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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桅杆见证人周开里 zt
送交者: laojin 2007年11月06日08:45:02 于 [史地人物] 发送悄悄话

陈家桅杆见证人周开里
廖亦武

  采访缘起:关于清代庄园“陈家桅杆”的新闻,本地媒体早几年就已经炒过,
至今却加速破败到倾废的地步。

  “你再不去,就永远看不到了”,学者朋友李亚东在去年的某一天叹息道。我
当时没怎么在意,因为比这更有价值的传统民居也因无钱维护而在消亡之中。

  “眼不见为净。”我敷衍道。

  2003年6月13日下午,雨没下透,天气异常闷热,有着浓厚考古兴趣的
李亚东死拉硬拽,领着我们一行四人来到位于成都远郊温江县寿安镇界内的陈家桅
杆。大门紧闭,墙上有“正在抢修,谢绝参观”的木牌,而传得挺神的双桅杆和圣
旨碑已没了踪影。

  李亚东轻车熟路地敲开圆墙旁边的农家小院,露头者就是65岁的周开里,他
身材高大,知书识礼,因祖上与陈家是世交,所以从小随意出入庄园,有一肚子桅
杆背后的掌故。

  历史血腥的一页就这样揭开了。

  2003年7月2日下午,我也领着朋友,轻车熟路地去了。同样花20元钱
买通看门人,由一狗洞似的缝隙鱼贯挤入;也同样由周大爷充当现实和历史的双重
导游,流连惆怅,不觉天色已晚。

  周大爷恋恋不舍地送行,回望他以废园为背景的孤寂的身影,我耳边还回荡着
他绘声绘色的讲述:“我爷爷周志远与陈地石在竹林盘里赌刀,他们互立了《生死
状》,二话不说就亮出大刀片子,嗖嗖砍了起来。月亮刚升时开砍,直到第二天太
阳出头,两个人才歇手。两个人都血淋淋的,衣裳成刷把了,居然都没倒下……”

  然而共产党来了,以“保境安民”为已任的豪绅统治倒下了,众多无辜的冤魂
在改朝换代的枪炮声中呼喊、哭泣,直到消失,直到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以下,
周:周开里;威:老威。)


威:大约几年前,成都几家媒体曾经有“抢救川西传统民居陈家桅杆”的报道,当
  时我溜了一眼,没怎么在意,因为在中国,值得抢救的旧东西太多太多,新闻
  再如何呼吁、鼓噪,没人出钱,旧事物最终的命运也就是逐渐消亡。
周:陈家桅杆不是一般的民居,它大有来头。

威:来头?至多相当于大邑刘文彩的地主庄园吧。
周:名气没有地方庄园炒得大。

威:建筑规模也不如。
周:那可不见得。当然,现在破败成这个样子,已看不出当年的辉煌了。

威:老人家,就请您从头讲起吧。
周:陈家桅杆占地十几亩,修了8年,据说是清朝同治8年完的工。原先的地形为
  三沟两渠,将庄园和外界隔开,成为一座虎踞龙盘的岛,现在沟渠早填平了,
  一点痕迹没留,庄园也只剩不足两亩,断墙破瓦,成了摇摇欲坠的危房。今天
  塌一角,明天垮一方,所以政府已挂牌封闭,不准人参观了。
  
威:今天算沾您的光了。
周:沾陈宗典在天之灵的光吧。他是陈家桅杆的第一代主人,祖籍重庆壁山县,在
  清朝做了多年的翰林,一品大学士,专门为皇上起草诏书。晚年衣锦还乡,因
  信奉道教,就举家西迁。本想一直去青城山脚下,不料刚进温江寿安境内,就
  感觉神清气爽,风景如画。找风水先生一测,风水绝佳,于是陈翰林就定居下
  来,建了这座远近闻名的宅子。陈家桅杆有24座院落,不是报纸上介绍的
  12座。照壁、堂屋、正院、偏院,一环扣一环,陌生人乍一进去,稍不留意
  就迷了路;更有雕梁画栋、金壁石嵌、歌赋诗词,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有来历,
  紧系着道教的掌故。陈翰林还把青城山微缩下来,从安徽和湖北专门运来特殊
  石材,请能工巧匠垒了一座两层楼高的青城山全景盆栽,并将道教观庙融入其
  中。

