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毅由東北軍變為八路軍的來龍去脈



送交者: 藍矢車菊        

第一一一師作為東北軍番號始於1933年，初隸屬於第五十一軍，師長董英斌。1935年西調陝甘地區後，改隸第五十七軍，師長常恩多。西安事變後，東北軍東移蘇皖，1937年6月再次改編，第一一一師隸屬繆澂流任軍長的第五十七軍，師長仍為常恩多，轄2個旅，共4個團。抗戰開始後，第一一一師先後參加了長江沿岸對日軍防禦作戰、台兒莊大戰、徐州會戰等。徐州會戰後，第一一一師滯留蘇皖地區，側擊、襲擾日軍，配合武漢作戰。魯蘇戰區成立後，隸屬魯蘇戰區，1939年初轉入魯南地區對日作戰。

一、“九二二鋤奸”

    “九二二鋤奸”事件，亦稱“九二二鋤奸”運動、東盤事件，是東北軍內部投敵與反投敵鬥爭的產物。事件的兩位主角是第一一一師師長常恩多和第五十七軍軍長繆澂流。

    常恩多，字獲三，遼寧海城人，自幼喪親，家庭貧苦，卒業於海城師範。1919年投筆從戎，去黑龍江參加了奉軍。1922年考入陸軍東北講武堂第四期，畢業後歷任排、連、營長等職。1935年冬升任第一一一師師長，1936年在王曲軍官團受訓，參加抗日同志會，向中共秘密黨員提出，要求會見中共領導人。經中共東北軍工委會安排，葉劍英秘密接見了他，暢談到深夜。西安事變期間，常恩多率部駐守渭河北岸，擊潰數倍於己的國民黨中央軍。1937年1月，張學良將軍被蔣介石扣押。2月，王以哲將軍被刺。面對蔣介石的倒行逆施、背信棄義和混亂的局勢，他派少校參謀孫立基前往三原紅軍總部聯繫，準備率部投奔紅軍，經紅軍領導勸說作罷。七七事變後，常率部轉戰蘇、皖、魯諸省，屢立戰功。常恩多清廉正直，妒惡如仇，有強烈的民族義憤。

    1938年底，駐守魯南的石友三部調赴冀南，魯南防務空虛，國民黨軍政部下令第五十七軍開赴山東填防，軍長繆澂流留戀富饒的兩淮地區，不願北調，便令常部移防入魯。1939年1月，常恩多率部開進魯東南，師部駐莒縣南大於莊。國民黨山東省政府主席沈鴻烈趕來相會，慫恿常恩多消滅雜牌軍進行反共。常恩多不僅嚴詞拒絕了沈鴻烈的無理要求，而且提出“團結友軍，親如兄弟”的口號，鼓勵全師官兵與八路軍密切往來，增強友誼，並在給養、槍械、彈藥等方面給八路軍、游擊隊以支持，頗為沈鴻烈銜恨。3月，常部出戰諸城偽軍張步雲部，擊潰其一個旅，聲譽大震。

    抗戰的實踐，使常恩多認識到中國共產黨是真正堅決抗日、為國為民的政黨，他要求加入共產黨的願望再也難以扼制。一天，他十分懇切地向自己的秘書王維平傾訴了久藏心底的夙願，並說他的兒子常克已在革命根據地加入了共產黨，自己要緊步直追，做時代的先鋒。1939年春，中共山東分局派郭子化秘密發展常恩多為中共特別黨員。

    1939年2月16日，日軍第十二軍發動“卜作戰”，“掃蕩”蘇北地區。繆澂流在日軍追擊下，被迫轉入魯南。所部第一一二師師部駐蒙陰桃墟陡山莊，軍部駐莒南夫前莊。

    繆澂流，別名開原，遼寧清源人，東北講武堂第五期畢業，外號“土皇帝”、“繆大混蛋”。他剋扣軍餉，驕奢淫逸，作戰無能，意志消沉，經常說：“你們看，就憑中國這般老百姓，無知無識，怎麼能夠打鬼子?”1939年6月，日軍發動了對魯南地區大“掃蕩”。繆澂流慌忙帶着軍部，以第一一一師三三三旅保駕，逃到西山區躲避。大“掃蕩”後，他嚇破了膽，成天吞雲吐霧，得混且混，敵人實在找上門來，勉強招架一下。從阜陽取回的彈藥，成萬發地分給各縣地方部隊。地方頑固派圍着軍部轉，大擺筵席，大送厚禮。他的親信，副官長李亞藩跑到上海租界裡大肆活動，搖身一變，在隴海路附近的桃林鎮就任偽興亞建國軍魯蘇地區總司令，專做第五十七軍的瓦解工作，一時謠言四起，議論紛紜。

