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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夫子: 中南海恩仇錄 - 第39,40,41,42節
送交者: ByStander 2009年11月12日20:21:35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京夫子: 中南海恩仇錄

第三十九節中南海困獸

一九六七年四月六日晚上,中南海造反派的鬥士們呼喊着「打倒
劉少奇」、「毛主席萬歲萬萬歲」的口號,衝進了劉少奇的住所福祿
居,向劉少奇宣布「中南海全體革命幹部職工通令」:最高指示—
— 階級鬥爭,一抓就靈;把敵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他永世不
得翻身!勒令黨內頭號走資派、反革命黑幫總頭子劉少奇及其臭婆娘
王光美,自即日起必須自己做飯,打掃衛生,洗衣服,並改變作息時
間,隨時準備接受群眾批鬥,交代所有罪行,只許老老實實,不許亂
說亂動,否則一切後果自負!此令,若有違犯,嚴懲不貸!

中南海造反隊向劉少奇夫婦頒布「勒令」之後,接着便根據戚本
禹文章中的「八大罪行」,命令劉少奇作出回答。劉少奇倒是不急不
忙,根據歷史事實,對「八大罪行」逐條解釋、申辯。其中回答到至
為要害的「薄一波、安子文等六十一人叛徒集團案」時,劉少奇說:
那是一九三六年,日本侵略軍占領北京(當時叫北平)前夕,有中共
華北局的六十一名重要骨幹,被關押在國民黨的「北平軍人反省院」
里。西安事變後,國共兩黨合作抗日,國民黨方面提出來,只要這六
十一人海人填寫一張表格。辦理一個手續,即可以放他們出獄。

日本軍隊進逼,形勢十分危急。一旦這六十一人落到日軍手中,
肯定會被殺害。當時劉少奇作為華北局第一書記,聽了匯報。覺得事
關重大,立即通過地下電台請示延安黨中央。當時的黨總書記是張聞
天。張聞天知會了在延安的其它幾位黨中央負賣人(包括負賣軍事工
作的毛主席)。在無異議情形下。復電華北局劉少奇,同意這批黨的
幹部以填表方式出獄,繼續為黨工作。這件事。當時是十分清楚的。
在一九四五年黨的「七大」上。又再次對這六十一名幹部出獄一事作
了決議,不影響他們當選中央委員和中央候補委員。大家不信,可以
找《毛遜第四卷,重讀一遍黨的「七大」通過的《關於若干歷史問題
的決議》……怎麼可以到了二十年之後的今天,突然又提出這批為黨
為國家立下汗馬功勞的幹部!而且有的人已經犧牲在戰場上了,是什
麼「六十一人叛徒集團」呢?還寫進了文件……

劉少奇根據歷史事實作出的答辯,一時竟使得中南海造反隊的斗
士們無言可對。為了不長劉少奇的威風,減中央文革的志氣,隊員們
胡亂呼喊了一通「堅決打倒」、「徹底砸毀」之類的口號。唱着「毛
主席語錄歌」,撤出劉少奇的家院。

四月七日。劉少奇交出了一篇關於「八大罪狀」的「交代」材
料,以書面形式說明歷史真相,劉少奇仍然頑強地認定:歷史就是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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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史,誰也竄改不了真相。然而落難中的劉少奇恰恰又忘記了,他長期
作為毛澤東的第一副手,已經幫着毛澤東竄改了許多的歷史真相。時
至今日,毛澤東不過是將歷史真相竄改到了劉少奇頭上罷了。

劉少奇家裡的工作人員,把劉少奇的「交代材料」原件呈送給中
央辦公廳。並代劉少奇抄寫了一份大字報貼在中南海戰工食堂牆上,
一時引來不少人好奇圍觀。此事說明,劉少奇身邊的工作人員仍在同
情他這位落難的「國家主席」。可是幾個小時後,這份劉少奇答辯的
大字報就被人撕得粉碎,且被一張寫着「劉少奇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的大標語所覆蓋。之後,中南海造反隊開始把劉少奇夫婦拉出福祿居
家院,到職工食堂里去公開批鬥。每當劉少奇依據歷史事實回答訊問
時,造反隊員就用《毛主席語錄》本敲打劉少奇的嘴和臉,理由是「
不准繼續放毒」。《毛主席語錄》本被譽為「紅寶書」,大紅塑料硬
殼封面。劉少奇多次被打得嘴鼻流血,苦不堪書。此一具有象徽意味
的情節,一定使毛澤東和江青十分開心,中南海造反隊的人馬以《毛
主席語錄》本打劉少奇的嘴,不正代表了他們夫婦掌了劉少奇的嘴?
不亦樂乎,又何其快哉!一直到後來劉少奇在中南海內的一次次批鬥
會上。被造反隊員打斷了雙腿,踢斷了胸肋骨。情況也都均由住在同
一座中南海內的毛澤東親自掌握着,但從未聽聞過毛澤東有任何對劉
少奇「要文斗不要武鬥」的指示。毛澤東早計算好了,要劉少奇死在
「無政府狀態下的革命群眾手裡」,而不要死在有軍隊管制的政府監
牢裡,誰都不要擔負處死劉少奇的名分。

四月八日,中共中央辦公廳通知劉少奇夫人王光美去清華大學作
檢查,時間在四月十日。劉少奇夫婦原以為,既是由黨中央辦公廳正
式通知,事情總會做得較有規矩,有人身保障。可是到了四月九日中
午吃飯時候,女兒平平帶回來消息:「聽說,明天清華大學要開三十
萬人批鬥媽媽大會。江青、陳伯達、康生親自出席,還有由三百名「
大黑幫分子」組成的「陪斗團」,聽講是文革旗手江青同志的一大發
明。「二百人陪斗團」里,有彭德懷伯伯、張聞天伯伯、彭真叔叔、
羅瑞卿叔叔、薄一波叔叔、陸定一叔叔、楊尚昆叔叔……」劉少奇困
獸猶斗,聞言大怒,推開飯碗,像是對着什麼人,大聲叫喊了起來:
「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光美?我有錯誤我承擔!工作組是中央派的,政
治局常委擴大會的決議,毛主席同意過的,光美沒有責任!為什麼讓
她代我受過?要作檢查,要挨斗,我去!我去見群眾!我是一個共產
黨員。死都不怕,還伯群眾?」

王光美連忙勸解說:「不急不急,已經到了這一步……清華大學
的運動是我直接參加了的,當然應該我去向群眾作檢查……何況中央
辦公廳並沒有通知你去……群眾,什麼是群眾?……」「你是執行
者,決策的不是你。也不光是我劉少奇和鄧小平!」劉少奇激動地嗚
叫着冤屈:「我絕沒有反過黨,沒有反過毛主席。別人反對過毛主
席,林彪反過,江青反過,康生曾是國際派大紅人,這是歷史。我一
直擁護毛主席。我在主持中央工作的幾十年裡,違反毛澤東思想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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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誤是有的,但沒有反過,工作錯誤有,但都是嚴格遵照黨的原則做
的。我沒有搞過陰謀詭計。工作是大家一起做的,要我承擔主要的責
任,可以!但錯誤得自己去改!別人就一貫正確?為什麼不許人家向
中央文革提意見?有不同意見就把人抓起來!」差點就要叫喊出毛澤
東的名字來了,劉少奇越說越激動,把手中的湯杓猛地往桌上一摔,
渾身都顫抖了起來:「去年八月,我就不再過問中央工作。從那以
後,錯誤仍在繼續。將來,群眾斗群眾的情況還會更厲害,不改,後
果更嚴重。那時,責任不能再推到我身上。這麼多幹部被打倒了,不
少人連命都送掉了……有人想逼我當反革命。

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不論過去和現在。就是將來也永遠不當反
革命,永遠不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一個革命者。一生為革命
… …」

劉少奇滔滔不絕地訴說着,也是表白着。他是在說給自己的子女
們聽,也是在說給家裡的工作人員聽。工作人員中,肯定有一兩名是
毛澤東夫婦派來的耳目。就讓耳目去傳話,去告密。劉少奇連死都不
怕了,還怕有人去告密?過去國民黨懸賞十萬銀元要劉少奇的命,如
今「國家主席」劉少奇的命一文不值,哈哈,人家都不層於撤銷他這
「國家主席」的職,國家主席,什麼是國家主席?

劉少奇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話講多了,就直喘粗氣。不得不息
一息。他平靜住自己,恢復了安詳神態。他親切慈愛地看着兒女們,
說:「我有感覺,我的日子不會很多了。不是我不想,是人家不會
給……我死了以後,你們要設法把我的骨灰撒在大海里,像恩格斯一
樣。大海連着五大洋。我要看着全世界……你們要記住,這就是我給
你們的遺囑,是的,遺囑。我身無長物,真正的無產者,沒有東西留
給你們……」

王光美已經哭了許久了,此時泣不成聲地說:「還不知道,人家
會不會給你留骨灰,留了骨灰,會不會交給他們兄妹……」

「會把骨灰交給你們的。」劉少奇目光堅定地看着孩子們說。「
你們是我的兒子、女兒。這一點無論任何人都不能否定……你們放
心,我不會自殺的,除非人家把我槍斃或斗死。我有這個準備……你
們一定要活下去,要長大,要學本領……你們要記住,你們的爸爸是
個無產者……你們要做人民的好兒女……」

幾個孩子淚流滿面,靜聽着父親的話語。劉少奇說完,站了起
來,振臂呼喊起了口號:「共產主義事業萬歲!」「馬列主義毛澤東
思想萬歲!」「中國共產黨萬歲!」喊完口號,他回自己的房間去
了,筋疲力竭地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劉少奇的神經並沒有錯亂,而且思路十分清晰。他有一個強烈的
預感:毛澤東夫婦不會允許他繼續與家人團聚下去。毛澤東做事會做
到底,下一步就會叫他劉少奇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總算對毛澤東
有了新認識了,共事了幾十年的老鄰居,到今日才有所認識。正如蘇
軾說的,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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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節三十萬人「公審大會」

一九六七年四月十日,是中共歷史上最黑暗的日子。

四月八日,中共中央辦公廳提前兩天通知劉少奇夫人王光美,准
備去清華大學作檢查。中央辦公廳卻未告訴她面臨的是一次規模空前
的三十萬人「公審大會」,更不會告訴她江青和葉群將分別代表毛主
席和林副主席到會坐鎮。

四月九日晚上十二時,中央辦公廳派出中南海警衛團一個排的士
兵。將王光美秘密押往北京西北郊的清華大學看守。離開中南海福祿
居時,孩子們已經睡下,她只跟劉少奇垂淚相別,知道此去凶多吉
少,帶上了毛巾、牙刷、簡單的換洗衣物,準備批鬥大會之後被捕入
獄。

一輛草綠色軍用卡車跟盯着一輛軍用吉普,抵達清華大學已是凌
晨二時。

王光美先被關進一間小屋子裡寫檢討書。由警衛排和清華大學紅
衛兵組織——「井崗山造反兵團」共同看管。「井崗山兵團」的頭頭
並通知她:不准睡覺,全天的批鬥順序是,清晨六時接受紅衛兵聯合
造反總部的第一次審訊;上午十時,在首都三十萬革命群眾批鬥大會
上示眾;中午一時,接受第二次審訊;下午五時,接受紅衛兵組織的
第三次審訊。

