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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地球之巅--古往今来珠穆朗玛
送交者: 一叶扁舟 2006年03月14日08:37:57 于 [史地人物] 发送悄悄话


第十三章 地球之巅--古往今来珠穆朗玛

--地球高极珠穆朗玛--神女峰美丽传说--1960年,中国登山队首次从北坡登顶成功--1975年登山科考,地质学家发现五亿年前海底化石,确认珠峰年龄--气象组遭遇挫折--大气环境本底调查--高登义在高山气象和大气物理领域中的贡献--气象组准确预报,五星红旗飘扬在第一高峰峰巅--珠峰自然保护区建立起来--中外联合专家组制定《珠穆朗玛峰自然保护区生态旅游总体规划》--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正在呈现--珠穆朗玛在下个世纪--

  高高的珠穆朗玛

  你是万山之王

  雄狮只能从你脚下绕行,

  苍鹰飞过折断了翅膀

  高高的珠穆朗玛

  你像巍峨的城堡耸立云端

  只有勇敢的人们

  才能登上你的峰巅

        --藏族民歌

  山脉意味着什么呢?

  首先是高度。浑圆的地球为浑圆的苍穹所笼罩,能够让我们仰望的有许多,天空,日月,星辰,云朵;只有山,它让我们举目仰望的同时,允许举步我们走向它,亲近和触摸它。

  其次是变化。与嵯峨参差相关的,是丰富:高峻的峰巅,深邃的峡谷,覆被其上的冰雪,岩石,植物,流水,行走其上的动物,山脉拓展了大地和生命的空间。

  浩瀚的海洋,一马平川的原野,是开阔、辽阔、宏阔;

  对于山脉,你只能称它为壮观,壮伟,壮丽。

  万山之王,高高在上,喜马拉雅的巨大山群苍苍茫茫,逶迤盘桓2500公里,聆听万年雪风吹送,凝视日月星云际会,独享神圣寂寞。

  我们能够看到的,只是它的现在进行时;它神奇的身世、它所经历的非凡时空,一样的引人入胜。

  作为王者之尊的珠穆朗玛,因此久已为世人所瞩目。

  造化塑造了人类居住的这颗小行星的当今形状与面貌,设置了南北极以示方位,本已是个奇迹;犹嫌不足,又在中低纬度地带塑造了一个高极,以示对应与平衡,以供小小的人类仰望与攀登,正可谓奇迹中的奇迹。在晚近的地质年代里,它从海底脱颖而出,扶摇直上,在世界众山族中,一个后来居上的英俊少年。珠峰就这样以8848.13米的高度耸立起来,提供了巍峨峥嵘、高洁壮美的典范。它不仅是物质的,仿佛更具有精神;它不仅同属于中国与尼泊尔王国,仿佛更为全世界所拥有。这是大自然留给地球人类的共同财产,全球的旅游者都可以来此一睹无限风光并进行一番终极体验;全球的登山健儿都可以在此一显人类的极限意志、勇气和体力,珠峰脚下掩埋着为此献身的中外探险者的遗骨;全球的科学家则纷至沓来,渴望在这最新成陆的地方探访到地球内部运动的奥秘,或者渴望从中寻找出古往今来人类生存环境变化的参照。

  --如此说来,这一地区仿佛先于全球各地率先进入了理想的大同世界,一个国际公园。遗憾的是人类社会的发展并非按照理想模式进行,因而一部珠峰地区认识史就因了人为的因素显得并不那么纯粹与科学;1856年对于第一高峰的确认的背景也布满了令人不快的色彩。伴随着地理大发现,人类在渴望由此认识世界的同时,却不料一个不光彩的殖民主义时代随之而来。17世纪中叶,英帝国用于侵略亚洲的主要机构"东印度公司"开始染指印度,在印度本土设立了第一个据点;1802年起,英国人开始进行一项费时良久的浩大工程--测量印度全境。结果正像当年美洲印第安人帮助欧洲入侵者绘制了地图,从而把自己从地图上抹去那样,当50年后对印度的测量大功告成,英国人便宣布这片次大陆归己所有;继而将侵略矛头直指印度周边地区,直指西藏。不过英国人控制的印度测量局试图对珠峰等地区的测量受到了强力阻止:北坡的西藏地方坚决地将他们拒之门外;南坡的尼泊尔国王也下令不得接近这一地区。因此测量队只能在距珠峰100多公里外的地方建造观测塔,远距离测量的结果受到影响,测得珠峰高度为8882米这一世界第一高度;并以前任印度测量局长之名命了名。单就科学意义来说,对于珠峰的测量和确认,应该是对世界地理的一大贡献,但从地缘政治而言,以印度测量局局长、英国人埃佛勒斯爵士之名命名珠峰,无疑意味着扩张野心驱动下的象征性占领。