    但繆澂流也不能不有所顧忌。他顧忌的人就是常恩多。不論政治上、軍事上，還是群眾信仰、生活修養上，常恩多都比繆澂流有辦法，威信高。為壓制常恩多，繆澂流利用職權，將常師4個團，調出3個團，歸他直接指揮，另一個團的兩個營，不停地派往阜陽取彈藥，想拿這些齷齪辦法副迫常恩多離職。

    1939年冬，第一一一師六六六團在莒南白家嶺襲擊臨沂出犯之敵，繳獲山炮1門。日軍不甘心失敗，出動400餘人報復，宿營宋家溝。繆澂流下令襲擊這股敵人，不意中埋伏，第六六五團三營兩個連傷亡殆盡。繆澂流大怒，撤王肇治第三三三旅旅長職務，遺缺由萬毅（號頃波）升任。1940年春，萬毅到第一一一師就職。常不勝欣慰地說：“頃波你來了，這真是再好也沒有了。事先，軍長曾徵求我的意見，我連認識你都不敢對他說，因為我曉得，如果說咱們認識，一定不會叫咱們一塊兒處的。”

    繆澂流還動不動大罵官兵。1940年夏，他對常恩多的老部下、第六六一團團長張紹騫看不上眼，就大罵該團是一窩熊，張紹騫是熊頭，不久將其免職。

    1940年夏，由於李亞藩的勾引，第一一一師三三三旅六六六團一營二連連長王明德、機槍連連長郝繼賢率兩個連，逃進贛榆縣桃林鎮的一個偽軍據點。李、郝投敵並拉去了兩個連的兵力，影響了第六六六團士氣。繆澂流將一營營長撤職，並責難六六六團團長劉晉武。劉是常恩多的老部下，惴惴不安，擔心步王肇治、張紹騫的後塵。第三三三旅旅長萬毅向繆建議，以全旅兵力解決桃林偽據點，以煞投敵邪風，振作氣勢。但繆不接受，而試圖通過私人關係，商談要回兩個連，息事寧人。為此，派李光烈赴桃林鎮，與李亞藩信使往還，和日軍拉上關係，雙方有談判成交的願望。

繆澂流與副軍長朴炳珊商量，決定與日軍談和。9月12日，他找六六五團團長董翰卿談話。董是繆的親信，一拍即合，但擔心口齒不伶俐，要求派一人協助。繆當晚找來魯南遊擊區總指揮部參謀處上校課長於文清，說這事“非有膽有識者不能勝任，非你不可”。於文清懾於淫威，勉強應承。於文清和萬毅有較深的感情，便將真情告知萬毅。

董翰卿、於文清受命後，於9月15日，率第六六五團二營到北琴口以南馬家窩鋪，與日軍鷲津兵團代表大尉參謀辛修三郎、顧問新容幸雄談判，議定互不侵犯、共同防共密約。雙方約定各據點互不撤兵，互通情報，並規定了地上空中的聯絡信號：遇飛機來襲，以白布鋪地，用阿拉伯“5”字作標誌；部隊相遇，黨旗下綴白布左右招展識別之；在徐州設聯絡站，借電台一部，互相規定密碼，要求女漢奸徐春圃到徐州做聯絡官，幫助偽裝。

