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兒990——「讀書有益」:恆心與自律是成功人生的永恆的原動力 |
送交者: 藤兒 2015年12月07日08:19:48 於 [靈機一動] 發送悄悄話 |
藤兒點評:人之初, 性本善。但由於隨着後天年齡的增長,思慮慾念不斷萌生,再加上社會環境的不同影響和情色財貨的誘惑,不斷地消耗掉人原有的生命元真,也蒙迷了原有的純樸天性,若進一步嗜欲無止,將嚴重損害每一個人的心性和生命健康。 或許《低吟的荒野》(The Singing Wilderness, 1956)可以讓人們返樸歸真,在大自然的陶冶中不知不覺地回復到原來的質樸狀態。在繁華喧囂的現代社會中,讓一個人的生命返復到始初的狀態,就是人原初的本性的淳樸和純真——人的本性,無論對個人還是社會,將有益無害。 正如《為什麼需要荒野》的文章中所述:“荒野之於美國人而言,是一種精神的需要,一種現代生活高度壓力的矯正法,一種重獲平衡和安寧的方式……我發現人們因多種原因而走向荒野,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為了放開眼界。他們或許以為自己是去垂釣、觀景或交友,但事實上,意義遠非如此。他們走向荒野為的是心靈的健康。” ----------------------------------------------------------------------------- 來源:澎湃新聞 2015-12-06 總理夫人翻譯這本書 拿了中國文學大獎 據“首都經貿新聞網”報道,11月28日,在首屆呀諾達生態文學獎頒獎典禮上,首都經濟貿易大學程虹教授的《低吟的荒野》(譯著)獲得呀諾達生態文學獎。程虹教授將此次獲獎獎金10萬元全部捐獻給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圖書館“美國生態文學書庫”。 呀諾達生態文學獎是中國目前具有最高榮譽的生態文學獎項之一,此次評獎有1287篇(部)參評作品,最終有四部作品獲得呀諾達生態文學獎,另有四篇(部)作品獲得提名獎。 澎湃新聞經授權刊發程虹為《低吟的荒野》(西格德·F. 奧爾森著,三聯書店,2012年9月)撰寫的譯者序。 李克強和夫人程虹 榮譽證書 《低吟的荒野》是美國自然文學的經典之作,其作者西格德·F.奧爾森(Sigurd F.Olson,1899—1982)不僅是美國自然文學的最高獎項——約翰·巴勒斯獎章(the John Burroughs Medal)的獲得者,而且是唯一獲得四項美國最具影響力的民間自然資源保護組織獎項的人:由“山嶺俱樂部”(the Sierra Club)授予的約翰·繆爾獎章(the John Muir Medal),由美國艾薩克·沃爾頓聯盟(the Izaak Walton League of America)授予的奠基人獎(the Founder’s Award),由美國荒野保護協會(Wilderness Society) 授予的羅伯特·馬歇爾獎(the Robert Marshall Award),並進入美國國家野生動物聯合會名人堂(the National Wildlife Federation Hall of Fame)。美國荒野保護協會會長喬治·馬歇爾解釋了奧爾森能夠廣受擁戴的原因:“他讓荒野和生活吟唱。”(He made wilderness and life sing.) 奧爾森一生中共出版了九本書,多以描述美國北部與加拿大交界的那片荒原為主題。