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在毛泽东时代偷听敌台的亲身经历 |
送交者: LuZhiShen 2010年10月08日07:50:25 于 [史地人物] 发送悄悄话 |
无线电波--回忆我在毛泽东时代偷听敌台的亲身经历·巨 矢·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每天晚餐以后,我总会打开电脑网游一阵。这常常使我回忆起四十年前在乡下度过那些日子。那个时侯没有网络;每天也正是在同一个时候,我会使用一台自己组装的短波收音机,任它领引我在那浩瀚的电波空间里自由翱翔。 我对无线电的爱好始于小学五,六年级。从矿石收音机,到半导体,电子管收音机。从再生机,到超外差多波段机。刚开始还只是按照书上的线路来组装;到后来则完全自己来设计更新颖的线路,组装功能奇特的收音机。 我最后组装的,也是最喜爱的作品,是一台七管收音机。那是专门为自己带到大山里使用而设计安装的。因为当时的半导体管很不稳定,我采用了电子管。这台收音 机没有使用通常的设计,结构有些特别。它有两级高频放大,两级中频放大,用两个可变电容器来调台。其目的是为了能够接受到哪怕是信号极其微弱的电台;它还 具有极高的选择性,能够将两个频率靠得非常近的电台区分开来。我特意不使用喇叭放音,只是通过一副耳机来收听。它一共具有六个波段,一个中波,五个短波。 外壳就用几块破旧的烂木板钉成。连上面钉子都钉得歪歪斜斜的。外面连电源指示灯都没有。让人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台破机器。但里面安装的则是我的宝中之宝:所 有元件都是当时有可能得到的最好质量的;巧妙的设计;精心的组装。它的 波段开关藏匿在其中一个隐蔽的地方。在另外一个地方装有一个保险开关。当拨到某一 个位置时,只能够收听到经过衰减的中波,而且只有一两个电台,就是我们本省的人民广播电台。机器装好调好以后,我就将它带到了下放的村庄。 每天收工以后,照例是挑水砍柴烧火做饭吃饭。然后再找记工员记当日的工分。常常也去参加一些队里的生产会议。回来后,关上门,熄了灯,带上耳机,打开收音 机,开始了我的美妙的世界周游。那是一天之中最为快乐的时光。每次一听到那调谐电台产生的咕噜咕噜的电波声时,人马上就兴奋起来。肉体的疲惫,精神的痛苦 顿时减轻了不少。那种电波声在现在的数字收音机里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听什么呢?当然不是听本省及中央的人民广播电台。屋外电线杆上的有线广播喇叭从早播放到晚,都是人民广播电台的东西。外文电台我听不懂。所收听的当然就只 能是那些非人民广播电台的中文节目。当时对这些电台的干扰极其强大。在我们的地区,使用一般的收音机基本上是不可能收听到这些电台的。而这恰恰就是我的宝 贝收音机之所能,它是专为抗干扰设计的! 听的最多的电台是“美国之音”。我喜欢它的节目,而且最容易收到。美国之音从早到晚同时在十几个频率用巨大的功率发射。当时有两位主要的广播员(现在叫主 持人)。男的叫梁绍良,女的叫何丽达。它的整套节目开始时广播员播道:“这里是美国之音,现在开始广播”。在各个栏目的节目开始之时,广播员常常播道:“ 这里是美国之音,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向诸位播报”。梁绍良先生主要是播新闻与政治节目,何丽达小姐则是播音乐与文学节目。美国之音每天有两场每日音乐会,八 点半的是流行音乐,九点半的是古典音乐。古典音乐节目的开始曲是海顿小号协奏曲中第一段极其明快的小号独奏。在这些音乐会中,我听到了约翰丹佛和他的乡村 民谣;听到了黄丝带的动人故事及由之而编写的歌曲;听到了关于海费兹,梅纽因的介绍,以及他们精美绝伦的小提琴独奏。在那之前,关于国外的小提琴家,我只 听说过苏联的老奥,小奥以及柯岗。而在文学节目里,我听到了朗费乐的“不要在那哀伤的诗句里对我说,人生不过是一场幻梦……”有一次,是在林肯诞辰的那一 天,我听到了一段配乐朗诵。音乐非常优美。其朗诵的文字据说是林肯的原话。其中有一段是这样的:“我不愿意做奴隶,也不愿意做奴隶主,这就是我对民主的理 解,……”1972年以后,美国之音开始了英语900句的教学节目。我还记得前几句是“Hello.”“Good morning.”