威:这可是典型的道家园林,比大邑地主庄园境界高出许多。
周:刘文彩、刘文辉、刘湘,当时都是土绅、军长、司令,修宅子可以,尾巴翘上
  天可以,就不敢立桅杆,而且是双桅杆。陈宗典的儿子中了武举,封为边关守
  将,于是由同治皇帝特许,在陈家庄园大门外,立一文一武两根十几米高的斗
  座桅杆,天晴时,两里外都能望见;同治帝还亲书斗大的“圣旨”二字,让陈
  家父子刻成石碑,立于宅外大道旁。你是文人,晓得一见这圣旨,文官要下轿
  ,武将要下马,叩拜之后,方可过路。
  
威:了得!
周:后来,陈翰林彻底看破红尘,上青城山当了道士。而这宅子一代接一代往下传
  ,倒也人丁兴旺,到了民国,以陈家桅杆为轴心,散布在寿安乃至温江境内的
  陈氏后代已达数百。那时候,四川军阀派系众多,拉锯式的混战,只为抢夺地
  盘。胜者为王败者寇,杨森、邓锡侯、唐敬尧、刘湘刘文辉俩叔侄等等,风水
  轮流转着,但所做的头等大事都是抓壮丁征粮,盘剥老百姓。多亏有陈家桅杆
  在,寿安地方才有安宁的日子过。
  
威:是么?可我听说地方军阀都是天王老子,连中央政府的号令都不认,哪还认得
  清朝的死翰林!周:在这方圆十里,陈家桅杆是天王老子的老子,势力大,气
  焰旺。陈翰林的末末(玄孙)陈地石传下令,在各保各村都竖起保境安民的大
  旗,并且自己出钱出枪,组织团练,农忙耕种,农闲演兵,一遇乱兵犯境,快
  马就四处出动传讯,一呼百应。后来,“保境安民”叫响了,周遭地区的旺族
  、士绅、袍哥都上门来拜帖,寻求保护和相互声援。最后,军阀也纷纷找陈家
  巴结,给陈地石封官。陈地石不愿受制于谁,一概谢绝。只是解放前夕,国军
  兵败如山倒,他才于危难之际,一拍大腿,出任“反共救国军司令”。陈地石
  治下,本地不抓丁,不横征暴敛,因为陈家桅杆就不怎么纳税,连省主席亲征
  的税也不交,所以那时的寿安,官民富足,夜不闭户,道不拾遗。本地人都以
  陈地石为榜样,彪悍尚武,男女老幼玩枪弄棍。一遇赶场,必有人山人海的比
  武大会,得胜者有奖,并选入陈家桅杆的卫队。
  
威:这陈家桅杆是个由地方豪绅统治的独立王国。
周:四川都是独立王国,蒋介石的手一直插不进来,好不容易借打抗战把山大王刘
  湘骗出省去干掉,其它军阀马上就搞割据,四分五裂。连成都都划了势力范围
  。以驻军为界,东城姓唐(敬尧)或姓邓(锡侯),西城姓刘(文辉)。老百
  姓也习惯了,哪怕猛追湾在两军混战,枪炮声隐约可闻,皇城坝的小吃摊和茶
  铺依旧热闹,人们吃喝得面不改色,川戏票友还在唱《风波亭》或《秋江》。

威:那陈家桅杆是独立王国内的独立王国。
周:差不多,从同治皇帝到解放初期,这宅子风风雨雨,也算有100多年的基业
  。也许是命数至此,共产党打来了,覆巢之下终无完卵。

威:听我的朋友李亚东说,你对这宅子的末代主人了如指掌?
周:我们家和陈家世代交好,我从小就喜欢在庄园内玩耍。当时正面有大门和侧门
  ,平常侧门开着,由人进出;大门一般在贵客驾临时才敞开。而陈地石骑快马
  ,打双枪,拢了门前,就马上一纵,空中翻个筋头,即落入几米高的墙里了。
  陈地石的三姨太生一脸大麻子,比东北大汉还魁伟,也是耍双抢,不瞄准就开
  火,百发百中,她是老公的贴身保镖;另外,还有“马前张保,马后王横”,
  腿快枪快,所谓腿快赛过马,枪快比过风。这三员虎将,人人见了都喝彩。陈
  地石的卫队有九九八十一人,个个都是神枪手。有一次,卫队里的一个镖头在
  家里与老婆角逆(当地土话,意为打架),那婆娘也不是吃素的,隔着灶台,
  连飞去两把菜刀。镖头一闪一蹲,只听得耳边嗖嗖两声,好险!他顿时毛了,
  就从腰后摸出双抢,崩崩开火。那枪打得蹊跷,不中要害,却象泼水一般贴着
  皮肉,密不透风。婆娘吓瓜了,从灶房跑到睡房,又从睡房跑出来,站在院坝
  中央跳脚。镖头射完了几匣子弹,才停下来吹枪筒的烟,再定睛一看,婆娘的
  衣裤却已碎成渣渣,几乎成了光身子,却毫发不损。

