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問題不應涉及家人

      ——與《逼人道歉的滑稽邏輯》一文作者商榷

劉繼傑

幾個當年的紅衛兵為文革中迫害人的行為公開道歉的事情出來以後，引起了一些討論。有人認為是件好事，並希望有更多的紅衛兵為文革中的行為道歉。對此，也有人有不同的觀點，其實這也是正常的。但是，有一個人寫了一篇署名文章，對不同觀點的人惡言相向。因為個人觀點的不同，認為別人文革中死去的家人也不值得同情，甚至以詛咒的口吻說，下次來了運動，還要把你家裡人往死里整。我認為，這不是正常的討論問題的態度，也缺乏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互相尊重。你如果不同意對方的觀點，完全可以表達自己的觀點，並對你不同意的觀點加以反駁，但不應該提到別人的家人，不應當侮辱別人死去的家人，特別是哪些在慘無人道的文革中被迫害含冤死去的家人。

因為文章中沒有具體的事例，我也看不出到底文章作者的對手持何種觀點。但觀點暫且不論，即使對方的觀點真的不對，那對方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的家人就不值得同情了嗎，下次運動，對方的家人就該被往死里整嗎？文革中多少少人因為家庭中其他成員的問題受到迫害，受到歧視。沒想到，現在還有人因為觀點的不同而辱沒其家人。作者有沒有想到，被辱沒的家人和你們之間的討論有沒有關係呢？你這種做法，和以前的株連九族，和文革中的血統論有什麼區別？

而且，整個文章，我除了看到一些帶有強烈感情色彩的討論別人家庭的話，沒有看到作者心平氣和的直接表達什麼觀點。如果作者認為文革中受害致死的家屬應該報仇雪恨，我想即使有不同意見，別人也不會反感。但簡單地說不想報仇雪恨其死去的家人就不值得同情，我覺得這話過於尖刻了，缺乏同情心。

講道理需要有邏輯，但做人也要有感情，要有最起碼的同情心，有對別人應有的尊重。在很多時候，除了立論以外，文章中字裡行間所表露出來的冷漠和仇視比觀點本身更引起讀者的反感。

文章的題目提到了滑稽邏輯。我認為，以子女目前的態度來判定四十多年前死去的人值不值得同情，這本身就是很滑稽的邏輯。

如果討論的是對某一事件的看法，不應該扯到對方的家庭。這應該是思想交流的一個基本的準則。但有很多人不是這樣。前些日子有一個中國醫生殺死了一名有仇的印度醫生，中文社區網上出現了很多對印度人的辱罵和對中國醫生的同情。我表達了一下我個人的觀點，認為應該受到譴責的是殺人的中國醫生，而不是死去的印度醫生。為此，在網上受到了很多攻擊，有人甚至讓我把女兒嫁給印度人。我認為，這已經超出正常討論問題的範圍了。但我還是很平靜地回答說，我女兒和誰結婚是她自己的選擇，和這件事的討論沒有關係。

況且，文革的受害者之所以不能報仇雪恨，恐怕不僅僅是不想或不願的緣故。我想，在眾多的受害者中，會有人對仇人寬恕，但不會是所有的受害者都原意寬恕的。之所以不能報仇雪恨，我想更大的是社會的原因，是因為文革到現在在中國還是一個禁區。一個社會，成百上千的人被迫害致死而殺人兇手多年不受到懲罰，應追究法律與政策方面的原因，不應把責任推到受害的一方頭上。

我認為，對於文革這樣的重大歷史事件，每個人都可以表達自己的想法。同時也要維護不同觀點的人表達的權利。但討論觀點的時候不應帶有人身攻擊，惡毒謾罵，惡意詛咒，也不應該把個人的觀點和其家人的遭遇聯繫起來。互聯網的出現，為我們表達自己的觀點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但我們每一個人，在公開發表言論的時候，應該慎重，不能為了自已行文的方便，隨便貶低別人。我們每個人都希望得到別人的尊重。但希望受到尊重的同時，應該對別人也給以尊重。只有尊重別人的人，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前些日子在一個聚會上，我一個老同學對人與人的關係做了一個很好的比喻，讓我印象深刻。他說，我們每一個人都要珍惜自己。即使你自己不在乎，但為了你的家人，你也要珍惜你自己。雖然你在在外面什麼都不是，在別人眼裡你只是一顆草，但在你家人眼裡，你是一棵樹。

我想，對人不尊重，就是因為把別人看作了一棵草。如果是自己的家人，很多人會當作一棵樹來看待。但對於其他的人，卻只把人當作了一棵草，一棵無關緊要，可以隨意踐踏的草。

有些人，對和自己不相干的人沒有任何尊重，只是當作一顆草來隨意踐踏。有時候並不是因為對某人有仇而有意去踐踏，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時之塊，而沒有想到會傷害別人的感情，傷害別人家人的感情。有些人認為，如果不是因為個人私仇而對他人故意中傷，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沒有必要小題大做。我不同意這種觀點。我認為， 把別人當作一個小草一樣踐踏，不論是隨意的踐踏，還是有意的踐踏，造成的傷害都是一樣的，都應該受到譴責。

我認為，不論文章的作者是特指某個人，是泛指一類人，還是無所指的泛泛而論，侮辱死去的家人都是不應該的。這不是對一個人的侮辱，而是對眾多多文革中死者的不敬，會給很多受迫害者在世的家人造成傷害。這種不負責任的文風，是不可取的。

我希望，我們每一個人，都不要只把自己看作一棵樹，而把別人當作一棵草，隨意踐踏。我們要尊重社會上每一個人，把每一個人都當作一棵樹。

希望公共論壇上能夠樹立起好的文鳳，在討論問題時不要涉及對方的家人。

二零一零年十一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