如:《低吟的荒野》(The Singing Wilderness, 1956)、 《傾聽之地》 (Listening Point, 1958)、《孤寂的土地》(The Lonely Land, 1961)、《北方古歌》(Runes of the North, 1963)、《隱秘的森林》(The Hidden Forest, 1969)、《時間與空間》(Of Time and Place, 1982)等等。 《低吟的荒野》英文版封面 奧爾森傳記的作者戴維·巴克斯(David Backes)認為,可以用具有“超凡魅力”或“神授能力”來描述奧爾森,因為在他的舉止中有種不凡之處——集優雅、沉靜、自信以及動人的聲音為一體——從而吸引了民眾,產生了巨大影響。 奧爾森給人的印象是一位優雅沉靜的哲人。然而,造就這位哲人的卻是位於美國北部與加拿大接壤的那片被稱作“奎蒂科-蘇必利爾”( Quetico-Superior )的荒原。儘管奧爾森出生於芝加哥,他的童年卻是在美國威斯康星州北部的鄉村度過的。 奧爾森七歲時,身為浸禮會牧師的父親將家遷移到威斯康星的多爾半島,該半島享有中西部的“科德角”(Cape Cod)之稱,只是環繞它的是密歇根湖,而不是大西洋。在多爾半島度過的童年使奧爾森形成了對自然及野外活動的終生愛好和迷戀。1920年奧爾森畢業於威斯康星大學。值得一提的是,以描述美國西部山區而著名、並創建了“山嶺俱樂部”的約翰·繆爾也曾在此校就讀。被譽為“生態倫理之父”,著有《沙鄉年曆》(A Sand County Almanac,1949)的奧爾多·利奧波德(Aldo Leopold)曾任教於此校。 在大學期間,奧爾森與友人一起初次在美國明尼蘇達州與加拿大安大略省交界的泛舟區搖獨木舟旅行,從此,便迷上了這片點綴着璀璨的湖泊、裸露着古老的岩石、覆蓋着原始森林的荒原。隨後,他不僅攜新婚的妻子伊麗莎白搖獨木舟在湖區度蜜月,而且把家安在了有萬湖之稱的明尼蘇達州。他接受的第一份工作是任教於伊利初級學院(the Ely Junior College),因為伊利位於奎蒂科-蘇必利爾荒原那片幾百英畝湖區的邊緣。他終生都居住在那裡,直至離世。 生活於美國現代社會中的奧爾森能夠與當時的小城伊利 “終生廝守”並非易事,與常人一樣,奧爾森要養家糊口,有過經濟上的窘迫,有過抉擇的痛苦,有過多次受挫的失落,然而,他從古樸的荒野中尋到了一種抵禦外界誘惑的定力,一種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的安寧。奧爾森對荒野近乎宗教般的迷戀成就了他與小城伊利,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與邊界泛舟區的“一世情緣”。這種經歷促使他形成了獨特的“荒野觀” (wilderness philosophy)和“土地美學” (land aesthetic)。 根據巴克斯所著的《西格德·F.奧爾森的一生》(The Life of Sigurd F.Olson,1997), 奧爾森的“荒野觀”不僅受到了諸如愛默生、梭羅、巴勒斯、赫胥黎及赫德森(W.H. Hudson)等歐美思想家及作家的影響,也從東方儒家及道家學說中受到啟發。他曾讀過林語堂譯的《論語》,並從赫胥黎的著述中接觸到了中國道教創始人老子的思想。奧爾森在著述和演講中多次傳播他對荒野的理解:在荒野中,人們可以發現“寧靜”、“孤寂”及“未開化的環境”,從而再度將他們與人類進化的傳統聯繫起來,並通過這種充滿永恆神秘的經歷,令他們感受到與萬物聯在一起的那種神聖。