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死後，廣東革命大本營群龍無首、前途未明、撲朔迷離，用四個字形容：亂!太亂了!

　　為了“搶位子”，國民黨內迅速形成以“孫文三傑”為代表的三派，

　　一派是元老胡漢民，他因為堅持反對孫文的“三聯政策”而成為右派領袖。一派是元老廖仲愷，他則堅決支持孫文的“三聯政策”而成為左派領袖。另一派就是汪精衛，他持中間路線。誰都想做老大!

　　看着沒有硝煙的戰場上的三個國民黨元老，一旁觀戰的蔣介石也開始有了想法，因為新近的“三大戰役”讓他贏得了大資本。

　　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戰爭，孫中山再次啟動念念不忘的北伐，因為早在1920年，老孫就與奉系張作霖、皖系的盧永祥結成了反直三角大聯盟，只待這個時機。

　　為了北伐，孫中山將大本營遷至韶關，在廣州設留守府，為此，蔣介石還派出黃埔的一隊人馬到跟隨至韶關，充當總理衛隊。

　　據黃埔一期的徐向前回憶：

　　孫中山這位大元帥，在廣州只有個大本營，沒有多少部隊。那時陳炯明在東江，已經與孫中山唱對台戲了。贛軍、湘軍、滇軍、豫軍、桂軍都靠不住。當時我們山西也有一支部隊，叫國民革命軍，我們說笑話，它是官多於兵，兵多於槍，槍多於子彈。孫中山當時認為比較可靠的，是黃埔這幫學生兵和教導團。[1]

　　看到孫中山揮師北上，有人笑了，他就是廣州商團老大陳廉伯。

　　廣州商團，是一個挺有來頭的組織，它成立於1913年，被廣州人戲稱為“紙老虎”，目的是守衛商店、倉庫和工廠，經費由商人出，到1924年，商團的人數達到了1.2萬人。

　　1924年5月，廣州商團與廣州革命政府發生一次直接衝突，原因是廣州市財政局決定向商家徵收鋪底捐，商團老大陳廉伯早就看孫大炮不順眼，於是聯合廣州附近的商團與鄉團數千人集結廣州政府示威。

　　在這支聲勢浩大、武裝齊全的隊伍面前，廣州革命政府妥協了。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陳廉伯真係得吃密密來，竟不顧廣州革命政府頒發的嚴禁商團聯防總機關成立的公告，仗着英國人的支持，私自籌集百萬巨款，向香港南利洋行定購了一萬多支槍，500萬發子彈，老陳要這些足以裝備一個師的武器做什麼呢?他的想法很大膽：推翻廣州國民革命政府，建立“商人政府”!

　　孫中山收到線報後，調查發現這批槍械的手續與購進數量都存在有很大問題，立即命令滇軍、桂軍楊希閔、劉震寰兩司令去查辦運送槍械的“哈佛”號，這兩個軍老大早就和陳廉伯穿一條褲子，“奉令而不照行”，氣得孫中山只能讓蔣介石出馬，扣押“哈佛”號至黃埔島。

　　看到這批槍械，黃埔師生們的哈喇子都流出來了，那個時候，蘇聯援助的武器還未到，手持“古董槍”的學生們誰不想換一杆好槍啊。可蔣介石卻告訴大家：“如果黨告訴我們，這些軍械可以取用，我們就取用;如果黨要求我們保管，那就要保管。”

　　其實扣押這筆槍械，孫中山還另有想法，當時北伐缺少經費，他想從中搞一大筆，於是派了汪精衛去同商團老大陳廉伯洽談，商團籌款三百萬元，即歸還這筆槍械。陳廉伯是商人，算得比誰都精，自己一百萬的東西，還要用三百萬拿回，當然不干，於是雙方陷入了僵局。

　　拿不到槍械，商團再次洶湧而來，一邊放言“把趕孫文出廣州”，一邊鼓動罷市，破壞鐵路交通阻礙北伐軍回師，更大單的是英國人出面了，派出9艘軍艦，集中在白鵝潭，炮衣都脫下了，炮口直指國民革命軍的軍艦，英國駐廣州總領事也向大元帥提出警告：“如果國民政府向商團開火，英國海軍全力對付。”

　　商團事件還沒有解決好，老孫就北伐去了，這陣勢讓代理大元帥胡漢民很頭痛。最後，逼於壓力，胡漢民將槍械發給各鄉鎮的商團，可那些商團大戶不在發放之列。拿不到槍械，陳廉伯很生氣，決定動手!