“I'm John Smith.”……在每次教学节目开始之前,何丽达小姐总要给大家说:收听我们的节目不能保证能够提高你说英语的能力,但是一定能够提高你听英语的能 力。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跟何小姐学英语。 美国之音的新闻政治节目也是我的每天必听。特别是梁绍良先生的“时事经纬”。9.13之后不久,美国人就注意到了中国高层的异动。在“时事经纬”里就有很 多关于这方面的分析,讨论。通过美国之音,我对美国的历史,政治,制度,价值观有了一些认识。十多年后,我与美国成为邻居。居住之地离美国只有一个小时的 路程。因而能够更近距离地,不受歪曲地观察了解美国。还游历过美国的大部分的州。直至今日,我认为当时通过无线电波所得到的关于美国的认识,基本是正确 的。 “莫斯科广播电台”也是我最常听的之一。那里也有很好的音乐节目。几乎每天都能够收听到苏俄著名音乐家们的作品演奏:柴可夫斯基,里姆斯基科萨科夫,肖斯 塔科维奇,等等,数不胜数。我还记得在那里第一次听到奥伊斯特拉赫演奏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时的震撼。很多熟悉的歌曲,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 树”,“小路”等也常常播放。原汁原味的俄语演唱,听起来十分亲切。我最喜爱一个女中音歌唱家演唱的“山楂树”,她把那位同时爱上两个小伙子的苏联姑娘那 种踌躇,犹豫,然而幸福的心情表达得恰如其分。不止一次,我情不自禁地用中文跟着唱起来。他们还经常播放一些传统的中国音乐,像“二泉映月”,“春江花月 夜”之类。这些中华文化的灿烂瑰宝,当时却只能通过别人的电台来收听;而在自己的国家里则是谁碰谁就倒大霉。这些优秀的音乐节目,特别是那些熟悉的歌曲, 一下子就将我和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近。莫斯科电台的文学节目也很精彩。在这里就不一一道来了;可说的实在是太多了。 莫斯科电台的政治节目我则不喜欢,内容不外乎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中苏的意识形态论战。这些东西我听不懂,或者没有兴趣 听。但有一段时间,他们播出了旅苏的王明的系列文章,来揭毛泽东的丑。从在延安趁毛太太不在身边就与江青勾搭揭起。那个系列我大部分都收听了,里面有许多 闻所未闻的的东西。如果当时有人问我,在掐架的双方你更偏向谁的话,虽然这两方我都不喜欢,但我还是更为偏向他们。至少,他们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摧毁人类 文明的精髓之一:优秀的文学与艺术。 再就是台湾的“自由中国之声”电台。节目开始时,广播员播道:“中央广播电台,自由中国之声在台北发音”。如果说美国电台吸引我是因为新,苏联电台吸引我 是因为熟,而台湾电台之吸引我则是因为亲情:我的父亲去了台湾。自由中国之声有一个叫“空中信箱”的节目。主要内容是去台国军人员给大陆亲人的书信。我常 常收听这个节目,希翼从中能够听到从未某面的父亲给我写来的信,不过这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是在那个节目里我听到了很多别人的家信。节目的主持人是金芳小 姐,她的广播就像是给坐在身边的家人读信,十分地亲切自然。信里的那些琐琐碎碎的家事家人,有骨有肉的内容,使人很难相信谁能精心编造出那么多的信。每封 信几乎都充满着浓烈的思念之情,催人泪下。我还记得有一封丈夫给妻子的信。他向她解释他二十年前的不辞而别。当时她是重庆沙坪的一位小学老师。他们刚刚新 婚,他担心她接受不了那样的生离死别,就没有告诉她部队要在当天出发。但他自己却忍不住跑到学校去,在教室的窗外最后看妻子一眼。这位小军官曾经常常在窗 外傻傻地看妻子教课。所以那天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和过去一样,她只是对他笑了一下。在信中他问道: “你还好吗?你还是每天站在那个讲台上吗?”是啊,她还能作为人民教师站在讲台上吗?我甚至担心那封信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当时政治环境的恐怖及惨烈已 经远远超出了所有外人的想象力。