他在題為《為什麼需要荒野》的文章中寫道:“荒野之於美國人而言,是一種精神的需要,一種現代生活高度壓力的矯正法,一種重獲平衡和安寧的方式……我發現人們因多種原因而走向荒野,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為了放開眼界。他們或許以為自己是去垂釣、觀景或交友,但事實上,意義遠非如此。他們走向荒野為的是心靈的健康。” 不僅如此,奧爾森還形成了自己的“土地美學”。儘管奧爾森是動物生態學碩士,但他卻認為,令他傾心的不是科學,而是自然中的美學。他坦言:“多年來將我留在森林中的原因是對美的迷戀。”而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用文字或色彩描述眼前的景色”。 然而,靠書寫自然而謀生是一條比通常意義上的寫作更艱難的道路,也是一條遠離文學主流的小路。 像他之前的梭羅一樣,奧爾森成為一個不為功利所動的追夢者。為了滿足書寫自然的心願,在時逢美國大蕭條的年代,奧爾森謝絕了美國政府向他提供的三個公職以及到利奧波德所任教的威斯康星大學讀博士的機會,因為那將意味着離開他心愛的湖區,而他立志:“紮根腳下,忘卻外界。”奧爾森經歷了屢次投稿受拒的挫折,編輯們不止一次地勸他改寫小說,因為他的自然散文沒有市場。然而,奧爾森最終以自己描述自然的散文作品取勝。在辛苦筆耕二十多年之後,1956年,年屆五十七歲之時,他的第一部作品《低吟的荒野》問世,並上了《紐約時報》暢銷書榜。此書不僅被公認為是他的代表作,而且也被譽為美國自然文學的經典之作。此書多次再版。1996年,當此書出版四十周年之際,僅精裝版的銷售量就達七萬冊。 《低吟的荒野》分春、夏、秋、冬四部,共三十四章。值得一提的是, 奧爾森1947年辭去教職,專心寫作並參與環境保護的活動,他還兼職在湖區做獨木舟導遊,提倡這種既環保又能與淳樸自然融為一體的旅遊方式。在此書中,奧爾森生動地描述了他在美加共有的“邊界水域泛舟區” 搖獨木舟漂流旅行,在美加交界的奎蒂科-蘇必利爾荒原滑雪垂釣的經歷,一展北美那些群山林海及江河湖泊的雄姿和風采,以及這些荒野的經歷在他的心靈深處引起的感動。自然之聲與人在荒野的心聲交匯,這便是《低吟的荒野》的獨到之處。 巴克斯將利奧波德所著的《沙鄉年曆》與奧爾森的《低吟的荒野》進行了比較。他認為,如果前者突出的是“土地倫理”,後者宣揚的則是“土地美學”,而且二者是相輔相成的。倘若沒有《低吟的荒野》中那種人在野生自然中所感受到的美麗、歡樂、驚喜和親密感,人們就會缺乏支持並實踐 “土地倫理”的動力。 《低吟的荒野》的書名是幾經推敲才最終定下的。起初奧爾森想以“荒野樂曲”(Wilderness Music)為名,據說這是從利奧波德所著《沙鄉年曆》中獲取了靈感,此書中有一篇題為“加維蘭之歌”。隨後,他曾編輯過的一篇散文的名字《荒野交響樂》 (Wilderness Symphony)又取代了初衷。最後他從一本描寫美國鳥類學家奧杜邦(John J.Audubon)的書《在荒野中吟唱》 (Singing in the Wilderness)中受到啟發,將自己的第一本書定名為《低吟的荒野》。 此書的開篇就給人以視覺及聽覺上的享受:“與低吟的荒野息息相關的是湖畔潛鳥的呼喚,夜幕中的北極光,以及蘇必利爾湖(Lake Superior)西北那片廣袤沉靜的大地。”而最初激勵作者去聆聽荒野的是兒時那如泣如訴的霧號及湖泊上來往船隻低沉的汽笛,那聲音不僅成為他童年之夢的一部分,也成為日後他將低吟的荒野呈現在人們面前的人生追求。 在眾鳥南飛、夜色朦朧的晚上,他聽到了這種吟唱;在薄霧漸消的黎明、繁星低垂的寒夜,他捕捉到了這種吟唱。