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點評：周恩來，一個至今在絕大多數國人心目中的形象依然是偉大的光輝的令人
心懷無限崇敬的共產黨員，如果一定要找一位歷史上的非凡之人與之比較，諸葛亮最為
恰當，毫無私心，任勞任怨，仁慈厚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甚至比諸葛亮更加崇高—
—沒有子嗣，沒有私產，骨灰葬海，死後乾乾淨淨。這樣的人物哪裡去找？然而，因為
那個主義，自他獻身之後，他的生命就融化為其中了。當這個主義通過周恩來等一干人
等成就了他們的政權之後，周懷着絕對的虔誠去兌現這個主義的承諾。然而，當無情的
人性與社會使這個主義根本不能着陸後，周只好配合毛強制推行這個主義在人間不斷走
向異化，並與毛澤東一道將所有阻擋這個主義在960萬平方公里土地上實施的人，“地
富反壞右”，歷史、現實“反革命”，“走資派”，悉數打翻在地，再踏上千萬隻腳，
不是叫你皮開肉綻，就是體無完膚，或者死無葬身之地，最後叫你永世不得翻身。這其
中周恩來發揮了什麼作用，是沒多少人知道的，好像就是毛一人所為，還加一個“四人
幫”。下面的文章，是一位後生晚輩所作，比之於那本《晚年周恩來》所披露的材料可
是小兒科，但可以集中窺探周在與毛一道打到他的同仁——以“走資派”的名義消滅的
黨內高官方面所發揮的作用，而這些作用也許才是更真實的周恩來，至於其他方面的“
不世奇功”就不表了，因為那是主義使然，理應如此。當然，歷史對周的評價是繞不過
去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但就鄙人目前對周的整體認識，一個評價不知各位是否認
可：私德完美，公德敗壞。也因如此，周的欺騙性更加可怕。

20世紀90年代初期，我經常可以從我的同學家裡看到很多關於黨內高級領導幹部的一些
歷史軼聞，他的父親在中央黨史研究室工作，條件很方便。那時候，看的最多的就是鄧
小平、周恩來等人。不過，我原來對周恩來的好印象也就是從這個時候發生改變的。我
那時讀大學，很多同學對周崇拜的不得了，我就和他們談一點我看到的東西，也就有了
爭論。後來，過了幾年後，同學聚會，他們一說起這事還紛紛表示，年輕的時候，真是
讓老周給蒙夠戧。

1998年前後，這是我對周恩來的歷史看法的形成的重要階段，自己雖然沒有到了閱歷如
何深厚的地步、也不是老氣橫秋的年齡，只是我在這一段時間裡，得以見到了幾個對周
恩來歷史了解的比較權威的人物，包括許永躍、成元功、何樹迎、馬列等人，真正的又
知道了另一面的周恩來，因而對周的看法也不再是以往那樣單一的好或者壞了。

周恩來是中國共產黨陣營中難得的人才。他這個人的做人功夫真是歷練到了家。他早年
很喜歡漢朝的張良，其實，如果真的把他和劉少奇、朱德比作毛澤東的“漢三傑”的話
，周恩來以結局來看真倒可以算作張良了。（劉少奇的結局和韓信是一樣的，朱德長期
坐冷板凳，和蕭何後來的被囚禁也差不多）總的說來，周恩來的為人真是很圓熟，不是
圓滑。他從來不說狠話、硬話。陳獨秀下台後，惲代英公開說他是陳獨夫，周恩來仍然
叫他一聲：仲老（陳獨秀字仲甫）。陳獨秀管毛澤東、王明那些人叫做“幹部派”，唯
獨叫周恩來是“恩來”，一生未變。毛澤東被“二十八個半”搞得灰頭土臉的時候，周
恩來還叫他“主席”，毛澤東晚年在長沙告狀事件發生的時候，曾經說過：“恩來是個
好人，不整人”。周恩來之所以被很多中國人懷念，實在是因為其人私德方面確有過人
之處，中國的道德標準，特別是民間的很多都是從私人角度出發，有不少人給老百姓辦
的大事不知凡幾，可就是因為私德方面不檢點，很遭物議，相反，如果克己復禮的話，
則效果大不同，中國人的這種判斷是非的標準也同時容易使某些“惡”的東西滋生蔓延。