  世界第一高峰早有定名。以南的尼泊尔人称它为萨迦玛塔--高达天庭的山峰。

  以北的西藏人称它为珠穆朗玛--神女峰。它见于我国最早的记载始于元代;1717年,清康熙帝委派测量学家楚尔沁藏布和兰木占巴、理藩院主事胜位从西宁到拉萨,直到恒河源,沿途测绘考察,绘出这一高峰,并依藏语名称,将"珠穆朗玛"标在"朝隆内府舆图"上。

  --那种出于某种阴暗动机造成的人为错讹,当然不仅在珠峰,在其它地方还有。例如黄河源头的扎陵湖和鄂陵湖,湖名古已有之,19世纪与英国争霸西藏的沙俄派出俄国军官热瓦尔斯基前往考察,竟将两湖分别命名为"俄罗斯人湖"和"考察队湖",同样一个岂有此理。

  神女峰之名,来自当地一个美丽传说:当喜马拉雅地区还是一片汪洋大海时,海岸上森林密布,鸟语花香,各类森林动物部落和谐共存,幸福安乐。忽有一天,海中出现一只五头毒龙,兴风作浪,毁坏生灵们的家园。危难之际,天边飘来五彩祥云,化作五位仙神女,降伏了五头毒龙。获救的众生灵盛情挽留众神女作为此地保护神。五位神女便令大海退去,使东方变成森林,西方变成良田,南方为花园,北方为牧场,她们自己则化身为喜马拉雅山脉的五座高峰--珠穆朗玛居中,为翠颜女神;其余四位为分别司掌福运、农业、财富和畜牧的祥寿女神、贞慧女神、冠咏女神和施仁女神。世世代代,雪域大地就这样置身于雪峰女神众姐妹的保护翼之下。

  在西藏各地各民族有关远古的许多传说中,不约而同出现海洋意象,也许出自山地人对于辽阔大海的向往,也许是古人对于已发生的过往自然史的某种感应,更有可能的则是,人们看到了高耸的山岩间来自大海的生物贝壳与来自南方海洋中的贝壳相似--至今藏族人还将贝壳作为重要装饰品。总之,这类传说大致与自然史相吻合。据多年间对于珠峰地区的多番考察,对于喜马拉雅-珠穆朗玛的来龙去脉已可作出合理解释。地质古生物学家文世宣、孙东立从古生物化石角度向我们揭示了谜底--

  距今一两亿年前,自然史上的恐龙时代--侏罗纪和早白垩纪时,雅鲁藏布江以南喜马拉雅山脉与雅江以北整个青藏高原面上的古生物迥然不同,分属相隔几千乃至上万公里之外的南北半球的两大区系,说明曾有宽阔而深邃的古海洋阻断了生物之间的交流:与珠峰地区古生物群落相似的地区为印度、非洲、澳洲、南极洲和南美洲,那时它们连接一起,位于南半球高纬度地区,被称之为冈瓦纳古陆。相似的古生物群生活在气候凉、水温低的环境;雅江以北地区古生物群相似的地区为欧亚大陆,其时大西洋尚未发育,北美与欧亚相连,被称之为劳亚古陆。古生物信息提示,上亿年前,喜马拉雅及其所在的印度次大陆开始脱离冈瓦纳古陆,整体举步向北长途漂移。直到4000多万年前与欧亚大陆相遇。雅鲁藏布江作为最后的特提斯古海休止线,南北两块大陆的缝合线,使南北区系的两大派古生物群落近在咫尺地对峙于雅江南北。