徐春圃是有來由的。事情緣起於1939年。這年9月，第一一二師破襲隴海線、津浦線。萬毅指揮的第六六七團在滕縣附近截住一列火車，俘虜了日本來華考察經濟的要員遠山芳雄及其隨員猿橋新一。為奪回被俘人員，日軍偷襲了駐白彥附近的第三三四旅旅部和第六六七團，新兵隊部分人被俘，內有女隊員8人。10月10日，日軍釋放被俘的秦奇萍和兩位女隊員，同行的有徐春圃，名義上是“投歸祖國”，到第五十七軍“探親”，實際是受日軍派遣，與第五十七軍談判，以“交換戰俘”或“高價贖買”等條件，爭取釋放遠山芳雄。萬毅將徐春圃解送軍部後，被繆澂流開釋，留軍參謀處服務。此時派上了“用場”。

9月18日，董、於談罷後返回。於文清將談判情況如實告知萬毅。19日，萬毅找到常恩多。20日清晨，常恩多離開軍部，先到第六六二團駐地井家溝，對團長孫煥彩說：“我決心鋤奸，你聽萬旅長的指揮，怎樣抓繆澂流，你們研究，但注意不要打死他，留作人證。”他以手指着頭部說：“我這個交給你啦!”孫煥彩說：“師長，你放心吧!”常恩多再到第三三三旅旅部和萬毅研究鋤奸方案。常恩多說：“有情況，你可以指揮孫煥彩，我已對他交待了，得手後，趕快告訴我，我發動全師共同行動。”談話間，六六六團團長劉晉武趕來，堅決表示，不論什麼時候，我聽師長、旅長的。

21日，繆澂流為從重慶歸來的魯蘇戰區總部參謀長王靜軒等擺宴接風，並請晚上在軍部駐地東盤看戲。常、萬決定當晚動手。下午，萬毅以會餐為名，拘禁了俞文卿、董漢卿，與於文清一起交代通敵罪行。隨後，萬毅部署逮繆事宜。第六六六團三營營長彭景文主動承擔解決東盤軍部駐地警衛部隊任務。適值第一一二師六六七團一營營長韓子嘉抽空前來看望老團長萬毅。韓主動要求戲台下捉繆。萬毅認為，鋤奸是正義的，就同意韓的要求。韓要萬毅下一命令，便於執行，“萬毫不思索，拔出自來水筆就在便條紙上寫：‘繆澂流通敵有據，着即拿獲歸案法辦。萬毅，9月21日。’” （牟中珩：《繆澂流通敵與常恩多起義》，《山東文史資料選輯》第19輯）韓拿去手令後，和彭景文商定，彭營包圍東盤後，打紅、黃、綠3發信號彈，韓營立時配合捉繆。當晚，彭景文營包圍了東盤，按約定打了信號彈，突襲警衛隊，抓獲了副軍長朴炳珊。不料韓子嘉變了卦，把萬毅的手令交給了他的旅長榮子恆，榮又轉給繆澂流。繆看後即隨榮、韓連夜渡沂河逃去。及至萬毅得到消息，命令彭景文追擊時，繆澂流一行已無蹤影了，逮繆計劃落空。

萬毅在東盤舉事，常恩多在師部也動了手，扣押了繆澂流親信、知情不報的第三三一旅旅長唐君堯和六六一團團長關士棟。

22日凌晨，常恩多得到萬毅的報告：除繆澂流外，朴炳珊以下無一漏網，部隊完整，全部歸建。常恩多找來秘書王維平，指示起草通電，說：“日期定為9月22日，我們要師出有名得有個由頭。”王維平說：“發揚光大當年張學良將軍兵諫精神，時值殺敵鋤奸，可叫鋤奸運動。”常恩多說：“好，就叫‘九二二’鋤奸運動”。

同日，常恩多、萬毅領銜發出通電：“繆奸與敵妥協，人證俱在。為了堅持抗戰，分清敵友，不為敵偽造謠，混淆是非，影響抗戰前途，本師長肩負東北父老兄弟姊妹委託，率東北健兒抗戰到最後勝利，打回東北老家去!出於個人義憤和所部擁護，仗義鋤奸，尤望全國各族同胞，抗戰志士，口誅筆伐賣國投敵漢奸繆澂流。”又分別給蔣介石、魯蘇戰區總司令于學忠、第一一二師師長霍守義發了電報。

