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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非马:《孔子外传》(5)
送交者: simafeima 2006年05月17日13:35:40 于 [史地人物] 发送悄悄话

第三回 宋凤刁难快婿 孔丘误说风情 (1)


阙里山庄庄屋大厅,斜阳在壁,树影摇曳。孔丘坐于几案之后,双手抚琴,口中唱道:“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无繇自屏风后出,在屏风边站了一站,转身欲下。孔丘抬头望见,停下琴歌,道:“无繇可有话要说?”无繇道:“夫子怎么就猜得著?”孔丘微微一笑,道:“所谓‘察言观色以知心事’,你口虽不言,心意已经形诸颜色。”无繇略一犹疑,道:“弟子须告假一旬,以便料理一件家事。”孔丘道:“看你眉梢上翘,眼神飞扬,必是喜事无疑。”无繇道:“日昨家父遣人传语,令弟子回家娶妇。”孔丘抵掌大笑道:“果不期然!什么时候动身?”无繇道:“弟子想明日一早就走。”孔丘笑道:“归心似箭。”顿了一顿,又喊道:“子丕何在?”子丕应声从屏风后转出,拱手道:“夫子有何吩咐?”孔丘道:“写一封短谏,明日一早着信鸽传与公西总管,叫他备钱一千,绢一匹,封以彩缎,立即着人送往无繇之家。”无繇道:“夫子何须为弟子破费。”孔丘笑道:“弟子娶妇,师傅送礼,礼也。你竟敢不从?”无繇拱手称谢道:“夫子既然如此说时,弟子何敢辞?”子丕笑道:“夫子常称道‘惠而不费’,夫子何不赠无繇以‘惠而不费’?”孔丘笑道:“子丕油嘴滑舌,该打!”子丕道:“夫子既不以‘惠而不费’相赠,这‘惠而不费’就正好留给弟子了。”孔丘笑道:“我倒要看你怎么个送法。”子丕道:“我送无繇两句话。”无繇道:“两句什么样的话?”子丕道:“第一句:‘好德不如好色’。第二句:‘宦乡不如温柔乡’。”孔丘大笑道:“子丕真是该打!”子丕一边往屏风后退去,一边道:“弟子这就去写信给公西总管。”孔丘对无繇道:“你这一去,有了家室,怎能还回阙里山庄长住?看来我得找个别人替下你才是。”无繇道:“弟子何尝不能回来长住,每旬告假回家一日料理家务即可。”孔丘笑道:“看来子丕送你的那两句话,算是白送了?”

次日一早,晨曦穿林而下,三、两只麻雀自屋檐下飞出。孔丘立在廊下仰头观天。子丕自庄门外走来。孔丘问:“无繇走了?”子丕点头。孔丘又问:“你比无繇年纪稍长,你父母怎么不张罗着替你娶妇成家?”子丕道:“弟子早已有过家室。”孔丘听了一惊,道:“我怎么不知?”子丕道:“弟子成家在先,师从夫子在后,所以夫子不知。”孔丘道:“既有家室,怎么不见你回家?”子丕道:“弟子虽然有过家室,但如今却早已无有。”孔丘道:“你妻已去世?”子丕道:“不曾。”孔丘道:“你将妻休了?”子丕道:“也不曾。”孔丘道:“难道是你妻休了你?”子丕点头。

孔丘缓步踱下走廊,顺廊下石径往庄门外走去。子丕跟随在后。一阵风过,路旁桧柏婆娑生姿,两、三松鼠蹿上蹿下。孔丘道:“为何?”子丕道:“耐不住贫寒。”孔丘听了,沉默不语。子丕道:“夫子长弟子三岁,却如何还不曾娶?”孔丘道:“我原本比你更穷,穷得无人问津。尔后居丧,不得行吉礼。”子丕道:“如今呢?”孔丘道:“如今倒是不断有人来提亲事。”子丕道:“难道不曾有合夫子意者?”孔丘沉吟半晌,方才道:“既已识得无人问津的滋味,对此事能不觉得索然无味?”子丕道:“难道夫子打算终身不娶?”孔丘道:“岂敢终身不娶!不孝以无后为大,况且孔丘之所以能回归孔氏,正因有传宗接代的责任在身。”子丕道:“既然如此,何不早早娶妇,了此传宗接代之大事?”孔丘不答。子丕道:“夫子如今不愁衣食,耐不住贫寒的女人娶了也无妨,为何这般犹豫?”孔丘道:“贫寒虽不须耐,却须耐得住寂寞。”子丕道:“此话怎讲?”孔丘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子丕道:“夫子担心娶来的女子,不能为乐天知命的君子?”孔丘道:“不错。”子丕道:“想要找个君子,那就难了。夫子难道不曾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话?”孔丘道:“怎么没有听说过?不过,这话下面还有两句话。”子丕道:“还有两句什么话?”孔丘道:“‘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子丕道:“这是什么意思?”孔丘道:“意思是说:如果你同她亲近,她就不把你放在眼里。如果你不同她亲近,她就生你的气。”子丕道:“既然是这个意思,为什么要把女子比作小人?”孔丘道:“何尝是把女子比作小人!不过说这话的,想必是个男子,又以君子自居。男子不懂女子的心思,所以不善于同女子打交道。正如同君子不懂小人的心思,所以不善于同小人打交道。如此而已。”子丕道:“原来如此。”

