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裝備與打人員

馬悲鳴

　　每當台灣大選之際，海峽便戰雲密布。如今中國總理朱鎔基放了狠話，大陸要用鮮血和生命來捍衛祖國神聖領土的不可分割，並要美國放棄對大陸一旦動武時的威脅。那麼外軍在什麼情況下會介入，什麼情況下不會介入呢？道理很簡單。如果打裝備，外軍可能介入。如果打人員，外軍不可能介入。

　　什麼叫“打裝備”，什麼叫“打人員”？老布什當政時的聯軍打伊拉克，一仗下來殺敵十萬，自損一百。

　　北約的科索沃之戰，出動戰機兩萬架次，投彈量上萬噸，己方一人沒死。南斯拉夫的軍事和工業基礎設施大半被毀，只誤傷了四五百人，和「六四」武裝驅逐誤傷的人數差不多。

　　北約嚴格遵守轟炸作息時間，以便不影響南斯拉夫人民的正常休息。轟炸貝爾格萊德電視台時，提前發布警告，要求電視台工作人員撤離。結果有幾名記者不聽警告，非要堅守崗位，才被炸在裡頭。南斯拉夫的工廠和政府機關大樓被炸時，裡面都空無一人的。這就是典型的只打裝備不打人員的現代化人道主義戰爭。

　　把「人道主義」冠在「戰爭」之前當形容詞，是有點怪怪的。這回我的專案組負責人們又有黑材料可搜集了。

　　中國軍隊打仗則是典型的打人員不打裝備。一打起裝備來，就成了「叫化子和龍王爺比寶」，打不起的。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是兩場打人員與打裝備相抗衡的戰爭。最後打裝備的美軍不肯打了。

　　朝鮮戰爭美軍損失五萬，中方損失三十九萬多，四捨五入就是四十萬。聯軍其他「僕從國」軍隊和南韓部隊的損失抵消北朝鮮部隊的損失。中美人員損失比為八比一，比抗日戰爭強一點。據說抗戰中日雙方的人員損失比是四千萬比五十萬，高達八十比一。令人難以置信。

　　朝鮮戰爭的中方死亡人員有十四萬多人，包括毛澤東長子，埋葬在朝鮮境內。其他十五萬運回國內安葬。越南戰爭美軍也損失了五萬。最近美國國防部長科恩訪問越南，越方稱己方人員損失三百萬。雙方損失比為六十比一。

　　大陸中國人總以為朝鮮戰爭是美國鬼子被中國人民志願軍打敗了，所以乖乖坐到談判桌前簽字。實際情況正好相反。中方既沒能擊敗美帝國主義侵略者，替金日成解放南朝鮮；又不在乎己方的人員損失；所以不願意停戰。每當己方作戰物資告罄時，就坐下來談。一旦得到補充，便即開打。美國空軍的主要戰鬥出動就是炸中方的後方補給線。

　　中方每次補充到夠一周的戰場消耗便開戰。七天之後，攻勢頓減。幾次下來，美軍發現了中方這個“一周攻勢”的時間周期。一見中方進攻，便自丟棄輜重，掉頭猛跑。逃到中國軍隊七天之內所可能推進的距離之外；補充足了新裝備，休息夠了；等到七天一過，再掉頭反擊，而且基本都能得手。因為中方的補給已經消耗殆盡，人員也極度疲勞了。

　　五次戰役，中方始占了偷襲的便宜，直下漢城，打了美軍一個措手不及。然後是一次戰役不如一次戰役，最後打成膠着。美方托印度帶話給中方∶我們美國人不能象你們中國人這種死法。要麼趕快簽字停戰，要麼我們只好用原子彈了。中方這才不得不乖乖回到談判桌前。

　　這是美國第一次在沒有打勝的戰爭中簽字停戰，也是第一次成功的核訛詐。把偉大領袖毛主席解放全人類的偉大戰略構想都給訛詐得泡了湯。毛主席一生氣，我們也要搞核武器。這便是陳毅元帥所言，當了褲子也要造原子彈的原委。中國首枚原子彈是1964年試爆成功的。在這之前，中國剛剛經歷過一場持續三年，餓死上千萬人的人造大饑荒。

　　外軍，特別是西方軍隊多是基督徒。你讓基督徒在看不見敵人的安全地帶按電鈕他干。你讓他刺刀見紅，他就不幹了。這不肯刺刀見紅是針對雙方的。自己既不願意挨刺刀捅，也不忍「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自己拿着刺刀捅別人。

　　如果敵方人員傷亡慘重，則可以打出敵人的恐懼之心來。如果我方人員傷亡慘重，則可以打出敵方的惻隱之心來。反正只要死人一多，不管死的是哪一方的，總歸是見不得殘忍場面的敵人吃虧，不在乎殘忍場面的我方占便宜。敵方既恐懼自己的死，又不忍見到我方人員的這種死法，便不肯再打了。於是我方的戰略目的就可達到。

　　記得當年有人去雲南四清，回來講當地的風土人情。雲南山裡有許多稀奇古怪的少數民族部落，有的信神，有的信鬼。信神的部落身材較高，信鬼的部落身材較矮。信神的部落文明開花程度較高，信鬼的部落文明開花程度較低。平時總是信神的部落生活略好些，信鬼的部落略差些。但信鬼的部落多不怕死，反正死了以後也能變成被崇拜的鬼。一打起冤家來，總是信鬼的小個子部落贏，而信神的大個子部落輸。打裝備的軍隊遇到打人員的軍隊，大概就如信神的部落與信鬼的部落打冤家一樣。

　　中共正是因為有了“以消滅敵方有生力量為主”這麼個損招，便自無敵於天下。什麼叫“消滅敵方有生力量”？就是以殺死敵方的人員數量為主要作戰指標。

　　敵人也是人。以殺死敵方的人員數量為主要作戰指標，說穿了就是以殺人為主要戰爭手段。中國人口舉世第一，不在乎死多少人。士兵的命都不值錢。中國對越的十年戰爭，戰死的士兵每人大約能有一千元人民幣的撫恤金。一條士兵的命不如一門迫擊炮值錢。這已經是共軍有史以來最高金額的撫恤了。而美軍如戰死一名士兵，要賠四十萬美金。否則誰肯上戰場？由於美軍士兵的生命太值錢了，所以美國只肯打裝備，不肯打人員。

　　中越邊境戰爭中方人員損失大概是美國在越南戰爭中人員損失的加倍不止，可戰爭規模卻小得多，動用的裝備也少得多。順便說一句，越南戰爭最後是因為美國國會不給錢了，也即美方不想打了，才使北越得手。

　　當中國的將軍們一強調中國人民解放軍要以鮮血和生命如何如何時，便知中國的軍隊到現在仍是打人員而不是打裝備。如今共軍的裝備雖然已經空前豐厚了，但以改革開放二十年剛積攢的這麼點本錢看，與外軍相比，仍很有限。真要打起來，共軍還得“發揚我軍英勇頑強，不怕流血犧牲的光榮傳統”。不但陸軍得拼刺刀，空軍也得發揚空中拼刺刀的精神，海軍也得發揚海上拼刺刀的精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既不在乎己方人員的損失，又專以消滅敵方有生力量為主。外軍當然不肯介入了。

　　你讓中共講人權，它這支軍隊的主要戰場優勢便蕩然無存。它怎麼肯干呢？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