半夜後，繆自榮旅給常恩多、萬毅發來電報：“常師長萬旅長同鑒：鄙人向敵偽接洽，確有談判，詳詢董、於，便得實際，鄙人與兩兄患難有年，罪戾之深，愧悔難禁，昨已專電總座，自投請罪，兩兄赤心抗戰，自能力顧全局，但能使鄙人減少一分罪過者，希兩兄竭力為之，鄙人感幸多矣!將來完成抗戰，貴部定有無限光榮，鄙人仰首青雲，戎馬半生，飽嘗風味，言出肺腑，特電奉聞，諸希鑑諒。”同時致電蔣介石、于學忠，稱：“萬毅被中共策動，馬（21）日晚搗毀軍部。”

24日，于學忠給第一一一師發來電報：“據繆軍長電報，你師萬旅在東盤鬧事，實屬不幸，望將事實真相，速即報來。”

常恩多接電後怒不可遏，25日發了血淚電，申述繆澂流通敵事實，表明“乃於養（22）日徇萬旅長、孫團長、劉團長及官兵憤激情形之請，職遂主持正義，允予脫離繆之關係，聽鈞座直接指揮，服從領袖，效忠黨國，決不沾漢奸色彩”，“除文件一二日內整理完竣即派人送呈鈞閱，並請派員來師，切實查證，如有荒謬，甘願斷頭。靜待鈞座處理，決不作亂臣賊子，遺臭萬年”。

繆澂流在韓子嘉營掩護下逃出東盤後，轉至第一一二師防區，受到冷遇，住了3天，又灰溜溜地跑到魯蘇戰區請罪。

30日，于學忠派戰區總部參謀處長高仁紱、高參張佩文、政務處長郭維城等人來師調查，要帶走人證，4個團長要求法辦繆澂流，再上交人證。最後確定：可以帶走朴炳珊、唐君堯等人證，但要分別錄供存檔。10月上旬，總部帶走朴炳珊、唐君堯等人證。

“九二二鋤奸”激起很大波瀾。中共山東分局向中共中央報告鋤姦情況，中央復電，方針是：“表面中立，實際贊助。”日軍派飛機撒傳單，扔炸彈。國民黨山東省政府主席沈鴻烈怒不可遏，誣常恩多“叛變”，要求于學忠下令討伐，又到第五十一軍軍部找軍長牟中珩，要求聯名通電，討伐常恩多。遭到拒絕後，大發脾氣。

常恩多決定以軍事勝利保證鋤奸的政治勝利，在東、西兩線發動攻勢。西線由萬毅指揮，攻克大店，偽區公所和偽區中隊起義，接着揮師北向，在多水店子設伏告捷，擊毀敵軍車3輛，斃敵數十，繳獲九二式重機槍1挺。東線由常師長指揮，聲威所至，濤雒偽軍1個中隊起義，擊斃日軍3名，生俘1名，攻克碑廓，前鋒直逼日照城下，軍心士氣為之大振。

常恩多、萬毅的浴血抗戰，未能得到蔣介石和國民黨中央的“諒解”，反而電令于學忠，撤去常恩多師長職務。于學忠據理力保，並呈請第五十七軍軍長遺缺，以霍守義升任，常恩多任副軍長兼第一一一師師長，函電交馳，遲遲未定。至11月，蔣介石給于學忠發來電報稱：“該師長不識大體，意氣用事，雖雲忠黨愛國，但已難辭犯上誤國之咎，着從輕免予處分。”並以國民黨軍政部名義命令，撤銷第五十七軍番號，兩師歸戰區直接指揮。

繆澂流被趕下台後，被沈鴻烈接至省府附近居住。于學忠恐怕繆在沈處有其他陰謀活動，乃令繆移到魯蘇戰區總部附近居住。1941年夏，沈鴻烈赴重慶時，攜帶繆澂流去西安，投奔了蔣的嫡系胡宗南。“九二二鋤奸”表露出東北軍中的裂痕。

二、“二一七事件”