貴為「國家主席夫人」的王光美,曾經被世界上許多報刊稱為「
中國第一夫人」、「亞洲風雲女性」、「神州金鳳凰」,面對的是整
個晝夜的輪番揪斗、恐嚇、羞辱和毆打。中央辦公廳派來的士兵們只
有看守的賣任。行前中辦負責人給他們交代了政策:不能束縛群眾手
腳,不能向紅衛兵小將潑冷水,當然還是要堅持文斗,不能把人打傷
殘了。

晨六時,在清華大學中央主樓一間小型會議室里,王光美在一派
「打倒」、「消滅」、「火燒」、「油炸」的口號聲中被押了進來。
會議主持者勒令她先向牆上的偉大領袖毛主席像低頭請罪,再轉過身
來面向審訊她的一百多名紅衛兵代表低頭認罪。之後才被允許在一張
四方櫈上坐下。主審人為北京師範大學著名的紅衛兵領袖譚厚蘭和清
華大學「井崗山兵團司令」蒯大富等五人。王光美剛坐下,就又被暍
令站起來。因為正式審訊之前還要舉行「三忠於四無限」儀式。但見
所有的人都面朝毛澤東像挺胸肅立。右手緊握的紅寶書《毛主席語
錄》貼放於左胸心臟部位,齊聲念誦:「無限敬仰毛主席,無限熱愛
毛主席,無限崇拜毛主席,無限忠誠毛主席!敬祝偉大領袖、偉大導
師、偉大統帥、偉大舵手、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萬壽無疆!敬祝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最可靠的革命接班人
林副主席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永遠健康!」而當念誦至「萬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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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疆、萬壽無疆」及「永遠健康、永遠健康」時,人人的右臂都舉過頭
頂,有節拍地揮動着紅寶書,猶如一面面血色小旗在擺過來擺過去,
蔚為壯觀——不久這一領袖崇拜儀式發展到每日兩次,早上曰「早請
示」,晚上曰「晚匯報」,在神州大地的每一單位、每一家庭風行,
直令全世界所有宗教儀式望塵莫及。崇拜儀式的第二項內容為「學語
錄」,由主持人囑咐大家翻開紅寶書,找到有關階級和階級鬥爭的內
容。齊聲朗讀:「凡是反動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一定
要進行批判,決不不能讓他們自由泛濫,」「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
是繪畫繡花,不是寫文章,不能那樣雅致,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
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力的行動!」

上述儀式節目,被批鬥者王光美亦可跟隨紅衛兵小將們一道履
行,不同的是她手捧語錄本時必須低下腦袋,作出請罪認罪狀。

審訊會開始。依慣例,第一個步驟為「打威風」,即施以政治高
壓,製造緊張激烈的現場氣氛,以打掉被審訊者的自信心和自尊心,
使之膽戰心驚,失去抗拒及替自己辯護的能力。

審訊者:王光美,你知道你是什麼人嗎?

王光美:知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女性公民,中國共產黨黨員,四
個孩子的母親。

審計者:放屁,你是三反分子劉少奇的臭老婆,頭號走資派劉少
奇的幫凶,反動的資產階級分子!

王光美:毛主席還沒有這樣說……

審訊者:你等着吧,捉妖隊上,給三反分子顏色看看!

立時,十來名男女紅衛兵氣勢洶洶,一擁而上。他們拿着中南海
造反隊抄劉少奇家院所抄得的一九六三年王光美隨國家主席劉少奇訪
問印尼時所穿的絲綢旗袍、長統絲襪、高跟皮鞋等物,迫令王光美當
場穿上。兩位健壯的女紅衛兵一左一右地扭住了王光美的兩隻胳膊。

審訊者:王光美,這些衣服你一定要穿上,穿好了,不准脫,穿
到三十萬人批鬥大會上去!

王光美(妄圖從扭住她的女紅衛兵手裡掙脫):就不穿!

審訊者: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王光美(雙手被扭到了背後):反正我不穿。

審訊者:告訴你,今天是鬥爭你,不老實,你要皮肉受苦的!

王光美面對百十名血紅了眼睛的紅衛兵,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
由於她不再妄圖掙脫,扭住她雙臂的紅衛兵緩了緩勁。

王光美:我們好好談談,好不好?

審訊者:你想跟誰談?誰願跟你談?今天是鬥爭你,打倒你!

王光美:反正你們不能侵犯我的人身自由。

全場鬨笑,恥笑。紅衛兵人人大笑:王光美還想人身自由?真不
知人間有羞恥二字。

審訊者:王光美!你聽到這哄堂大笑沒有?上回是我們清華紅衛
兵「計擒王光美」,這回是黨中央辦公廳派解放軍押送你來接受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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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斗!偉大領袖教導我們說:對於階級敵人,別說大民主,小民主也不
給,一點也不給,半點也不給!今天是對你實行群眾專政,沒有你的

人身自由!

王光美閉了閉眼睛,最難纏的就是這批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紅
衛兵。他們都跟自己的大兒子、大女兒不相上下年紀……她睜開眼
睛,低下了頭,以一個母親的聲音求告說:小將們,這是綢子的,太
冷了。

審訊者領頭朗讀毛主席詩詞,全場紅衛兵一齊應和:最高指示:
凍死蒼蠅未足奇!

王光美:如果我真的反對了毛主席,那就凍死也活該。審訊者提
高了聲調:你還敢說你沒有反對偉大領袖毛主席?兩名紅衛兵一人一
只手按下了王光美的腦袋。王光美仍然倔強地申辯:我現在不反,將
來也不反!

審訊者:花書巧語。穿上!把你的妖服統統穿上!

王光美不肯就範:你們沒有這個權利……審訊者:紅衛兵戰友們
聽見沒有?說我們沒有這個權利?我們就有這個權利!今天,是毛主
席和江青同志讓我們鬥爭你,我們要怎麼斗就怎麼斗,沒有你的自
由。你們那套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臭理論早就破產了。我們是革命左
派,毛主席的紅衛兵,你是反革命的臭婆娘,你混淆不了階級陣線!
這時,紅衛兵中有人喊:時間到,給劉少奇的臭婆娘穿妖衣!

說着,十來名「捉妖隊」隊員再次衝上來,七手八腳抓住王光
美,剝她身上的薄棉衣、罩褲。王光美奮力掙扎,又喊又叫,卻被按
倒在地,揪的揪她的頭髮,脫的脫她的鞋子、襪子。王光美在地上大
聲抗議:你們搞武鬥,你們違反毛主席指示……你們武鬥……「捉妖
隊」隊員們給王光美套上了絲綢旗袍。全場紅衛兵齊聲朗誦:最高指
示: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寫文章……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
翻另一個階級的暴力的行動!

王光美仍在地下大聲抗辯:誰反對毛主席指示就……不待王光美
說完,紅衛兵們就齊聲回答:最高指示:頑固分子,實際上是頑而不
固……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王光美被揪住頭髮,提起了腦袋,但仍在抗辯:你們用強制手
段,你們違反人性……你們跟我的兩個大孩子一般年紀……你們也都
有母親,都有母親……審訊者:胡扯!這時刻你還來推銷你的資產階
級人性論?是你侮辱了我們!你當年穿上這套妖服去印尼與蘇加諾吊
膀子賣風騷,丟盡了中國人民的臉。

你侮辱了全中國人民,你還想倒打一耙?對你這個反動的資產階
級分子,我們就是要強制,要專政!

這時一位幹部模樣的軍人走到主持審訊的五位紅衛兵司令之中,
低聲交代了幾句什麼。審訊者點點頭,宣布說:現在我們寬大為懷,
允許三反分子王光美坐起來!給她一張紙擦嘴。

王光美的額頭出現紫塊,嘴角住流血。她站了起來,接過祇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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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血跡時仍不忘記說了一聲「謝謝」:我訪問印尼的情況,希望你們好
好調查,全面了解一下。審訊者不理睬她的申辯,換了話題訊問:我

問你。「打擊一大片。保護一小撮」是誰提出來的?

王光美一坐上櫈子便又挺胸抬頭,落落大方:真正的革命者是勇
敢的,是勇於正視事實的……「打擊一大片。保護一小撮」,肯定不
是我提出的,也不是清華工作組。誰是真革命,誰幹的誰自己承認。
是誰說清華園是黑窩的?是誰說寧可懷疑九十九個也不放過一個黑
幫……真正的革命者要敢於站出來,誰幹的誰自己承認。

審訊會沉寂了一刻。王光美的回答話裡有話。一九六六年六月中
旬中央決定向大專院校派出大批工作組時。康生、謝富治系統的人員
即混進了工作組,在各校園內以極右面目出現,大抓「反動學生」,
大放恐怖言論。例如中央文革的成員戚本禹就混入了北京建工學院工
作組……但後來這些人很快離開了工作組,劉少奇夫婦始知上了當,
中了特務政治的計,但已經查無實據,滿身長嘴說不清了。而康生又
是毛澤東手下的大紅人,掌握着文化大革命的生殺大權。

審訊者:派工作組的目的是什麼?交代!

王光美:同意派工作組是當時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的決定。
當時毛主席不在北京,劉少奇主持工作,報告過毛主席……但劉少奇
真正派出的,只有我一個人,來清華園蹲點……毛主席還對劉少奇
說:王光美為什麼過去下鄉四清時跟社員三同(按指同吃、同注同勞
動),現在不三同啦?可以參加勞動……這樣可以接受批評。

審訊者:別美化你自己了!就你這一個人。把多少革命群眾打成
反革命?害了多少人?

王光美:我們沒有定一個反革命。審訊者:你賴不掉「打擊一大
片。保護一小撮」的事實。王光美:事實總是事實,應根據事實得出
結論。

審訊者氣急了,拍桌大罵:你這大扒手,反革命黑幫!頭號走資
派的臭婆娘?鎮壓學生的劊子手,你當年就給中國人民丟臉!丟大
臉,臭不要臉,你隨劉少奇訪問印尼。竟然親手給印尼的資產階級大
政客蘇加諾點煙,為印尼反動統治者服務……王光美,你要老實交
代,王光美:好,我交代。那次劉少奇是國家主席身分訪問印尼。我
是他夫人。我認為我沒有丟臉。那天是告別宴會,蘇加諾坐在我旁
邊,我是女主人……應當尊重印尼習慣。

審訊者:你現在對劉少奇有什麼看法?

王光美:說他一輩子假革命,反革命,不反資本主義,不是事
實,我沒有這方面的了解。

審訊者又按捺不住了:捉妖隊上!替這個頑固到底的三反分子戴
「項鍊」!

幾名「捉妖隊」隊員聞令衝上來,把一大串以乒乓球串起來的特
別「項鍊」要套進王光美的脖子。王光美本能地晃動着腦袋抗拒。有
人從地身後左右開弓,給了她兩掌,另有人抓住了她的左右兩肩,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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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住了她的頭髮,她被「固定」住了。她的臉因痛苦而抽搐着,但她沒
哭,只是抗議:你們武鬥,又打人,武鬥!打人,你們……孩子們…
…放屁!誰是你的孩子?揍這個資產階級大妖精,你們……你們跟我
的孩子差不多年紀,你們也有母親……毛主席,他們打人。打一個母
親……毛主席……毛澤東……你敢叫喊毛主席的名字?老子揍扁了
你!

毛主席的名字就叫毛澤東,毛潤之……

場面一片混亂。那位幹部模樣的軍人又進來了,又在五位審訊者
中間說了幾句什麼。審訊者揮揮手,表示革命左派派寬大為懷,讓幾
位「出於無產階級革命義憤」而動了拳腳的「捉妖隊」隊員退下,勒
令王光美重新坐好,重新擦掉嘴上的血汗,以免影響了審訊會的莊嚴
氣氛:王光美!項鍊好看嗎?你說!