　　自恃手上有槍，又有英國這座大靠山和廣州各路軍閥的支持，陳廉伯狂妄了：“我們‘紙老虎’拿上槍，就是林中老大，老孫頭，你呆在韶關回不來了!”陳老大這口氣，還有一個更深層的原因，他已聯手孫文的死對頭陳炯明，此次志在必得!

　　1924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紀念日，廣州工人和商團代表舉行了盛大的遊行，已經領到武器的商團分子藉機發動叛亂，公然開槍躲殺遊行人群，很快商團就築起了炮台，占據了西關一帶。

　　廣州危在旦夕!

　　廣州警察局長吳鐵城束手無策，黃埔軍校校長蔣介石坐臥不安，正在韶關督師北伐的孫中山也急得團團轉，孫中山甚至打算放棄廣州，要蔣介石將學生和槍械器材迅速運至韶關。

　　總理如此之下策，蔣介石自然不贊同，認為廣州是革命根據地，自己又剛創下黃埔軍校，決不輕意相讓，於是連發數電要求大元帥回師平亂，這幾封電報真讓老孫改了主意。

　　10月14日，孫中山在韶關下達平判令：“茲為應付廣州臨時事變，未平定時期內，所有黃埔陸軍軍官學校、飛機隊、甲車隊、農民自衛軍、陸軍講武學校、滇軍幹部學校、兵工廠衛隊、警衛隊統歸蔣中正指揮，以廖仲愷為檢察，譚平山副之。”[2]

　　面對老孫的任命，楊希閔不爽了，因為楊大將軍一向看不起蔣介石和黃埔：“幾個小孩子，幾條破槍怎麼能打仗?這不過是孫文晚年搞所謂國共合作的消遣而已。”最讓楊大將軍受不了的是，這個早些天還向自己伸手要錢的光頭佬，今天竟要自己聽他的指揮，這是哪跟哪啊!

　　蔣介石決不相讓的底氣來自於蘇聯援助的武器運到，要不然，蔣介石就是有一百個膽，就憑黃埔軍校那幾百杆破步槍，也決不敢說出個“打”字。

　　因為大軍已北上，各大軍閥又被商團收買，蔣介石能指揮的就2000人，商團軍總數卻達1.2萬人。

　　羅曼·羅蘭說過：一個人最可怕的敵人，就是沒有信念。因為一個有信念的人可以抵得上1000個沒信念的人。這句話用在蔣介石接下來的戰鬥上還真對頭!

　　看到廣州政府遲遲沒動靜，商團軍瘋狂地衝出西關，在10月14日晚占據廣州市政府周邊的高大建築，用機關槍猛掃政府大樓。

　　蔣介石雖臨危受命，卻如當年光復杭州一樣勝券在握，眼中飽含不可動搖的信念，聲音中帶着堅定，他讓黃埔校軍擔任先鋒，淡定地指揮各軍作戰鬥，雖然商團人數眾多，武器精良，無奈一群烏合之眾，根本不是正規軍的對手，不出幾個小時，就被打得落花流水，陳廉伯一看形勢不妙，躲到租界，逃至香港。

　　平判商團，讓蔣介石初露鋒芒，讓黃埔校軍樹了軍威，贏得了廣州人民的讚譽!在千萬人的喝彩和景仰中，蔣介石第一感受到做大英雄的幸福滋味，這滋味真好!

　　陳廉伯逃到香港後，對蔣介石恨之入骨，並不惜十萬重金買兇殺蔣，可兩個殺手都被蔣介石的護衛抓獲了。

　　11月，孫中山攜夫人、汪精衛等人進京，途經黃埔作了視察，當他看到操練學生們個個精神飽滿，動作嫻熟，欣慰地說：

　　“今觀黃埔軍校學生，能忍苦耐勞。努力奮鬥如此，必能繼續吾之革命事業，必能繼續我之生命，實行我之主義。凡人總有一死，只要死得其所，若一二年前余即不能死;今有學生諸君，可完成吾未竟之成，則可以死矣。”[3]

　　很快，蔣介石依照總理創辦黃埔的宗旨，組建了一支真正屬於國民黨的黨軍。

　　11月20日，黃埔軍校教導團成立，下設2個團共3000人。在以後的歲月里，第一支黨軍的大小官兵都成了國民黨軍隊的高級將領，抗戰以後的戰區主官、兵團指揮、軍長師長等，大多出身於這個教導團。

　　孫文前腳剛走，廣州又被人盯上了。

　　陳炯明被趕到東江後，並不死心，10月的商團判亂，陳炯明沒想到一萬多商團軍這麼不經打，自己還沒開動，就被拍熄火了。

　　12月25日，陳炯明聯合廣州商會，提出了“解放廣州”的口號，決定一報前恥。1月下旬，陳炯明的部隊已打到虎門一帶。

　　廣州再次告急!