  珠穆朗玛一带是青藏科考中古生物地层研究最细的地区,共划分了20多个地层单位,时间上溯到距今5亿年前--这也正是珠峰的年龄。不仅地层古生物研究细致,其它学科也是。对于珠峰地区的科学考察,伴随了青藏科考的整个年代:半个世纪。自从1951年由地质学家李璞率领科学工作队踏上这片土地之后,珠峰地区就始终作为重点地区被关注。较大规模的综合考察进行过三次,分别在1958-1960、1966-1968和1974-1975;另有各专题考察,地质地理,大气物理,钻取冰岩芯的,采集天然剖面的......几十年间纷至踏来。就像青藏研究的一个缩影,不仅远未终结,随着研究和认识的深化,这一地区不断地提供着新的素材和新的未知。

  三次大规模综合考察中,有两次与登山相联系。自从珠峰被确认了世界第一高峰的地位,就强烈地吸引了富有冒险精神并渴望获得登上顶峰荣耀、在第一之上争得第一的西方人。其中英国登山队从1921年到1938年的17年间,先后七次试图从珠峰北坡登顶,结果连续七次败"北"纪录;直到五十年代才有人从南坡登顶成功。而北坡从此冷寂。最初的那些年里,人们一直存在错觉,误以为北坡起点即高,路线便捷,其实不然。它的相对高度固然低一些,直到7000米处的北坳的底部相对容易走一些;殊不知北坡的特点是下面容易上面难,南坡正相反。所以当1960年最初考察北坡冰塔林时,王富葆、崔之久他们就发现了当年不幸牺牲于此的英国登山队员的遗体。

  崔之久这一群当年的年轻人,是当年参与青藏科考的年轻力量。1958-1960珠穆朗玛峰的首次登山科考,20多位科学工作者在测量、地质、地理、生物、水文、气象等专业方面进行了全面考察,同时为登顶做了充分的资料准备。崔之久参加的是登山队训练,1958年年末到达拉萨,整整一个冬季,在拉萨、在藏北边缘的念青唐古拉山进行适应性训练,正赶上1959年3月间的叛乱,目击了整个事件的始末,直到看见布达拉宫上方飘起白旗和红旗,看到参叛藏军高举双手鱼贯而出。这次事件对于登山队产生了直接影响--原拟为1959建国十周年献礼的登顶,延迟了整整一年。

  参与此次科考的"老青藏"还有王富葆、常承法等人--那时他们正年轻。

  王富葆搞地貌和冰川,但最初的任务则是负责联系修路。那时从老定日去绒布寺没有通车的路,王富葆就把从日喀则带来的两箱银洋交给定日的宗本(县长),委托他安排修路事宜。后来在考察珠峰北坡的冰塔林时,发现了几十年前试图从北坡登顶的两位英国登山队员的尸体。死者裹着自己的帐篷,安静地沉睡在冰雪之中,王富葆、崔之久心里涌起物伤其类的感触,捡来石块掩埋了他们--多年后当中国的科学家们有机会与外国人谈到这事,方才得知他俩原是1936年失踪的两名队员,那些外国人不无急切地说,当时你们为何不保留一点儿遗物,哪怕是一根头发呢?

  作为登山科考,且让我们不妨稍稍驻足于此,看一看突击顶峰时的情形--

  当登山队最后冲刺那一刻,整个登山科考队全力以赴于这一目标。从北京到拉萨,都在紧张地等待--北京的周恩来总理守在电话机旁彻夜不眠,拉萨的谭冠三将军守在电话机旁彻夜不眠,珠峰大本营的几十双眼睛时刻盯着珠峰山腰的北坳,也是彻夜不眠。北坳只有一个人,王富葆,只有他所在的位置能够看得见登山队员们的最后冲刺。在海拔7004米寒气袭人的北坳,他目睹了登山队员们的极限努力,每迈出一步有多么艰难。有四个人,上到海拔8600米高度,那是珠峰的第二台阶,一座峭壁。有一个人做了人梯,那是刘连满,他竭尽最后的力气用肩膀把三位战友一一托上台阶的顶端,就再也站不起来了。队友们把最后一袋氧气留给了他,继续上行。王富葆终于看到三位英雄从北坡首次登临峰顶,激动万分地打开步话机向大本营报告。但大本营只听到一声呼叫,就再没了声息。王富葆手忙脚乱地连发三颗红色信号弹--事先约定,上去了用红色,没上去用蓝色;上去几人发几颗。有人摸黑上了北坳,大本营送来步话机并询问情况,但刚送上来步话机仍然没有声音。事后才知,是因为口中热气立即在机内凝结成冰,造成短路。

