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主權與民族主義

新浪博客：Liu Yang (2008-07-12)

【 Nation: （1）民族，（2）國家，國民。】 工業社會，國家的主權強化

 
    在英語中，Nation一詞既可以解釋為民族，也可以解釋為國家、國民。這是現代民族等同於國家的一個標誌，也是民族主義等同於國家主義的一個體現。因此，自從法國大革命以後，民族主義經常可以同國家主義、愛國主義混用，它們在大部分情況下是同一個事物，但也不盡然。這個現象是民族主義或愛國主義現象非常複雜的重要原因。要理解這個問題，關鍵在於理解國家主權。

    法國大革命是一場政治革命，對此後的世界造成了重大的影響。還有另外一場革命，對於世界的影響程度，絕不亞於法國大革命，這就是在時間上稍早一點的工業革命。我們曾經說過，文藝復興之後，統一的神權開始向分裂的王權轉變，而工業革命對於分裂的王權造成的影響是：一，極大地強化了主權；二、分享主權要求的出現，形成大眾民主政治。

    以中國古代農業社會來說，社會成員絕大多數都分散在農村，他們有共同利益，但是，只要小農經濟保證絕大多數農民都有自己的耕種土地，吃穿等生活基本保障不成問題，因此，只要嚴重的土地兼併不發生，社會就基本安定，人人安居樂業的情況就會出現。各地相對獨立的地方文化也會出現，甚至還可以有“天高皇帝遠”的心態，像桃花源那樣的社會，理論上並非不可能，像陶淵明一樣的隱居也經常出現。雖然歐洲的封建制，使得歐洲農業社會與中國古代有較大不同，落後很多，但是，工業社會使得這一切徹底不可能。

    工業社會首先使人群大大集中，人們離開土地，離開農村，來到城市，這一現象最早在英國發生。如今工業化程度最高的美國，農村人口只占全部人口的4%左右。農業社會即使有工業，一般規模不大，以手工業為主。但是工業社會工廠規模巨大，工人非常集中，共同利益也就非常明確。此外，手工業者往往需要個人的創造能力和獨立工作能力，但是，工業革命使得工人只需要成為機器的附庸。並且，工人統一上下班，統一制服，早期還有很多統一食宿，徹底打破了農業社會的分散和低效率。

    除了從一個工廠內部看之外，工業社會還將全社會緊密地聯繫在一起。最早的全國性系統是郵政系統，這個系統來自於古代農業社會，但是，工業社會使其功能大大增強，尤其當電話、電報等技術手段出現後，郵政系統對於國家主權的強化，起到明顯的作用。此外，英國最早出現的鐵路系統，也將全國緊密地結合在一起，此外還有公路系統，以及後來的航空系統等等。

工業革命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是國家內部的各個角落都開始按照統一的步調行事。比方說，全世界以前都沒有強烈的守時觀念，遵守時間成為人的基本素質，源自於鐵路的出現，不可更改的火車時刻表，某種程度上，讓人受制於時間，也可以說是失去了自由。並且，郵政、鐵路遍及全國，又以統一的制服出現，也在民眾中間造成強烈的國家意識。要知道，以前大概軍隊才有統一制服。

    隨着工業社會對於整齊劃一的要求，以及對於工業技能的要求，全民教育成為工業社會必不可少的手段。對個人來說，沒有一點基本常識，很難在工廠找到工作，或者很難有好的前途；對工廠主來說，掌握機器以及習慣以機器為主、人為輔助的生活方式，並不是每一個人天生都能順利勝任的，工廠主也需要有相對統一技能的工人。資本主義社會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就是，工廠主繳稅，國家實行統一教育，國家部分代替滿足工廠主的要求。而很多國家連普及教育都要穿着統一校服，對學生的髮型都要統一，再加上從小灌輸國旗、國歌、國家意識等等，工業社會毫無疑問將一個國家的主權強化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任何農業社會都無法比擬。

    民族在這個主權強化的內部改造過程中，一般有兩種作用，一是符合工業社會的要求，更加凝聚愛國之情；二是造成分裂，嚴重危害主權。這兩種情況在各個國家出現的情況都不同。例如，英國分裂的傾向相對較少，這與他自身的歷史文化和地理條件有關。美國則在南北戰爭之後，徹底解決了分裂的傾向，國家主權真正實現了高效的統一。

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到，民族主義只要符合工業社會的發展要求，就會出現等同於國家主義、愛國主義的情況；如果不符合工業社會的主權要求，對內就會出現內戰或分裂傾向，對外就會發生戰爭或衝突。英國、美國、法國三個最早革命的國家，所有的革命者都自稱是愛國者，就是這個原因。

    美國南北戰爭，歷史都認定北方林肯一邊的是愛國者，南方都是叛亂分子。這是因為南方最終敗了。如果南方沒有敗，美國成為南北兩個國家，那麼，南方的叛亂者，毫無疑問也將成為另一個國家的愛國者。
對於英國、法國、美國來說，民族主義的分裂傾向相對較少，即使出現，像美國南北戰爭這樣一勞永逸地解決，也完全可能。

這造成這幾個國家相對一致的情況：對國家內部來說，民族主義或愛國主義好的影響大，壞的影響小；對國家外部來說，其他國家的民族主義對自己的不利影響大，好的影響小。而對於其他多民族國家來說，這個問題就會複雜得多。

    民族主義或愛國主義與國家主權的關係，其複雜性就在於，有時候它是國家主權天然的粘合劑，成本最低，甚至不需要教育，一個簡單的口號就能激發；有時候它是國家主權的破壞者，尤其在利益分配不平等的情況下；除了對內，對於國家主權之外的國際關係，民族主義或愛國主義，有時候是保護本國利益、維護主權的天然工具，
有時候也成為侵犯或傷害其他國家的理由。

    理解民族主義與國家主權的關係，尤其是對國家主權至高無上的狀態，是理解民族主義的關鍵。當然，在中文裡又多了一層麻煩。英語裡，Nation一詞本來就具有兩個含義，用這一個詞，就把兩層意思都說到了。而在中文裡，它們常常是分開的，使得一些人並不清楚意識到，它們就是同一樣東西。因此，有的學者在翻譯的時候，為了避免中英文的不同，把這個詞翻譯為“民族國家”，也算一個辦法。下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