法”時皆被迫從城上防禦工事中撤出,立等“大捷”。 金軍不管什麼六甲法八甲法,分兩翼疾進,直衝郭京前軍,一掃而盡,五、六千人被殺的被殺,乘下的都跳入護城河,淹不死也凍死。同時,金軍安排雲梯登城,“迎敵官軍班值雖排布如雲,無一用命死敵,皆下城遁避,守御官吏相繼奔走。”金兵又施火攻,相踵而上。城下,金軍鐵鷂子方陣開始步攻,鼓譟而行,上下呼應,汴京終於城潰。“(宋軍)士卒下城,投戈散地,四壁(四城)數十萬眾棄城而下(只有北城多堅守了一天)。” “居民皆驚擾,號呼奔走”,潰敗的宋國將士不少人怨氣衝天,乘亂劫殺,一路上死人無數,連宋將姚友仲也被亂兵所害,“將士、使臣、宦官被害者不可勝數。” 傍晚時分,金人又四處縱火,四個城門盡被燒毀,火借風勢,成片的王公大宅和居民宅邸被燒毀,“劫掠殺擄,火光亘天,達旦不滅”。當夜,金兵因為天黑,並未進入城中,殺掠搶劫的“主力”皆是宋朝潰兵。 閏十一月二十六日,東京百姓害怕被城外金軍沖入屠戮,一時間三十萬人奔赴宣德門請甲自衛。宋欽宗倉皇憑城,慰喻百姓。四顧惶恐之際,他頭上帽子都掉落下來。百姓怕皇上出走,涕泣挽留:“陛下一出,則生民盡遭塗炭”。宋欽宗也哭,高呼“寡人在此!”士庶號慟。其實,此時欽宗皇帝若逃,還是有機會。指揮使蔣宣率數百精兵升殿,想保欽宗皇帝殺出重圍。兵將入祥曦殿內,尚書梅執禮諫勸:“陛下不可輕棄社稷,可暫與金人乞哀講和,而後依勢觀變,再作計議。”欽宗怯懦無斷,只得先打發蔣宜及兵士,告諭百姓說宋金講和。 這位梅尚書,精忠之心可鑑,但和李綱一樣,同屬迂腐不化之人。“死社稷者,諸候之道也,非天子之道也。諸候棄其國而無國,天子棄都城而固有天下”,唐玄宗、唐德宗、唐僖宗等數位帝王都是例證,皇帝當然可以跑,因為“人知吾君尚在,不無奮死之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李綱、梅執禮迂腐,宋徽宗、宋欽宗父子國亡之時又相互戒懼,最終使北宋淪亡。金人第二次包圍東京之前,梅執禮曾勸欽宗親征,並請示先行把宋徽宗夫婦以及皇后、太子送出城,“用事者詛之”,欽宗皇帝怕父皇在外面自立,就沒有答應。梅尚書現在持重,也是擔心皇帝突圍凶多吉少,初衷肯定是善意和忠心。 京城百姓聽說兩國講和,剛剛喘口氣。不久,外城的金兵相繼下城,在城中大擄大掠。又有兇險小人和地痞流氓做導引,在坊巷放火劫掠,由此,汴京大難開始來臨。 城內外居民出出進進,總逃不出一個死字,光掉入護場河淹死的人就有數萬,於是,絕望之下,京城內居民整家整家出現自縊、跳井、投火的慘狀。 二十七日,金人通知欽宗皇帝不要逃跑,“五百里內圍皆吾兵矣”,讓宋朝先派宰相出來議事,還要欽宗自己出郊面議“大事”。二十八日,宋朝派宰相及親王出城向完顏宗翰、完顏宗望道歉謝罪。 城內,散兵游勇和地痞流氓趁火打劫,蔡河、汴河浮屍無數,許多屍體身上幾乎沒有多少肉,因為城中缺糧,“市井公然以人肉貨賣”。缺德的宋朝奸民和敗兵勾結外城金人,有的甚至自己剃髮打扮成金兵模樣(金人與清人一樣,皆是剃髮打扮),專門沖入皇親大族家劫掠,燒殺搶劫,無所不為。至夜,被洗劫的居民數萬相聚於相國寺,啼號饑寒,一天左右就凍餓而死近萬人。 