現在，許多關於周恩來在廬山、文革的表現的文章陸續出籠，使得人們又看到了自己不
相信的另一面。其實，這些東西從來就有，周恩來在歷次黨內鬥爭的表演也從來不敢令
人恭維。然而，大家注意的是毛澤東的那句話“不整人”，這話至少可以理解為周恩來
不是始作俑者，他就是隨聲附和，包括批鬥劉少奇、朱德、陳毅、陶鑄等人，他在劉少
奇的專案上批示“應該槍斃”等等字樣，實際上，誰都知道毛澤東必欲置劉於死地而後
快，這是根本不需要論證的。毛處心積慮的隱忍10年之久，如果還能給劉一條生路的話
，那就不是毛澤東了。周恩來處在那樣的位置，他除了附和，還有別的辦法嗎？1943年
，毛澤東在中央總學委發動的批判王明、周恩來、張聞天、博古的行動中，劉少奇就是
急先鋒。如果那時要是讓劉少奇簽字的話，他估計也不會很講情面吧。黨內的歷史恩怨
是由來已久的，如果你把很多高幹在各個歷史時期的批示、講話拿出來看看，就會得出
：“洪洞縣裡沒好人”的結論！

十大元帥，除了朱德、陳毅（存疑，他就整過粟裕）、劉伯承、徐向前相對乾淨一些以
外，其餘，都是無話可說，賀龍整彭德懷、彭德懷整劉伯承、聶榮臻整粟裕、葉劍英整
方方等等，李富春是殺害李明瑞的主要真兇，譚震林是浮誇的最得力跟隨者和鼓吹者，
李井泉更是劣跡斑斑，陶鑄、王任重等人無不是整人無數的。因而，你看待周恩來的文
革表現，就不能孤立的對待。人都是自私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不自保是不可能的
。劉少奇天天盼着毛澤東從他門前的小路經過，他好想迎上前去解釋（索爾茲伯里的文
章），可能嗎？彭真低頭認罪，劉少奇仍然不放過他。要知道彭真是劉的頭號親信，劉
為了自保，不也是胡說八道嗎？廬山會議上公認的攻擊彭德懷最狠的是毛澤東、劉少奇
、林彪、賀龍、羅瑞卿、蕭華，李rui晚年回憶周恩來時他講過這樣一件事，他說：“
上山前，總理約我們開完會去他們家做客，總理是很賞識我的。可是回議結束後，這個
提議當然不可能了，攻擊我最凶的時候，總理說'李銳不是中央委員會的，是小嘍羅',
一句話，把我給撇清了，下山前，最後一次見到總理，總理就說了一句話'你不好好的
管你的水電，說那些話有什麼用？我的計劃都讓你打亂了！’我後來從家英那裡知道總
理想讓我負責全國的水電計劃問題，輔助富春同志……”

從上述回憶，可以看出周恩來對人一般是很重視其人的一技之長的，周在文革中保護的
一批人中這類角色也居多。當然，保護下來的畢竟是少數，他不敢越雷池半步啊！張霖
之他敢保嗎？薄一波問毛澤東：工交口誰是牛鬼蛇神？毛澤東大怒：張霖之就是！張霖
之是文革中被毛澤東點名的第一個正部級高幹，那還能好嗎？誰敢保？

陶鑄被打倒的時候，大家紛紛譴責，周恩來說了一段至今讓人發笑的講話：“陶鑄這個
人很愛撒謊，他對紅衛兵們說'主席明天接見你們’結果，主席沒有接見他們，以後又
說'主席下周接見你們啊’也不見動靜，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主席就很被動。”毛澤
東說：“雕蟲小技，不值一駁！”上述詳見《中共中央黨史文獻長編－文革十年-周恩
來重要談話記錄（2）》而其他人的說法呢，想必大家也該能夠想到。