“九二二鋤奸”事件使常恩多久處事變旋渦，極大地損害了身體健康。郭維城在《悼常公獲三》一文中說：“常公仗義鋤奸，不惟未得國民黨中央有所嘉勉，反落得‘難辭犯上誤國之咎’!似海深冤，無處申述，鬱結於心，遂染肺病。”至1941年 1月，終致臥床不起，不能理事，一般日常事務只好暫由參謀長陶景奎代理。正在這時，發生了皖南事變，雪片般的反共急電飛向第一一一師，“限期剿滅日莒公路以南的共軍”，如不執行，將繩之以軍法，並以“斷餉”相威脅。在此背景下，內部矛盾日益激化，演成第一一一師“二一七事件”，將矛頭對準萬毅，而導演這一事件的是新任第三三一旅旅長孫煥彩及師參謀長陶景奎、六六六團團長劉晉武等人。

萬毅，號頃波，遼寧金縣人。1925年入東北軍陸軍軍士教導隊，1929年入東北講武堂第九期。後在東北軍中歷任少校營長、中校團副、中校團長等職。1936年加入抗日同志會，支持和掩護中共黨員在其團開展抗日救亡工作。西安事變中，萬毅是有名的少壯派，事變後曾被扣押。1937年10月獲釋任第五十七軍第一一二師上校團長。1938年3月，經張文海和谷牧介紹，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入魯後，萬與八路軍來往較多，在軍中言行過露，引起頑固勢力的注意。萬毅與所屬第六六五團團長張紹騫和第六六六團團長劉晉武關係也不很和諧，兩團長曾到師部和第三三一旅孫煥彩處“訴苦”。

孫煥彩外號“佛爺”，早晚跪在小佛像前，合掌念經。早在 1932年，他就是常恩多的部下，口頭上忠貞不二，實際貌合神離。常恩多反對打內戰，他卻與二三知己，笑談陝北襲擊紅軍得意之作。“九二二鋤奸”時，他接替彭營包圍軍部，對朴炳珊等人，遲遲不予逮捕，最後常恩多發了脾氣，他才執行了，但事後誣衊王維平挑撥他與常恩多的關係，並借去戰區總部之機，與周復拉上關係。回師後搖身一變，大肆攻擊萬毅、王維平等人，說：“萬旅長這個人是不講感情的，他前些天對我說：霍守義是投機分子，不能和霍合作。又說：政治觀點不同，家人、父子、兄弟不能合作。他現在和參謀長接近，和抗演六隊那些男女演員們接近。他不同團長們談話，表現很不正常。”第六六六團團長劉晉武，原來害怕繆澂流追究兩連投敵事，靠攏萬毅，參與鋤奸。現在繆澂流被趕跑了，便得隴望蜀，想取萬毅旅長職務而代之。他吃空額很多，在郯城、碼頭一帶大置田產，罵八路軍是“窮鬼”，攻擊萬毅太紅了，有他在，無法取得國民黨中央信任。他拉攏第六六五團團長張紹騫，捏造“理由”，聯名告狀，受到常恩多的批評。一部分舊軍官也推波助瀾，一時謠言四起。陶景奎與孫煥彩商量，孫煥彩說：“撤萬升劉，皆大歡喜。”陶景奎說：“師長不會同意。”孫煥彩說：“你現在代理師長，有權處理緊急事情。”陶仍擔心師長怪罪，孫煥彩說：“我完全承擔!”

面對此種局面，萬毅向常恩多提出辭去旅長職務。常恩多磋嘆說：“頃波，你放心，我決不坐他們的四輪車，因為我知道他們的四輪車，出門准翻，扣起你來，他們不敢，他們還要我不?你不能離開現職，你離開了，於整個前途是不利的，我對這事沒有什麼難處，你安心地幹下去吧!”

1941年2月17日，陶景奎藉口開會，把萬毅騙到師部。萬毅因常恩多拍過胸脯，沒有戒備。孫煥彩在第三三一旅旅部借請客之機下了萬毅的槍。陶景奎在師部同時下手，扣押常恩多親信、進步人士，或迫使離隊。萬毅被轉往師後方老君堂軟禁，半年後轉押戰區。

陶景奎當晚給戰區總部發電，謊稱“萬毅因病請調附員”。2月18日，于學忠復電照准，旅長由劉晉武升任。此時常恩多還蒙在鼓裡，直到兩個月後才知道實情。

對這一事件，萬毅在《痛失憑依——為紀念常故師長而作》中寫道：“在‘保持本師生命的延續，清除左傾分子’這一反動號召下，他們復辟了!我和作客的抗演六隊，老師長一手培植的服務團，親信秘書、譯電員、電台台長，一起失掉自由，一起被監禁起來，並且還布置要把老師長以靜養為名找一個僻靜所在使他離開部隊。這一嚴重刺激，使他的肺病，在生理上，陷於根本不治的境地，但他依然想以他韌強的戰鬥精神，擊退病魔，最後擊滅這些叛徒醜類!”