江青同志叫你出國不要戴項鍊,你為什麼偏要戴?

王光美:你們怎麼知道的?她告訴你們啦?

審訊者:放肆!你敢攻擊我們敬愛的江青同志?

王光美:不不,不是的……我說,我一直很尊敬江青同志。她的
年紀、資歷、水平都比我高。前些年她身體、心情不大好,我經常去
拜望她。我每次出國之前,都去向她請教,徽求她對我服飾的意見。
每次出訪回來,也向她作了匯報。大家知道,江青同志除了五十年代
初去過兩次蘇聯治病,再沒有出國的機會……至於一九六三年去印尼
那次,江青同志是要我不要帶別針,沒有說戴項鍊的事。當然問題是
一樣的……審訊者:王光美,你倒是真會吹噓美化自己。江青同志沒
有機會出國。你卻陪着劉少奇走遍天下,花天酒地,外國資產階級報
紙吹捧你為「中國第一夫人」、「亞洲風雲女性」,還有什麼「神州
金鳳凰」,恬不知恥!

王光美:那都是工作,國事訪問……

審訊者:工作?恐怕是去賣國吧?現在你說說,你對戚本禹同志
的文章《愛國主義還是賣國主義》有什麼看法?

王光美:戚本禹的文章,請原諒,戚本禹的文章……我覺得,覺
得……整個會場轟動起來了,紅衛兵們又跳又叫,大聲起鬨。威迫王
光美快說。快交代。

王光美無所畏懼。忽然倔強地也大聲叫喊。把紅衛兵們的起鬨聲
都蓋過了:就是有很大的片面性!是的,片面性!審訊者:記下來!
放毒,攻擊中央文革,放毒,記下來!王光美不屆不撓的頑強態度,
竟使得會場安靜了下來。王光美說:記就記吧!我說的,怕什麼!富
騁梢磺小共皇槍ぷ髯楦愕模皇橇跎倨娓愕摹頤揮姓飧鏊枷耄

跎倨嬉裁揮姓飧鏊枷搿?
審訊者:無恥!現在誰都看透了你這個反動的資產階級分子的本
質了。
王光美:我不是反動的資產階級分子,我是共產黨員。真理就是
真理。我只是受了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影響。審訊者:你敢懷疑紅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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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兵運動?你敢否定革命小將?王光美:真正的愛護革命小將,應該是
什麼就說什麼,不能歪曲事實來愛護革命小將……會場上又有人起
哄,有人大聲吼叫:放毒!放毒!打倒王光美!油炸王光美,消滅王
光美!王光美:如果你們擺事實。講道理,就讓我把話講完。毛主席
說,壞話,好話,反對的話都要聽,要讓人把話講完。你們要是不擺
事實,不講道理,那我就不講了。隨你們斗吧!

審訊者:胡說!你頑固到底,死路一條,我們就是要響應偉大領
袖毛主席的號召,把中國最大的走資派劉少奇拉下馬!

王光美:拉下馬我同意。別人領導要比他領導對黨有利,對國家
有利。

審訊者:王光美,你對戚本禹同志的文章最後部分提出的八個問
題,怎麼看法?

王光美:我可以交代我的看法,但請你們不要從中起鬨、打斷。
一、對於劉少奇說文化大革命是老革命遇到新問題,對於劉少奇瘋狂
復辟資本主義,瘋狂反對毛主席,我坦率地交代,我不知道,也不能
理解,因為這不是事實;二、把劉少奇定性為中國黨內最大的走資
派。中國的赫魯曉夫,我等待毛主席講話,等毛主席講最後一句話。
劉少奇並不是夢寐以求資本主義,他是想搞社會主義的。他特別談了
一些防修、反修、反資本主義復辟的問題,他經常想,但想不出辦
法,無辦法沒有水平,無魄力像毛主席這樣搞文化大革命。他是考慮
避免修正主義復辟的。我認為他最大的錯誤是沒有提倡全黨大學毛澤
東思想,從他的地位、重要性、毛主席對他的信任來看,應很早就提
出的,但他一九六六年才提出,這是他最大的錯誤;三、他沒有反對
過毛主席,更沒有什麼猖狂。他有違反毛澤東思想的地方,有不少是
世界觀問題;四、對於一九三六年原國民黨北平軍人反省院六十一人
出獄一事,他沒有大肆宣揚什麼。他是想替黨保存革命再生力量。當
時白區地下黨人員損失極大,日本侵略軍又快要攻占北平,因為一些
人不知名、影響下大,就讓他們自首了。當時劉少奇是中央華北局書
記,這事還是柯慶施同志提議的,劉少奇報告了延安黨中央,黨中央
同意他們以自首方式出獄。北平六十一人,天津幾十人。至於自首書
的措詞,什麼「堅決反共」,他不知道的;五、說劉少奇反對資本主
義改造,沒有!一九五0年他在天津是講過一些錯話。當時天津有一
種過「左」的情緒,不少人要消滅剝削階級,是毛主席派他去糾偏
的。新中國剛成立,困難很多,一切重來,資本家若關閉工廠,工人
就要失業。講「剝削有功」是指安定社會秩序,工人有飯吃,不能脫
離特殊的社會背景。至於一九五五年砍合作社的問題,劉少奇是求穩
怕亂,是想先鞏固後發展,是他同意鄧子恢干的;六、關於一九五六
年「八大」的政治報告和大會決議、黨章,取消「毛澤東思想」這一
條,既是大會通過的,就不是哪一個人的問題……大會文件、決議草
案、黨章草案,毛主席沒有看過?不可能吧?劉少奇好象看得也很匆
忙,不過文件出來已經很久了,毛主席、黨中央也未說過八大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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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有錯誤……王光美一口氣說了十一條,有理有節,有事實依據,全面
駁斥了戚本禹文章強加給劉少奇的八大罪狀。說的聽的,都心裡有
數,王光美不是在駁斥什麼戚本禹,而是在駁斥中央文革,駁斥毛澤
東本人。

第一次審訊從清晨六時到上午九時。紅衛兵審訊者除了不時對王
光美施以打、罵之外,根本就不是王光美的對手,還要王光美來對他
們解釋黨的有關歷史事實、具體政策、人際關係等。

上午九時半。警衛戰士遞給王光美一碗稀飯、一塊鹹菜、一個窩
窩頭,王光美只喝了稀飯。她多次要求脫下紅衛兵「捉妖隊」以強制
手段給她穿上的旗袍、高跟鞋,還有乒乓球項鍊,均被看押她的紅衛
兵所嚴厲制止。當發現她要自己脫下一身「妖服」時,紅衛兵戰士立
即將她的雙手反扭了過去,綁了起來,並在她胸前掛了一塊大黑牌,
黑牌上面寫着「三反分子王光美」,並在她的背上插上了高標,上面
寫着打了大紅叉的「打倒三反分子王光美」。

上午十時,王光美就這樣全身披掛並五花大綁,被中央警衛團的
士兵押上「首都三十萬革命群眾公審王光美大會」批鬥台的。使王光
美觸目驚心的不是三十萬人組成的紅海洋,而是批鬥台下跪着的那一
長排「三百人陪斗團」。這些親手締造了這個國家的中共元老們,也
是人人五花大綁,個個胸前掛着黑牌,背上插着高標,跪向毛澤東畫
像,跪向三十萬手揮紅寶書的革命群眾,低頭認罪,其狀極像即將押
赴靶場,等候槍決。其中最著名的有自井崗山上就任紅軍副總司令的
彭德懷元帥,延安時期的中共中央總書記張闡天,前中央書記處常務
書記兼北京市委第一書記彭真,現職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兼國務院副
總理陶鑄,前中央軍委秘書長兼總參謀長羅瑞卿大將,前國防部副部
長兼總參謀長黃克誠大將,前國務院副總理兼中宜部長陸定一,前中
共中央統戰部部長李維漢,前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安子文,前中共中
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前國務院副總理習仲勛、薄一波,前中共中央
高級黨校校長楊獻珍、林楓,前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一書記劉瀾濤,前
中共中央東北局第一書記宋任窮,前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書記王任
重,前中共北京市委第二書記劉仁,前北京市副市長萬里……三百名
陪斗團成員,每一位的黨內職務和資歷都比台上的王光美要高出多少
倍。最為慘不忍睹的,是前中央軍委秘書長兼總參謀長的羅瑞卿大
將,他因於一年前跳樓自殺未遂被截了肢,不能行走,而被裝在一隻
籮筐里,由兩名士兵抬進會場,身上也是五花大綁。

被押解到台上來跟王光美跪在一起低頭認罪的,則只有「反動頭
銜」為「反革命修正主義黑幫頭目」的彭真,「六十一人叛徒集團首
要分子」的薄一波,「反黨野心家」的陸定一,「鎮壓學生劊子手」
的蔣南翔(職務為國務院高等教育部部長兼清華大學校長)等四人。

批鬥台側是紅旗招展的大會主席台。毛澤東夫人江青、林彪夫人
葉群,加上陳伯達、康生、張春橋、謝富治、姚文元、王力、關鋒、
戚本禹等人坐上了主席台。毛夫人江青揮舞着手中的紅寶書,拖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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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調,首先講話:紅衛兵小將們,革命的同志們,朋友們!我代表偉大
領袖毛主席,問大家好!向同志們致以無產階級的革命敬禮,並熱烈
祝賀本次三十萬人公審頭號走資派劉少奇的反革命臭婆娘王光美大會
的勝利召開……台下自然是一陣陣海濤般的歡呼聲和口號聲。周恩來
總理也趕來出席了,並當着江青、葉群的面,拍馬有術地呼出兩句新
口號:「向江青同志學習,向江青同志致敬!」、「向葉群同志學
習,向葉群同志致敬,」

由於是毛澤東親自下令召開如此規模的批鬥會。北京街戍區出動
了兩個師的部隊擔任警戒,嚴防「階級敵人破壞搗亂」。更有周恩來
最擔心的美帝、蘇修趁機「空襲」問題。萬一敵人導彈來襲,那麼三
十萬革命左派和三百名大黑幫頭子,連同周恩來、毛夫人江青、林夫
人葉群,還有康生、陳伯達等等。都要陪劉少奇的臭婆娘王光美同歸
於盡了。

毛澤東及中央文革的原意,是在藉助「公審」王光美得三十萬人
大會,把中央一級的三百餘名大黑幫分子來一次總展覽,總游斗,並
通過電台廣播、報紙新聞、新聞紀錄片等宣傳手段,把「文化大革命
的偉大成果」傳達至全國,對黨內、特別是軍內的那股反文革勢力更
是一次嚴厲的警告、威懾。因之大會在江青、周恩來代表毛主席、黨
中央講話,首都高校紅衛兵組織代表念過對王光美的控訴書、揭發書
之後,即由周恩來登台打拍子,指揮三十萬人高唱一曲《大海航行靠
舵手》的毛澤東頌歌結束。

三百名陪斗團成員仍由警衛部隊押回監獄關押。王光美則仍被扣
留在清華園內。中午十二時半,警衛戰士給王光美一碗白菜湯兩個窩
窩頭。王光美只喝了菜湯。她胸錢的黑牌、身後的高標到是被摘除
了,五花大綁也松下來了,但仍不准許脫下身上的「妖服」。

下午一時,在清華主樓八0三教學室,對王光美進行了第二次小
規模審訊。內容跟早上的第一次審訊大同小異。問她對今天的三十萬
人批鬥大會有什麼感想?她說,大會表現了群眾的憤怒,三十萬人,
真是大氣魄,還有三百人的陪斗團,使我很震撼。我個人受一些委屈
也沒啥,毛主席教導我們要經風雨見世面嘛。我希望你們給我聽錄
音,大會的喇叭聲、口號聲大大,我聽清楚的太少了。我應該知道自
己犯了什麼錯誤,也應該讓劉少奇知道。審訊者問她:知不知道劉少
奇是個老牌的右傾機會主義者?她回答:知道。有人指他為老右傾,
立三路線時批評他右傾,王明路線也批評他右傾。他一直反對在黨內
搞「殘酷鬥爭」、「無情打擊」那一套……審訊者打斷了她的話,會
場又起鬨,叫罵她放毒,反攻倒算,對她又喊又罵加上推揉揪打……
到了下午四時,王光美支持不住,暈倒了過去。紅衛兵們還說她耍
賴,裝死。中央警衛團的軍人找來醫生診視,卻證明王光美不是「裝
死」,而是「虛脫」,立即給她注射了葡萄糖,並建議暫停批鬥。王
光美醒來後,說自己頭暈,肚子餓,她有胃病,消化不了窩窩頭,請
求給她一碗湯麵。在旁的紅衛兵氣壞了:劉少奇的臭婆娘竟然不肯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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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窩窩頭,而要吃湯麵,倒是看押她的軍人認為:湯麵也不算什麼特殊
營養,為了革命利益,還是給她吃吧!