閏十一月三十日,由於害怕金朝索要宋徽宗皇帝后在城外立之為帝,宋欽宗“毅然”親自出城面見金國元帥。 內城百姓通夕不寐,關心欽宗皇上的安危,“坊巷百姓少壯者,猶隊伍巡邏達旦,自是賊盜無所施其巧。” 十二月初二,宋欽宗與金酋談好條件,被允許回城。百姓們見雪中御路污泥不堪,運土填路,頃刻而就。遙見欽宗皇帝黃蓋,大家歡呼喧騰,一路傳報。欽宗本人感泣,士庶皆嘆惋流淚。先前,金人將破城,宋欽宗怕父皇趁機跪同另立山頭,早已派人把徽宗逼遷入大內,至此,父子二人,皆為籠中之鳥,任誰也飛不出。 金軍方面,完顏宗望與完顏宗翰當然另有打算。 完顏宗翰本名粘沒喝,漢語訛為“粘罕”,其父完顏撒改是金朝開國功臣,曾任“國相”,也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堂兄,所以,完顏宗翰於金太祖、金太宗來講是他們的堂侄,屬於皇室血親。十七歲時,完顏宗翰就於軍中效力,數次大敗遼軍,是金太祖稱帝的建謀者之一。此後,完顏宗翰又隨金太祖定燕地,與完顏宗望一起力謀伐宋。完顏宗望本名翰離不,是金太祖的二兒子,故而又有“二太子”之稱,貴為皇子,完顏宗望數領大軍出征,把遼天祚帝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金、宋夾擊滅遼後,宗望力諫金太祖不要把山西地割予宋朝,宋朝輸送的歲幣,大半都是交予宗望軍分配。“伐宋之策,(完顏)宗望實啟之”,但是,觀宋人筆記和史志,都對完顏宗望有好感,似乎這個瘦長個子的二太子是很謙和一個人,“壞主意”都是完顏宗翰(粘罕)一個人出的,“粘罕應答琅琅,(二)太子唯唯而已”,估計也是叔父金太宗繼位,身為皇子的完顏宗望一直心裡不爽,表情鬱郁。另外一個原因,是這位爺當時可能已重病在身,轉年遷擄徽欽二帝后,宗望於四月即病死。 十二月初三,宋欽宗回宮不久,即下詔命文武百官、僧道父老詣大金軍前致謝。完顏宗翰、宗望兩人覺得可笑,回報說“軍中宿食不便,不煩遠到”。轉天,金人就派使人入京。“檢視庫府,拘收文籍,欲盡竭所有犒諸軍。”大搶大搜之前,金人先派人摸清財產底細。 十二月初五,金軍移文宋朝的開封府,大索金帛,並取宋朝河東、河北守臣家屬為人質,表示說土地實際移交後會歸還那些人的家屬。不久,金人又來書,索取蔡京、童貫、王黼等二十個“奸臣”的家屬以及李綱、蔡靖、折彥質等先前與金軍交戰大臣的家屬。可嘆的是,數位奸臣家屬早已貶竄外地,反而逃出一劫,忠臣勇將的家屬反而多在京師,“城中官吏惟命是聽”,按花名冊逮人,一一交與金軍。 十二月十一日,金人迫宋欽宗下詔:“金軍兵已登城,斂兵不下,保安社稷,全活生靈,恩德至厚。今來京城,公私所有,本皆大金軍前物,義當竭其所有,盡以犒軍。”至此,可以見出金軍放回宋欽宗的真正目的,讓這位降帝當斂財主人,替他們收錢。於是,京畿保甲,盡充差役,三衙使臣分地監督,開始從左藏庫和京師上四庫搬取金銀玉帛,整大車整大車運往金營。十九日,在金人壓力下,宋朝的有關部門“督責甚峻”,御史台、大理寺、開封府四處捕人,無論王公貴戚、將軍家屬,皆大刑伺侯,按戶按人頭按級別交金納銀。