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年代记事(3):“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 |
送交者: 力刀 2007年11月17日10:05:30 于 [史地人物] 发送悄悄话 |
洪荒年代记事(3):“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 ·力 刀· 学习班记事(一):小顾和小菜 “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很多问题可以在学习班得到解决”的最高指示一发表,俺们和大人们连夜游行庆祝,那是很开心的事:放鞭炮敲锣打鼓闹一宿,第二天就不用上学了,粘知了、打弹弓仗、摸鱼捞虾、偷果园,小孩子家混日子自是有很多好办法。 这办学习班的主意大概是军队最早提出来的,得到老毛首肯并圣旨一下,全国到处就办开学习班了,而军队的比地方的自又是更上一层楼。随着学习班规模越来越大,自然要有足够大地方,于是以往的军队农场就成了学习班的好地方。大院里的孩子以前好以各自老爷子的几颗星几条杠来自豪并在同龄孩子中排座次,学习班开办后则立马成了以老爹进学习班与否及在里面蹲的时间长短来排座次。没进学习班的是天罡星,进了的是地煞星。 我的一位顾姓女同学父亲最早进了去,她人长得矮小黑丑,加上没有母亲照料(母亲情况不详),头发常长虱子,还得了癞痢头,因而成了班里众人最早的攻击目标,她带着小弟弟在大院里走,真如同过街小老鼠一样。与她划清界线,并参于欺负她的,就有我,虽然她也是班干部,学习特好,我是班长,直到我的老爹也进去为止。多年后,整理旧物,在家父的一素材本里看到,她父亲被斗死在学习班里,法医鉴定记录死时身长缩短近10公分,体重仅四十多公斤,有多处皮肤烧伤痕迹(电刑和火烧所至),多处骨折尽失人形,而他生前却是身高一米八O,体重90公斤以上魁伟的飞行大队长,是空军战斗英雄! 另一蔡姓漂亮女同学(也是个小班干部)的父亲虽没死在学习班里,可出来后没多久死于癌症,他肩胛部因癌肿溃烂一个大洞,在“学习班”里却仍要扛着100斤的粮食麻包走那30-40度的粮囤木桥。曾有从那桥上摔下被麻包砸死人的事。 近20年后的1988年,我到南京参加第9届全国外科年会就住在南空大院招待所,院后就是我度过5年半时光的母校小营小学,小学后面就是小顾家曾住过的院子,前面的院子则有小蔡家,我转了许久,问了多人想打听她们的下落,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去屋在音信全无。 多年来心里总揶着一个疙瘩:她们后来怎么样了?活得可好?! 老天在上:小顾和小蔡妹妹可知当年那个同班混小子很惦记你们?很想亲口对你们说声:对不起? 学习班记事(二):走在蚌埠大街上的将军们 在学习班里体罚拷打自不必说,最令人发指和难以承受的则是精神折磨——“革命”的心理战攻心战。其效力往往比体刑更能奏效。比如:给被害人家属放被害人受折磨后屈打成招的口供录音,一转身再给被害人放其家属对组织表示要划清界线的录音,这招很灵,曾使很多家庭破裂,当事人被逼疯甚至自杀。 另一种精神折磨是干校学习班最拿手得意而最让受害人心理崩溃的招术:去蚌埠市医院看病时,由端着带刺刀的步枪的士兵押解着,穿着一身洗得发黄发白的破军装,领章帽徽则全被扯掉,步态蹒跚地走过一条大街,而这些囚徒其中不少人当年就曾冲杀血战、跌爬滚打,也是这样押解国民党兵走过这地方——淮海战役(“国军”的话应叫徐蚌会战吧?)之地。那种对人格心理的摧残使很多老军人愤而拒绝再去医院看病:宁可病死在学习班房或干校地头也不愿受这污辱!这使得很多人或积劳成疾或病入膏肓,出来后或残或早逝。前文里小蔡之父即是一例。 家父的顶头上司文革开始时红一段,后来也进了学习班,他家三个孩子以往是挺霸气的,尤其老大,是大院里“铁流兵团”首领之一,好穿一身将校呢军服,骑一三枪车呼啸挥舞着将军武装带,领着帮弟兄追打另一帮“钢铁兵团”的(老爷子先进学习班的)子弟。可待他老爹进班后,三人在学校一下成过街鼠辈,再抬不起头,老三比我只高一级,跟我倒还能玩得来,也没在俺面前霸道过——他摔跤败在了我手下。后来,他父亲遗臭万年,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自杀于干校学习班——跳粪坑里死的。俺到今天都不明白:一人要自杀,而且跳粪坑寻死是要多大的外来打击逼使他走出这一步!?当然也不能100%否定是被扔下去的!前海军司令上将陶勇不就是被大铁钉穿脑扔到井里的,还被说是自杀的?! 就是在这个农场,在没办成学习班干校时,我们时常去学农劳动,有一年,我曾因劳动表现出色(刨地瓜),在结束劳动回家前,带队的空司老将军郑重其事地当众奖给我一个当天刨出的全场亚军大地瓜,父母高兴,全大院去的小伙伴羡慕:那是个近十斤重,一个军用书包刚容下的大地瓜。回来供在老毛石膏像前舍不得吃。直到2周后才吃了。生吃,那浆液汁水浓甜,此生难忘。 空司家属大院门口是汽车连营房,家里有进学习班干校的,就常往那跑看有无从干校回来的车,有无自己的亲人。小孩子家只是想念爸爸,哪知父母心中的苦痛?多年后整理旧书信,无意翻出父亲的素材记事本,封皮一行腥红的大字:血泪斑斑!!!里面除个别具体事例很多现已变模糊了,可一位老将军的话至今记忆犹新:“那里面(指干校学习班)比国民党的集中营都难熬啊”! 我曾问父亲为何不把这些写出来?父亲说:“这些事能写吗?怎么写?话剧“在社会的档案里”比这些要算什么?还不是被禁演、被枪毙了”?! 可我记起“革命导师”的一句名言:“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寄自美国 刊登在 2002 华夏文摘 cm0207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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