下午五時四十分。王光美在吃過一碗湯麵並稍稍休息之後,被押
回八0三教學室繼續審訊,一直被審訊到晚上十時零五分。內容跟上
兩次審訊大同小異。最後一個問題竟是:王光美,害怕不害怕?她回
答:我沒有罪。劉少奇也沒有罪,我不怕,我把準備坐牢的毛巾、牙
刷都帶來了。

一九六七年四月十日,被稱為中共歷史上最黑暗、最醜惡的一
日。
王光美並沒有在這一日被捕入獄。她是過了一九六七年九月十三
日被投入秦城監獄的。這天參加審訊王光美的男女紅衛兵們,私下裡
不得不議論、嘆服:姥姥的,死硬哪。女丈夫哪,見過大世面,替劉
少奇辯護滴水不漏。夠水平哪!

當天深夜十二時。渾身傷痛的王光美,被中央警衛團的軍人押送
回中南海福祿居家裡。孩子們已經睡下,劉少奇眼睜睜地等着她。王
光美在批鬥場上,充當了整整二十四小時的女丈夫,死硬派,沒有掉
過一滴淚,回到家裡,卻倒在床上再起不來了。她想放聲大哭,都哭
不出來了,只能作無聲的飲泣。劉少奇也淚流滿面。緊緊捏住她的
手:光美!光美……你去替我受了罪……罪孽在我,在我……少奇,
批鬥會上,我告訴他們了,劉少奇,王光美,沒有罪。

他們打人!在中共中央召開的批鬥大會上打人,在中南海的批鬥
會上也打人,這不是人的世界……不是人……少奇,少奇……我為什
麼活着、為什麼還要活着埃少奇……你不知道,他們怎麼對待我……
我告訴他們,我的大孩子跟他們年紀差不多,我是四個孩子的母親,
加上你原先的五個孩子,共是九個……你們人人也都有母親……可他
們不肯住手,他們殘暴凌辱一個母親……是什幺理論把他們教育成了
野獸、畜牲?

知道,知道……源源、平平人們都被勒令去參加了大會……回來
把情況都講了……不講,我也想得到。殘酷鬥爭,無情打擊,幾十年
的老手法,老習慣……我一直反對在黨內這樣搞,所以我是黑修養,
罪人……少奇,我們一起死了吧……我是一刻都不想活下去了……我
好恨,好恨……這個沒天良的世界,這些沒天良的人……我們什麼時
候得罪過他們夫婦?你說,什麼時候?總是依着順着,尊着供着……
我們只不過活得比他們恩愛,是真正的夫妻,國內國外,同出同進,
風光排抄…男不盜。女不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包括迫害
我們的幾個孩子……光美,應當死的是我……他需要我死掉。我已經
想過很多……但我不要自殺。我要死在他們手上,留給歷史,歷史會
有公論……你,是九個孩子的母親,最小的瀟瀟才六歲,六歲……孩
子不能沒有母親。你要活下去,孩子們才不會變做孤兒……為了孩
子,你要活下去,看着他們長大,成家……天,那我受罪到幾時?到
哪一年?他們會讓我活嗎?他們不槍斃我,也會斗死、打死我……在
床上和衣哭泣了一陣,王光美竟小睡了一會。她太疲累了。可是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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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了約摸半小時,就又驚叫着,嚇醒了。劉少奇給她端來了一碗蛋花
湯。女兒亭亭裹着毛巾被當睡衣,躲在房門外流淚,偷看,偷聽。

王光美喝下蛋花湯,身上長了些精神。地忽然說:少奇,有句
話,我要對你說……哪天人家把我們分開了,我或是你被捕了,就說
不成了……你說。我聽着,聲音小一點……少奇!這是一場軍事政
變,是的,反革命政變。一個人代替了黨中央,連政治局、政治局常
委會議都不要了,不開了。他們動用親信部隊,要把天下的功臣,統
統殺經…今天上午我被押上台,就看到了台下跪成一長隊的三百人陪
斗團。都是些什麼人物啊?滿朝文武,沒有他們,能有今天這個國
家,這個天下?能有那對夫婦的高位?政變!反革命軍事政變!

劉少奇不吭聲,晃了晃手。意指牆外有哨兵,房間裡也可能早被
人裝了竊聽器。王光美明白了他的意思:還伯什麼?到了今天,還怕
什麼?再怕,也改變不了什麼了……你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但不
是一個好的政治家……你總是怕、怕,總是讓、讓,才落得今天這一
步……不說別的,他糟蹋過多少良家女子?數得過來嗎?一九六二年
還染上梅毒,你這個國家主席還竟然兼任他的醫療組組長,組織專家
給他治梅毒……還叫顧全大局,好個顧全大局!我不怕,我要說,我
今天對審訊我的紅衛兵頭頭們都說了:我不怕,毛巾、牙膏都帶着…
…第二天,一九六七年四月十一日中午,兩眼布滿紅絲的劉少奇,慎
重其事地對夫人王光美說:我想了一晚上,你昨天的話是對的。他們
是從去年年初起,就背着黨中央,背着中央軍委,偷偷調動三十八軍
包圍北京,占領北京,開始了一場反革命兵變!這是誰也抹不掉的歷
史。


第四十一節中南海託孤記

一九六七年四月十日的「首都三十萬革命群眾公審王光美大會」
之後,毛澤東掌握運動火候,張馳有度地讓劉少奇夫婦及其家人過了
一段稍稍安靜的日子。江青愛將戚本禹的倒劉檄文《愛國主義還是賣
國主義》,毛澤東加了個按語,正式把劉少奇定性為「黨內最大的走
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中國的赫魯曉夫」,未經任何會議討
論,即以「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四家聯合發文
的方式,頒發全黨全軍全國去了。毛澤東早已凌駕於黨中央、國務
院、中央軍委之上,統領一切,指揮一切。但過去總要開開會,舉舉
手,走走「決議一形式,現在連這道走形式的手續也予以廢止,黨就
是我,我就是黨,最省時省事。當然他也考慮到,對於他毛澤東公開
號召打倒劉少奇,黨內黨外,軍內軍外,還要有一個思想醞釀、認識
轉彎的過程。因為在這之前,他一直在會議文件上,在劉少奇的黨內
書面檢討上批示:少奇同志態度是好的,認識是誠懇的,要立足於拉
和幫,要給出路,要允許改過,而不要一棒子打死。現在是他毛澤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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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本人改了口,正式表明要把劉少奇一棒子打倒、打死,割豬肉已經割
至最要害的一刀。不是他出爾反爾,言而無信,而是出於他的戰略部
署。如果去年文革一開始就提出打倒劉少奇,行得通嗎?黨、政、
軍、警、情各要害部門接受得了嗎?權力鬥爭無誠實可言,資產階級
如此,無產階級更是如此。就是時至今日,劉少奇已成階下囚,瓮中
鱉,仍不可操之過急。韶山老家的人常說,性急等不得豆腐爛。意指
豆腐本是極易煮熟的食物,太過性急就會燒糊燒苦的。

從四月中旬到五月下旬,由於遵照毛澤東的有張有馳的戰略部
署,劉少奇夫婦在中南海內沒有遭受批鬥。劉家的兒女們也被允許隨
各自學校的同學們去外地串連,也是免費旅遊。劉少奇本人則由警衛
員監護着,堅持每天深夜在中南海里看大字報,以及各式各樣的「中
央首長重要講話」,「最新最高指示」,了解全國各地的運動形勢。
王光美幾乎足不出戶,在家裡和保母一起整理、清洗、縫補着全家老
小的衣物,等待着被捕入獄、夫離子散那一天的到來。她心裡有數,
不會拖得很久的。說不定逮捕令早就辦好了,都交到中南海警衛團汪
東興他們手上了,只等着毛澤東主席最後點點頭。她和劉少奇沒有錢
財留給孩子們,家裡人口多,花銷大,平時就沒有多少積蓄。有一點
錢存在中南海儲蓄所,早被中央辦公廳造反隊凍結了,連存摺都抄走
了。留給孩子們的只有這些半新不舊的衣物。兒子女兒都正在抽條長
個子,能穿多久就穿多久吧。孩子身上,有母親的一雙手哪。最令王
光美心碎的,是六一年出生的女兒小小(瀟瀟),今年才六歲,又嬌
又嫩一棵小苗苗。別的幾個孩子或許都能熬得注活得下,可小小怎麼
辦?六歲的小小能上哪兒去?