  坚守了一夜的王富葆在黎明时分清晰地看到三个身影从峰顶向下移动。在极度缺氧的环境中能够幸存下来真是奇迹;同样的奇迹也发生在倒卧在第二台阶的刘连满身上。在生死存亡关头,这个人唯一的念头是把唯一的氧气留给凯旋的战友,他坚持到了最后,没有吸一口氧。

  三位登顶英雄是王富洲、贡布和屈银华。他们在共和国的登山史上写下了最为光彩的一笔。而王富洲的脚却冻残了,在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终极意志的时刻,他只好脱下沉重的登山鞋,挂在肩膀上,赤足走在冰雪中。当他想要穿上时,竟连弯腰的力气也没有了。一连在北坳呆了几天的王富葆也是,当他被搀进帐篷,面对烧好的饭,已经衰竭得既伸不出手,也张不开口,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1960年这次行动中牺牲的有两名科考队员:在6700米高处,是兰州大学的汪矶;在更高的7500米处,是北京大学的邵之庆。也正是从贡嘎山开始,身边不时有战友倒下,贡嘎山第一个倒下的是北京大学地球物理系助教丁行友,崔之久自己也曾在同一次雪崩中被掩埋,后来在慕士塔格也曾伤冻致残,失去了右手的五指和一个脚趾--无论怎样的艰难险阻,在超越人类生存活动极限处,青藏高原的登山和科考,就这样顽强地坚持着,几十年,半个世纪;正是在极端的超常环境中,人类所具有的一应美德的光芒毕现,那是坚韧不拔,团结友爱,无私奉献,是信念和意志。这一切,使得事业和事业的参与者百炼成钢。

  付出的代价尚不止这些。中国登山队1960年这次踏上地球之巅,开创了人类史上自珠峰北坡登顶成功的第一次。但西方世界不予承认,理由是口说无凭:既未拍下电影也未留下照片。这虽然是西方偏见所致,无疑也促使中国登山界聪明起来,从此注重与国际惯例接轨,更加科学化、规范化。所以,当1975年再度从北坡登顶成功,这一次调动了一应科技手段,九位中国登山英雄在第一高峰峰巅竖起觇标,高举国旗,留下了永恒的形象,让全世界都举目仰望;那一次测量所得8848.13米的地球最高度,令全世界急忙把地图修改重印了一次。

  1975年登山、测绘与考察并举,珠峰行动盛况空前。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和国家测绘局联手出动测绘队伍;国家体委和中国科学院自全国各地选拔精锐登山、科考队员,一支由300多人组成的大部队浩浩荡荡挺进珠峰。此举庄严使命为:第一确保登顶成功,且要男女队员并肩登顶成功;在地球之巅立起测量觇标,量出峰顶覆雪深度、测出珠峰精确海拔高程;在顶峰做心电遥测,研究人体对特高海拔的适应情况;采集从珠峰山脚直到峰顶的岩石、冰雪样品,为研究珠峰地区的地质、地貌、大气物理提供资料;同时拍摄纪录登顶过程的照片和电影......

  海拔5000米、距珠峰直线距离20公里处、世界最高的寺庙绒布寺所在的山脚下,来自珠峰北坡东、西、中绒布三条冰川的融水在此汇流成绒布冰河。河谷地带长约十几公里,宽约五、六百米,与四周山峰高差在1000米上下。这一河谷地区被登山科考队员亲切而豪迈地命名为"珠穆朗玛广场"。广场上建起了登山科考的大本营--从此以后,这个地方就被响亮地称之为"大本营",凡去过珠峰的人,归来时总不免炫耀曾亲临过登山大本营,如果再往上走过一段,那就更值得渲染和强调--1975年的珠峰大本营,顷刻间生长起几十座帐篷的村落。万古寂静的山野弥漫着热烈的气氛。能够亲身参与这项具有深远历史意义、重大现实意义的活动,能够以自己的双脚踏上世界最高处的土地,真是终生幸事。更何况行动本身还带有强烈的为国争光的政治色彩--其时国内的时代背景是,文化革命已进入末期,全国四届人大刚刚开过,周恩来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发出了要在本世纪内把我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强国的号召;刚刚发表了毛主席关于"我们要保持过去革命战争时期的那么一股劲,那么一股革命热情,那么一种拼命精神,把革命工作做到底"的指示。这一切都是激励,是动力,一份份发自内心深处真情与激情的决心书、保证书如雪片飞向大本营指挥部--这一动人情景是那一时代中精神的高光部。

