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正如王宇恒的体格不足以匹配他的暴力欲一样,他的脸皮也不能匹配他的情欲,他的胆量也不能匹配他的表现欲。欲望受制于性格是人生的一大苦恼,在这方面乐之对善之没有起到良性互动的作用,因为他乐的只是结果而不是实现的过程,比如情欲未必总能驱使他去追求女性,而常常只导致了手淫——性幻想是最无意义的精神生活,坐而思的结果不是起而行,却是握而撸。即使兴趣可以刺激思维活跃,热情可以促使智力提升,但没有必要的性格支撑,智力还不能转化为能力。近代学者推出的所谓智商、情商的概念,就是把聪明、勤奋、勇气、意志、魄力等尽人皆知的东西术语化和并不准确地量化,披上学术的外衣,这样在写论文、搞讲座和做咨询时就显得很专业,而不是老生常谈。人类文明发展了几千年,思想领域已相当成熟,尤其是关于心理的自我认识,因为不用做高难实验,自省即可,所以最先趋于完善和普及,想在理论内容上推陈出新太难了,只能在形式上搞些新花样。好在人们也需要绚烂多彩的外表,如果一切只追求最实质与最根本,那么世界只须归纳为简单的几条就行了,人类就只剩下哲学了。 赫拉克利特在几千年前就说过,“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王宇恒虽认可这句话,却不认可自己的性格。照这个性格下去,自己一辈子恐怕只能庸庸碌碌。而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几乎使他陷入绝望的宿命论之中。比如说勇气,不论要满足暴力欲、情欲还是表现欲,都要靠它来开路,王宇恒总觉得自己勇气不够,错过了很多机会。记得自己在幼儿园时,班里有一次选班长,他回家跟父亲说起这件事,父亲说别人能当班长你为什么不能当?于是第二天父亲就给老师写了个条,简明而恳切:“老师,请让王宇恒同学当班长!”,望子成龙之情溢于言表。老师一看家长有此要求,倒也不好拒绝,万一自己埋没了人才呢!于是就叫王宇恒站在屋子中央,对坐满四周的同学们讲几句话,或喊几句口令。王宇恒却紧张得蹲在地上,不敢起身,似乎这样才能缩小目标,减少大家目光的射中率,“身上有个壳该多好”,他这样想,哪还敢发号施令?老师无奈让他回座,暗笑家长不知道自己孩子是块什么材料。王宇恒看着真正的班长神气地表现,知足地享受着这份默默无闻的安全。父亲很失望,多年以后还常对他提这件事,并说他小时候胆小得连过门槛都要趴在地上,扶着门槛爬过去,被母亲认为是一种相当严重的恐高症。而他自己的解释为:“诸葛一生唯谨慎”,这也能往名人身上贴。但他是太谨慎了,过于爱惜自己,若是诸葛亮也如此自我保护,也就不敢亲自去摆空城计了。而且空城计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司马懿比诸葛亮更谨慎,并误信了诸葛亮的谨慎,诸葛亮充分利用了他二人的谨慎名声。不知道司马懿小时候是怎样过门槛的,如果是一步就迈过去,那后面诸葛亮的空城计可能就要演砸了。 第二篇 37 王宇恒长大后倒是越来越自信,但自信与勇气虽有关联,却不是一回事,自信的目标是自己,勇气的目标是别人。这种自信却常常盲目误事,比如在漂亮女生面前,他因自信而生出一种毫无根据的高傲,认为自己够出色,女生会喜欢他,而且喜欢就会对他有所表示,自己坐等即可,这也是无意识中为自己的胆怯不作为找借口。这种自卫和自慰性的高傲,说明他内心深处还是自卑的。很多美好的机会就丧失在这一错觉中,其成因是他看了过多女人主动追求男人的小说及电视剧,受了误导,那些小说及剧本大多是性格羞怯的男作家所写,深受性格羞怯的男读者、男观众所喜爱。拿破仑是从不在意女人是否对他主动的,他不喜欢坐享其成;主动出击,征服别人,是他最大的满足。就算拿破仑这样出色的男人,如果不主动出击,也会损失大量艳遇,因为很多女人就是再喜欢他,也羞于主动表白,连男人都常羞于表达爱意,何况女人。王宇恒把所有未发生的艳遇都统计为自己的损失,以积蓄能量冲破胆怯。可惜《拿破仑传》他看得晚,而且就是看也没用,因为那时他看书主要收获是虚幻的感性满足,而非实用的理性启发。 对敏感神经反复刺激使其麻木,也是克服胆怯的一个办法。如同久处一种气味中也就不觉其味一样,神经只对变化、对动态敏感,对常态则麻木,所以要争取将动态变为常态。记得父亲前几年出差时捉了一只松鼠,关在笼子里,稍有动静就惊得乱窜乱撞,父亲便不断往笼子上摔东西,久之松鼠也就见怪不怪,安静下来。王宇恒觉得自己也应该遭受大量美女反复强制性刺激,做为常态,以医治自己的羞怯。再胆小的人也能当老师,他不可能一辈子上讲台都怯场。 正如官升脾气长一样,王宇恒随着身体的强壮,脾气也见长,对打架不再胆怯,而且总是跃跃欲试。这并非性格改变,而是外在条件变了,真实的性格才得以完整释放。但是在异性面前和公共场合,他依然胆怯,不过分爱护自己的身体了,却仍过分爱护自己的面子。他不明白人的神经为何要分得这样细,仅仅勇气这一项还要因不同领域、不同对象而异。记得小学班里的打架大王,常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但在学校打预防针时却怕得要命,吓得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老师去拽他他竟然把老师的手挠破了。也许他此时的勇气就体现在敢于表达自己的胆怯并且反抗,誓死捍卫身体不受侵犯,而别人只能硬挺着、强忍着;或者他只有在满足征服欲和暴力欲的过程中才能接受伤害,让快感覆盖痛感,而不肯束手就擒,给他打针的最佳方式就是让他也拿几个注射器,与医生互掷互扎,做为一种快乐疗法。该大王长大后在应聘面试时也极为紧张,手抚胸口,腿和嘴皆抖出重影,与他在战场上的英勇和矫健对照鲜明,使人们看到他不仅有侠骨,还有柔肠。也许这种紧张不是来自于胆怯,而是来自于对结果的过分在意,在面对自己弱项的时候,没有几个正常人能做到大无畏的,这时的胆怯是必要的。 令王宇恒苦恼的是那些没有必要的胆怯——表达爱意很丢人么?当众讲话很丢人么?为何阻力这样大?人也应该符合物理学定律,当动力大于阻力的时候,就会有所行动。兔子急了还咬人,是因为安全欲战胜了胆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因为贪欲战胜了胆怯;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是因为生存欲战胜了胆怯;那么王宇恒的情欲和表现欲强度还不足以战胜胆怯么?难道那强大的动力都在手淫中流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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