王光美本是天津望族出身,在教會學校里從小學念到大學,能講
一口流利英語,曾為輔仁大學校花,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一九四六
年在北平中美軍事調處執行部任英文翻譯,經人秘密介紹而認識了中
共第二號領導人劉少奇。其時劉少奇的第四次婚姻業已破裂,英雄美
人一見傾心,很快結了婚,組成了後來在中共高層中人人稱羨的美滿
家庭……王光美是個秀外慧中、外柔內剛、平日很少落淚的人,近年
來卻老是暗自落淚。她從「中國的金鳳凰」跌落成黑烏鴉,盡力做到
了不在批鬥場合流淚,甚至都盡力避免在少奇和孩子們面前哭泣,卻
止不住獨自一人時作無聲的飲泣。她什麼都不怕,包括批鬥,掛黑
牌,戴高帽,插高標,最怕的是跟丈夫、孩子們分離,被活活打散。
毛澤東主席為什麼不肯開恩,給條活路,放劉少奇一家回老家去種地
啊,王光美也可以養豬打狗,種菜種瓜,把老老小小的日子料理得和
和睦睦。王光美相信自己上得下得,甜得苦得,當得好一名農家主
婦……她整理、縫補着孩子們的衣物。腦子裡就不時閃出那首自己牙
牙學語時就會了的唐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密
密縫……王光美也給劉少奇整理出了一包衣物,主要是襯衣、內褲、
單衣、袷衣、毛線衣和一件半舊的軍棉大衣。那幾套出訪時或見客時
穿的毛料中山裝、毛皮呢大衣、短大衣,今後是沒有機會穿了。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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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禮服」反正是花公家的錢做的,屬於「公物」,到時候不是上交就
是被抄走。外邊的人可能不理解和不相信,少奇的生活其實是相當朴
實的。連自己這資產階級出身的人,也跟着他樸實了。四九年春天從
西郊香山搬進中南海來時,住的是豐澤園中的另一套小庭院,連間會
客室都沒有,有時總理、彭真他們來談工作,就在睡房裡臨時加兩把
椅子,還有人得坐床沿。後來搬進這與毛澤東主席隔鄰的福祿居里,
房舍是寬敞了些,可前院的二層房屋,樓下是工作人員的值班室,樓
上是少奇的書房和辦公室。辦公室的西牆有三扇長條形窗子,每逢夏
季陽光直射,少奇穿著短褲背心辦公還汗流浹背,用上電風扇是一九
五五年以後的事。再說這每日三餐飯,孩子們要上學,要按正常時間
作息,早、中、晚三頓自然是由廚師郝苗師傅來做。但少奇跟毛澤東
一樣,是上午睡覺,下午開會或是見客,晚上工作,凌晨四時左右才
休息,因此在凌晨一時要吃夜宵。雖然郝苗師傅堅持要做這頓夜宵,
但少奇不肯,王光美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後來還是少奇想出了辦
法,請郝苗師傅每頓晚餐都多做一點,到了凌晨一時由王光美把剩飯
菜一鍋燴了來解決。因之工作人員都笑稱她王光美為「燴飯師傅」
……可是自今年一月一日之後,中南海造反隊的人馬想沖就沖,想斗
就斗,連帶這些工作人員都抬不起頭,人人自危,誰也下敢來接近他
們夫婦了。王光美手撫着丈夫的衣物,心裡有說不出的苦澀,真是人
生如夢,榮華富貴只是過眼煙云:堂堂一位國家主席,今後穿得着的
衣物整理出來,就只這麼一包,不大費勁就能提走。還硬要說他是頭
號走資派,大資產階級在黨內的代理人。而那位在全國各地都建有行
宮別館游泳池、到處有美女隨侍、荒淫無度、染有花柳病的人,卻是
最紅最紅的紅太陽,中國無產階級最最偉大的導師和領袖!

一九六七年的四、五、六三個月,女兒平平、兒子源源可是見了
大世面了。他們有幸參加了大串連——還是虧了毛澤東說了一句話:
劉少奇的孩子也可以參加串連,到外地去看看嘛。平平和源源去過天
津、山西、陝西、青海、雲南、四川、湖南、湖北,免費乘火車汽車
定了半個中國呢。他們當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分。孩子心細,每出去
些日子,就要返回北京,向父母報告各地的見聞。他們在成都、西
寧、昆明、武漢、長沙、天津等城市,都看到過兩大派組織之間的武
斗,大街上躺着屍體,有的電線杆上吊着人。毛澤東主席的老家湘潭
市還出動了軍工廠的坦克車,轟隆隆把柏油馬路都軋出深深的轍印,
四川成都、重慶一帶的「產業軍」和「革造聯」則動用了援越武器火
箭筒及火焰噴射器。據說以火焰噴射器最具殺傷力,能把任何躲在堅
固工事裡的另一派人馬瞬刻間燒成灰燼。反正打死了人也下知道誰是
兇手。還有許多被打死的人連姓名、單位都搞不清,人死了就跟螞蟻
一樣。兩派都各有軍隊做後盾,暗中供給槍炮武器。雲南昆明的武鬥
乾脆就是從老撾、柬埔寨撤回來的「工字兵」(即工程兵部隊)跟昆
明軍區所支持的造反組織在直接開打。孩子們沒有敢去廣西,只聽說
南寧附近的好些縣都在整縣整縣的處死五類分子及其家屬子女,還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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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人肉。現在是兩大派組織都殺紅了眼睛,有的地方浮屍滿江,血流成
河。可兩大派呼喊的口號卻都是一樣的:誓死保衛毛主席,誓死捍衛

文化大革命。

劉少奇仔細地聽着,很少說話,常常陷入沉思。其實他從各種紅
衛兵小報上所刊載的「中央首長重要講話」里,亦已知全國陷入了一
場瘋狂而又莫名其妙的大武門、大內戰。究竟什麼是群眾,什麼是群
眾運動啊?明明是一場政治痞子運動加街頭流氓運動。共產黨卻是靠
這種「運動L起家、發跡的。問題是共產黨已經坐了天下,為什麼下
去好好治理社會、建設國家?而年復一年的重複這類運動,把一切人
性的良知、理智、公德、仁慈、規範統統當作資產階級垃圾來掃蕩、
埋藏。把一切獨立的思想、人格、風骨關入了監牢,整個國家民族,
尤其是青年學生,才會如此的浮躁無知、狂熱淺雹野獸般殘酷。這種
狂熱殘酷終於演進了中南海,演到了劉少奇面前。劉少奇本人不也是
始作俑者之一?他不正是作為毛澤東長期的頭號助手,釀成了造就了
今天的這一切?以革命的名義,以拯救中國於水火的名義,共產黨和
毛澤東們行的是街頭流氓革命和政治痞子運動,這恐怕是劉少奇的一
個認識死結,直到他生命的最後時刻都沒有勇氣承認。

令劉少奇百思而不解的問題是:毛澤東採取軍事手段,煽動個人
迷信,發動文化大革命,除了要打倒他劉少奇及整個黨務系統之外,
還要把國家引向哪裡去?搞成什麼局面?從那些紅衛兵小報上刊出的
「中央首長重要講話」所透除的信息來看,毛澤東確是在公開、半公
開的鼓勵打內戰,讚賞打內戰,允許大流血。毛夫人江青前些大在接
見河南省造反組織「二七公社」的進京代表時說:當人家端起槍來對
付你們的時候,你們為什麼不可以拿起武器自衛?這在過去叫做以革
命的武裝對抗反革命的武裝,現在叫做文攻武衛,文攻是動口,武衛
是動手!毛夫人的這一指示傳達下去,全國各省市自治區的兩派內戰
立時升級,神州大地成為了一座大煉獄,人都變成了瘋子和魔鬼。

一九六七年六月一日,中共中央的兩報一刊——《人民日報》、
《解放軍報》、《紅旗》雜誌,為紀念毛澤東主席親自決定發表北京
大學的「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一周年而刊出社論,其間以黑體字
全文引用了毛澤東的《炮打司令部》,再次提醒人們,這次運動的重
點是打倒劉少奇、鄧小平,首要的運動對象是「中國的赫魯曉夫」劉
少奇。

六月中旬,驕陽似火,頌歌沸揚,紅旗如血。毛澤東離開了中南
海,離開了北京,乘坐他的流動行宮專列火車去巡視大江南北。實際
上他很快又住進了湖北武漢市武昌東湖賓館。那裡的女眼務員能提供
給他最優秀的服務。王昭君的後代們可不像王昭君本人那樣失寵於漢
武帝,一口一聲「主席,都想你了」,令他欲仙欲佛春情勃發。他在
年輕美女身上找到了對自己生命力的自信心和企圖心。他相信自己經
常駕馭年輕女子有益健康長壽。跟年輕美女作身心交會,能使自己也
變得年輕而富於朝氣。但他決不在此類事情上專情於某一人。美女有

第 125 頁


中南海恩仇錄

如榮寶齋為他特製的十行紙,而一頁撕一頁,很少重複的。且那些出
身貧苦、沒有多少文化的女孩子,多半會把跟「偉大領袖親密共枕一
夜」當作一生的最大幸福。也是在武昌東湖賓館,一位長相秀麗的小
女兵抖着身子脫了衣服上了床,才對他說:主席,我的身子是留給您
破的……毛澤東雖然皺了皺眉頭,心裡卻頗感動,頗受用。一般他是
不用處子的,那太麻煩,且要多費些時間的。他讀《素女經》,就搞
不懂黃帝為什麼喜歡馭處女。他的大半生精力都是在進行兩種戰爭:
一種是跟男人的戰爭,一種是跟女人的戰爭。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
都是敗戰少,勝戰多,成為了征服者。

毛澤東這回離開中南海,離開北京,正好放手讓他的夫人江青和
中央文革的大將們來對付劉少奇,對付鄧小平、陶鑄們。策略已經交
代,輕重緩急亦已部署,他無須親睹執行,而要避囂,樂得耳目清
靜。六月下旬,江青、康生派出人馬分頭深入大專院校煽動,稱劉少
奇王光美把中南海大院當作了運動的避風港,政治的安全島,紅衛兵
戰士們應當緊急動員起來,組織起來,去「圍攻中南海,揪出劉少
奇」……於是幾天之後,中南海紅牆外,帳篷林立,標語林立,戰鼓
齊鳴,口號震天,日夜不息。北京五十萬紅衛兵把堂堂的中共中央和
國務院機關重地中南海,圍了個水泄不通。毛澤東主席也早在一年前
就指示過,要允許革命左派來包圍中南海,包圍國務院。

七月一日,《紅旗》雜誌發表社論,除了號召全國工農兵造反派
「揪出黨內一小撮叛徒、特務、走資派」,更公然號召「揪帶槍的劉
鄧路線」,把矛頭指向了軍隊的空局級將領。社論並列舉了「劉少奇
在各個歷史時期的反革命罪行」,為全國性批劉倒劉局潮烈火澆油。

正當在這令劉少奇憂心如焚、坐臥不安的時刻,北京建工學院紅
衛兵組織《八一戰鬥團》在中南海西門外設立了「揪劉前線指揮部」
,立即得到了江青、康生的中央文革的支持,派戚本禹前去慰問、打
氣。七月四日晚。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兼中南海警衛部隊政委汪東興

①,代表黨中央通知劉少奇說,黨中央的一件,要求劉少奇向建工學
院「八一戰鬥團」寫出一份書面檢查。劉少奇身心交淬。怎幺也寫不
下去。黨中央政治局、書記處都撤銷了,中央常委會也沒有了,連個
會議都不開了,還有什幺黨中央?只剩下了毛夫婦、林夫婦,卻仍然
盜用黨中央名義行事……劉少奇的檢討書只好由王光美代筆,寫畢送
交中央辦公廳,劉少奇想想不對,又立刻讓工作人員要了回來,加上
了兩小段話:「文革初期是黨中央、毛主席委託我主持中央日常工作
的」,「文革開始時我去建工學院蹲過點,問過情況,當時我通知中
央文革派人參加,中央文革小組派了戚本禹同志參加。」
只因劉少奇在檢討書中加上了以上話語,檢討書上交中央辦公
廳,並由中央辦公廳傳至建工學院後,立即被江青旗下的人馬指為「
反攻倒算」,「是向中央文革瘋狂反撲」,「是射向毛主席革命路線
的大毒箭」,「是假認罪、真反撲的反革命宣言」。為此,中南海西
門外的「揪劉前線指揮部」向全北京市紅衛兵、造反派發出「揪劉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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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急動員令」,號召組成「揪劉陣線」,派出更多的紅衛兵來包圍中南
海,並架設起幾百隻高音喇叭,從四面八方對準中南海日夜狂吼。

由於周恩來及中南海警衛部隊的全力阻擋和勸止,紅衛兵造反派
沖不進中南海,就把一些省委第一書記和中央各部的部長揪到中南海
的幾座大門外,設下批鬥台輪番批鬥。江青向汪東興發話說,既然不
讓紅衛兵衝進來揪劉少奇,中南海里就應當自己批鬥嘛,也好向王席
交代嘛。於是中南海造反隊便與牆外的「揪劉陣線」相配合,又一次
掀起了批鬥劉少奇、王光美的紅色惡潮,並再次貼出了打倒朱德、打
倒陳雲、打倒陳毅、打倒李富春、打倒譚震林、打倒徐向前、打倒葉
劍英等一批元帥和副總理的大字報,大標語。劉少奇獲知這一切之
後,痛心疾首的說:糟糕!打倒劉鄧路線還不夠?還要打倒另一大批
老幹部……王光美說,你已經不工作了,這個國家主席,辭掉算了。
你再正式提一提,我們下鄉種地去,我和孩子們養得活你。

劉少奇說,辭國家主席和其它職務的事,我早跟主席、總理都當
面說過。

主席不吭聲……現在看來,不會讓我那麼好受,也不會放我回老
家種田。我下去了,他們還批什麼?斗什麼?包圍什麼?