威:老人家,这有点评书的味道了。
周:这样的事儿还多,你不信,我就不深说。总之,解放军、工作组刚开到时,正
  是考虑到陈家桅杆的影响,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才使软绳套猛虎,通过谈
  判,劝陈地石投诚。陈地石晓得大势所趋,就在共产党承诺不动他家一草一木
  的前提下,答应接受收编,解散团练,只保留八十一人的贴身卫队。
    接着闹土改,工作组挨门挨户访贫问苦,阶级斗争的大道理讲了一筐又一
  筐,但群众就是发动不起来。大伙哪敢到地主家去分东西?陈地石不发话,乡
  上村上的会都开不起来。工作组只好去庄园请“开明士绅”到场,陈地石一去
  ,会场就挤得满满的,明明是斗地主的忆苦会,却开成对陈家的歌颂会。政府
  的脸挂不住,解放军荷枪实弹,一个营围住了会场,却不敢对陈地石轻易动手
  ,因为他带了十几个挎双抢的保镖一道赴鸿门宴。陈家和新政权周旋了近两年
  ,私藏了大量枪支弹药。解散了的三万多人,明里回家种地,暗里却仍是招之
  即来的兵勇。解放军曾调查到陈家缴过窜至本地的胡宗南败兵的械,得了上千
  套军事装备,但陈家百般抵赖不上交,省里市里来人做工作,也软硬不吃。

威:胳膊哪拧得过大腿啊。
周:拧不过也得拧,因为土改是国策,深入不下去,就得拿拦路虎开刀。陈地石“
  保境安民”的祖宗规矩要破了,他晓得日子长不了——连卫队中,也安插了党
  代表,今天找这个,明天约那个,一心做陈家桅杆的反水工作。
    陈地石觉得自己的一再忍让,不仅换不来共产党的信任,反而受尽窝囊气
  ,被逼入死胡同。“撕破皇袍也是死,打了太子也是死”,于是他在亲信们的
  怂恿下,发动叛乱。
    那是1952年正月初十晚饭后,卫队集合,党代表站在石碾上,正发表
  革命形势大好的演说,只听崩的一声,他就中弹栽倒,并且至死不明白从哪儿
  开的枪。
    干掉党代表是个信号,陈地石全副武装,登高训话,接着快马传书。寿安
  地方的青壮汉子个个揭竿而起,重返陈家桅杆,领取枪支弹药,恢复团练的番
  号。几个钟头就聚集了三万多人。当时正值清匪反霸,崇庆、彭县、大邑、邛
  崃等地的袍哥大爷,正在山里与剿匪部队周旋得苦,突然接报,象快淹死的人
  捞到根稻草,立刻突围,急行军几十百多里,增援陈家。
    陈家的旗号仍是“保境安民”,所以大本营设在庄园里,沿东西南北,连
  夜挖了几层战壕。眼看要打仗,老百姓就携小搀老,连夜逃难。只见田野道路
  ,密密麻麻滚动着人脑壳,陈家沿大道设了几线马灯作路标,指示人们出境,
  不料人河淌得过于缓慢,凌晨四点钟,剿匪大部队开到,有一万多人。昏天黑
  地,民匪难辨,双方就不问三七二十一交上了火。当时我才十几岁,也夹在逃
  难人群中,只见往还的炮火,象马蜂窝炸营一样嗡嗡,搞得人不晓得该朝何处
  跑。
    我亲眼所见,周围十几个人倒下,有一个腿炸没了,还在炮弹坑里乱刨乱
  抓,喊救命。有个背娃娃的婆娘,脊梁上血糊糊,娃娃已经被子弹崩开膛了,
  她还不晓得,一会儿朝左跑,一会儿朝右跑,躲开了炮弹躲不开子弹,她就在
  我前头栽下去,不知是绊倒还是挨了打。
    还有人扯我的裤脚,可我也爹啊娘啊地乱叫,几乎路上的家庭都失散了,
  因为在暗中,躲子弹,人是慌的,见坑也跳,见坎也跃,比畜牲还不如。直到
  天色麻麻亮,我才发觉夜里逢上鬼打墙,又绕回到陈家外面。
    我趴在一条田埂下,只听得机枪声嘟嘟的,象开了锅的水,而且一直不间
  断。解放军的武器好,有正规作战的经验,所以占了上风。天大亮时,几条防
  线都突破了,包围圈缩小到庄园附近。陈地石的大部队都打散了,只剩下铁杆
  卫队还在顽抗。

