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9月11日的那天晚上，我和LP坐在小區會所的茶廳里喝茶。茶廳里除了我們倆幾乎沒有別人，我們坐在一角，除了背對着我們的電視機低低地播着節目外，沒有別的聲音，很安靜，燈光也是暖暖的。

大概10點多，一個婦女急匆匆地闖進來，一屁股坐在電視機前，緊張地對着手機說什麼，大概是“飛機”、“撞了”、“大樓”之類的詞。我坐在她的斜對面，注意到她用吃驚的眼神盯着電視機。

於是我站起來，慢慢地踱到電視機前。此時的電視機畫面上，一座大樓正冒出滾滾濃煙，播音員緊張地說着什麼（好象是鳳凰衛視）。雖然我立即就注意到右上角有 個 “live”，但我的第一反應仍然是美國大片――可能是某大片中的一個電視播報的鏡頭，這在美國電影裡常有。這兩個大樓對我太熟悉了，我不相信一架客機撞 上去這種神奇的事情居然會發生。

但看了一會兒，我發現這好象是真的。因為播音員反覆說這是某某電視台，現在是什麼什麼時間，一架客機於幾時幾分撞上了世貿等等。緊接着很快，另一架飛機也撞上了，播音員似乎發出了一聲驚呼，並提供相關的信息說另外還有兩三架飛機失蹤。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現場直播的新聞。並且第一時間就如美國中央情報局一樣猜測到可能是拉登干的，因為他最具備這個資格。由於我長期關注新聞，因此對這個名字 很熟悉，在2001年以前，他曾經策劃將停泊也門的一艘美國軍艦炸了個大窟窿，造成數十名美軍死亡；他還策劃了對美國海外使領館的連環襲擊，並導致克林頓 下令向蘇丹和阿富汗發射了數百枚戰斧導彈。

播音員開始評估損失，他說根據世貿中心平時的上班族人數，如果大樓倒蹋的話最多可能導致5萬人喪生。LP問我大樓會倒下來嗎？我當時胸有成竹的說，不可能 的。並解釋說，美國二三十年代曾有一架重型轟炸機撞上帝國大廈，結果大廈一點事沒有。我很相信這個判斷，以至後來電視播畫面說大樓蹋了時，我起初認為可能 記者現場判斷有誤，那可能是爆炸揚起的灰塵遮蓋了建築。

那天晚上看電視看到很晚，然後又談論了很久。但第二天早一醒，竟開始懷疑這事是不是真發生過――兩幢世界最著名的大樓蹋了？可能五萬人喪生？真的嗎？昨晚上電視是這麼說的嗎？

到辦公室的時候，所有的同事都在議論這件事。那是一片歡樂的海洋！有些剛進辦公室不知道的同事，一旦確知此事，幾乎無一例外的歡呼起來，比阿Q終於和吳媽上了床還高興。話語權完全被這些興高采烈的人控制着，無法表達我的立場，後來我也不想表達了，我覺得噁心。

至今深深留在我記憶里的兩張歡笑的臉，一個姓高、一個姓黃。我想說一說這個姓高的。他與我一個部門，是公司里公認的神叨叨的那種人，他開會講話的時候，會 讓聽者一陣一陣的肉麻，非常難受，大家一般都低下頭崩緊了皮膚，相互用眼神示意。但這不影響他是個意志堅定的反美分子。他很多次以那種帶有英雄氣概的口吻 公開宣稱絕不買美國貨。有一次，我半開玩笑地說，你那新手機雖然不是美國牌子，但核心技術必是來自美國高通的。於是高說，“這麼講究就顧不得了”。除了手 機以外，高還是最早使用盜版Windows XP的人之一，曾經津津樂道地向我描述XP的好處，並強烈推薦我使用。當時我就覺得這邏輯相當搞笑，一個以絕不購買美國產品為榮的人，其實並不拒絕去偷美 國產品來用－－其實他們拒絕的，並非美國貨本身，而是不願意出錢罷了。糞青的理想，其高貴其實並不超過一個市場價格。

這讓俺想起心理學者張結海的一個發現。張曾對留學生們做過一個調查，第一個問題，“你願意與外籍MM戀愛嗎？”絕大多數回答“NO”；第二個問題，“你認 為你周圍的小伙子們想與外籍MM戀愛嗎？”絕大多數的回答則是“YES”。張學海通過這組心理分析得出結論，其實這些留學生真實的內心是很想追求外籍MM 的，只是不敢。這組問題如果用於測試反美糞青對美國的態度，恐怕會得出同樣的結論。

911後來那幾天所看到的中國人普遍的興高采烈的嘴臉，使俺最強烈地感受到與這個國家的隔閡。那段時間也是我最想移民的時候，很憤怒的時候，我曾經想，這個國家邪惡的已不僅僅是一個集團，而是整體，作為這個整體中的一分子，我深感可恥。

2001年，雖然工作中天天需要上網，卻不知道有論壇這回事。一直到三年以後的2004年，我才發現並一頭扎進了世紀中國和貓眼（相當弱智）。從此發現了一群心靈相通的人，而且為數不少。

謝謝貓眼的兄弟們，你們讓俺感覺不再孤獨。並以此記念911。



－－原載：《2可器Blog》，2006-09-11
http://www.blogchina.com/2006091117505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