過了兩天,在劉少奇家中工作了十八年的廚師郝苗,因多次在工
作人員中間替劉少奇夫婦叫屈,抱不平,並私下裡罵過江青像巫婆,
毛主席像神漢,被人匯報,而被林彪、江青下令冠以「特務」罪名逮
捕。郝苗師傅城市貧民出身,廚藝高超,為人耿直。他的下場,對劉
少奇身邊的工作人員造成很大的恐慌,隨時有被中央文革栽誣成「特
務」、「走卒」、「爪牙」、「保皇兵」的可能。此後他們噤若寒
蟬,提心弔膽,再不敢有任何同情劉少奇夫婦的言行。

劉少奇不得不替自己作最壞的打算。他有一件揪心的家事,就是
幾個尚未成年的孩子怎麼辦?尤其是最小的女兒小小(瀟瀟)才六
歲,天真無邪,愛笑愛鬧,是他和王光美的掌上明珠。文革一年來家
里所發生的一切,險風惡浪,已給小小稚嫩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摧
殘,再有更大的變故,比如自己被整死,王光美進監獄,小小怎麼經
受得起?怎麼活得下去?誰來把她扶養成人?長期以來,共產黨的階
級鬥爭學說批判父子情,否定骨肉情,嘲笑血緣親,提倡父子革命,
鼓勵骨肉分離六親不認,這回卻輪到了劉少奇自己。過去是革人家的
命,可以不眨眼睛;如今革命革到了自己頭上,眼睛再睜不起……這
些日子,劉少奇見到小小,就總要摟在手上,心裡再苦、身上再痛

也要抱着小小,格外的眷念,格外的淒涼,來日無多,抱一回是一回
了。劉少奇還常常叨念着:我們小小該上學了,小小該上學了,上
學,上學……王光美覺察出了劉少奇的心事。她和少奇都是讀書人家
出身,一向很看重每位孩子的文化教育。共產黨搞革命要依靠文盲愚
昧,領導人卻絕不讓自己的後代目不識丁,不學無術。她作為母親,
又怎能不替自己孩子們的前途憂心如焚呢?可現在,能送小小去哪裡
上學?小學校也在鬧革命,紅領巾都變成紅小兵,專門欺凌黑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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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女……一想到小小,王光美心裡就一陣陣絞痛。

一天,王光美終於憋不住了,對劉少奇說:如果咱們被捕了,能
不能跟他們提,准許我把小小帶到監獄裡去扶養?那一來,我就可以
自己來教她學文化,也學點英文。

劉少奇搖着頭:怎麼可能呢?第一,他們會把我們兩人分別監
禁,不會讓我們相互照顧、互相幫助;第二,他們也不會把小小交給
你的。他們搞起內部的殘酷鬥爭、無情打擊來,比誰都厲害、殘忍。
他在井崗山上殺「AB團」,殺了多少紅軍指戰員?後又在延安指派康
生搞「搶救運動」,從來不眨眼睛……我是坐過兩次軍閥的監牢,一
次是一九二五年在長沙,一次是一九三0年在瀋陽,都活着出來了,
繼續幹革命……這次,若是進了共產黨自己的牢房,只怕是很難活着
出來了。
也許不會把我投入監牢,而會在這福祿居里劃地為牢,讓我
當光緒。我有這個預感,也有這個思想準備。我不是光緒,但下場會
比光緒慘。不會讓我活多久了,我活着,對人家就是個威脅。怕我活
着的時候歷史會翻過來。問題是小小必須活下去……不是有許多先烈
都把孩子帶進國民黨的監獄裡去扶養過嗎?電影裡也演過的。王光美
還不死心地說。

人家准許把夫婦兩人關押在一起,那是在監牢裡生的……人家是
軍閥,講一點起碼的天理常倫,孔孟之道……劉少奇一臉悲苦地回
答。

難道,現在就連那時都不如嗎?楊開慧不就帶着三個兒子,在長
沙坐過軍閥何鍵的監牢嗎?岸英、岸青、岸龍三兄弟,又有哪一個是
在監牢裡生的?

是啊,我審定《毛澤東選集》文稿的時候,查閱過有關的資料,
楊開慧是一九二九年底帶着三個兒子入獄的。可他丈夫是一九二七年
九月上井崗山不久,就跟賀子貞同居了。楊開慧很痴心,三年之後才
因不肯公開聲明脫離夫妻關係,被何鍵下令槍斃……一九三七年在延
安,也是賀子貞剛去莫斯科治病,就又跟上海來的藍頻住在了一起

…所以上回他們批鬥我的私生活,我就說了:本人是有過五次婚姻,
但每次都是明媒正娶,清清楚楚。

你們哪,我看也是自作孽,捧出個什麼人?

洛甫②讓賢,比我更早,也更早受罪。

王光美無話可說了。劉少奇也無話可說了。不知為什麼,這些日
子他經常想到張學良。張學良將軍和楊虎城將軍一九三八年在西安驪
山華清池發動兵變,把蔣介石抓了起來,逼蔣抗日。事後蔣也只是把
張、楊二位軟禁了起來,直到一九四九年逃離大陸前夕才把楊虎城全
家處死,而張學良將軍和趙四小姐則一直活在台灣。

劉少奇忽然朝王光美招了招手,兩人出到了後院裡。說來可笑,
康生、謝富治系統的竊聽裝置只能用於室內,而不能顧及室外。因之
包括康生、謝富治、汪東興這些中共特工頭於本身在內,每當有最要
害的話要跟親人交代時,即便是滴水成冰的大冬天,也一定要出到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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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子裡去才可進行。正是特務政治,紅色東廠,紅色西廠,紅色錦衣
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七月上旬的北京,紅日當頭,晴空萬里。院子裡的蟬聲吱呀吱呀
地叫個沒完沒了,成了一切先進竊聽裝置最美妙的干擾。劉少奇夫婦
坐在樹蔭下的石櫈上。王光美知道少奇有最要緊的話要說了。

光美,我曉得你心裡,有個問題一直想問我,又一直沒有問……
嗯。你想說就說吧,我聽着。

不說就沒有多少機會了。你一定想知道,在一九六0、六一兩
年,我有機會、也有能力把他請下台,也有下少人暗示過我,包括毛
身邊的某些人,我卻考慮再三,按兵不動……我這人總是顧全大局,
怕這怕哪,怕黨分裂,怕軍隊分裂,怕引起內亂,怕外部敵人乘虛而
入。國家太大,八億人口,非同兒戲。

我甘當黨內二把手,國家一把手。我也對他缺乏真正的認識。他
那兩年裝得很謙遜,對我和小平、賀鬍子都是百聽計從,簡直是百依
百順。還老淚縱橫作檢討、認錯,發誓不再過問黨和國家第一線的工
作,只管一點軍事……現在看來是我錯了,我被自己的「修養」耽誤
了。要是那時就把他請了下來,對黨、對軍隊、對國家都有好處,至
少也不會有今天的這場武鬥內戰、大瘋狂了……要說我對黨、對國家
有罪,罪就在這裡。

王光美靜靜地聽着。她能理解,也能體諒。二十年榮辱,生死與
共,她很敬重劉少奇。劉少奇繼續說:「對蘇政策,分歧更早一些。
我不主張把關係搞那麼僵。獨立自主,不做兄弟,也可以做鄰居。他
卻動不動提出不怕原子彈,可以死幾億人口。一九五八年那次,他穿
了游泳褲在游泳池邊接見赫魯曉夫,虧他想得出,做得到……人家是
一國總理,總書記,究竟是他侮辱了人家,還是丟了自己的臉……一
九五九年在廬山反彭德懷,我幫了忙,講了許多違心的話。彭德懷從
來對我敬而遠之,敢跟毛澤東當面爭吵……歷史以後都會翻過來的,
彭德懷是對的,他才是英雄。我們,不是。」

「少奇,難得你跟我說這些……謝謝。」

「早就想說了。我有預感,他們把我們兩個拆散後,我就不會活
多久日子了。而你會被允許活下去,他要留你做個活證據……記住,
你要把我這二十年來反這反那的事實,統統以書面形式揭發、交代出
來,要毫無保留。他們需要,我也需要。最早的分歧,是他否定新民
主主義新階級,執意實行激進社會主義開始的……」

「不!一王光美眼含淚花,絕然地搖了搖頭:「不!我不會。反
正已是個罪人,我交代不交代,都沒有用,不如留個頑固到底、保皇
到底的名節。」

「唉唉,你呀!我是要你把材料留給歷史。我是反過他的胡作非
為,只是不力,常常屈從。歷史是由後人來寫的,那時才會有客觀和
公正。」

王光美看着劉少奇好一會,才點了頭。少奇對人對事,思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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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題,總是比自己要老到些,深入些。她握住了丈夫骨瘦如柴的手。

話題又回到了小女兒小小身上。到底拿小小怎麼辦呢?她那樣
小,那樣嬌氣,像棵嫩苗……劉少奇沉思良久,說:我們把她託付給
阿姨吧!託孤,劉氏孤兒……我們要記住小小身上的特徵,將來一定
要把她找回來。只要我們中間的哪一個能活着出來,就一定要把我們
的子女統統找回來。

說畢,他們相互抓緊了彼此的手。

王光美在大事上,一向尊重劉少奇的主意。她抹乾淚水,咬了咬
牙,說辦就辦,不能拖延。說不定哪天來幾個軍人把他們夫婦帶走,
就想辦都來不及了。當天晚上,她翻出兩張劉少奇和自己的照片,去
中院的阿姨房裡,找着了帶小小的趙阿姨。小小已經躺在床上要睡覺
了,趙阿姨正逗得她舞着小手手笑嘻嘻呢。

趙阿姨是北京郊區一位忠厚純樸的鄉下女人,六年前小小剛出生
時,由中南海服務局去找北京市委考核選聘來的。可以說小小是趙阿
姨一口水一口奶的哺育着的。當王光美把兩張照片交在趙阿姨手上
時,禁不住淚如泉湧:老趙,我把小小託付給你……家裡的情況,你
都看到了……我和少奇……把小小給你,拜託你把她養大,一定呀,
一定呀……少奇說,這是託孤,託孤呀……「託孤」二字,在趙阿姨
這位鄉下婦人聽來,比山大,比山重。老戲文上看得多了,忠臣良
將,落難的皇太子,乃至皇后皇妃,為逃脫斬草除根之禍,演出過一
出出義薄雲天、肝腸寸斷的託孤大戲。每回觀看這類戲文,台上台下
總是哭成一片的。這時刻趙阿姨眼裡沒有淚水,身子站得直直的,她
要跪下去,接受這份千古重任:人心都是肉長的,兒女都是母親身上
掉下的骨肉,我的孩子都長大了,今後只要有我趙氏在,就有小小
在,鄉下人家養個孩子,不就添把木杓?放心?就算日後我一家窮到
討口,也會把小小養大,供她上學讀書……王光美拉住趙阿姨,不讓
她下跪……老趙,今後你是我們一家的恩人……要下跪的應該是我,
不能是你……好好好,我們都不下跪……你在我們家這些年了,人家
不知道,你卻是知道我和少奇的為人……趙阿姨雙手緊捏住王光美的
胳膊,仿佛決心,信仰,都集中到她的勞動操持慣了的手上來了…

眼下這世事,這中南海地方,又在活演老佛爺和光緒皇上呢!我什麼
時候帶小小走?