這種悅耳之聲甚至也可以在緩緩燃燒的火苗中、打在帳篷上的雨滴中聽到。他深深地感到,這種荒野的吟唱,就像從悠久歲月中傳來的回音,仿佛是往昔當我們與江河湖泊、高山草原及森林心心相印時眾心所向的某種內心的渴望,而現在卻漸漸離我們而去。所以我們內心才存有一種不安,一種對現實的急躁。於是聆聽荒野仿佛成為我們生活中的必需。 在奧爾森看來,低吟的荒野已經成為一種無價的精神之源,一種現代社會的心理需求。不同於簡單的說教,不同於尖刻的批評,奧爾森以一種優雅的姿態引導人們留住“低吟的荒野”,如同他在序言中所述:“我將講述我在北方的探索經歷,但是比我在所到之處所見所為所思更為重要的是傾聽荒野低吟的機遇,或者說捕捉其真實的含義。你或許並沒有像我那樣真切地聽到荒野的吟唱,但是沿着我所走過的小道,你也會感受到它的輝煌。” 《低吟的荒野》呈現給我們的是自然中的古樸之美,是人們的一種共同的懷舊,是對原古荒野的深切思念。《馬尼圖河上的生日》一章,講述的是作者在馬尼圖河的奇遇。奧爾森一直將此河視為屬於自己的河流,那是經歷了千辛萬苦才贏來的獨享它的權利,由於它位於深山之中,除了一條崎嶇的小道之外,無路可行。然而,有一次這條河上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起初,奧爾森還覺得被人打擾,頗有些掃興,但隨後卻被眼前的情景所打動。 那是一位在河上垂釣的老人,老得難以抗爭急速險惡的水流以及馬尼圖河上那些打滑的圓石。想到他不辭辛勞,翻山越嶺,穿越沼澤和樹叢,來到這條河垂釣,奧爾森開始以一種讚賞的態度來觀望。看着他與身後的背景融為一體,看着他那飽經風吹日曬的外衣,那古樸破舊的漁籃,那掛着誘餌的破損的帽圈,仿佛他是岩石、樹叢及潺潺水聲的一部分。 後來,他才知道這位老人年輕時常來這裡垂釣,這次是專程來這裡度過他八十歲生日,因為他知道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來這裡垂釣。在有生之年,他“必須再看看這條熟悉的河,在那個熟悉的池塘甩一把漁竿”。儘管奧爾森想與老人交談,可是老人沒在聽他說話,也沒在看那條浮起的魚。他在看那條昔日的河流。老人深情地回憶道:“現在我們坐的地方,過去是一片樹根處直徑有四英尺的松樹林。松林茂密,抬頭望不見天空。”回憶令他容光煥發。他那雙碧眼炯炯有神,目光越過奧爾森,拋向河流,投向下游的池塘和淺灘。雖然《馬尼圖河上的生日》描述的是西方的一位老人在荒涼的河畔垂釣的情景,但卻頗有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意境。 這種意境在《 伊莎貝拉溪的池塘》一章中也有所體現。此章所描述的三個帶有原始感的池塘與作者的妻兒朋友有着密切的關聯,因為這些池塘珍藏了刻骨銘心的記憶,成為情感寄託的所在。岩石池與奧爾森的朋友格倫連在一起。格倫是個藝術家。他總喜歡站在伸入池底的斜坡上垂釣,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然而,格倫的垂釣不同尋常。對他而言,魚是否上鈎無關緊要。他更關注的是垂釣給他的精神享受。奧爾森感嘆道:“我時常猜想與其說他喜愛釣魚,倒不如說他更鍾情於池塘里的倒影及陽光和陰影投在池面上的情景……我知道那天他真正想捕獲到的東西:池塘中的倒影、色彩、聲音和孤寂,而鱒魚只不過是所有這一切的象徵。” 青苔池與奧爾森的兒子連在一起。它周邊由巨大的雪松環繞,雪松下鋪墊着厚厚的一層鬆軟濕潤的水苔,給人以古樸的滄桑感。就是在那裡,奧爾森年幼的兒子獨自釣起了一條長十四英寸、身體滾圓乾淨、色彩艷麗的方尾鱒。