威:我在成都生活了几十年,还从未听说过这么惨烈的战斗。
周:当时那硝烟,象起浓雾一样,把太阳都遮没了。好几里罩着雾,陈家桅杆周围
  的空地、竹林盘、圣旨碑底,那子弹壳铺满了,双手一舀,就一大棒。血啊,
  脑浆子啊,碎布片啊,挂在枝上,混在泥里。人都没了,地遁了,所以不觉得
  惨,只是过后想起来,觉得后怕。这寿安,村村户户,青壮年都去了大半;而
  解放军阵亡了一千多人,相当于一个加强营。

威:死了一千多?有没有夸张呢?
周:没夸张。土匪的阵亡数字还要翻几番,田坝地头随便捡,拖到一处,堆成一匹
  山。然后由解放军挖坑,耗了一整天,坑才挖好,把尸体丢下去,填平了,种
  了些树。而解放军则烧了,名字刻在县里烈士陵园的功德碑里。
  
威:是纪念碑吧?
周:意思和皇上赐的功德碑差不多。

威:还有哪些值得一说的战斗场面?
周:太多了。陈地石的卫队,八十一人,每个平均都欠了共产党好几条人命。双方
  交火前,村民都看见他们把一男一女两个共产党干部绑到水渠边,用脚踹跪下
  了,就崩崩两枪,两个干部叫了声“妈呀”,百米外的人都听见了,还感到蹊
  跷。因干部给农民的印象不应该叫“妈呀”,而是宁死不屈,喊两声其它的。
    已过去五十几年,我这一闭眼,还能感觉到机枪嘟嘟嘟的,开了锅,压得
  陈家抬不起头。眼看庄园要攻破了,却见陈地石的镖头跃出墙,眨眼间,连翻
  跟头,就在地心滚碾子一般旋着双手开枪,把机枪手撂翻,接着一口气撂翻了
  八个兵,再夺过机枪,箭步射了回来,一查验,自己身上也挂了好几个窟窿!
    就这样对阵到中午,解放军吹响冲锋号,浪头一般涌上来。陈地石中弹死
  了,卫队死伤大半,陈家桅杆被占领了。之后,园里的巷战又进行了大半天,
  直到肃清残匪,园内几乎没剩下活物。
    这仗打了十来个小时,这边是团练、家丁、庄稼人、乌合之众,那边是炮
  火先进的从延安一路杀过来的正规军,能扛这么久不错了。那时交通也落后,
  邻近几个县来汇合的土匪在瓢把子老大的率领下,紧赶慢跑,不料在半路就打
  探到已平叛的消息,只好折返回去。
    接下来就是将陈家桅杆充公,骡马车在路上牵成线,搬运庄园里的粮食、
  财物、金银细软,搬了好几天。拦路虎崩掉了,政府就放胆开展清匪反霸,寿
  安一带,凡是跟着陈家桅杆,与解放军交过火的,管你是啥子阶级成份,都定
  为土匪,统统脱不了手。工作组在解放军的护卫下,走村过户,进行清理,只
  要有两个以上的群众口头揭发检举,马上拿麻绳绑人到乡上关押。当时的公审
  大会是一个星期开一次,主要是毙人,少则5个,多达32个,眨间功夫就报
  销了。群众挤在主席台下,谁讲话谁宣判都不留意,只垫脚打望五花大绑跪在
  台下的坏人,他们或许昨天还在种庄稼,还在田埂上与你对火抽叶子烟,说不
  定就是你的邻居,你舅子的舅子,今天就被绑来吃枪子了。
    陈家桅杆外面也开过许多次公审大会,四乡八邻都赶来,看毙陈家的人。
  陈地石的三姨太,打双枪的大麻子,挨了一梭子弹。开枪的兵边射边骂,还呜
  呜地哭,可能是战友死多了,解放军要报仇。沟里的水都染红了,地也被人肉
  蚀得特别肥,抓一把起来,油浸浸的,泥巴的汁水是土红土红的,直到几十年
  过去,这周围的林木、庄稼还是长得快,比其它地盘快。
    陈地石的叔伯弟兄×××,本来没参与打仗,却被定为“恶霸地主”。由
  于×××吃斋念佛,在乡里人缘好,所以几次批斗会都没开起来。为了逼他向
  人民低头认罪,工作组派人将其按进一个石头水缸,整个人泡着,只露半个脑
  袋。然后抬来一架风斗,几个人轮换着绞,将一阵阵夹着糠壳的风直吹过去。
  这个刑叫做“养金鱼”,寒冬腊月,水面都结冰了,体质再好的人,都经不住
  水泡,更别说又泡又吹了。可说来奇怪,×××连养了三天金鱼,出水时只打
  了几个喷嚏就没事儿了,也不晓得他练的啥子功。
    ×××是陈家桅杆命最大的,第一次押他去乡上接受公审时,突降瓢泼大
  雨,会开不成,只得半路返回;第二次,政府铆足了劲要枪崩他,不料又是瓢
  泼大雨,并且一下一整天,连个停顿都没有,据说大道小路全淹没了;到了第
  三次,你以为肯定该死了吧——上面毙人的政策又变了,只有区级政府以上才
  有权批死。×××捡了一条命,被改判有期徒刑17年,最后死在劳改队。
  