孔丘与子丕说着闲话,不觉已走到庄门门口。一条黄毛狼犬从路旁蹿出,在子丕面前欢跃。子丕逗弄两下,喝令黄犬退下。黄犬吐舌摇尾,意思不肯,却终于禁不住子丕一再呵斥,不情愿地退回路旁灌木丛中。孔丘道:“娶妇不同于养犬,不能只让她看你的眼色,你还得看她的眼色。”子丕道:“夫子之所以犹豫,也还因此?”孔丘不答,转身欲回庄里去,却听见一阵马蹄声急,举头一望,见一骑人马自树林之后闪出,径投庄门而来。马到庄前,骑马者滚鞍下马,对孔丘拱手施礼,道:“公西总管着小人禀告老爷:公西翠昨夜因心疾暴亡。”

次日一早,陬邑孔府议事厅。孔丘坐于堂上,公西总管立于堂下,两人皆一身缟素。孔丘道:“先兄生前并无正室,今日孔丘就替先兄作主,以正室的名义与仪式安葬翠嫂于孔陵。”公西总管啼泪纵横,拱手谢了。孔丘顿了片刻,又道:“阿紫何在?”一个使女应声从门外入,手中牵着一个女孩,约莫四五岁,头戴白麻帽,身披白麻袍,脚下一双白麻鞋,满脸泪痕,怯生生地看着孔丘。孔丘起身,走上前去,将这女孩抱起,道:“阿紫!从今日起你叔父就是你父亲。”女孩突然放声大哭,令孔丘不知所措。使女见了,急忙把女孩从孔丘身上抱下,牵出门外。

当日午后,仲孙矍来吊。寒喧既毕,仲孙矍道:“仲尼常住阙里山庄,孔府因而久缺主人,如今则更缺主妇。”孔丘低头饮浆不语。仲孙矍又道:“阿紫亦须人教养,交与使女之手,也不是长久之计。”孔丘放下浆碗,微微一笑,道:“仲孙大夫来吊是假,又来提那门亲事是真。”仲孙矍笑道:“仲尼所谓‘假’者,其实是‘真’。仲尼所谓‘真’者,其实也是‘真’。一举而两得之,有何不可?”孔丘道:“仲孙大夫上次说起姜姬之姨妹才貌兼备,可也是当真?”仲孙矍道:“宋凤《诗》、《书》皆通,聪明过人,‘才’是绝对一流。至于‘貌’,但凡见过宋凤的,都称道不已,除非仲尼之见与众不同。”孔丘道:“宋有大夫并官仪,死后谥号‘宋文子’。宋文子的后人自宋迁鲁,改姓宋氏。不知你说的这宋凤可与宋文子有些瓜葛?”仲孙矍道:“正是宋文子之曾孙,家氏无可挑剔。”孔丘道:“品德如何?”仲孙矍道:“才貌易见,家世易知,品德却难言,非有深交,何以知晓?”孔丘笑道:“不娶做妇,何得深交?”仲孙矍大笑,道:“说得好!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说异曲同工。看来仲尼是听天由命了?”孔丘道:“不是听天由命,乃是听凭仲孙大夫作主。”仲孙矍笑道:“这事却偏偏由不得我作主。”孔丘道:“此话怎讲?”仲孙矍道:“宋凤要自己作主。”孔丘听了一怔,道:“她要怎样作主?”仲孙矍道:“她要先看一看你是否才貌兼备再作道理。”孔丘笑道:“看来这宋凤至少有一点不对。”仲孙矍听了一怔,道:“哪一点不对?”孔丘道:“名字取错了。”仲孙矍听了大笑,道:“不错,宋凤绝非一只凡鸟?”孔丘笑道:“什么时候去应这绝非凡鸟的面试?”仲孙矍笑道:“等我从宋凤那儿得了回话,自会相告。”

数日之后,巳时上半,曲阜校场。四面高墙围起,中央一片绿草如茵,纵横各有一箭之地。草坪中间分两行各设五道马障,西端五个箭靶作一字形排开,东端一行笔直跑道由南至北。北面正中一座白石砌就的看台拔地而起,台上周围一圈白石栏杆,栏杆之后十二面三角锦旗迎风招展,旗色猩红,边绲金黄,中间用金线绣作“鲁”字。旗后一座殿堂,重檐覆铁瓦,廊柱盘虬龙,巍然壮观。南墙正中一座箭楼高耸,与北面的看台遥遥相望。一黑一白两骑人马自箭楼大门并辔而入,缓缓遛至草坪东端。