從專心垂釣的兒子身上,奧爾森看到了自己童年的身影。父子倆並排站立,默默無語,只是看着那條鱒魚,聽着白喉帶鵐的歌聲和悅耳的水聲。奧爾森甚至認為,青苔池屬於他的兒子。 他寫道:“從那以後,我曾多次重返青苔池,但每次拋漁線時,我的眼前都會浮現那天夜裡那個男孩釣起那條大魚時的神情。那個池塘將永遠屬於他,而且我知道當他思念家鄉之時,當他回首往事之時,伊莎貝拉溪的那個時刻將是他珍藏於心的記憶。” 清泉池則屬於奧爾森的妻子伊麗莎白。在黃昏前最迷人的時光,奧爾森攜伊麗莎白在清泉池垂釣,想讓她捕捉到些許伊莎貝拉溪夜晚的詩情畫意和音樂之聲。殘陽的微光令鱒魚浮起時的漣漪閃爍而鮮活,那是一對帶着花斑的鱒魚。在伊麗莎白關注的目光下,奧爾森先釣上其中的一條,又冒險涉水走進黑暗的池塘里,釣上那條鱒魚的伴侶。那是他生平見到的最漂亮的一對鱒魚。當聽到伊麗莎白“真漂亮!”的讚揚時,他感到比在疆場上戰功顯赫、受賞封爵還得意。 正是由於這些記憶令伊莎貝拉溪非同凡響,甚至當奧爾森孤身一人在那裡時,也可以同那些熟悉它的人攜手同游,重溫那些金色時光。他充滿深情地寫道:“我曾多年垂釣於伊莎貝拉溪,它已經成為我的一部分。我熟悉許多別的溪流,但我對任何一條其他的溪流都沒有如此這般的迷戀,沒有那種與伊莎貝拉溪親密無間、生死與共的感情。”奧爾森所提及的這種迷戀及感情可以看作是人們對漸漸離我們而去的野生自然的嚮往,是對那種古樸之美的嚮往。可是,現代社會的人們再也無法回歸原始自然,只能在記憶中去捕捉那些古樸之美。 《低吟的荒野》讚賞的是寧靜之美,因為那是奧爾森終生所追求的一種境界,也是他保持良好精神狀態的心理需求。他在荒野或帶有荒野氣息的景物中尋到了寧靜之美。在《石牆》一章,奧爾森描述了自己的一種嗜好——壘石牆:“ 每當生活顯得索然無趣時,我都有一個改變這種狀態的絕招;我走出去壘石牆——從草地上挖出石頭,將它們從沉睡了上萬年甚至更久的地方移至我選擇築牆的地點。當我做着這件事時,外面的世界或許會發生地覆天翻的變化,然而,我卻穩如泰山,不受當時外界情況的影響。” 對他而言,每一塊石頭都有其獨特的個性,都記載着一段抹不掉的地球的歷史,令他想起覆蓋着青苔和藍鈴花的懸崖,荒野中咆哮的峽谷,土撥鼠棲身的岩屑斜坡,冰原覆蓋的山脈,卵石鋪墊的河灘,岩石遍布的海岸。更重要的是,他喜歡石頭粗獷的手感和沉甸甸的分量以及地衣和青苔與它們渾然一體的樣子。“因為當我觸摸石頭時,仿佛我給予的是自己心中那點小小的煩悶,獲取的卻是石頭中蘊藏的穩定和安寧。”於是,隨着石牆的增高,奧爾森的心情漸漸平靜。那石牆最終不僅撫平了奧爾森心中的煩躁,而且成為一道寧靜的風景,意味深長,以至於它成為作者在荒野中旅行的記載,每一塊石頭都有一個可以述說的故事,每一塊石頭都是悠悠往事的單獨一頁。 奧爾森信奉“寧靜無價”,因此,在《低吟的荒野》專門寫了《寧靜》一章,來闡明他的觀點。他從拂曉之前孤身一人享受荒野中的寧靜寫起,稱那段寧靜的片刻,是與古老的節奏和時光的永恆、與湖泊的呼吸、與萬物緩慢的生長保持同步的時刻。而且,只有當沒有任何視覺和聲音的干擾時,當我們用全身心而不僅僅是用感官去感受和領悟時,才能夠有這種感覺。在英國的溫切斯特大教堂,有一扇紀念垂釣者的守護聖徒、作家艾薩克·沃爾頓(Izaak Walton)的彩繪玻璃窗,在那窗子的基座上有四個字:學會安寧(STUDY TO BE QUIET)。這四個字貼切地表現出所有喜歡垂釣這門高雅藝術和野外情趣之人的哲理。 依奧爾森之見,令人學會安寧的不僅是垂釣,還有劃獨木舟旅行。其魅力就在於它的那份寧靜,當你沿着湖畔漂蕩時,便與岩石、樹木和所有生物融為一體。