陶景奎、孫煥彩、劉晉武得手之後，調兵遣將，操縱第一一一師，大肆製造摩擦，到處挑釁，在甲子山區，橫徵暴斂，強拉民夫，修築碉堡、圩牆，捲入第二次反共高潮。1941年3月，他們瓦解駐黃墩的八路軍獨立營朱信齋部叛變，殺害派往獨立營工作的八路軍幹部和地方幹部20餘人，逮捕200餘人。4月25日，孫煥彩又集中第三三一旅主力，突然襲擊駐在溝窪的日照民主政府，這裡僅有一新兵連，倉促應戰，大部被俘或傷亡。“二一七事件”表明東北軍內部的分化已明朗化。

三、“八三起義”

1942年2月，日軍華北方面軍第十二軍集中19個步兵大隊的兵力，對活動於魯中山區的于學忠部和國民黨山東省政府發動了“鐵壁合圍”式的強大攻勢。于學忠率戰區總部突圍，移駐到第一一一師防地。于學忠帶着郭維城來師部看望常恩多，講到“九二二鋤奸”，于學忠說：“我的處置覺得對不起你。”告別時，常恩多邀請郭維城經常來談談。這樣，導演“八三起義”的兩位主角——常恩多和郭維城聚到了一起。

郭維城，遼寧義縣人。1929年，就讀於瀋陽東北大學附屬高中。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郭維城隨東北大學流亡北平。1932年2月，在北平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同年7月，考入上海復旦大學求學，轉為中共黨員。1934年畢業後，進入東北軍工作，任張學良將軍的秘書。魯蘇戰區成立後，隨于學忠入魯，任戰區總司令部秘書主任、政務處處長。郭與常早在西北時就相識，此危難之時，舊知相逢，常恩多大為振作。

1942年4月，重慶發來急電：“奉總裁諭，萬毅通敵叛國，着即就地秘密處決，具報。”于學忠根據郭維城的建議，安排總部參謀長王靜軒去徵求常恩多的意見。王靜軒到常恩多處一講，常火冒三丈，橫眉立目地說：“這不是處置萬毅，這是處置殺敵鋤奸每一個有功的人。我不接受這種辦法!總司令如果一定要這樣辦，那請先解散百十一師，先殺了我常恩多!”于學忠權衡利害，復電重慶：“萬毅抗敵堅決，屢立戰功，何雲通敵，如犯軍法，公開審判，明正典刑，秘密處決，礙難執行。”蔣介石鞭長莫及，無可奈何，只好回電，同意交軍法分監部審訊。7月，萬毅押送至戰區總部駐地張家石旺受審，過了兩次堂，罪名是：通敵，參與西安事變，“奸黨”嫌疑。萬毅據理一一反駁，審判一無所獲。

1942年8月1日，醫官宣布常恩多病已不治，停止用藥。全師陷於惶惑狀態，幾個有“繼承”資格的人都在摩拳擦掌準備爭師長。常恩多決定死之前組織部隊起義。2日，郭維城來看常恩多。常讓人拿來紙筆，寫道：“務要追隨郭維城，貫徹張漢公主張，以達殺敵鋤奸之大欲。本師官兵須知。”將具體起義之事交於郭維城。郭因與第一一一師關係不深，遂到戰區總部找到被關押的萬毅，以期接其出來一起掌握部隊。鑑於事情緊急，當晚，萬乘人不備，越牆而走。萬毅逃走，驚動戰區總部。得知消息後，郭於8月3日早急忙趕到第一一一師部，與常恩多一起果斷組織部隊起義。

8月4日，郭維城等以“東北抗日挺進軍”的名義，向全國發布了起義通電和宣言，提出4項主張：（1）擁護革命的三民主義，擁護蔣委員長抗戰到底，反對國民黨投降派破壞、瓦解東北軍。（2）實行抗戰建國綱領和張學良、楊虎城在西安事變時提出的八大主張。（3）反對內戰，聯合一切抗日部隊一致對外。（4）堅持“九二二”殺敵鋤奸精神。