孔丘骑在白马之上,头系红丝巾,身着黑丝袍,腰系一条红丝绦,脚蹬一双黑皮长筒靴,背上负一张雕弓,腰下挂一壶羽箭。仲孙矍骑在黑马之上,头系白丝巾,身着白丝袍,腰系一条白丝绲黑绦,脚下也是一双黑皮长筒靴,背上也负一张雕弓,腰下也挂一壶羽箭。仲孙矍道:“先跑一回马,再射一轮箭,如何?”孔丘点一点头,两腿一夹,坐下骑便如泼风溜水一般跃过五道马障,早到草坪西端。仲孙矍见了,正要喝彩,却见孔丘拨转马头,马不停蹄,又接连越过五道马障,跑回草坪东端。孔丘把缰绳勒在手中,对仲孙矍道:“仲孙大夫请!”仲孙矍笑道:“仲尼不是常说‘君子不争’么?今日怎么不作谦谦君子?”孔丘笑道:“君子不争,唯骑与射不让。”仲孙矍道:“原来如此。”

说罢,将缰绳一抖,策马下场,从容不迫接连跃过五道马障,跑到西端。掉转马头,歇了一歇,再策马跑回。马到最后一道马障,抬腿偏低,马蹄碰了马障,险些跌倒。仲孙矍勒住马,喘口气道:“毕竟年纪不饶人,果然是‘后生可畏’!”孔丘笑道:“那就请仲孙大夫再看后生跑一回。”孔丘说罢,又风驰电掣般跑了一个来回。仲孙矍道:“跑马仲尼既已争先,射箭我就不让了。”说罢,仲孙矍策马跑到第一道箭靶对面,取弓在手,搭箭上弓,弯弓发箭。但听得“嗖”的一声响,箭如流星脱弦而去,又听得“砰”的一声响,箭矢早已穿透对面靶心。仲孙矍策马往北,顺跑道跑了两步,停在第二道箭靶对面,弯弓描了一描,射出第二箭。这一箭也是不偏不倚,正中箭靶红心。仲孙矍如法炮制,一连射了五箭,箭箭中的。五箭射毕,仲孙矍扭头对孔丘笑道:“如何?”

孔丘并不答话,等校场差卒把箭靶清理完毕,策马走到跑道最南端,掉转马头,把马勒住,先从背上取下雕弓,再从腰下箭壶中一连抽出五支羽箭,一把抓在手中,松了缰绳,两腿一夹,坐下骑放开四蹄,顺跑道从南往北飞奔。仲孙矍见了,急忙打马退到一边。但听得一串弓弦响,仲孙矍举目向西望时,只见五支羽箭,不偏不倚,一一没入五个箭靶中心。孔丘掉转马头,对仲孙矍笑道:“如何?”仲孙矍微微一笑,道:“我说好也不相干,我说不好也不相干,得那人说了才算。”孔丘听了一怔,道:“谁?”仲孙矍笑而不答,只用手向看台上一指。孔丘抬头望去,见看台之上殿堂之外立着一个女子,容貌看不真切,但见身材绰约,举止闲雅。正要仔细看时,那女子却转身退下,消失于殿堂的廊柱之后。孔丘扭头对仲孙矍道:“仲孙大夫邀我来教场骑射,原来却是做假。”仲孙矍笑道:“哪是做假?分明是要让她看个真实。”孔丘道:“却不曾让我看个真切。”仲孙矍道:“不必着急,晚间你或许就能看个真切。”孔丘道:“此话怎讲?”仲孙矍道:“姜姬已备下一席便宴,恭候仲尼与宋凤。”孔丘道:“仲孙夫人既已有了安排,却怎生是‘或许’?”仲孙矍道:“若宋凤应邀前往,则仲尼就有机会看个真切。”孔丘道:“你的意思是说,宋凤也可能不去?”仲孙矍笑道:“不错。如果宋凤不去,那就是说仲尼还得在骑射上再下几番功夫。”孔丘听了大笑,道:“原来如此!”