自保圖存是可以理解的，落井下石才是卑劣的，所以，為什麼很多身經文革的老人說起
周恩來只有感慨，而少於憤慨就是這個原因，陳雲曾經說過：“我們要是處在總理當時
的位置，我們不一定比他做的更好。”鄧小平不也說過，周恩來說了很多違心的話，做
了很多的違心的事嗎？將心比心，就是你我這樣的在當時能夠和毛澤東等反動路線抗爭
嗎？

所以說，論史不能過於苛求前人。前人做不到的事，有些我們可能做的到，有些連我們
的後人都做不到，何況我們？

周恩來勤勞一生，到他死的時候也沒有看到中國走出低谷，這是他的個人悲劇，也是中
國的悲劇。他早年以“面壁十年圖破壁”的精神去追求救國救民的真理，晚年卻完全屈
從於現代後封建專制主義的鐵蹄，這不能不說是他的理想的巨大破滅和極大的諷刺。然
而，中國只要有一天不結束這種千年一貫的舊體制，不真正的迎來德、賽兩先生，就不
可能避免類似的現象的再度發生。

周恩來臨進手術室前，只說自己不是叛徒，好像從來不說要衝地雷陣，也沒說過要給什
麼人準備棺材，更沒說過要跳萬丈深淵的話。中國從古自今就有：“桃李不言、下自成
蹊”的名言，為政豈在多言？大言炎炎，誰不會說？另一方面，好像周恩來也沒有在自
己管轄的範圍內給親屬開過方便之門吧，這就夠了，儘管周的後來怯懦，可是，如果吹
牛就可以代表一切的話，我相信周恩來比別人永遠強出萬倍！

1998年秋，我們去香山看紅葉，前幾天，到醫院看望了住院的姚雪老（姚雪垠），估計
已經是回天無力了，看完紅葉，我們就準備回去。這時候，有個意外的機會，讓我們見
到了成××同志，他是正宗的三八式幹部，差65天就可以算作紅軍幹部，離休前，按照
正司級待遇辦的手續，成××說本來他是可以能夠得到個副部級，可是，毛澤東的衛士
長也才是正司級，所以，就這樣了。偏偏鄧穎超知道以後，把他找去，說了不少的話，
談起文革的往事，覺得有點虧待成××了。1994年，中央辦公廳、中央組織部正式找成
××談話，定為副部級，享受正部級醫療待遇。可是，成元功住的地方實在是一般，很
舊的房子，中辦給了他們10萬元，讓他們自己裝修，他們也沒捨得，存起來了。成××
和我們談了一個多小時，聊得很愉快，我問他李志綏寫的那個事情是不是真的？他回答
說基本是真實的，否則，鄧穎超後來也不會找他。他說：總理這個人一輩子沒有給自己
和家人謀取過私利，他就是太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其實，這句話也可以理解為，周恩來
很在意自己的名節問題。愛惜羽毛也是人之常情，成元功當然不會這樣講。後來，他又
介紹我們認識了鄧穎超的保健醫生，是個女的，我就不提她的名字了。她說國外有幾家
出版社請她寫書，她也知道這樣可以掙一些錢，可那樣一來，她可能在中國就呆不下去
了，上面交待過的事情是不太好不當回事的。她給我們講了一些關於鄧穎超的軼聞，連
同成××的回憶，今天一併說給大家聽。