　　再不出手，別人就打到家門口了。1月30日，廣州革命政府東征聯軍總司令部決定兵分三路東征陳炯明：楊希閔率滇軍約3萬人任左路，許崇智率粵軍和黃埔教導團1萬7千人任右路，劉震寰率桂軍6000多人任中路。

　　孟子云，上伐下為征;《尚書》也說，奉辭伐罪為征。

　　在正統的官方史料中，一直是把陳炯明看成是廣東革命政府的下屬。而陳炯明也確實做過一段時期孫文的下屬，因倆人政見不和，陳炯明與孫文漸行漸遠，與廣東革命政府自然混不到一塊去，另立山頭了。不知何故，國民政府仍然要把陳炯明看成是有罪的下級。

　　這個世界上，不合邏輯的事情多了去，管不了這麼多!

　　當時東征名單裡並沒有黃埔校軍，因為黃埔教導團成立才兩個月，訓練也沒有幾天，這次出征是蔣介石在東征軍即將出征時才爭取來的，因為出發得倉促，黃埔校軍的行軍軍鍋還是連夜趕到廣州城裡買的。

　　論實力，“東征軍” 5萬大軍對陣陳炯明的3萬大軍，本不在話下，可世間之事常常出乎意料。東征軍才開動，左路的總指揮楊希閔出了問題，得知老孫病重，楊老大以為粵局可能有變，便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決不做和陳炯明死拼的傻事，於是密派代表與陳炯明、林虎洽商休戰，以保存實力，對代理大元帥胡漢民報告稱滇軍鬧餉。滇軍出了問題，桂軍也不傻，要出兵，門都沒有!

　　正是楊總司令這麼一鬧，才讓黃埔教導團在東征中有了露臉的機會。

　　正如卡耐基所說：當機會呈現在眼前，若能牢牢掌握，十之八九可以成功;如果能克服偶發事件，並且替自己找尋機會的人，就可百分之百獲得勝利。

　　蔣介石不僅爭取到了東征的機會，還為自己爭取到了右路軍總指揮之職。

　　蔣介石是粵軍參謀長，還是東征軍的敵前總指揮，他任個右路軍總指揮本無可厚非，可粵軍將領很排斥蔣介石這個“外江佬”，更把蔣光頭看成是政治暴發戶，所以蔣介石向來與粵軍將領不和，蔣還曾為此向孫中山、許崇智辭過職。

　　可東征軍總司令許崇智很幫蔣介石這個小弟，因為東征右路軍總指揮粵軍第二師師長張達民不願直接讓位於蔣介石，許崇智就親自出任右路軍總指揮，後來，許崇智卻把右路軍的指揮權交給了蔣介石，自己只掛個名。

　　蔣介石果真沒有辜負二哥，黃埔教導團每次戰鬥中都作先鋒，臨危不懼、英勇戰鬥、不怕犧牲，取得了一個個勝利。

　　3月14日，教導團在取得淡水之戰勝利後，與10倍於黃埔校軍的陳炯明悍將林虎部在棉湖較量。形勢危急之時，親自督戰的蔣校長看到步步逼進的林虎部隊，按而不住地與蘇聯顧問鮑羅廷驅車急馳至炮兵連，衝着炮兵連長陳誠大吼大叫：“娘希匹，你們的炮都啞了?你這個炮兵連長也不想想辦法，把炮架起來打啊!”

　　陳誠聞令而行，不顧右臂受傷，親自上炮台向敵人的指揮所連開三炮，發發命中。看到這戰果，全連炮兵信心倍增，連連開炮，林虎的部隊被炮轟散，四處逃竄。陳誠真是命好，之前的炮彈發不出去，也就是炮筒過熱之故，領導到來的當口，他上了，而且一發一個準。這三炮，讓陳誠由少校連長又晉升為中校營長，並獲得了 “三炮起家”的美稱!

　　最後，教導1團付出陣亡半數以上的代價(9個連長陣亡6人，負傷3人，都是黃埔一期的畢業生)取得了這決定性的勝利。

　　“棉湖之戰，以教導團千餘人之眾，御萬餘精悍之敵，其危實甚”是蔣介石一生中最值得誇耀的三大戰役之一。

　　蘇聯軍事顧問加倫將軍在《中國革命必可成功》中給予黃埔教導團最高的評價：“棉湖一戰的成績，不獨在中國所少見，即在世界上亦少有的。”他還解下身上佩劍，贈送給教導一團團長何應欽!