当日傍晚,仲孙矍府第宴客厅之内,烛影摇红,薰香缭绕,四壁锦帐重垂。地板之上铺一席猩红绣金毡毯,对门靠北墙边立一张柞木屏风。屏风分作三扇,中扇八尺见方,上裱一幅娟画,画作远山苍苍,近水脉脉。左右两扇狭长,上面也各裱一幅素绢,绢上分别写着八个大字。右面写的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左面写的是:“来客尽欢,去客尽兴”。厅中早已摆下四张花梨食几,分作两列,相向而设。

孔丘与仲孙矍跪坐在右手边的食几之后,对面两张席上皆空虚无一人,徒见两张猩红绣金坐褥。孔丘与仲孙矍正寒喧间,门外传来女人笑语声。两人停了话,站起身来,两个女子正好迈进门槛。孔丘举目一望,见走在前面的妇人发挽金钗,耳垂翠坠,淡扫娥眉,薄施粉黛,身着猩红绣金花长裙,腰系一条加宽深红绲金边丝绦。孔丘认识,正是姜姬;后面跟着一名妙龄女郎,发挽白玉髻,耳悬白玉环,眉长目秀,齿白唇红,身着墨绿绣金花长裙,腰系一条鸦青素绢绦。四人相对拱手施礼,仲孙矍指着孔丘道:“孔丘字仲尼,鲁大夫孔梁纥之子。”姜姬指着身旁女郎对孔丘道:“姓宋氏,名凤,宋大夫宋文子之曾孙,与我为姨表姊妹。”孔丘与宋凤又再行礼。礼毕,四人各就其位。四名童子捧上托盘,将酒浆菜肴一一陈上食几。

酒过三巡,宋凤对孔丘道:“常听仲孙大夫称道仲尼博学多闻。宋凤早有请教之意,只因不学无术,所以未敢启齿。”孔丘尚未作答,仲孙矍抢先道:“仲尼于《诗》、《书》、《礼》、《乐》无所不通,凤妹不必客气。”宋凤微微一笑,道:“仲尼既是南宫季子之徒,精通《诗》、《书》、《礼》、《乐》自在意料之中。只是宋凤想要问的,却并不关《诗》、《书》、《礼》、《乐》,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孔丘笑道:“但问何妨,即使孔丘不知,也绝不会使宋君的疑难变得更难。”宋凤笑道:“说得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孔丘道:“请。”宋凤道:“日出时分,太阳其大如斗,至午时渐小如盘。不知太阳是日出时离地近呢?还是正午之时日离地近?”孔丘不假思索,应声答道:“正午之时近。”仲孙矍与姜姬听了,皆不免一怔。宋凤却只淡然一笑,道:“愿闻其详。”孔丘道:“日出之时,日光冷;正午之时,日光热。由此推之,故知正午之时,日距地近。”宋凤笑道:“解释得好!只是不明正午之时,太阳为何看起来却显小?”孔丘道:“视觉不如感觉。”宋凤道:“仲尼子难道不闻‘眼见为实’之说?”孔丘道:“‘眼见为实’乃相对于‘耳听为虚’而言。所谓‘眼见为实’者,不过是说:亲眼所见,较传闻可信而已。感觉并不是传闻,所以这‘视觉不如感觉’之说,并不否定‘眼见为实’之说。”宋凤道:“敢问‘视觉不如感觉’之说,可有证据?”孔丘略一犹豫,道:“请宋君暂闭双眼。”宋凤微微一笑,说声“好”,随即将双眼闭上。孔丘起身,解下腰上玉佩,手捏玉佩上的丝绦,将玉佩吊悬在宋凤面前,问道:“宋君何所见?”宋凤摇头笑道:“一无所见。”孔丘道:“然则,眼前何所有?”宋凤伸手一抓,将眼前玉佩抓个正着,道:“玉佩一只。”孔丘松手,退回席上,笑道:“视之而不见,触之而后知,岂不正是‘视觉不如感觉’之证?”宋凤睁眼,将手中玉佩放到几上,端起酒杯,举杯齐眉,对孔丘道:“仲尼果然高明,宋凤敬你一杯。”孔丘急忙举杯,道:“不敢。”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仲孙矍与姜姬见了,笑逐颜开。

一个月之后,时近正午,陬邑孔府大门之外。门前六根廊柱之间各悬大红灯笼一只,灯笼上用金粉并排写作两个“喜”字。一派箫笙喜乐声中,两行仪仗队伍缓缓前来,每行八骑人马,各人皆着红袍,马则一律纯白。仪仗每人各执一旌,旌色鲜红。左行仪仗所执之旌,正中用金线绣作“孔”字,右行仪仗所执之旌,正中用金线绣作“宋”字。仪仗之后,两行乐队,每行也是八骑人马,乐人也着大红衣冠,也骑白马,前四人吹箫,后四人吹笙。乐队之后,两匹五花卷毛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彩车,猩红锦锻为蓬,车厢漆红描金。孔丘头戴红锻绣金花高帽,身着红缎袖金花长袍,腰系黄金丝绦;宋凤发挽白玉髻,身披白绢绣红花长裙,腰系加宽猩红镶白丝绦,并肩立在车上。两行随行人马,色彩缤纷,络绎不绝。迎亲人马行至孔府门前立住,箫笙之声嘎然而止,爆竹、锣鼓之声突然自府门之内传出,响声震天。孔丘与宋凤相携下车,在宾客、随从的簇拥之下,缓步踱入孔府。