8月4日凌晨，中共山東分局聞訊召開緊急會議，決定派從戰區總部逃出後到達根據地的萬毅和以前從這個部隊撤出的地下黨員王維平立即到第一一一師去，同事變領導人一起掌握隊伍。萬毅等冒雨趕到柳溝與起義部隊會合。

8月6日至7日，部分部隊譁變，指揮部告急。從沉重一擊中甦醒過來的反動勢力，也開始組織反撲。8月8日凌晨，起義部隊被迫向南轉移，當日下午，進入濱海抗日根據地，師部駐王家坊前。全部起義部隊，計有師部大部，第三三三旅旅部，第六六二團、第六六五團、第六六六團、總部特務團各一部，官兵2700餘人，家屬300多人，攜有步槍1200餘支，輕機槍60挺，自動步槍30支，短槍200餘支，重機槍2挺，迫擊炮、平射炮各2門，馬84匹，電台20餘部。

8月9日，常恩多在王家坊前，溘然長逝，享年47歲。身後無遺產，僅剩60元。他生前曾說：“一輩子受罪的命，等到快要稱心的時候，就該活不成了。”

9日上午，萬毅、王維平等根據中共山東分局的指示，重新回到第一一一師。在中共山東分局領導下，起義部隊進行了整編，停止使用“東北抗日挺進軍”番號，仍稱第一一一師。出於當時鬥爭形勢的需要，決定暫對常恩多密不發喪，萬毅、郭維城同為副師長，郭兼政治部主任，於文清為參謀長，王維平為政治部副主任，下轄2旅4團。原在東北軍工作的幹部調回一部分，又陸續從山東分局所屬機關、第一一五師、山東縱隊抗大一分校調來一批幹部，加強第一一一師的領導力量。中共山東分局書記朱瑞、第一一五師政委羅榮桓前來看望部隊，接見了校以上軍官，劇團、宣傳隊紛紛前來慰問演出。

常恩多率部脫離國民黨後，第三三一旅旅長孫煥彩糾集所屬餘部，並勾結土頑李延修部及國民黨游擊第七支隊朱信齋部，於8月9日至13日，搶占了第一一一師原駐地甲子山區，加修工事，積極備戰，並重新組建起以孫煥彩為師長的第一一一師。為驅除這部分土頑叛軍，山東八路軍在羅榮桓等指揮下，調動山東軍區及第一一五師部分兵力，在新第一一一師的配合下，於8月至12月間，展開3次甲子山區反頑作戰，全部收復甲子山區，從根本上扭轉了濱海抗日根據地的困難局面，擴大了根據地。反頑戰役後，12月12日，經民主選舉，推萬毅為新第一一一師師長。

1943年1月27日，新第一一一師在山東濱海區莒南朱梅村，隆重地為常恩多舉行了發喪儀式。朱瑞、羅榮桓、黎玉、肖華、江華、王建安、谷牧等人都參加了追掉會，送了輓聯。新一一一師師長萬毅、副師長郭維城、參謀長於文清代表全師官兵宣讀祭文。祭文中說：“毅等之言有盡，而悲固無窮，勝利在望，毅等願他年凱旋遼東時，再將我公忠骸，移葬祖塋，屆時三軍為之縞素，舉國為公誌哀，毅等更將憑棺一哭，以盡余痛，而慰九泉!”全師官兵肅立宣誓：“我們誓以至誠，貫徹張副司令主張，實現常故師長遺志，團結抗戰，殺敵鋤奸，加緊學習，力求進步，整頓紀律，愛護群眾，準備反攻，驅逐日寇，收復東北失地，建立三民主義的新中國，如有違背，願受同志指摘，紀律制裁，謹誓!”

1982年12月，山東臨沂革命烈士陵園建立了“百十一師師長常恩多同志之墓”，墓碑鐫刻郭維城撰寫的《常恩多同志傳略》，以資永誌不忘。

未起義的111師餘部則由孫煥彩任師長，後編入國民革命軍第12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