平時,宋朝官僚的效率很低,現在,有城外金軍長刀大矛抵着,漢奸政府秩序井然,效率變得極高。 十二月十五日,康王趙構在相州開“大元帥府”,“有兵萬人,分為五軍而進,既渡河,次於大名”。老將宗澤以區區兩千人與金兵力戰,破三十餘寨,履兵渡河。不久,又有宋軍勤王兵馬趕至,兵勢大振。宗澤建議入援京師。但是,金人脅迫欽宗皇帝,讓他寫手詔:“方議和好,可屯兵近甸勿動。”諸將皆信以為真,惟獨宗澤不信:“敵人狡譎,正為使我軍遲留,君父在京,應馬上入援。”康王趙構心中自打小算盤,諸將也不敢進攻,於是,趙構遣宗澤先行,“自是(宗)澤不得與帥府事矣”,被排擠出指揮中樞。 十二月二十二日,天上又降大雪,在京城內凍死人民無數。宋欽宗下詔,允許軍民斫伐萬歲山(皇家園林,又名艮岳)樹木為柴薪,“往斫伐木者,無慮千萬人,多為軍人強奪。”由於人多,大夥胡砍亂伐,園林中台榭亭台皆被毀壞,轟塌之際,壓死不少人,踐踏至死百餘人,相互歐擊至死的又有數百人。 轉天,金人又索取藏書經卷,特別是蘇軾文集和《資治通鑑》等書,金人指名取索。不僅把秘府藏書搬空,開封府還把城內的書店全部封門,然後把裡面的書都運往金營。 十二月二十四日,在搶走一千多萬匹絹帛之後,金人揭榜於市,再取一百萬錠金和五百萬錠銀,要汴京的宋人“盡行輸納”,否則就殺頭。“士庶睹榜,頗懷憂懼。”於是,嚴命之下,“一城騷動,皆搬運金銀之人,絡繹於道,士庶相顧,莫不慨嘆。” 靖康二年正月(公元1127年)正月初三,金軍以金銀成色不足為由,又派人入城追索。“未嘗恤人,惟務苛刻。”初九日,“根括金銀益急”。 正月初十,金人二酋又招宋欽宗入兵營,說是要商議徵號問題。此次出宮,欽宗皇帝深知凶多吉少,對近臣孫傅表示,“我去可能不返,可召募死士十二三百人,擁上皇及太子潰圍南奔。”世間最難後悔藥,這陣子再想突圍,插翅難飛。 此次金人把欽宗皇帝召至營中,只是把他當人質,以對東京進行最後的“擠榨”。果然,金軍很快放出話來,只有把金銀湊齊,才能放欽宗回城。於是,京城之內,挖地三尺,“一銖一兩,無不括納,車載而去者絡繹於道。”為了嚇唬汴京居民,金軍還揭榜表示,如不把金銀全部上交,當遣大軍入城搜空。士民“相顧失色,莫不疑懼。”為此,宋人胡處晦有詞《上元行》一首,描述當時情景: “上元愁雲生九重,哀笳落日吹腥風。六龍駐蹕在草莽,孽胡歌舞葡萄宮。抽釵脫釧到編戶,竭澤枯魚充寶賂。聖主憂民民更憂,鬍子逆天天不怒。向來艱難傳大寶,父老談王似仁廟。元年二年城下盟,未睹名臣繼明道。都人哀痛塵再蒙,冠劍夾道趨群公。神龍合在九淵臥,安得屢辱蛟蛇中朝廷中興無柱石,薄物細故煩帝力,毛遂不得處囊中,遠慚趙氏廝養卒。今日君王歸不歸傾城回首一啼悲;會看山呼聲動地,萬家香霧滿天衣。胡兒胡兒莫耽樂,君不見望夕欷?東北角。” 熬到一月二十五日,天降大雪,與城破那日相仿,天氣絕寒。城陷兩月,飢餓而死者日以千計,東京居民取貓、鼠,雜以人肉食之,吃盡鼓皮、馬甲、皮筒以及樹皮草根,“雖士夫豪右之家皆食之。”是日,金人又大索教坊伶人、百工伎藝、諸色待詔(匠人)等等。 得知城內人心惶恐,宋欽宗在金營內“降詔”,表示自己不久就回,不勞大家掛念。士庶讀詔者莫不墮淚。 