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我親身經歷的腐敗與反腐敗的故事(四)

      自從看到審計報告以後，我的同事們內心憤憤，每天到了辦公室就三五成群的議論紛紛，我的辦公室由前端的門可羅雀開始變得熱鬧起來，他們絡繹不絕的找我，每天一到吃飯時間就有人請我，他們希望我再次出頭，聯名到反貪局舉報。我沒有告訴他們我已經行動了，因為我要保護自己。我笑着說，“舉報是公民的權利，你們誰都可以去，這下該你們男子漢出頭了，別來找我”。

   汪院長有了校長和黨委書記的支持，愈發肆無忌憚，繼續逼迫大家到那所民辦學校報崗。同時開始頻繁的往廣州跑。大校長親自給大家開會，以高壓姿態逼迫大家報崗。我的那些同事，在校長的高壓下，雖不情願，但是很多人開始陸續報崗，到最後就剩我和兩位副院長沒有報崗，我們用沉默來對抗。

     就這樣拉鋸僵持了一個多禮拜，大約是五月中旬的一天，反貪局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他們馬上要開始行動，問我學校紀委是否可靠？我說，紀委書記人很正派，他們要了紀委書記的手機號碼後，打電話給紀委書記，說“反貪局接到舉報，我們即刻就到學校成教院，請紀委書記給與幫助配合。”紀委書記接到電話時，正在開黨委會，紀委書記在會上對所有黨委成員說，“反貪局立刻就到成教院，要求學校配合。”紀委書記話一落音，黨委書記和校長氣急敗壞異口同聲地說“胡鬧”。

  紀委書記帶領反貪局辦案人員開着警車到了成教院，帶走了所有涉及財務的人員和所有賬本。反貪局到成教院時，我正在辦公室品茶讀書，一位同事興奮的跑到我的辦公室告訴我說，“山月姐，反貪局來了，帶走了三個會計、出納和所有賬本”。

     反貪局的警車出現在校園又帶走了幾個人，這件事在學校是開天闢地第一次，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校園都轟動了。

     那天中午我們正好接待蘭州某校函授站的一位站長，同桌吃飯的有我們兩位副院長，我，幾位科長和汪院長。平時瀟灑張揚的汪院長在飯桌上說話語無倫次，情緒異常焦躁，我們都能感覺到他的手一直在不能控制的顫抖。

校長和黨委書記中午都沒有回家休息，幾乎是十幾分鐘打一個電話到成教院詢問，被帶走的人員是否回來？

當天傍晚，校園裡到處都有三五成群的人們在議論紛紛，猜測事情的緣由真相。

    我的同事們更是相互之間電話不斷，相互交流聽到的各種議論。

    到了晚上十點左右，被帶走的財務人員都陸續回到了家。

反貪局行動的第三天，汪院長被傳喚到反貪局，我們的校長和黨委書記陪同去了反貪局。反貪局交待了政策，說“如果你現在交待問題，算是自首，將會按照人民內部矛盾處理，只給紀律處分，從今天以後性質就變了”。汪院長很強硬，說他沒有問題，不怕查。 黨委書記和校長說，“他們能保證汪院長沒有問題，希望反貪局停止調查。”還說，“如果你們反貪局查不出問題，到時可要給我們黨委和全校職工一個交待。”他們不僅如此威脅反貪局，後來聽反貪局說，我們的黨委書記大人，還在汪院長妻子給反貪局寫的她丈夫其人如何如何正派正直，又如何如何為了學校的成教事業殫精竭慮的申訴材料上簽名作保。

  反貪局如何辦案，我無從猜測。自反貪局介入以後，汪院長和黨委書記及校長更加緊了逼迫大家的步子。汪院長更加頻繁的一次次的往廣州跑，後來才知道，他帶着學校的公章將一個私下幾人合謀詐騙貪污的合同改成了我們學校與他們聯合辦學的合同。試想想，一個大學的公章，可以由一個二級學院的院長個人私自帶到廣州隨意簽訂修改合同，是誰授予他的這種權力？又是誰能將公章從管理公章的人員手中拿出來？這種公章管理制度又是何其的漏洞百出和怎樣的荒誕不經？ ！而中國的合同都是以公章為法律依據的。寫到這裡，我不能不遺憾反貪局辦案的最初方向有點偏差。我曾經提醒建議過他們，MBA是案情的重點，但是他們說，跨省辦案難度很大，需要各方協調。就在他們協調的一個多月中，汪院長頻繁的往返於西安和廣州，轉移窩藏贓款與同夥修改合同，給後來的辦案帶來很大的難度。就因為這個合同的修改，最後將一個詐騙貪污的潑天大案變成了一樁受賄小案，給學校帶來上千萬的損失。