  热烈的氛围与令人严重不适的环境形成强烈反差。珠峰地区历经多年间科学考察,对它的认识仍远未终结。而发现的时代对于科学工作者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诱惑和鼓舞。时值板块构造学说被引进中国不久,地质学家们满怀希望而来,立意明确地想要在本次考察中为这个新理论搜集证据,复原一部喜马拉雅海陆沧桑的履历。这一次人们如愿以偿--那些远古洋底生物的化石,那些来自南极冈瓦纳大陆远古植物的化石,那些在剧烈的造山运动中山体变异推覆的遗迹......扑面而来,令人急不可耐地想要发现、想要攫取更多。

  地质组承担着由下而上进行大约300平方公里的垂直地质剖面工作。每天的早出晚归,使性急的人们觉得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太不值得,就背起行囊沿途扎起行帐。地质组五人:组长郑锡澜、组员尹集祥、刘秉光、林传勇和年轻的汪一鹏。随队协助工作的还有两位解放军同志,李班长和藏族战士格桑。这支小分队沿一条幽深阴暗的冰河--哈拉沟溯沟而上,随时停下来观察岩层、采集标本、画图摄影、讨论描述,寻找珠峰沧桑变迁的可靠记录,做出实测地质剖面。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连走了好几天,冰沟还不见尽头,道路越发难行。要去对岸观测一处断层,那需要攀上高达几十米、又陡又滑的绿色冰晶体台阶。当郑锡澜的大头鞋刚一踏上冰面,一下子就滑倒了。战士格桑说,让我来。格桑拿冰镐在冰面上开路:一个个防滑小洼坑,让专家们顺利到达对岸。冰河地势高深莫测,一次次眼看就要到达终点,却一个峰回路转,又是曲径通幽。河面也是变化多端,或是绿色冰体,或者冰雪相间,又或者是冰雪岩石交错。两岸山势时而就要合拢,又突然间豁然开朗--这条神秘莫测的冰沟,仿佛存心要把人们引向某个更加神秘莫测的地方,仿佛前方有谁在等待。

  终于要走出幽深沉闷的冰沟了。在接近哈拉沟沟顶处看看海拔表,5700米。抬头望去,但见珠峰在阳光下明媚地妖娆着,这么近啊!人们大喘着气,仰望的目光从峰顶滑向山腰,微微向北倾斜的地层正是从峰顶叠罗到山腰的--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地层,那里记录着珠峰峰顶岩石的年龄答案,而这正是一个多世纪以来国际学术界争论不休的问题。

  一鼓作气攀上哈拉沟顶部,站在冰河之巅,放眼身后,一览众山小;放眼前方,东南、西南两座灰色馒头山阻挡了视线。然而被阻挡了视线的双眼随即光芒四射--这种属于灰岩的岩层,正与珠峰峰顶同属于一个层位!

  兴奋过度的人们七手八脚地扎帐、搬冰、烧水、做饭。吃罢了饭,谁都不肯休息,不舍得休息,他们在灰岩山上看见了找到生物化石的希望。这一主题是如此的重要,国际上有关峰顶岩层年龄不休的争论将在此划上句号--此前的西方地质学家曾推测过,珠峰北坡可能没有早古生代地层;并且说,珠峰峰顶岩石最早的年龄属于距今两亿多年的石炭-二迭纪。在珠峰地区上一次考察中,虽有文世宣等地质古生物学家的重大发现,找到过大量的早奥陶纪近5亿年前的生物化石,将珠峰岩石生成年代又向前推进了两亿多年,但那一次并未像现在这样接近珠峰考察。假如此次在与峰顶同一地层中有同样发现,将会更充分地说明问题。

  兵分两路,直指两座灰岩山。在下午铅灰色的天幕下,在阵阵袭来的寒风中,两个小组的人怀着同样的渴望心理,殷切地、多少有些紧张地满山巡视;两个小组的人彼此可以望得见,不时彼此对望一下,用手势打打招呼。那手势是摆手和摊开双手,表示没有收获的意思。等到尹集祥小组真的想要报告喜讯的时候,郑锡澜那一组已转到山侧看不见了--当李班长用冰镐撬开一层风化石,薄层灰岩出现之时,正蹲在一旁的刘秉光发出一声惊叫:"三叶虫!"惊呼完毕似乎不放心自己的眼睛,拿放大镜看来看去,断定三叶虫无疑了,才想起招呼另一拨人,可是他们已转到山那边去了。李班长快步全速前进,报告喜讯;得知喜讯的人们以最快速度赶来,传看这块珍贵的化石碎片,爱冲动的小汪还不禁热泪长流。