两个月之后,午膳方毕,阳光灿烂,射在孔丘书房走廊之上。书房靠门是一排落地长窗,两侧皆是书架,架上堆满竹简与木牍,靠窗一张白木书案,案前一盏高足青铜烛台,案后一副蒲团,对门墙上张挂两幅绢屏,左边绢屏上写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右边绢屏上写着:“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绢屏两侧各立一青铜香炉,薰香袅袅自香炉盘旋而出。
孔丘坐于书案之后翻阅竹简。宋凤自外入,长发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玉簪翠坠,绿裙金绦,足蹬软皮高底靴,颤悠悠走到孔丘身后,道:“这么好的天气,也不出去走走?”孔丘略一犹豫,道:“待看完这一卷如何?”宋凤道:“自从我进孔府,迄今已经两月,我看你翻来覆去读这《诗》,也不知读了多少回。这《诗》上的诗章总共也不过三百来篇,你跟南宫季子读了两、三年,自己开门授徒又教了三、四年,难道还不曾读厌?”孔丘听了不悦,道:“这《诗》上的诗章,篇篇寓意深刻,每读一回,皆可有不同的心得,怎会令人生厌?”宋凤冷笑一声,道:“这些诗章,我也不是没有读过,哪有什么深不可测的奥妙?‘寓意深刻’云云,只不过是书呆子的胡思乱想。”孔丘放下手中竹简,道:“好!好!好!就算我是书呆子,总比不读书的呆子略胜一筹!”宋凤鼻子里亨了一声,道:“也不见得。”孔丘摇一摇头,重新拿起方才放下的竹简。宋凤道:“你不以为然?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这话?”孔丘又放下手中竹简,忿然道:“你从哪听来这些俗不可耐的话?”宋凤听了冷笑一声,道:“你说我‘俗’?你以为你‘雅’?我倒要做几件‘雅’事让你看看!”宋凤说罢,怒气冲冲而出。

当日黄昏时刻,曲阜斗鸡苑内灯火辉煌,雕梁画栋,气派非凡。十六座斗鸡场分四行排开,场作圆形,场地铺沙,周围一圈松木挡板,挡板之外松木搭成层层看台。斗场中两鸡飞腾搏斗,气氛紧张;看台上人头涌涌,喊声震天。一场格斗终了,斗场中败者流血伏倒沙地,胜者振冠展翅高鸣。看台上赌败者唉声叹气,懊恼不迭;赌胜者欢腾雀跃,兴高采烈。一拨夥计下场清理场地,另一拨夥计开盘收取赌金,片刻之后,但听得两声锣响,另两只斗鸡飞下斗场,看台之上立时又响起一片呼叫之声。

季孙意如从大门外入,宋凤从左边第二个看台退下,两人不期而遇于通道之中。季孙意如拱手施礼道:“多日不见,宋君想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消遣?”宋凤拱手还礼道:“哪有什么消遣?只是在家中闷坐!”季孙意如笑道:“休要讲笑,宋君怎生坐得住!”宋凤道:“既为人妇,坐不住也得坐!”季孙意如听了一惊,道:“宋君出嫁了?谁有这等福气?”宋凤道:“你难道不曾听说孔丘娶妇?”季孙意如道:“孔丘娶妇倒是听说了,只是没想到孔丘娶的竟然是你。”宋凤嗔道:“怎么就不能是我?”季孙意如道:“宋君好福气。”宋凤道:“此话怎讲?”季孙意如笑道:“孔丘相貌端正、身材魁伟,听说骑马射箭也皆是高手,难道不是大好夫婿?”宋凤冷笑一声,道:“岂止如此!《诗》、《书》、《礼》、《乐》也无不精通。仅《诗》就不知道读过多少遍,不用说顺背滚瓜烂熟,就是倒背,也如落花流水,挡不住、斩不断。”季孙意如听了一怔,道:“既然如此,宋君怎么好像并不快活?”宋凤道:“怎么不快活?不快活能到你这斗鸡苑来消遣!”季孙意如笑道:“怎么又成了我的斗鸡苑,这斗鸡苑岂是我季孙意如开的?”宋凤又冷笑一声,道:“这斗鸡苑虽不是你季孙意如开的,要是没有你季孙意如这般贵客捧场,这斗鸡苑还不早就关门大吉了?”季孙意如道:“宋君今日一准是输多了,没事找人撒气。”宋凤道:“找人撒气也得看是谁,谁敢在季孙意如头上撒气?”季孙意如笑道:“别人也许不敢,宋君怎么不敢?”宋凤嗔道:“少在我宋凤身上占便宜,小心孔丘把你当做箭靶。”