　　東征勝利，黃埔校軍打出了軍威，打出驍勇善戰之名，也給蔣介石帶來了最大的回報，4月6日，國民黨通過建立黨軍案，任蔣介石為黨軍司令官，黃埔軍校教導第一、二團增編一個團擴編為黨軍第一旅。

　　東征正打得熱火潮天時，廣州城裡亂成了一團。

　　一直與唐繼堯暗中勾結的滇軍大佬楊希閔開動了，4月26日，派兵占領了廣州石井的兵工廠，隨後滇桂軍開始移防，廣州革命政府再陷危機。

　　1925年6月，蔣介石等人只得將東征主力撤回廣州，與滇桂聯軍激戰。

　　借着東征的勝利，蔣介石的黨軍個個奮勇爭先，神勇無比，加上武器裝備先進、戰術非凡，滇桂聯軍根本不是對手。蔣介石的黨軍還派出了狙擊手，專找對方的長官、機槍手射擊，沒見過世面的滇、桂軍士兵當然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狙擊手和狙擊步槍，只是愚蠢地認為對面的部隊是神軍，面對神軍，只有逃的份。

　　激戰時還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黨軍的一枚炮彈射進了滇軍趙成梁師長的司令部，當時趙成梁正與楊希閔相對而坐，趙被炸掉了半個身子當場死掉了，楊希閔被這一嚇，也無心再戰，把趙成梁的屍身裝殮，在衛隊的護衛下直奔西關的沙面租界。楊希閔路過西關指揮部時，看到裡面空無一人，一片狼藉，滿地都是文件和地圖，想着自己這數萬大軍，如令落到這般田地，長嘆：“我這樹還沒倒，猢猻們都已經散了。”

　　歷史就是有人哭，有人笑的玩意。看着逃散的滇軍，想想一年前的恥辱，蔣介石笑了：“娘西匹，今天老子終於收拾你們了!”

　　從平斷商團、東徵到敗退滇桂聯軍，僅僅9個月的時間，蔣介石威名大震!難怪孫中山臨終前曾這樣說：“現在軍事方面完全要靠介石同志了。”[4]

　　隨着蔣介石名聲鵲起，許崇智對他更是寵信有加。許崇智為提高蔣介石在粵軍中的威望，召集粵軍將領宣布：“服從我許總司令，就要服從蔣參謀長。服從我，服從他，都要一樣。今後，凡是總司令的司令，無論是我發的，或者是蔣參謀長發的都是一樣。無論是我許崇智蓋的印章或是蔣參謀長蓋的印章，都同樣有效。”[5]

　　得到了大哥的嘉許和信任，蔣介石的想法也多了起來。

　　他向許崇智提出改革粵軍，理由是：“我們粵軍是總理一手建立的，我們粵軍不革命，還有那個軍是真革命;建立如黃埔黨軍般的軍隊;國民政府已經成立;楊、劉叛亂已平息;軍隊在整編正是時機;遲了就要進行第二次東征、北伐……”

　　許崇智聽蔣介石講得頭頭是道，不假思索地說：“你是我的參謀長，大的問題，來問我，其他問題你就斟酌辦理吧。”於是將改組粵軍全權交給蔣介石。

　　拿到這尚方劍，蔣介石笑了，笑得有點詭異，笑得有點得意!

　　1925年8月25日，國民黨中央軍事委員會決定組建國民革命軍：第1軍由黨軍第1旅和部分粵軍組成，下轄3個師、1個炮兵團，軍長由蔣介石兼任;第2軍由譚延闓的建國湘軍組成，下轄4個師、1個炮兵團，軍長譚延闓;第3軍由朱德培的建國第1軍改編而成，下轄3個師、1個憲兵營、1個炮兵營，軍長朱德培;第4軍由建國粵軍第1師改編而成，下轄4個師、1個獨立團、1個炮兵營，軍長李濟深;第5軍由建國第3軍擴編而成，下轄2個師、2個獨立團，軍長李福林，改編後的國民革命軍總數達到了12萬人。[6]

　　通過整編，蔣介石極大地擴張自己的軍事實力，由原來1個旅擴張至3個師，蔣介石還將實力最雄厚的許崇智粵軍拆分到了第1、4、5軍中，而第4軍軍長李濟深、第5軍軍長李福林與蔣介石關係親密。

　　蔣介石整編軍隊很有野心，更狠心地通過整編剝奪了二哥許崇智的軍事指揮權，國民革命軍沒有設立總司令，各軍直接歸由中央軍事委員會指揮，而國民政府軍事部長許崇智沒有軍委會的命令，沒有權調動一兵一卒。

　　蔣介石更狠的還在後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