  此时已是下午五时,郑锡澜宣布一项决定,鉴于这块化石是在"转石"--已改变位置的风化石中找到的,应立即向山顶进发,在原生地层中去完好地发现它们。

  --在灰白色山顶原生地层中,那些沉埋经年的曾经的海底生命,那些作为种群早已在地球上消声匿迹的古老生命,也正等待着被发掘的命运,等待着被展示在几亿年后的现代天光下--三叶虫、腕足类、海百合,这些曾在远古海洋中生存的庞大种群,仍以密集的群落形态固守在曾经的海底、现今世界最高处的珠峰侧旁。当然,它们首先面对的是地质学家们那一双双充满欣喜和珍爱之情的眼睛。

  多年梦想成真,大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背上沉重的地质包,在苍茫暮色中下山,凯旋。

  横亘在青藏高原南部的喜马拉雅山脉,犹如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分野了地理单元:以北是世界最高的大高原,以南是海平面的印度洋和海平面以上的恒河平原;犹如一道分水岭,分割了南北气候:干冷与湿热。高耸的珠穆朗玛受到来自山地南北性质不同的气流夹击,气候恶劣而多变。每年仅有四、五月和九、十月份的春秋两季中,偶尔出现几个为时甚短的好天气周期,才有望登顶。气象预报组就承担了这一艰巨任务:捕捉一显即逝的好天气,为登山队员向峰顶冲刺作准确预报。

  珠穆朗玛广场北端的两顶帆布帐篷里,驻扎着气象组的17位年轻人。说来他们实在年轻,平均年龄只有24岁,除了天气动力学家高登义和四川气象局的小戴以外,其余均是第一次上高原。他们的日常工作是施放高空气球,观测天气变化,通过电台接收各地气象台站发布的气象记录,再汇总来自各方的信息,综合分析、作出判断、发布预报。任务艰巨责任尤其重大,因为预报准确与否,不仅关系到登顶成败,同时事关登山队员的生命安危。

  而可供参照的珠峰地区以往气象资料如此缺乏,此地气候如此瞬息万变,教科书以及常规经验又是如此不适用于这一特殊地区,所以他们所预报的四月上旬的好天气居然连日风雪。登山队员在海拔7007米的北坳大风雪中困守了四天,直到无望撤回。预报失败使气象预报组的年轻人痛苦万状,彻夜难眠。他们立即决定改变工作方式,由每天的放两次球改为七八次;24小时连轴转,只要需要随时放球;为提高施放高度就爬到绒布寺以东5700米高处;全组处于战备状态,夜以继日地密切注视天气动向。

  从大本营到8600米接近峰顶处,沿途布设了多处供登山队员适应性训练的前进营地,气象组也在这一线进行了梯度观测的布点,5000米-5400米-6000米-6500米-7007米。5400米观测点,由冯雪华负责。冯雪华正读着南京气象学院的气象专业,由于性别原因,她可是经过一番特别努力之后才跻身于本次行动。这位曾在延安农村当过三年知青的倔强的女学生,具有良好的个人素质,加之年初在京集中进行体能训练时表现突出,登山队一眼就看上了她,作为有望登顶的种子选手把她安排在登山队里。哪知三月间第一次适应性行军中,接近5300米处,强烈的高山反应袭来,头痛欲裂。小冯咬牙坚持到了6000米处直到突然晕倒在地--事后同伴们向她形容说,"