当日晚,孔府膳房之内,锦帐深垂,灯火通明。正面墙上镶一块木牌,牌上刻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肉不宜多,唯酒无量,不及乱而已”。木色蜡黄,字填深绿。中央一张白木食几,几上浆、酒、菜、肴陈列有序。孔丘跪坐于食几右侧,对席空虚无人。孔丘口喊一声:“春梅!”一名使女应声而入,施礼道:“春梅在。”孔丘道:“夫人怎么还不来,快去房里催一催!”片刻之后,春梅返回,道:“夫人不在房中。”孔丘听了一怔,道:“这么晚了,能在何处?”说罢,顿了一顿,又吩咐春梅道:“去把公西总管请来。”春梅退下。片刻之后,公西总管入,拱手向孔丘施礼。孔丘略一拱手,算是还了半个礼,道:“夫人何在?”公西总管道:“夫人午后即吩咐我备车外出,至今尚不曾归。”孔丘道:“夫人不曾说要去何处?”公西总管道:“没有。”孔丘略一迟疑,道:“你也不曾问?”公西总管道:“我以为主公知道,所以并不曾问及。”孔丘不及作答,春梅自外入,对孔丘道:“夫人回来了。”孔丘道:“公西总管请退,回来就无事了。”公西总管拱手退下。孔丘问春梅:“夫人从哪回?”春梅道:“斗鸡苑。”孔丘听了一怔,道:“斗鸡苑?”春梅点头。孔丘道:“夫人怎么不来吃饭?”春梅道:“夫人要先洗澡,叫老爷自己用饭,不要等她。”孔丘沉默不语。春梅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孔丘道:“这儿不用你侍候,你可以走了。”春梅退下。孔丘举杯独酌。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宋凤施施然自门外入。孔丘举目看宋凤:退了粉脂,去了首饰,长发半湿,用素白丝巾系作马尾,身披一袭墨绿长裙,腰系一条鸦青丝绦。宋凤在对席坐下,将几上杯盘扫了一眼,唤道:“春梅!”春梅应声入。宋凤道:“酒浆菜肴皆已冷了多时,叫厨下重备热的来换过。”春梅唯唯退下。孔丘道:“冷了既不能将就,热的时候怎么不来?”宋凤道:“热的不是时候。”孔丘道:“什么叫‘热的不是时候’?”宋凤道:“你不见我有别的事情吗?至于‘将就’吗?吃饭不将就,不正是遵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准则么?”孔丘不答,只顾喝酒。宋凤用手一指墙上的木匾,又道:“那匾上的话是你自订的教条?还是孔府祖传的家训?要是你自订的教条,你叫我将就,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要是祖传的家训,你叫我将就,岂不是不孝?”孔丘放下酒杯,作色道:“吃饭就应当按时入席,有什么事比吃饭更重要?”宋凤道:“吃饭是俗事,我宋凤干的可是雅事。”孔丘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干的是什么事?斗鸡是什么雅事?”宋凤道:“《诗》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诗》以鸡比君子,怎么不是雅事?”孔丘忿然道:“这哪是拿鸡比君子,更何况这《诗》上所说的鸡也不是斗鸡。”宋凤道:“《诗》曰:‘六月沙鸡振羽’。这张开翅膀在沙上飞腾的鸡,难道也不是斗鸡?”孔丘忍不住摇头一笑,道:“不学无术,一知半解。是‘莎鸡’,不是‘沙鸡’,‘莎’上有个草头。‘莎鸡’是只虫,根本不是鸡。”宋凤道:“我读的《诗》,“沙”上并没有草头。”孔丘道:“没有草头的‘沙’字,是有草头的‘莎’字的古体,你读的版本想必是古版。”宋凤道:“你不是素来以‘信而好古’者自居吗?我读的版本既是古版,你怎么不信而好之?”孔丘道:“真是胡搅蛮缠!有草头也好,没有草头也好,反正说的都不是‘鸡’,说的都是‘虫’。”宋凤道:“你才是胡搅蛮缠!明明写的是‘鸡’,却偏偏说是‘虫’。”两人正吵著,春梅领童子捧托盘入,帮着童子将食几上浆酒菜肴一一撤换。俟春梅与童子退下,孔丘道:“‘莎鸡’就是俚语所谓的‘纺织娘’,自然是只虫。”宋凤道:“我要吃饭了。你不是叫人‘食不语、寝不言’么?你爱说什么,随你去说,恕不奉陪。”孔丘听了,气忿不过,道:“利口匹妇!”说罢,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宋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次日一早,孔府议事厅中,孔丘衣冠整齐,盘坐于几案之后,公西总管自外入,拱手请安毕,问道:“主公唤我有何吩咐?”孔丘道:“速备车马。”公西总管道:“敢问主公要去哪?等会儿夫人起来问及,我好有个答覆。”孔丘道:“阙里山庄。”公西总管道:“当日赶回么?”孔丘道:“今晚不回。”公西总管稍一犹疑,道:“明日回?”孔丘摇首,道:“回之前自会飞鸽传书与你。”