王光美搖搖頭:現在還不忙。要是哪天有軍人來逮捕我和少奇,
你就提了菜籃,從側門把小小帶走。他們不會留意你的……今後,你
和小小在一起,會吃很多苦……王光美泣不成聲,再說不下去。她撲
在了小小身上,放聲痛哭了起來。小小卻嚇壞了,不知母親跟趙阿姨
說了些什麼,也不知母親為什麼大哭。小小趕快從母親手中掙脫了出
來,縮到床頭的角落裡去,一對閃亮的大眼睛充滿了疑懼,望望也是
淚流滿面的阿姨,又望望媽媽那雙從床邊朝她伸過來的手……注①汪
東興為江西興國人,為毛澤東的書童、衛士出身。

②洛甫即張聞天,中共延安時期的總書記,對毛澤東十分禮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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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一九五九年與彭德懷一起被毛打成反黨分子。

第四十二節毛澤東武昌逃脫「兵變」

一九六七年七月中旬,是毛澤東的文化大革命風雲詭譎、險象環
生的日子,也是毛澤東玩弄權謀險些陰溝裡翻船的日子。紅色風暴席
卷下的神州大地,出現了兩處滔天巨浪:一處是北京,五十萬紅衛兵
包圍着中南海和人民大會堂;一處是武昌,武漢軍區部隊公開對抗中
央文革,衝進東湖賓館綁架中央文革大員之後舉行武裝大遊行,而毛
澤東本人又正好也住在武昌東湖賓館一號院……我們先來看看紅海洋
中的北京城。五十萬紅衛兵不僅僅是將劉少奇一家、鄧小平一家、陶
鑄一家包圍在中南海內,數百隻局音喇叭日夜狂吼着「揪出劉少奇」
,也把周恩來總理包圍在人民大會室內。其時毛夫人江青已經掌握着
周恩來歷史上「有變節行為的鐵證」——天津紅衛兵小將們從敵偽報
紙檔案中查獲的《一九三一年二月伍豪等二百四十三人脫離共產黨聲
明》①。此案歷史上本有結論,卻在這次紅衛兵全國大揪叛徒、特務
的高潮中重新被翻了出來。但共產黨的歷史結論是可以視鬥爭需要隨
時推翻的,「薄一波等六十一人出獄案」,不也早就有了歷史結論
嗎?這次不也由毛澤東主席親自批示定為「六十一人叛徒集團」了
嗎?江青收到天津紅衛兵小將呈送上來的「材料」後,如獲至寶,立
即影印四份,加上她自己的一封信,一份呈送給毛澤東主席,一份呈
送給林彪副主席,一份呈送給黨內的最高情報頭子康生,一份送交周
恩來本人。

江青在信中威脅周恩來說:「……他們查到一個反共啟事。為首
的伍豪(周××),要求與我面談……」最可怕的卻是毛澤東的批一
下。「送林彪同志閱後,交文革小組同志閱,存。」毛澤東意屬默認
了此事,為下一步整肅周恩來留下伏筆。毛澤東夫婦的這一唱一和,
在那揪叛徒揪紅了眼睛的險惡日子裡,真要了周恩來的老命。不過,
毛澤東慮事周全,打倒劉、鄧尚在激烈進行,黨內軍內阻力重重,若
還即刻再提出打倒周恩來,勢必引起全黨全軍新的大震盪,更會阻力
大增。毛澤東夫婦與中央文革的大將們達成默契,採行另外的策略:
累垮周恩來,拖死周恩來。周恩來已經患有心臟玻因之,當一九六七
年七月十八、十九、二十日三天兩晚,繼劉少奇之後主持中央日常工
作的周恩來,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央文革等四大機構的
總協調人周恩來,被聲勢浩大的上百個紅衛兵組織包圍在人民大會堂
內,除了周本人的衛士加上人大會堂的執勤軍人組成人牆,抵擋着潮
水般的紅衛兵隊伍一波接着一波的猛烈衝擊,近在咫尺的中央軍委、
中央文革及其中南海警衛部隊、北京衛戍區部隊,因未獲毛、林指
令,而無任何人來營救他周恩來,替他周恩來解除包圍。

周恩來只得靠他驚人的生命毅力和政治智能自救。他趁毛、林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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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未公開號召打倒他,設法說服了包圍他的紅衛兵組織的頭頭們,達成
口頭協議,由每個組織各自推舉出代表,分批進入人民大會堂內,與
他周恩來「辯論」所有的問題,包括他本人的「歷史嫌疑」和「方向
路線錯誤」問題。周恩來三天兩晚不睡覺,分期分批地與紅衛兵組織
的代表們「激辯」(周不激化矛盾,經常利用政治詼諧使紅衛兵小將
發笑),結果是周本人靠中醫中藥硬撐着,紅衛兵小將們反倒疲累了
下去。但仍有更多的代表等着跟周恩來「輪番辯論」。如果再拖下
去,周恩來就真要垮了,倒了,毛澤東夫婦的神機妙算就真要達成目
標了。

可是七月二十日凌晨,從湖北武漢傅來驚天動地的消息:「武漢
兵變」!

武漢軍區獨立師和二十九師的數千名軍人首先衝進軍區機關大
院,繼而洪水一般衝進禁衛森嚴的東湖賓館,扣留了毛的親信、公安
部長謝富治上將,抓走了中央文革大員王力。更不妙的毛澤東本人正
秘密住在東湖賓館一號院。情況十分危急,弄不好偉大領袖會如當年
抓蔣的「西安事變」,成為陸軍士兵的階下囚。坐鎮北京的林彪和江
青聯名致電毛澤東,敦請紅太陽立即設法離開武漢。

毛澤東則急電中央文革,嚴令解除北京五十萬紅衛兵對中南海及
人民大會堂的包圍,命周恩來立即飛赴武漢當和事佬,私下解決軍隊
譁變問題,替他毛澤東解圍。

正是「武漢兵變」救了周恩來的政治生命。毛澤東身為中央軍委
主席,「三軍最高統帥」,為何會在自己眼皮底下激發出兵變來呢?
從大的運動背景上看,可以說,這實際上是以毛、林為首的軍事文革
集團與以周恩來為首的「三總四帥」軍人實力集團的一次認真較量。
兵變的直接起因則在於毛澤東和林彪力圖快速清除軍隊裡的那股頑強
的反文革勢力,提出「揪帶槍的劉鄧路線」、「揪軍內一小撮」,鼓
動軍內造反派和地方造反派聯合衝擊軍事機關,揪斗關押軍事首長。
他們以為可以像解除地方黨政大員那樣,由革命左派一哄而起,輕易
地將非嫡系的軍事首長們轟下台,而派出自己的親信人馬去接管。

俗話說: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意思是湖北人好鬥難纏,桀
騖不馴。

「武漢兵變」前夕,武漢三鎮地區分裂成兩大派群眾組織:一為
中央文革支持的以大專院校(包括軍事院校)師生為主體的「工人造
反總部」,一為武漢軍區支持的以產業工人復員軍人為主體的保守組
織「百萬雄師」。兩大組織有過長達數月的激烈武鬥,死傷累累。「
百萬雄師」組織嚴密,實力強大,在軍隊支持下把「工人造反總部」
打成反動組織,並抓獲了其頭目。兩派又均上告北京,鬧到中央文
革。毛夫人江青代表中央文革公開支持「工人造反總部」,指責武漢
軍區司令員陳再道上將、軍區政委鍾漢華中將「犯了方向路線錯誤」。

於是武漢三鎮地區運動形勢出現大反覆,軍區政委鍾漢華因此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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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造反派揪斗、關押,連中央軍委擴大會議都未能出席。武漢街頭出現
了「打倒陳再道、解放全中原」的大字報、大標語。但陳再道、鍾漢
華兩位將軍拒不接受毛夫人江青的指責,毛澤東親自出面找他們談話
仍表示「思想不通」。七月十四日,毛澤東手下的文革干將謝富治、

王力、關鋒三人以「中央代表」身分來到武漢。七月十五、十六兩
日,毛澤東裝神弄鬼,一方面召集隨侍左右的謝富治、汪東興、王
力、關鋒、李作鵬等人開會,指示「要給「工人造反總部」平反」,
「要對「百萬雄師」進行說服教育」,「陳再道等人應當改弦易轍支
持工人造反總部」,部署把鬥爭矛頭對準陳再道和鍾漢華;另一方面
又找陳再道、鍾漢華兩人談話,好言撫慰,以穩定「軍心」。

七月十八日晚上,謝富治、王力秉承毛澤東的旨意,專程赴武漢
水利電力學院「工人造反總部」,在工人總部的數千名成員大會上,
代表中央文革講話。謝富治說:毛主席、林副主席、黨中央、中央文
革堅定不栘地支持你們,你們受壓抑、受打擊的現象是不允許存在
的,要把這種現象翻過來,叫它一去不復返。王力的講話被稱為「四
點指示」:一、武漢軍區支左大方向錯了;二、要為「工人造反總
部」平反;三、造反派即革命左派;四、「百萬雄師」是保守組織,
保的是黨政軍內的走資派。

七月十九日,「工人造反總部」出動數十輛裝備高音喇叭的宣傳
車,在整個武漢三鎮地區流動播放謝富治、王力在水利電力學院講話
的實況錄音及王力的「四點指示」,激起了「百萬雄師」派群眾的極
大憤慨,並立即進行全面反擊。幾小時之內,聲討謝富治、王力的大
字報、大標語貼滿了武漢三鎮的大街小巷,並出現了「揪出王力」、
「打倒王力」的激烈聲浪,局勢如同火藥,一觸即炸。

七月十九日傍晚,支持「百萬雄師」一派的武漢軍區某獨立師、
武漢市警備第二十九師士兵數千人乘坐軍用卡車進城,匯合湖北省
委、省政府直屬機關幹部,一共近萬人蜂擁到武漢軍區機關大院門外
請願,要求謝富治、王力接見。更有「百萬雄師」一派的大批人馬趕
來聲援,周圍街道萬頭鑽動,手臂如林,口號震天。接着,獨立師和
二十九師的軍人以及「百萬雄師」的人馬,井然有序地分別乘上一百
多輛軍用卡車和數十輛拉響警笛的消防車,浩浩蕩蕩開入軍區機關大
院,在大操坪結集,高唱軍歌和高呼口號,繼續要求謝富治、王力接
見,以質問王力在水利學院的「四點指示」的依據和來源。軍區機關
負責人出來勸止,做做表面文章,自然不會管用。由於謝富治、王力
拒不出面,請願軍人群情激憤,當有人告訴他們,謝、王等人並不住
在大院內的「將軍招待所」,而是住在隔鄰的東湖賓館裡。於是軍人
和群眾如同滔滔洪流一般湧出軍區大門,湧向東湖賓館。