  就像门板一样倒下";一位藏族运动员把她背回了大本营。就这样,被登山队"淘汰"的小冯返回气象组,主动承担了5400米处连续观测任务,由一起被"淘汰"下来的17岁的藏族小姑娘关南协助工作。这同样是一场严酷考验:5400米处的奇寒之夜并不安宁,不时传来冰崩、岩石崩的巨大声响;更何况还有连日不息的狂风大作,飞雪走石天气。一天后半夜,滚雷般的吼声惊天动地,帐篷里动荡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风暴来临,已掀开了帐篷,如果最后的几根尼龙绳被扯断,将会连人带帐篷一起被抛进中绒布方向的百丈深沟中去!冯雪华紧紧抱住测量仪器,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援军来了--附近解放军测绘队的几位藏族战士在大风暴中赶来为她们固定帐篷,用粗尼龙绳把这顶小帐篷与解放军的大帐篷连接在一起。此时已是清晨6时,正是每日第一次测风测温时间,小冯拼尽全力钻出帐篷,立刻被大风吹倒在地。好邻居再次出现,两位藏族战士用又粗又长的尼龙绳捆在两位姑娘腰间,另一端牢牢固定在大帐的主绳上。那天下午她们测得了风速竟达40秒米以上,超过了十二级台风。气温也随狂风降低到零下30多度。就这样,无论清晨深夜,无论风天雪天,她们坚守岗位,取得了珠峰5400米处的珍贵的半月气象观测资料。

  随即,冯雪华又参加了珠峰地区的一项大气环境本底调查:在珠峰山脚至山顶、从南坡到北坡,采集冰雪样、水样、土样、植物、当地人的头发和指甲、牲畜犄角蹄等30多种样品,以此确定珠峰地区在未受外来污染的自然状态下各种化学数据,建立一个参照系。这份资料重要非常,它在后来的全球变化研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92年,当高登义又一次率队前往珠峰考察时,发现此地水与大气有所变化,有13种元素例如铁、铜、铅等超过1975年之前的五、六倍。这与海湾战争有关,科威特油田大火有关--珠峰正与科威特同一纬度,盛行西风将严重污染直送珠峰地区,导致洁净珠峰有史以来第一次降下黑雪。随后几年的连续观测,还好,已超标的元素又降下来了。珠峰环境变化与全球变化之间的关系,是青藏研究大气物理领域的重要发现成果。

  冯雪华与科考队业务秘书姚建华从南坡采样返回,继续在北坡采样。5月初的一天,他俩与高登义、科考队支书郎一环、新华社摄影记者范惠琛和体育报摄影记者张小京一道,一直上到中绒布冰川6000多米处。穿行在壮丽的冰塔林中,犹如轻飘飘步入仙境--确实是轻飘飘,严重缺氧地段不由人不迈着"太空步",而全力以赴于呼吸也使人思绪单纯,一无杂念。只是冰塔林中险象环生,全无规则的冰雪建筑布设起一座硕大迷宫,大家不时相互招呼,以免失散;耳边不时响起冰崩的脆响,脚下是随处可见与不可见的冰裂缝。那一天天气真不错,阳光眩目地照耀在淡蓝色的冰体上,严寒中居然感到了丝丝温暖。采样工作中午便告结束,郎一环背起冰雪样先行下山,其余几位则陪同艺术家拍照,结果这几个人就走散了。先是范惠琛说,你们就地休息,我去去就回。小张心知他要去选好镜头,也跟着走了。这一走就没了影儿。久等不至,高登义着急了,说,我去找,你们千万别动。结果又一个一去不回。眼看太阳坠落于西方山后,天色骤然黑暗,冯、姚二人面面相觑,只得动身下山。夜间难辨下脚的地方,姚建华踩在薄冰上,一下子掉进齐腰深的冰水中,冯雪华上前相救,拚尽全力用冰镐把姚建华拖出水面。

  与冯、姚二人上路差不多同时,天刚黑时郎一环到达大本营。他从过午两点动身,九点时方才到达,背上的冰雪样品越走越沉重,到后来每走几步都要躺下来歇息。那范、张、高三位也是,分别在冰塔林的迷宫未走出多远就再也不见了归路,无法寻找同伴,只得按照大致方位,踏上归途。继郎一环之后,一个个狼狈而归。直等到半夜,还不见最后两位的影子,整个大本营营陷入不安之中,最后全体出动,沿可能的来路寻找而去。被寻找的人隔着很远的距离,望见了满山遍野的手电筒光芒闪烁,希望在前,挣扎着迎向救星,只后悔没带枪,无法马上取得联系。获救地点在5400米营地,时已凌晨四时。冯雪华瘫倒在地,最后的一个上坡,是用绳子捆在腰间,被人硬拖上去的--