多少次,我只能摘下耳机放在桌子上,良久,让自己的心绪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不是特别喜欢“自由中国之声”的文艺节目;虽然我就是从那里第一次听到邓丽君的名字与歌声。也许是因为不熟悉,开始并不是太喜欢邓丽君。但后来,邓丽君 小姐的歌,也成为了我一生之最爱。值得一提的一个节目,是马思聪先生在台北音乐会的实况录音。“自由中国之声”还播放了马先生的其它一些作品。那是我第一 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实况听到马先生拉他的那首让每一位离家的中国人断肠的“思乡曲”。自由中国之声的政治节目则常常让人反感。在1976年的4。5事件 之时,他们广播说那是大陆青年在悼念蒋公逝世周年。但我当时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还一个很有意思的电台是“解放军之声”。开始曲就是那首著名的“向前,向前,向前”。每次广播就一个小时,每次都是念稿子,大骂“毛林少数派”或者是“毛 林小宗派”,或者是“毛林江周派”。广播员的普通话极为糟糕,很重的口音。究竟播的是“毛林少数派”还是“毛林小宗派”还是“毛林江周派”,我从来都没有 听明白过。稿子念得相当急促。使听的人都感到很紧张,觉得他们似乎处于一种十分危险的境地,必须赶快念完稿子,关机躲藏起来。他们今天呼吁这个老帅出来领 导他们与毛林斗争,明天又呼吁那个老帅出来领导他们与毛林斗争。有几次听着听着就没声了,我真担心他们已经被端;结果第二天又准时地出现,啥事也没有发 生。时至今日我也不明白,这个“解放军之声”电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一帮真正的解放军跑到深山老林里与毛林叫板呢,还是帝修反乔装打扮来扰乱军心民心? 香港一个电台叫“良友广播电台”。是个教会电台。节目都和上帝有关。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宗教,感到非常新鲜。我认真听了很多天,想搞清楚上帝是怎么回事,但 始终不得要领。后来就只是随便听听了。出国以后,有一次与一个信教的朋友谈到这件事。他指出我那样做从一开始,从根本上是错的。他告诉我,凡人不应该,也 不能够“搞清楚”上帝。 其它主要的中文台还有,“澳洲广播电台Radio Australia”,“日本广播电台NHK”,“自由亚洲电台”,“德国之声广播电台”,等等。与帝 修反头子们相比,这些电台中性一些,每天广播的时间也短得多。但还是很有趣。有一次,澳洲电台播了一个广播小说,讲的是一个富家小姐被绑票后,她的父亲, 母亲,男友都各怀鬼胎,不想救她,但又都在做样子。最后她自己逃了出来。情节很曲折,我听了一夜。从这个故事里我才知道还有绑票这种事情。另外的一些电台 有,“平壤朝鲜中央广播电台Radio Pyongyang”,“河内越南之声广播电台”,“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之声广播电台”。在别的电台都没好节目 的时候,我还是去听听他们的广播。 那台机器伴随我到1977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性能。上大学后就留在了家里。九十年代末有一次回去探家,发现机器不响了。打开一看,很多地方都锈坏。家乡 一年四季都很潮湿。那次家里搞一些装修,嫌杂物太多,就把它丢掉了。一同丢掉的还有我装修收音机用的一些仪器,还有一台自装的八管三波的袖珍半导体收音 机。后来懊悔之极。 上大学后就再没用过短波收音机。我知道今天“美国之音”还在广播,但不知到其它的那些电台是否仍然安在?1986年我第一次去华盛顿DC参加一个国际会议 时,还特地去了“美国之音”的总部,在她的门外照像留影。不说别的,就凭她曾经每天陪伴我度过的那些艰难岁月,也该对她表示敬意与谢意。梁先生,何小姐, 还有台湾的金小姐现在都应该早已退休了。衷心祝愿他们的晚年幸福,生活安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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