其間,宋朝老將宗澤自大名至開德,與金兵十三戰皆捷,他又上書康王趙構要他下令各道兵會汴京,諸人“皆以(宗)澤為狂,不答。” “(一月)二十七日,金人索郊天儀物、法服、鹵簿、冠冕、乘輿種種等物,及台省寺監官吏、通事舍人內官,數各有差,並取家屬,又索犀象、寶玉、藥石、彩色、帽幞、書籍之屬,人擔車載,徑往供納,急如星火。” “(一月)三十日,金人索八寶九鼎車輅等,及索將作監官吏、尚書省吏人、秘書省文籍、國子監印板、及陰陽傳神待詔等並節次津遣。” 而後數日,金人根括不息,太常、大晟、明堂司天監等處的巨大禮器和青銅器物皆被搬空,“雖至重大者,亦併力扛舁而去。” 二月初七,宋徽宗及其皇后嬪妃也被金兵劫至城外軍營,宋將范瓊為虎作倀,力逼徽宗皇帝出宮,此時,這位書畫皇帝反倒生出一股精氣神,對范瓊說:“若以我人質,得讓皇帝(欽宗)歸保宗社,亦無所辭!” 於是,完顏宗翰、完顏宗望招集在押的宋朝君臣於一處,宣布廢掉欽宗皇帝。金使蕭慶讀詔已畢,徑自走近欽宗皇帝面前脫扯他身上的龍袍。諸位宋臣驚惶不知所以,惟有大臣李若水抱住欽宗,大叫道:“此乃真皇帝,鼠輩安敢爾!”呼天痛哭,宗翰、宗望大怒,命兵士拽之出外,裂頸斷舌,臠割而死。這位大忠臣至死,罵不絕口。金朝兵士相顧,小聲嘀咕:“遼國亡國,死義大臣十多人,南朝惟有李侍郎一人!” 二月初八,宋朝宗室諸王及家屬均被金軍押入城外營中。二月九日,得知金人要廢宋朝皇帝,城內百姓嚎慟不已。宋朝大臣孫傳等人代表大臣和居民向金人上狀,極陳趙氏德澤深厚,希望金人不要廢宋氏社稷,哀乞金人在神宗子孫中擇一人立之,以繼宋朝國祚。宋臣王時雍最可恥,金人索取趙姓皇族,他不遺餘力,按名單抓人,一個不剩;等金人求索能文能詩的士人,其中有他女婿熊彥詩,老王便“設計以免”。他又借賄賂金使為名,在皇宮大內順手牽羊,偷走了不少價值連城的寶物。 金人不允,準備立張邦昌為帝。 二月十一日黎明,欽宗皇后、太子、公主皆一同被押出皇宮,出南熏門,百姓哭於道上,太學生集體哭送於門。十一歲的太子在車內向居民告別,哀號震天。“士庶旁觀,心骨糜潰。” 二月十四日至十七日四天,“開封府津遣王公帝姬及宗室等節次出門,哀號之聲達於遠近。先取官吏百工伎藝家屬,至是亦有發遣者,內前至南薰門,貴賤老幼號呼不絕者百餘日。又追取宮嬪以下一千五百人,親王二十五人,帝姬駙馬四十九人,市井聚觀,莫不憤怒,無一人敢誰何者”。 “(二月)二十二日,金人移文,宗室南班官等項二十五日解發盡絕,並不得聽落一人。官司承命一切稟聽,尋委開封府,使臣小火下輩,散行搜索,狹街僻巷,無不周遍,小人無知觀望,輒於市井大聲號呼,雲不得隱藏趙氏,如有收藏者,火急放出,庶免連累。如是所至號呼,官司從之而不問,此又可扼腕而泣血也。 二十三日,宗室南班官等赴軍中絡繹於道,又載宮嬪出門者凡數千車,督責金銀尤為緊峻,又有軍前告禁中金場及鎮庫金塊者,取索前去”。 二月二十五日,金人以根括金銀不足為由,殺宋朝尚書梅執禮等四人,並把他們的首級示眾。本來,梅尚書當宋欽宗再去金營之時,與宋將吳革等人謀議,準備集兵奪萬勝門,連夜直衝金軍帥帳,劫取二帝。但此謀竟然為主和的大奸臣王時雍和大將范瓊所泄,終不得施。 