当日稍后,孔府膳房之内,宋凤身披晨衣,盘坐于食几之后,春梅侍立一边。童子捧托盘入,将浆汤、点心一一放置几上。宋凤道:“按时入席的,怎么还不见来?”春梅面逞不解之色。宋凤见了一笑,道:“我是说老爷怎么还不见来?”春梅道:“老爷好像是出去了。”宋凤听了一怔,道:“出去了?这么早能去哪?”春梅摇头。宋凤正要发话,公西总管自外入,拱手向宋凤请安。宋凤并不回礼,劈头问道:“老爷出去了?”公西总管道:“是。”宋凤道:“到哪去了?”公西总管道:“阙里山庄。”宋凤道:“阙里山庄?什么时候回来?”公西总管道:“老爷不曾说。”宋凤作色道:“你难道不会问?”公西总管道:“我问了。”宋凤道:“老爷难道不曾回答?”公西总管道:“老爷说回来之前会飞鸽传书通知我。”宋凤略一沉吟,道:“两个月来,这阙里山庄他少说也去过三次了。我倒要去看看那山庄里究竟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他。备车!”公西总管唯唯,遑然退下。宋凤起身,往门外走去。春梅道:“夫人不用早膳了?”宋凤道:“每日只是些浆汤、馒头,有什么好吃?”

一辆黑色马车出了陬邑大门,不紧不慢往阙里山庄方向而去。车厢里坐着宋凤与春梅。宋凤右手捉一柄象牙如意,左手掀开车窗锦帘探头望了一望,放下窗帘,用象牙如意捅一捅车厢的前板,喊道:“跑快些!”车夫听了,将手中马鞭猛甩两下,马车陡然加速。宋凤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不及呼喊,低头大吐。春梅见了大惊,一边用手捶打车厢厢壁,一边大声喊道:“快停车!快停车!夫人病了!”

次日午后孔府客厅,孔丘与一老者分别跪坐于主客之席。老者道:“夫人只是有身,并无疾病。”孔丘听了大喜,道:“原来如此。”老者道:“不过昨日夫人略受惊恐,胎气稍动。”孔丘道:“然则还请先生斟酌处方。”老者道:“处方倒不必,不过,从今之后须令夫人顺心适意,切不可再受惊恐。”孔丘送走医师,返回寝院。寝院位于书房之后,四面青砖围起,别成一院落。进门一块硕大青石,石上刻“居无求安”四个篆字。青石两旁各生一丛紫竹。绕过石与竹,一条石铺小径将院子一分为二。石径左边三株槐树,右边两株柞树,树干粗壮,冠盖相望。石径尽头是六级石阶,石阶之上是一行走廊,廊后坐北朝南排开五间平房。正中一间为过厅,通往院后花园。孔丘套房两间居东,宋凤套房两间居西。两套房的外间皆分成两进,前进供起坐,后进供盥洗;内间则为卧室。

宋凤斜卧在榻,春梅侍立于锦帐之前。孔丘自外入。宋凤道:“医师怎么说?”孔丘道:“医师说你并无疾病,不过有身。”宋凤道:“这我早已知道。医师还说什么来着?”孔丘道:“医师还说,胎气稍动,切不可再受惊恐。”宋凤道:“我怎么受的惊恐?还不是因你不安分在家!”孔丘道:“我这不是当晚就赶回来了吗?”宋凤道:“我要是不病,你会赶回?”孔丘道:“有身并非有病。”宋凤道:“讨厌!就会挑剔字眼。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在家呆着。”孔丘道:“在家坐不住的,原本不是我。”宋凤勃然大怒,坐起身来,指着孔丘的鼻子道:“怎么?又要同我吵?你是不是又想惊动胎气?”孔丘道:“阿凤千万息怒,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并无责怪之意。”宋凤鼻子里亨了一声,道:“责怪?谅你也不敢!”孔丘道:“我不敢,我不敢,行了吧?”宋凤伸手摸摸肩膀,道:“肩膀酸疼,想是让马车给颠的。”春梅凑上前,道:“让我来给夫人捏一捏。”宋凤道:“春梅!我没叫你。老爷既然在,这儿用不着你。”春梅唯唯退出,孔丘却站立不动。宋凤道:“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还要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礼不成?”孔丘无可奈何,走到宋凤身后,伸出双手,按在宋凤肩头。捏不过三下,宋凤大叫:“啊哟!你的手怎么这么重?难道想把我捏死不成?”孔丘听了,赶紧缩手轻捏。捏不过数下,宋凤又喊道:“怎么这么轻?一点感觉都没有。春梅!还是你来。老爷没轻没重,笨得伤心!”春梅应声入,孔丘忿然出。

