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11月至次年1月,毛澤東大部分時間住在杭州。這期間,毛澤東同江華 (當時的省委書記)憑欄遠眺,看到孤山一帶有許多名人墳冢,感慨道:“西湖邊的墳墓太多了,這些墳墓可以拆遷一下埋到郊區去,讓死人也過集體生活不好嗎?”江華聞言連連贊同,表示立即照辦。
1956年2月21日,拆墓開始,至3月1日,又突然中斷。原來,民主黨派得知要拆遷西湖墓冢的事情,馬上打電話向周恩來提意見。周恩來致電浙江方面:“你們想把西湖風景區搞整齊些的原意是好的,但這些古蹟是西湖景色的一角,有些人對它還有一定的感情。這次拆遷不要你們作檢查,費用全部由國務院負擔。”於是拆墓中斷,還修復了其中12座名人墓。
1964年,胡喬木在杭州西湖汪莊5號樓休養,10月至11月,他寫了16首詞。其中一首《沁園春·杭州感事》得到了毛澤東的親筆修改,並加了旁批。這首詞在渲染了人間天堂美景之後,寫道:“算繁華千載,長埋碧血;工農此際,初試鋒芒。土偶欺山,妖骸禍水,西子羞污半面妝。誰共我,舞倚天長劍,掃此荒唐!”
12月2日,胡喬木致信毛澤東:“…… (浙江)省委決定對西湖風景區進行改造。《浙江日報》已登了十幾篇讀者來信,要求風景區也要破舊立新,徹底整頓,把蘇小小墓等毒害群眾的東西加以清理。這是你多年以前就提出的主張,在現在的社會主義革命新高潮中總算有希望實現了……”毛澤東在該信加上旁批:“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當晚,突擊拆墓開始。屍骸被裝入瓦罐,送往龍井路上的雙峰村邊,吉慶山麓馬坡嶺的山岙里。決定將30座墓冢遺骨分類處理。與辛亥革命有關的裘紹、尹維峻夫婦、徐錫麟、陶成章合為一組,蘇曼殊、林啟、徐寄塵、惠興、林寒碧為另一組,擬另行營葬。對被認為毫無保留意義的王電輪、竺酌仙墓,因有屍骸,另找空地埋葬。蘇小小、林和靖、馮小青、馬鞠香墓,鶴冢、馬冢、齒冢等,拆除後均不予再建。
12月3日晚上開始至9日,西湖邊的“八十八師淞滬戰役紀念碑”、“北伐紀念碑”、“陳英士像基座”等悉數拆除;同時被拆除的還有“雲棲寺蓮池大師塔壇和佛像”、“六和塔內三十一個菩薩”;“關閉淨慈寺並去掉立牌”,“關閉上天竺、中天竺廟宇,改裝門面,拆除佛像”。同月11日至15日,杭州市園林管理局向西湖公社示範生產大隊徵用了馬坡嶺腳的約15畝土地,整理後作為辛亥革命烈士和政治文化名人墓地。原被拆墓中全部陪葬物及地面附着物,均由杭州市園林管理局自行處理。
“荒唐”被掃除後,1965年1月28日,身在杭州的胡喬木又在一封信中表示:“土偶妖骸所指很廣,並不限於有形的廟墳,一切舊文化中的偶像骸骨都包括在內,對這些東西必須進行很艱巨的長期的鬥爭。”就在這封信發出的當天,離農曆除夕還有兩天,杭州市園林管理局決定拆除西湖西泠橋附近的最後一個墳墓,即用鋼筋混凝土砌成的秋瑾墓。這天深夜,杭州市園林管理局西北管理處的工人,炸開了秋瑾墓,然後鑿開了棺材,取出秋瑾遺骨旁邊的一把短劍、金銀首飾和一雙紅色繡花鞋等陪葬遺物,把遺骨裝入陶罐,送到龍井路雙峰村邊的吉慶山馬坡嶺腳,埋入早已準備好的土穴中。
1965年3月6日,杭州市政府及杭州市園林管理局就拆除和遷移墳墓寫了一個簡報,將拆墓定義為 “徹底革命”、“除舊立新”。一個半月後,一份不完全的 “西湖風景區拆除遷移封建迷信物統計”上報,依報表,分5批共拆遷墳墓654座。十多年後,西子湖畔,那些曾被遷走、甚至被定為“不予再建”的墳冢,重又出現。
“文革”後,岳廟恢復;1981年,秋瑾墓在西泠橋的另一端重修,塑漢白玉全身雕像,鐫有孫中山的“巾幗英雄”手跡。此後,徐錫麟、浙軍攻克金陵烈士墓——七星墳、陶成章墓、楊哲商墓、沈由智墓等一批辛亥革命名人墓葬,被遷到鳳凰嶺南天竺原演福寺舊址,重修墓葬。1988年,連似乎政治“不達標”、並無骸骨的蘇小小,也因才情和悽美的愛情故事而受到禮遇,在墓亭原址上修造了六角攢尖頂亭,名“慕才亭”。新千年時,章太炎墓、于謙祠等又一批名人墓葬及紀念祠堂,也被回遷或恢復。
今天,這些精巧的墓冢,靜靜地化作西湖美景的一部分,牽扯着湖畔往來人的悠長情思。(據《瞭望東方周刊》2009年第27期 丁仕松 裘燕江/文 此文原名為《1964:西湖墓冢的集體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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