金朝使節越派越多,往來穿梭,“日夕入城,徑造宮闕,如詣私家,折花飲酒,自相娛樂”。 三月初一日,金人遣張邦昌入城,並警告說,如果張邦昌不繼位,朝中大臣不擁戴,就要先殺掉所有大臣,然後縱兵屠城。張邦昌一百個不願意,為保全一城士庶性命,他只得應允。其間,宋臣吳革等人想於亂中起兵,並於起事前盡殺家中親屬,以示必死之心。宋將范瓊假裝自己也加入,趁吳革等人不防,親自率兵鎮壓,殺吳革父子等五十多人。事未成而遇害,確實可為吳革發一悲嘆! 三月初七,張邦昌即皇帝位,國號大楚。老哥們“自尚書省慟哭上馬,至闕庭又慟哭”,真把這位只作過兩個月宰相的宋臣難為死了。立了這個傀儡皇帝,金人又下令進行最後的根括。張邦昌遣使求免,表示說,即使汴京城內鐵鍋鐵板都變成金銀,房屋殿宇皆化為布帛,也湊不成金軍所要的那個數目。金人心中有數,知道再也榨不出什麼東西,就移文表示同意所請。 三月二十三日,宋欽宗臨別前,給城中王時雍,徐秉哲寫信:“王,徐二公,社稷山河,皆為大臣所誤,今日使我父子離散,追念痛心,悔恨何及!見已治行,缺少廚中所用什物,煩於左藏庫支錢三千貫收買,津遣至此,早晚成行。請勉事新君,毋念舊主。” 士庶傳聞,血淚迸落。 “二十五日,傳聞金人前軍啟行。 二十六日,城外大火亘天,傳聞金人前寨焚寨柵。 二十七日,邦昌用天子儀衛法駕,縞素出南薰門,設香案,率百官士庶素服慟哭,送太上皇帝、主上北行。二十九日五鼓,太上皇帝、主上北行。傳聞太上皇在二太子軍中,主上在粘罕軍中,主上乘馬,侍衛百人,後有監軍從之,自鄭門而北,所過一城角,淹面號泣,諸王各乘車。士庶傳聞,肝心摧裂,親王、駙馬、宗室多徒步,不能行,驅之使前。” 金軍班師後,四月初五日,張邦昌忙請宋哲宗的廢后孟皇后入居延福宮,垂簾聽政,並派人把傳國璽送至惟一逃亡在外的直系宗室康王趙構那裡。五月一日,趙構在南京(商丘)即位,改元建炎,開始了南宋的歷史。 “(張)邦昌僭位,首尾三十三日,不御正殿,不受常朝,不出呼見群臣,不稱朕,面奉由內降則曰“中旨”,宣示四方則曰“宣旨”,手詔則曰“手書”。至于禁中諸門,悉行緘鎖,題以臣張邦昌謹封,大抵似不敢僭逆。惟王時雍附會其心,以真主事之。方金人初欲立邦昌,(王)時雍先著名列狀。後(張)邦昌入,(王)時雍專主其事,頗有德色。每於(張)邦昌前言事,則曰“臣啟陛下”,(張)邦昌屢斥之。朝中舊呼時雍為“三川牙郎”,謂王黼用事時,(王)時雍與鄉人貨賂賣差遣,殊不知亦能為“賣國牙郎”也”。 張邦昌實際上是個最觸霉頭的大倒霉蛋,他是進士出身,作過知州,宣和年間得為中書侍郎,欽宗皇帝繼位,拜其為少宰。觀其先前行為,不好不壞,官場沉浮而已。金人來犯,張邦昌還與康王趙構一同為使(人質)前往金營求和,可謂對宋朝赤膽忠心。金人要宋朝大臣自己商議“新君”人選,尚書員外郎宋齊愈從金營返回,大臣們問何人可選,這位老宋從前與張邦昌不睦,就在手中寫上“張邦昌”三字,混亂之中,大臣們“遂定議”。 被逼為帝后,張邦昌窘急,一度想自殺,被旁人勸住:您死了,全城百姓要遭金人屠戮啊!張邦昌乃止。金人走後,張邦昌不聽王時雍等人的“勸諫”,向康王趙構獻玉璽,親自到商丘拜見新皇帝。