在平靜的水域中,人們通常都不會高聲說話,而是低聲細語,因為那時任何噪聲都是一種褻瀆。隨後,奧爾森又引用了以美國西部山區為寫作背景的作家約翰·繆爾的精闢概述:“紅杉屬於千年的沉靜”,並評述道,那些古樹不僅僅是樹,它們的存在使得作為世間匆匆過客的人類清醒鎮靜。 或許,不僅僅是諸如奧爾森這樣的自然文學作家看到了古樸自然中所含有的寧靜的重要性以及失去它對人類精神世界那種無法彌補的傷害,生活在現代社會中各行各業的人們都會日益感到“寧靜無價”的含義。只不過奧爾森道出了眾人之聲:“ 當我想到寧靜時,我便看到了北方的河流湖泊、泥炭沼澤地和延伸的凍原以及無路的荒涼之地。我看到了西部的山脈和阿巴拉契亞山脈那高聳起伏的山嶺。我想象着西南部的沙漠及其色彩斑斕的全景,還有南部難以穿過的沼澤地。它們總是在那裡,它們的美麗不會改變,然而,一旦它們的寧靜被打破,就再也不會恢復。”所以,奧爾森才要以一部《低吟的荒野》來打動人心,讓更多的人不由自主地去留住荒野及其帶給人們的寧靜。 《低吟的荒野》中瀰漫着“祥和之美”,那是荒野與人文的融合,是人與自然的和諧。我們在《草原上的復活節》一章中與奧爾森一同體驗這種“祥和之美”。那是初春的一天,當奧爾森走過帶着露水、迴蕩着百鳥啼鳴的一片曠野之後,無意中聽到原野那端教堂的鐘聲,這時,他才想起時逢復活節的早晨。於是他便穿着濕漉、滿是泥巴的靴子,走進了生平所見過的最潔淨的小教堂。窗明几淨,地板和長椅一塵不染。講壇的周圍和每個窗台上都擺滿鮮花。 他感到這教堂裡面如同有着海鷗、綠頭鴨和濱鷸的池塘及翠綠的原野一樣可愛,因為它是野外的一部分。隨後,他從打開的窗口再度聽到了草地鷚的合唱,以及附近哀鴿那深沉流暢的低音伴唱。一陣輕風拂面,千里大草原的氣息從窗外飄來,與甜美的百合花和濃厚的天竺葵的香氣融為一體。此時,風琴手在彈奏着沉靜悅耳的古老聖歌,這與戶外輕鬆的樂曲形成了某種鮮明的對比。奧爾森沉醉於祥和的氛圍之中:“我能聽見這兩種樂曲。漸漸地這兩種聲音開始融合,我意識到由哀鴿低音伴唱的草地鷚的合唱成了高雅堂皇的古老聖歌的背景音樂。” 在《捕獸者的小木屋》一章中,我們看到一位捕獸者的小木屋也同樣有着 “祥和之美”。石河小木屋位於群山的懷抱之中,從那裡可以聽到下面的河流在岩石上流動的潺潺水聲。那裡不僅有原古的氣息,還有一種與世隔絕、荒涼壯麗的景色。小木屋的主人是由北歐移民美國的查利·拉尼。奧爾森寥寥數筆勾畫出另一幅祥和之美的畫面:“他(查利)喜歡屈身坐下,伴隨着滔滔的激流,拉着小提琴。他與身邊的景色融為一體,恰如他喜愛的芬蘭音樂家西貝柳斯的作品與芬蘭的森林及湖泊融為一體。” 當查利的小提琴聲與激流之聲融匯在一起,不分彼此時,他所感受到的就不僅僅是周圍的景色,還有歐洲北部的鄉村和荒野。 《低吟的荒野》中還展現出自然中的剛強之美,並從中尋到了做人應有的個性及堅強。在《矮橡樹》一章中,我們得知奧爾森在院落里種上了楓樹、白楊和白樺。因為在秋季,楓樹那紅色和黃色的斑斕可以令他想起整個北方如同火焰般燃燒的盛景壯觀;在漫長的夏季,颯颯作響的白楊葉中別具一種優雅的感覺;在仲冬時節的夜色中,白樺亭亭玉立,月光在雪地上投下它們朦朧的斑影。然而,他更想要的是一棵能在惡劣的生存條件下生長的橡樹,一棵在時值歲末年底,當所有的樹都顯得死氣沉沉時卻還能得意洋洋地揮灑着些許色彩的橡樹。於是,晚秋時節,他不辭勞苦,在荒涼的山脊上,找到了一叢長在岩石的裂縫之中、樹根深深地扎在岩壁里的矮橡樹。那正是他一直在尋覓的東西:一片孤寂的深紅,一抹殘秋中僅存的亮點,一種堅持到底、公然蔑視風暴的姿態。 奧爾森由衷地喜愛這種剛強之美。