  冯雪华回忆起二十多年前往事的一桩桩、一件件,真是感慨万端,她说每一个数据都来之不易,都是许多忘我的人以心血、甚至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历经那么多的困苦、那么多人的帮助,冯雪华全都铭记在心,从此矢志不渝地投身于青藏研究事业,如今人到中年的高级工程师冯雪华在中国青藏高原研究会担任办公室主任,她的干练和亲切为这个研究中心增添着一道暖色的风景。

  高登义参加了六十年代的珠峰考察,尤其1968年在珠峰一住六个月,发现了来自南方的一个强天气系统,名之为"孟加拉湾风暴"--那年十月间,其势汹涌的浓重云团翻越喜马拉雅,东西长达上千公里的山脉地带普降大雪,喜马拉雅各山口提前两个月封山,并在山脉南北侧的聂拉木、定日、帕里和措那带来了百年最大降水。这一现象引起了高登义的格外注意,返回北京后,他查阅了相关资料,特别是来自印度的百年数据(西藏地区自1958年后方才建起正式的气象资料),发现此为百年以来第二大降水系统。本世纪二十年代这一地区出现过大降水,三天内降水200毫米,而在印度,三天内降水600多毫米。分析原因,珠峰的屏障作用通常可将南来印度洋暖湿气流阻挡在南坡,南北坡气候条件的显著差异由此造成;但在一定的气候条件作用下,正像一般人视珠峰为畏途,而少数人却可登上峰顶那样,具有相当强度的云团借助风暴之力,照样可以翻越屏障,在北坡降落。这一发现对于西藏的气象预报具有直接的指导意义。那之前西藏的气象工作人员注意到藏南地区时常原因不明地在秋季降雪,高登义观点发表之后,明白了,是孟加拉湾风暴作祟。从此注意它的动向,只要见它向北移来,喜山南北必有大降雪--提高了预报的准确性。

  此次珠峰考察中,高登义完善了对于珠峰-青藏"热岛"效应的理论--由于高海拔地区太阳辐射强烈,山地加热,反馈到大气圈中,形成热岛。这一加热作用在春夏季表现更为强烈。这一理论在这次考察中得以量化:在珠峰东西方向各600公里处,各选一站,将各站五年来自地面到高空所积累的资料进行比较,发现在9000米高度,每当春季西风盛行时东面的站比西面的站温度平均高出3度;而在夏季,东风吹起之时,西面的站则比东面的站高出近1度。这是因为东风弱于西风的缘故。而高空气温直接影响地面温度,青藏高原较之两侧同纬度低山平原地区,气温也要高出0.5-1度--不要以为不过区区1到3度,这在大气物理学家看来是一个不得了的数据--全世界平均温度不过上升了0.6度,就足已引发有关"全球变暖"的恐慌。

  经历了六十年代对于珠峰气候规律的熟悉过程,从1975年开始一直到八、九十年代有关珠峰的历次考察中,天气系统均由高登义带队。对于"背风波动"效应的发现是在1980年那次考察中观测到的。所谓背风波动,是指当风漫过山顶,在山的另一侧气流必然下沉。如果飞行员不具备这一常识,不小心接近了背风波动位置,后果将不堪设想--确实,九十年代中期在珠峰附近,一架"黑鹰"直升机不幸失事,机上人员全部罹难。事后高登义奉命调查失事原因,查阅过当天气象记录,是偏西北气流经过,飞机当时正处在背风波动中。那一个非常优秀的驾驶员,只是由于缺乏这类特殊经验,当他感到气流压力时,按常规操作,结果未能拉起飞机,撞在山上了。另一个教训发生在1990年。日本人乘热气球横穿喜马拉雅行动中,特邀高登义做气象预报。日本人把起飞地点选在希夏邦马峰东南方向,高登义赶忙劝阻,说这正是背风波动下沉地区,应把地点改在希峰西北。那位曾保持了世界热气球飞行最高最远纪录的日本探险家不接受规劝,自信地说,高先生,气象你负责,选点我负责。结果不幸被高登义所言中,按正常情况几分钟内热气球便可升到珠峰的高度,但这一次处在下降风中,整整花费了45分钟、耗用了一罐燃料才升了起来。这就注定了燃料与风速都不能使他按原计划到达目的地,飞行400公里后被迫下降。由于过分加热,最终气球被烧坏,人被烧伤--被摔伤。高登义他们立即与总参和外交部电话联系,从尼泊尔联系了两架飞机,仅用了七个小时,就把日本探险家们救到了尼泊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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