時間已是七月二十日凌晨。原來這武昌東湖,乃是整個武漢地區
風光最秀麗的去處,環繞着綠波盈盈的寬闊水域,一派婆娑樹海中,
除有著名的武漢大學校園,更有中共湖北省委機關大院,武漢軍區機
關大院,東湖賓館和東湖公園。東湖賓館占地廣大,花木繁盛,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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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着近三十棟各自獨立的西式別墅建築,路如蛛網,園如迷宮,曾是中
共中央多次舉行「武昌會議」的地方。毛澤東情有獨鐘的東湖一號
院,則是一座宮殿式庭院,隱蔽於整座園林的最幽深靜僻處,有單獨
的警衛線、出入信道,是為園中之園,園中禁區。

再說七月二十日凌晨時分從隔鄰武漢軍區大院涌潮而來的大群解
放軍士兵和「百萬雄師」的民眾,衝進警衛森嚴的東湖賓館大門後,
於一派哄亂中要找到謝富治、王力下榻的別墅院落還真不容易。更要
害的是軍區司令員陳再道上將和政委鍾漢華中將,明明知道毛澤東主
席正住在賓館一號院內,對外是封鎖了消息的。情勢一旦失控,憤怒
的軍人和保守派民眾極有可能連同毛澤東一起拿下的。

於是微妙的情況出現了,二十日凌晨一時左右,武漢軍區司令員
陳再道上將前來賓館拜望公安部長謝富治上將,正是上將對上將,旗
鼓正相當了。這無異於給衝擊賓館的士兵和民眾引了路。陳再道司令
員剛進入謝富治部長的房間,「百萬雄師」的人馬也緊隨着沖了進
來,叫喊着要抓王力。王力卻躲在隔壁房間裡不敢出來。陳再道司令
員喝令大家冷靜,到院子裡去說話。警衛員立即在院子裡擺下幾張椅
子,讓陳司令員和謝部長坐下。因陳司令員是支持「百萬雄師」的,
他講話,軍人和群眾都願意聽。謝富治這時也強裝出滿臉笑容,答應
本日下午安排時間接見「百萬雄師」的群眾,聽取大家的意見。王力
一看這氣氛,以為沒事了,也出來和陳再道、謝富治坐在一起。恰在
這時,以獨立師和警備二十九師士兵為主的數百人,叫喊着「抓王
力」「抓王力」,沖了進來。王力一看大事下妙,趁混亂溜回房間插
上房門。士兵們立即追進去,踢開房門,勒令王力去軍區大操坪回答
群眾的問題。王力以「中央文革成員」自居,堅持不走。士兵們便在
一陣哄叫聲中,把王力抓了出來,塞進一輛汽車,送到二十九師師部
關了起來。在軍人手中,文革大紅人、極左派大秀才王力赫得尿了兩
次褲子。

公安部長謝富治則拉住陳再道司令員不放,由隨身衛士陪着一起
去一號院見偉大領袖毛主席。他們先見到的是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
興。陳再道以自己的腦袋向汪、謝二位作保,士兵和群眾絕不知道毛
主席的住處,毛主席的住處有絕對的安全。汪東興讓謝富治陪陳司令
員留在警衛值班室稍候,自己立即進去命令警衛營的全部人馬進入緊
急狀態,子彈上膛,擴大防區。在整個東湖賓館實施戒嚴。並立即將
武漢事態報告中央軍委緊急應變小組。之後,汪東興回值班室找陳再
道司令員:主席已經睡了。現在是早晨時間了,你寫個條子,我們派
人去把鍾政委也接來,大家一起來負責主席的安全吧。

東湖賓館內,汪東興留住了武漢軍區司令員陳再道和政委鍾漢
華,使其與部下脫節,難有進一步的動作。實際的情形,陳、鍾放任
屬下軍人抓走王力,也只是順乎民情,向中央文革示威,出一口惡氣
而已,並無其它更大的圖謀。

東湖賓館外,由於抓獲了王力,武漢三鎮的駐軍和占居民人數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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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大多數的保守組織「百萬雄師」,無不歡欣鼓舞,一齊湧上街頭,數
千輛卡車載着武漢軍區的指戰員,以及工人、農民,排成四路縱隊,
浩浩蕩蕩,舉行武裝大遊行,高呼「打倒王力!」「打倒中央文革一
小撮」,「揪出謝富治」,「血債要用血來還」等口號,表現出武漢
地區軍民反文革反潮流的雄偉氣勢和大無畏品德。這種軍人的武裝大
遊行,一直持續到七月二十三日。

再說毛澤東怎樣從武昌東湖賓館逃脫。七月十九日傍晚,毛澤東
警衛營的便衣發現軍區大院門口有大批軍人結集鬧事,立即報告了汪
東興。汪東興十分敏感,立即報告了毛澤東,同時派出一批便衣混入
鬧事軍人、群眾中去,隨時掌握動向。毛澤東起初不太在意,他不相
信武漢軍區的陳司令員會效法當年的張學良,像抓蔣委員長那樣抓
他。況且整個武漢地區均處在軍區獨立師和警備第二十九師的控制之
下,軍人若要抓他,憑了汪東興率領的這一個加強營的警衛能力,他
是無法逃脫的。但毛澤東還是同意了汪東興的部署,作了最壞的打
算:密令武漢空軍(政委劉豐為林彪親信)警衛團立即封鎖東湖賓館
一號院東門至武昌軍用機場信道,並由直升機飛行大隊提供空中火力
支持;急電坐鎮北京的林彪、周恩來、康生、江青,立即解除北京五
十萬紅衛兵對中南海和人民大會堂的包圍,周恩來火速乘專機趕來武
漢處理軍人鬧事問題。命令發出,毛澤東甚為厭頃地揮了揮手,對汪
東興交代:除了周恩來之外,其餘人一概免見。之後便服了安眠藥,
休息去了。

七月二十日上午,北京的林彪、江青聯名給毛澤東傳來急電,稱
主席處境極不安全,敦促立即轉移。毛澤東上午睡覺,汪東興未敢及
時呈達。當日傍晚,被北京紅衛兵包圍了三天兩晚的周恩來,乘空軍
專機飛抵武昌空軍基地,囑咐專機機組人員留機待命,作好隨時再飛
的一應準備。周恩來趕到東湖賓館一號院,由汪東興陪着晉見毛澤
東。毛澤東處驚不亂,笑說:恩來救駕來了,怎幺走?周恩來說,東
興他們已安排好了,從速從簡,坐吉普車去空軍機場,再乘專機離開
武漢。毛澤東點點頭,卻又玩世不恭地笑笑,說:反正現在也搞不清
楚了,本人究竟是被武漢軍區陳司令員劫持,還是被你們劫持……汪
東興請示周恩來總理:要不要陳、鍾二位去機場送行?周恩來說:帶
上,主席起飛後,才讓他們回軍區機關。

毛澤東自七月十八日後,再沒有召見過陳再道、鍾漢華二位。他
多年不坐飛機了,這次情況特殊,身不由己了。他指示不回北京,去
上海。周恩來、汪東興不愧為應變能手,在這同時,已命令毛澤東的
專列火車起動,沿線戒備,直駛上海。這就造成假象,毛主席仍是乘
坐專列火車離開的,武漢軍人真有動作,也只能去追打火車了。

七月二十一日,周恩來陪同毛澤東住在上海西郊賓館。他從毛澤
東、林彪手上獲得臨時軍事指揮權,命令全國陸、海、空三軍進入緊
急戰備狀態;命令海軍東海艦隊封鎖長江出海口,並派出艦艇向湖北
長江水域進逼;命令南京軍區部隊舉行軍事演習,配合東海艦隊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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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徽一線進逼湖北;命令成都軍區部隊舉行軍事演習,從四川東部一線
進逼湖北;命令廣州軍區部隊舉行軍事演習,從湖南一線進逼湖北;
命令北京軍區部隊舉行軍事演習,從河北一線進逼河南、湖北;命令
空軍派出戰機,至武漢市上空及其武漢軍區在湖北、河南各基地上
空,散發中央軍委和中央文革的傳單:《給武漢市革命群眾和廣大指
戰員的一封信》……頓時,武漢軍區陷入四面重圍。

七月二十二日,周恩來從上海返回武漢處理「軍隊鬧事問題」。
周恩來的高明在於:迅雷不及掩耳地部署重兵合圍武漢軍區,擺下行
即大打出手的陣勢,卻只是為了示威,並趁機顯示自己的實力,而不
是要動真格的。他返回武漢後,即充當和事佬,召集武漢軍區負責人
開會,要求穩定局勢,穩定武漢軍區的領導班子,同時命令二十九師
放出王力,大事化小,再力保陳再道司令員和鍾漢華政委。他要充分
發揮自己在軍隊裡的影響力,並借重實力軍人這股毛澤東不敢忽視的
強大勢力,來跟毛、林文革勢力暗中周旋,以保存自己。

毛澤東也不想把「七二0武漢事件」鬧大。陳再道原是紅四方面
軍張國燾、徐向前麾下一員虎將,人稱「陳大麻子」,打起戰來是真
玩命的。紅四方面軍的創建人張國燾雖然早被毛澤東整垮了、趕跑
了,但當年西路軍的倖存者們卻一個一個憑着浴血戰功,當上了高級
將領。連林彪都不得不承認:紅四方面軍出將材,將軍多。因之這回
的「武漢事件」,毛澤東不能不任由周恩來去和稀泥,大而化之。否
則,一旦激起另外的大軍區軍人也起來鬧事,並相互呼應,毛澤東本
人這三軍最高統帥地位受到挑戰,局面就真難以收拾了。本次文革的
主攻對象劉少奇、鄧小平等人倒有可能趁機翻案,東山再起了。

再者,毛澤東委託周恩來出面處理「武漢事件」,而不是委託接
班人林彪元帥出面,亦出於他的複雜心態。在全黨全軍全國人民面
前,他寧願老朋友周恩來在緊急關頭幫他的忙,而不願演成接班人林
彪救他的駕,避免林彪的四野系統藉機搶占要津,膨脹坐大。他需要
當年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周恩來,來制衡當年黃埔六期的高材生林
彪。

七月二十二日下午,中央文革大員謝富治、王力飛回北京。毛夫
人江青組織了數萬紅衛兵隨同她和陳伯達、康生等親往首都機場迎
接。林彪卻力圖擴大事態,以及早從毛澤東手中接下三軍的最高指揮
權。二十二日晚上,林彪召開有全體中央文革成員出席的軍委會議,
聽取謝富治的匯報,把「七二0事件」定性為「反革命暴亂」。七月
二十三日,中央文革向全國發出「緊急通知」,命令各地搞「三軍聯
合行動」——武裝大遊行,全國軍民聲討「七二0武漢反革命暴亂」
。七月二十四日,陳再道、鍾漢華奉命進京請罪,隨即遭到軟禁,解
除職務;七月二十五日下午五時,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中
央文革四位一體,在北京天安門廣場召開「首都百萬軍民歡迎謝富
治、王力二同志勝利返京大會」,林彪、江青代表刻在上海的毛澤東
出席,高呼「打倒武漢事件罪魁禍首陳再道、鍾漢華」,「揪出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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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恩仇錄

一小撮」②,「誓死捍衛毛主席和林副主席」,「誓死捍衛中央文革
和文化大革命」……注①詳見《毛澤東與周恩來》一文,伍豪為周恩

來化名。

②毛澤東曾指示使用這一口號,但為了穩定軍隊,也是作為一種
讓步,於一九六七年八月底下令將此口號寫成社論的王力、關鋒逐出
中央文革。一九六八年初,毛澤東更下令逮捕戚本禹。文革三打手
王、關、戚後被長期關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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