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的事兒是從上海提起的，是在上海窯變的，最後是從上海引發了一場文革大浩劫的。

1959年4月， 中共中央在上海召開中央工作會議，毛主席晚上看湘劇《生死牌》。毛主席對海瑞無私無畏的光輝形象感動了。他因此查了《明史》，看了《海瑞傳》，認為現在黨 內報喜不報憂現象很嚴重，全黨要學習海瑞剛正不阿，敢於直言，不怕丟官、不怕開除黨籍，不怕勞改，不怕坐牢，不怕殺頭的“五不怕精神”。然後全黨聞風而 起，上海京劇大師周信芳演出了《海瑞上疏》、《海瑞背纖》；北京演過《大紅袍》的京劇大師馬連良不甘落後找吳晗寫出了《海瑞罷官》，然後立即上演。毛主席 聽說後，立即接見馬連良，表揚《海瑞罷官》這齣戲劇，劇本寫得好，我們應該大力提倡學習海瑞這樣的人。

海瑞是罵皇帝的，這不是反對我們嗎？一直有太后心理的江青專門去看了《海瑞罷官》，黑着臉進劇院，黑着臉出劇院，一言不發。然後回來向毛主席告了一狀，說海瑞罷官是一株大毒草，借古諷今，含沙射影，是對着我們來的！要批判，不批判不得了！

毛主席聽後不以為然，讓江青“還是多看點書”。

江青跑到舊鼓樓大街小石橋胡同竹園找到她的恩師去了。康生掂量半天，覺得現在正是經濟困難時期，“調整鞏固充實提高”，時機不成熟。他根據多年對毛主席的觀察，判斷經濟形勢一旦好轉，政治問題必定要提上日程。

1964年底，可以吃上一頓飽飯了。足智多謀的康生決定開始折騰。他從批楊獻珍的“合二而一”論嘗到了甜頭。1964年12月的一天傍晚，康生親自到毛主席的書房告狀說，西北的一幫人利用給劉志丹寫傳記反黨。現在風行寫小說，利用小說反黨，是一大發明。因此，我想《海瑞罷官》這齣戲，也同劉志丹傳一樣，也是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兩三年了，這齣戲與1959年廬山會議有關係。這齣戲貫穿一個反黨的思想，就是為彭德懷鳴冤叫屈，為彭德懷翻案哩。把彭德懷說成是海青天，為民請願。海瑞戲裡逼着土豪退田，彭德懷要我們准許農民單幹。

有人習慣問,書房告狀此等機密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怎麼知道的?康生自己吹噓的。1966年5月，他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說：“1964年底的時候，我曾向毛主席講過，吳晗的《海瑞罷官》同廬山會議有關係，同彭德懷的問題有關係。因為《海瑞罷官》這齣戲裡提出退田給農民的口號，彭德懷也提出恢復單幹的問題。海瑞是反對嘉靖皇帝的，彭德懷則反對毛主席。有人捧海瑞，這不正是捧彭德懷嗎？”

康生小眼睛盯着毛主席，多麼希望領袖表態同意他的觀點呀，但毛主席越聽越嚴肅，越聽越沉默，始終沒有表態。

康生離開中南海，鬱悶焦慮像一條毒蛇纏着他。他感覺不祥。

江青一陣風趕到了竹園。康生說了情況，刀型凹臉愁眉緊鎖。

江青聽後突然興奮起來，說可以行動了！我要到上海找柯慶施去！

1965年11月10日，姚文元的文章在上海發表以後，毛主席的態度究竟是支持還是反對，在北京的劉少奇、鄧小平、彭真、陸定一、周揚、吳冷西、許立群、胡繩都不知曉，都還蒙在鼓裡。

1965年12月21日，杭州劉莊，毛主席找陳伯達、許立群、胡繩、關鋒談話，突然重複了康生話說，姚文元的文章沒有打中要害，要害是罷官，嘉靖皇帝罷了海瑞的官，我們罷了彭德懷的官。

毛主席的話傳回北京，“劉鄧彭陸吳”也沒認真當回事兒。

2月8日， 彭真、陸定一、康生、吳冷西、許立群、胡繩、田家英、王任重在武漢東湖向毛主席匯報時，毛主席聽了彭真說吳晗的《海瑞罷官》與廬山會議沒有聯繫。毛主席 說，吳晗不罷官了（註：指一月初的考慮吳晗下去當縣長），還當他的市長。要重新考慮。這樣，不至於形成緊張局勢，就可以放了嘛！不要批郭老（沫若）和范老 （文瀾），他們兩個還在學術界工作，表示一點主動，做一點自我批評好。要寬，對兩邊都是寬。

霧霾使得大家緊張了3個月了！許立群興奮地告訴在招待所的龔育之：《海瑞罷官》問題終於解決了！天朗氣清，霧霾過去了！

大家都是親耳聽到的，大大鬆了一口氣，游珞珈山，看山水之神妙；逛舊書店，尋精神之食糧；一級秀才們喜氣洋洋，看八七會議遺址；二級秀才珞珈山拍照，怡然自得！幾忘今朝為何日矣！

在這之前的3天，彭真把二月提綱的最早草稿分送給“毛劉周鄧陸康吳（冷西）”，並請示擬於3日召開5人小組會議向中央提出意見。他們不知道的是，5日，毛主席批給江青：“這批材料閱後，暫存你處”。

3月18日下午，毛主席與劉少奇周恩來彭真康生陳伯達吳冷西談話時，突然批評吳冷西：“《人民日報》登過不少烏七八糟的東西，提倡鬼戲，捧海瑞，犯了錯誤。”“批評你是希望你進步。我對一些沒有希望的人，從來不批評。”

這又透露出不祥的信息。“京派”焦慮，忐忑不安，“海派”得意洋洋。

3月28日，康生專程到毛主席駐地告狀。3月30日，江青叫來張春橋，再次就同一問題向毛主席告狀。正是先有康生一狀，再有張春橋一狀，引出了“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五人小組’要解散”的晴天霹靂，鑄成了《海瑞罷官》引發的文革大劫難。凡是本文提到的“京派”大秀才們此後都坐上了“噴氣式飛機”！

康生通過江青這條內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動了毛主席敏感的神經。（2014年2月28日星期五，老兵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