周恩來是從南寧會議以後，發覺毛澤東變了。回來以後，他只對鄧穎超說過：主席變了
。多一句都沒有，原來黨內高級頭頭在一起開會的時候，有互相插話的習慣，這也是黨
內作風民主的一個體現，可是，1958年以後，凡是毛澤東講話時，周恩來絕對不插嘴，
這個習慣保持到他死。他告訴鄧穎超，別的領導講話，你也不要插嘴，鄧穎超說我能插
什麼嘴啊。周恩來最初聽毛澤東講到：宰相出朝、地動山搖。馬上找毛澤東作檢討，毛
說，我是隨便講的，不關你的事。過幾天，毛澤東又說，作了皇帝不問民政，當官當到
頭了。這時是1964年12月，周恩來就預感到要出事。

1965年2月的時候，周恩來給毛澤東匯報工作，毛澤東說，理無常是，今日是之，後或
非之；今日非之，後或是之。周恩來大驚失色，因為，這句話是毛澤東30年前說過的，
在博古、張聞天、顧作霖、項英等人清算他的寧都會議上講的，周恩來當時也在場，周
恩來知道黨內這回的風暴小不了。隨後，他就檢討自己保守，把年初的鋼產量定低了等
等，說自己有時候就是容易犯右傾錯誤，比如五次反圍剿前後，就和博古他們站到一起
了等等。毛澤東笑了：恩來，你就是什麼事情都要往自己身上攬，你不用多慮，有些人
是覺得我毛澤東的思想落伍了，不想跟我走了，可是，你還會跟我走的。“恩來還是跟
我走的”這句名言就是從這時候說起的。

1966年的八屆十一中全會上，毛澤東再次說出這句話，這成了周恩來後十年的護身符，
特別是林彪死後，周恩來反對過左的活動引起毛澤東的不滿，江青、張春橋、紀登奎、
陳錫聯、王洪文等人大力批判周恩來並說成是第十一次路線鬥爭的時候，毛澤東讓汪東
興傳話給政治局，也說的是這句話。

周恩來自此知道毛澤東的目標是劉少奇，所以，他開始儘量避免迎合劉少奇的意見，包
括在派工作組的問題上，他說的原話是，請示一下主席吧。劉少奇說，主席讓我們全權
處理。周恩來沒有表態，隨後給毛澤東打了長途，毛澤東還對林彪說：總理是無產階級
陣營里的。

關於設立國家主席的問題。廬山上周恩來表示過同意，他的理由是因為不設與國體不符
。這種事情1967年，周恩來就已經做過一次。當時，張春橋、姚文元在上海譁眾取寵，
搞個上海人民公社，和巴黎公社媲美。周恩來找到毛澤東說羅馬尼亞等幾國的同志來問
我們是不是要變國號，毛澤東大惑不解，周恩來就把上海的事情說了，毛澤東於是讓江
青代話給張姚，還是叫革命委員會。第二天，《人民日報》就發了頭條，毛主席的最高
指示：“還是革命委員會好！”這回，周恩來堅持的理由也是這個。毛澤東說：你是屁
股坐在機關的板凳上久了，變成了老官僚！後來，康生對毛澤東說：他要是（指林彪）
願意做那個就讓他做去。毛澤東勃然大怒，只說了三個字：你胡塗！嚇得康生當晚就尿
血。在批判陳伯達的時候，毛澤東說了這樣句話：我們的黨還是要繼續磨練啊，這回，
三個常委隨聲附和，一個是本位主義，認為不搞個主席就不像樣，我們在江西的時候不
也是黨指揮一切嘛，一個是老糊塗，（指康生），再有一個是誤聽人言（這時候，毛澤
東還是給林彪留了面子），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第一次把林彪比作商紂王。

周恩來謹小慎微，以致於連尼克松都認為他只是毛澤東的高級秘書和幫辦。然而，以毛
澤東的性格，如果稍有不慎，腦袋都不知道是怎麼掉的。毛澤東的秘書徐業夫，江青經
常對他呼來喚去，如同奴才，徐本人悶不做聲，林克問他為什麼不向主席反映，徐說過
一句話至今都覺得是名言。徐說：“自古就是疏不間親！”所以，後來，葉劍英說只有
總理和小徐讀懂了主席和江青，我們這些人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