趙構與張邦昌有共患難的老交情,開始對他挺客氣,封他為太保、同安郡王。後來,又是李綱上書極論,言稱張邦昌僭迸不道,一定要明正典刑,當眾斬殺。趙構不忍,認為張邦昌是出於脅迫,只把他貶往潭州安置。但是,隨着朝內外李綱等人不依不饒,壓力之下,趙構以張邦昌曾私幸宮人為罪名,賜死張邦昌。可見,這位老張也是中國歷史上真冤枉的冤大頭。大臣呂好問曾勸過李綱:“王業艱難,正納污含垢之時,今對諸人繩以峻法,懼者眾矣。”李綱固執不聽。後來,書寫張邦昌姓名以示大臣的宋齊愈被腰斬,王時雍也被殺頭。 六月十一日,老將宗澤率軍至汴京,在很短時間內收編各地兵馬達百萬之眾,其中包括日後的名將岳飛。宗澤連上二十四道表奏,懇請宋高宗趙構回京,但這位新帝膽小得要命,竄往江南以避兵鋒。失望之餘,老將軍宗澤憂憤而死,死前猶高呼“渡河!” 宗澤死後,接替他職位的東京留守杜充是個不折不扣的王八蛋,百萬義軍一朝盡散,大多化為流寇。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金軍又入侵汴京,杜充棄城而逃,至此,宋朝再沒有恢復過這座“神京”。劉豫在此又被金人推立建偽齊政權,沒幾年也垮台,此後。金朝占領汴京近百年的時間。可笑又可悲的是,金朝日後為蒙古人逼迫,蒼惶遷都至開封。公元1232年,金哀宗從汴京逃跑,蒙古人又重演了“搬空”大戲,不過,這次的悲劇主角是金朝帝室。轉年,金哀宗本人也在蔡州自殺,金朝滅亡。 靖康之變,至此一一道出。之所以連每一天甚至每一時辰都詳細記錄,正是由於《靖康紀聞》的作者丁特起本人歷經汴京被圍的全過程,“起靖康)元年十一月,至明年(靖康二年)五月一日,目擊而親聞者,罔敢違誤。”而後各種史書,大多以丁特起的記述為據。 縱觀整個過程,可以發現,汴京城雖遭到空前災難,但金軍人馬並非我們一般想象得那樣大隊大隊衝殺入城,無論是劫帝、括銀、括馬、劫皇族,均由“偽政權”來實施,對汴京既無洗城,也無屠城。當然,宋朝本身的“維持會”們已經替金朝新主子把開封城所有值錢的東西搜羅個空。在殺人方面,汴京之戰,女真人比起他們的後代血親“仁慈”得多,不似清人動輒“揚州十日”,一怒就“嘉定三屠”。靖康之變最悲慘的,除了廣大缺糧少衣的百姓居民以外,當屬被金人擄掠北去的趙宋皇族,近萬錦衣玉食的鳳子龍孫,個個羊裘敝履,大多數人在路上被殺戮或因凍餓而死,怎一個慘字了得! 汴京兩次被圍,第一次金人退走,第二次守城卻失敗。宋高宗事後就此事問大臣原因,李綱的回答,可謂一語中的: “金人初來,未知中國虛實,雖渡河而尼瑪哈兵失期不至,再來則兩路並進;初時勤王之師,數日皆集,再來圍城,始召天下兵,遂不及事;初時金人寨於西北隅,而行營司兵屯城中要地,四方音問不絕,再來朝廷自決水浸西北隅,而東南無兵,敵反據之,故外兵不得進。又,淵聖即位之初,將士用命;其後刑賞失當,人盡解體,城中無任責之人,敵至,造橋渡濠,全不加恤,敵遂登城。此前後所以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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