      由於反貪局的介入，校長和黨委書記以及汪院長更加緊了逼迫大家的步驟。汪院長自恃有校長和黨委書記的作保和保護，內心雖然害怕，但是狗急跳牆，更加緊了迫使大家到那所民辦學校的步子。記得是六月二十六號那天，汪院長召集全體職工開會，宣布六月二十八號，成教院的所有資產必須搬入那所民辦學校，全體人員必須報崗。他的話音剛落，我們的兩位副院長和我接連首先開炮發難，接着大家爭先恐後的輪流開炮，一個動員會變成了質疑批鬥會，劍鋒直指汪院長和學校主要領導。汪院長坐在主席台上汗如雨下，疲於應付，最後不得不說，“給我時間，我會將大家的意見反應給校領導。”我說，“要給校領導反映，必須你們三位院長一起去，不能你一人去反映”。自此，逼迫大家到那所民辦學校的事情再次擱淺了。過了幾天學校放暑假了。八月二號汪院長被反貪局帶走雙軌了。雙軌的意思即：在規定的地方，規定的時間交待問題。這是對於黨內處級以上幹部的一種辦案手段，這種手段很靈活也很嚴厲，它的靈活和嚴厲體現在它不受法律的程序和時間約束。由於汪院長死不交待，假話連篇，這一雙軌，就雙軌到了來年的春節。這裡暫且不表，等到後邊再說。

     到了新的學期，專升本和高職新生滿懷着對未來的期望來到學校報到，可是迎接他們的是那所民辦學校髒亂不堪的校舍和混亂的管理。學生們到校一段時間後，才知道上當受騙了。於是，學生們開始不斷的找學校交涉要求回到本校，我在那個九點質疑中所預料的後果，開始一一出現。校長在這個時候還不罷手，還逼迫要求我們去民辦學校上班，大家拒絕不去，他們就開始逼迫兩位副院長，兩位副院長就採取軟磨硬泡，就是不配合。根據那個賣校協議，九月份成教的業務和資產必須轉到那所民辦學校。兩位副院長就將一些過時的桌椅板凳給他們搬了過去，為了保住成教的業務渠道，他們不得不與那所民辦學校的校長虛與委蛇。這樣拉鋸抗衡了幾個月。

  就在這個學期一開學，黨委書記退休了，學校的領導班子作了大調整。新上了一位與我同齡的年輕的黨委書記。大約是十月底，教育部高教司在收到了我的那篇九點質疑後派人到學校考查，高教司到學校考察時，正值專升本和高職學生在校辦公樓前罷課絕食要求回到本校。教育部高教司的派員考察後提出聯合辦學權屬權益不清以及那所民辦學校不具備辦學條件等等問題，指出此聯合辦學還需商榷。 新書記借着高教司派員的表態，宣布撤銷成教院的機構建制，不再續簽新的聯合辦學協議。這一舉，使得辦學協議關於成教院的內容自動失效。至此，再也沒有人逼迫成教院的職工到那所民辦學校報崗了。但是，大家也同時待業了。那段時間對於成教職工實在是一個難熬的歲月。後來，大家陸續在學校其它單位上崗工作。

  2001的九月二十日我給兩位副院長留了一張假條到加拿大探親。

      到了2002年的元月份放寒假前的某一天，汪院長突然從雙軌的地方被放回來了。回來期間雖然沒有完全的自由，即，必須每天到紀委報到，不容許離開西安。但是他被放回這件事，一時間又成為轟動學校的一大新聞。     

     在汪院長被放回期間，學校里議論紛紛，整個輿論一邊倒的說汪院長被冤枉了，有人栽贓陷害等等。校長在有人提到我的名字時，竟然從他的寶座上一下跳起來咬牙切齒地說，“山月，這人太壞，此人唯恐天下不亂，與兩位副院長通同一氣胡鬧台”。汪院長更是上躥下跳到處訴說自己的冤屈。他得意洋洋的來到還堅守在成教院的同事們的辦公室，對大家說，“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你們看我不是回來了嗎？”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就像當年胡漢山說“我胡漢山又回來了”一樣囂張。我的一位副院長聽到此話，如果不被人拉住，差點兒上去掄他一個大耳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