孔丘步出寝院,穿过侧柏夹道的石径,走进书房。无繇立在书架边翻阅竹简,见孔丘入,连忙放下手中竹简,垂手退到一边。孔丘在书案后坐下。无繇道:“夫子可要碗浆汤?”孔丘道:“去拿壶酒来。”无繇道:“夫子岂不闻‘借酒销愁愁更愁’之说?”孔丘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借酒销愁’?”无繇道:“夫子不是说:察颜观色,可以知心事吗?”孔丘道:“难道我面逞愁容?”无繇笑道:“反正是面无喜色。”孔丘摆一摆手,道:“那酒也就免了。”无繇道:“难道师母病得不轻?”孔丘道:“你师母根本没有病,不过是有孕在身而已。”无繇道:“这岂不是喜事?”孔丘不答,却道:“去拿碗浆来。”

子丕退下。孔丘起身,走到书架旁边,拿起一块竹简,看不三行,放回书架,另换一块,看不三行,又放回书架。一转身,正好与写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的屏风相对,不禁自言自语道:“阿凤正中这‘学而不思’之病!”无繇捧浆汤自外入,只听了个“病”字,问道:“谁病了?什么病?不是没有病么?”孔丘回头,接过浆汤,饮了一口,道:“谁也没有病,什么病也没有。”顿了一顿,又道:“我还没有问过你,婚后琴瑟可调?”无繇道:“弟子之妇,不过村夫之女,大字不识得一斗,更遑论《诗》、《书》、《礼》、《乐》,所谓夫妇,不过是居家过日子,哪谈得上什么琴瑟?”孔丘道:“听你的意思,似乎是也不怎么快活?”无繇听了,略微一怔,道:“夫子说‘也不怎么快活’,难道夫子…”孔丘叹了口气,道:“娶妇不识字,焉知非福!”无繇道:“此话怎讲?”孔丘指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的屏风道:“你把这句话解释给我听听。”无繇道:“读书而不思考,就会糊涂。思考而不读书,就会惶惑。”孔丘道:“不识字的人,这两种毛病岂不都免了?”无繇略一迟疑,道:“这话好像倒也不错。弟子之妇既不读书,也不深思冥想,终日只顾饮食男女、柴米油盐。”

孔丘饮尽浆,把碗递给无繇,道:“能安于柴米夫妻,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罢,顿了一顿,又道:“师母既已有身,我得长留府中照顾,一时恐怕是回不了阙里山庄。这儿距霸桥太远,往返不便,一旬之间我大概只能去霸桥一趟,以备顾问而已。日常教习弟子之事,仍旧得靠子丕与你。孔府人手多,师母既非病,这儿用你不着,你这就赶回阙里山庄去。”无繇拱手唯唯,正要退下,却又被孔丘唤住。孔丘指着“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的绢屏,对无繇道:“你与子丕皆须切记这句话,多多复习方能免于误人子弟。”无繇道:“弟子记住了。”

次日午后,孔府寝院宋凤起坐间内,宋凤与姜姬相向盘坐于白木几案之后。姜姬笑道:“恭喜凤妹有身。”宋凤道:“接连呕吐了好几回,难受死了,有什么可喜的?”姜姬道:“多少人盼这呕吐还盼不来!你可真是得了便宜还要说风凉话。”

宋凤道:“得了什么便宜?”姜姬道:“你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傻?”宋凤道:“知道什么?又装什么傻?”姜姬笑道:“这书看来是真的不能读。你说仲尼是个书呆子,我看你也是个书呆子。”宋凤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是书呆子?我怎么呆?”姜姬道:“女人想要固夫婿之宠,就得早早生个儿子。这都不明白,难道不是呆?”宋凤道:“有身不等于有子。”姜姬道:“又焉知不是?况且既已有身,只要心诚,就会得子。”宋凤道:“怎么叫心诚?怎么叫心不诚?”姜姬道:“我说你呆,你还真呆。祈祷就是心诚,不祈祷就是心不诚。”宋凤道:“我从来不曾干过祈祷这种傻事。”姜姬道:“只有你这种读书读得太多了的人才以祈祷为傻。书读多了,只信书,不信神。不信,所以不灵,并非祈祷不灵。要是都不灵,还有谁去祈祷?”宋凤想了一想,道:“管它灵不灵,试试倒也无妨。”姜姬道:“这才是句聪明话。”宋凤道:“祠庙多多,哪个祠庙最有灵验?”姜姬道:“原来人人都去壶头集的集神祠,如今尼丘神祠香火转盛,你何不去那儿试试?”宋凤略一迟疑,道:“仲尼肯定又要笑我俗。”姜姬道:“我想不会。”宋凤道:“为什么不会?”姜姬笑道:“听说这尼丘神祠的香火之所以转盛,乃是因仲尼重修祠庙所致。”宋凤笑道:“不会吧?仲尼开口闭口‘敬鬼神而远之’,怎么会去干这种俗事?”姜姬道:“我是听你姊夫说的,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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