威:陈家桅杆还有后人么?
周:这一带,陈家后代好几百,但都属于远亲,不是直系。
  
威:这么漂亮的老宅子,如此破败,怪可惜的。
周:这是个土匪窝,又没象大邑刘文彩地主庄园那样,竖为阶级斗争的典型,所以
  过去没任何维护。53年,这儿是棉麻仓库;54至56年,倒还辉煌过一阵
  ,成为军政学校,许多国共两党的退休将军进进出出,讲课、休假,优哉游哉
  ;58年大跃进,这儿又成为公共食堂的粮食仓库;61、62年生活紧张,
  庄园里的的集体财产几乎被偷光了,连房梁也差点让人锯下来卖;接下来就破
  落了,有几户人在里头养猪,敞放,屎拉得到处都是;到了文化大革命,重庆
  开来十几卡车红卫兵,据说是陈翰林祖籍重庆壁山县的“反到底战斗队”,乒
  乒乓乓砸了一整天,梁上墙上的雕刻被当作四旧铲了,字画、对联粉碎了,连
  喷水池的蛤蟆头也被斩下。这次毁得彻底,园里显得空荡荡了。在1985年
  ,陈家桅杆定为成都市文物保护单位前,院墙外都是猪圈,臭气熏天。后来国
  家强令拆除,这墙面至今还有好多搭猪圈留下的插洞。
  
威:既是“文物”,政府采取了那些保护措施?
周:前两年,报纸上登了陈家桅杆的大幅照片,认为这样有价值的民居毁了太可惜
  ,应该开发利用。省市领导多次来视察过,人大常委会李鹏委员长也来过,一
  个车队乌啦啦的一片官,可也就热了一泡屎的功夫。时过境迁,政府把恢复工
  程包给了私人,一个文盲老板,弄了三年,修了座大门,结果完全弄错,成了
  一座烧香拜佛的庙门,而侧门就干脆省略了。刚才你们进去看过,地基多,断
  墙颓壁多,能遮雨的房子几乎没有,满园子杂草、污水坑,维修的木板堆在那
  儿,都朽了。
  
威:乱整一气,跟破坏没区别。
周:维修老板曾拿着图纸来拜访我,我费尽口舌,一点点指出毛病。他发火说:大
  爷你也太挑剔了,政府不出钱,我做的可是赔本买卖。我当场揭穿说:政府咋
  没出钱?省里市里都拨了钱。他承认上面是拨了款子,但是到了乡里,就被当
  官的吃掉了大头。他说:大爷你不晓得现在的乡官胆子多大,连皇帝买马的钱
  都敢花!再从牙缝里抠点零头,硬要承包给我,摆摆抢救文物的样子。所以,
  水泥、木材、砖瓦都只能选便宜货,请的工人也是便宜货,哪能与清代的上等
  建材和能工巧匠相比?!
  
威:上面没追查么?
周:问题多,查不过来。大前天,乡里的书记大白天被人砍了,群众拍手称快。这
  路面不太平,专抢公共汽车的毛贼好几拨,公安打掉一拨,其它就逃到邻县。
  所以,时代变化太快,天天有热点,陈家桅杆迟早会被忘得干干净净。可惜满
  园的诗词歌赋、楹联妙对……只好让孤魂野鬼们去慢慢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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