這種橡樹具有一種所有別的樹木缺乏的強韌和細如鋼絲般的硬性,似乎能在逆境中勃發生長,偏找那些拼命掙扎才能生存的地方,那些多岩、多沙、多風的環境。當其他樹木和灌木枝繁葉茂、爭芳斗妍之時,橡樹卻在為生存而戰。白楊、白樺和楓樹幾乎是一夜之間就變了顏色,而橡樹卻從始至終,有節有制,慢慢地變成深紅和艷紅,最後變成一種亮麗的紅褐色。對奧爾森而言,移植在院落里的矮橡樹已經遠遠不再是一株樹了,它是北方所有矮橡樹不屈不撓的精神象徵,它展示着不畏艱難、頑強生存、沉穩踏實的生活態度。奧爾森看着移植到自己的院落中的矮橡樹感嘆道:“在大雪降臨之前,它總會站在那裡,緊緊地握住它最後的那點色彩,而那些知道它來歷的人會想起它來自的那道荒涼的山脊以及種植它的原因。” 英國詩人約翰·濟茲曾說過:“‘美即真,真即美’,這就是你在世上所知道和所需知道的一切。”奧爾森的“土地美學”是建立於真實的自然之中,是要靠身心、靠人的所有器官去體驗的。如同梭羅所述:“我看、聞、嘗、聽、摸與我們密切相連的永久的事物……宇宙那真實的輝煌。 ”奧爾森像梭羅那樣充分張開他的各種器官盡享自然之美,並呈現出他在野生自然中感受到的許多美妙瞬間:對他而言,獨木舟的移動頗像一葉風中搖曳的蘆葦 。 寧靜是它的一部分,還有拍打的水聲,樹中的鳥語和風聲。他筆下呈現出一種夢境般的景色:“倘若你幸而划過一片映照着雲影的平靜水面,或許還會有懸在天地之間的感覺,仿佛不是在水中而是在天上蕩舟。”在冰凍的湖面上滑冰時,他無意中看到了北極光:“一道道光束射向我上方的高空,聚集成極致:從地平線湧出的流光溢彩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由金黃和綠紫色拼成的玫瑰花形的光團。突然,我感覺到了它在冰面上的倒影,意識到我是在頭上和腳下北極光變幻莫測的光海中滑翔。在那一刻,我與北極光融為一體,與它的光彩以及那道在我上方顫動着的巨大帷幕融為一體。” 他認為樹脂的香味是我們生活背景的一部分,是我們的祖先的林居生活的一部分。而最絕妙的氣味是松樹、雲杉及香脂冷杉混合的氣味,那香氣順風能飄到千里之外。他勸導讀者“假若你能像我這樣,在雨後的一個清晨,當樹林還帶着雨珠,初升的太陽引出了香脂之時聞到香氣,那麼你就會真切地享受到北方的飄香”。他描述自己在山間一個小木屋的感受:“夜間,我有時會醒來,聽着雲杉的枝頭碰觸着牆壁,輕柔地撫摸它們。那個小木屋依然是生機勃勃的大森林的一部分,終將再度與青苔和落葉融為一體。 此時,我的思緒仿佛融入樹林,融入林中的風聲,融入樹木相觸時發出的嘶啞的低吟。小木屋滿足了一種走近原始環境的渴望,那種暫時重返荒野的渴望。”奧爾森對松鼠情有獨鍾,然而,在他的筆下,松鼠如同參天古樹一樣是古老的美洲之象徵,是荒野之象徵。他提示讀者:“當想起這片大陸上的原始森林時,人們會聯想到松鼠可以不必着地,從大西洋海岸的森林頂上一路飛奔到密西西比河,還有什麼別的方式能比這種想象更美妙呢?” 奧爾森通過自己的感官對自然中有形之物的體驗,而享受到了心靈中的“無形之物”的愉悅,人與自然的交融,人從自然中尋到了美感和心靈的寧靜,這便是自然文學的獨特之處。 《低吟的荒野》是一曲荒野的交響樂,讓我們全方位地感受到大地之美,同時,也讓我們從古樸的自然之中領略到簡樸的愉悅。最重要的是,奧爾森通過親身的經歷讓我們意識到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對荒野的需求,除非我們精心護好那些充實和滋潤人類心靈的地方,否則,我們就會毀掉我們的文化及我們自身。 奧爾森終生迷戀着荒野,他人生的謝幕也是在野外寧靜純潔的雪地上。1982年隆冬的一個早晨,一場新雪之後,八十三歲的奧爾森執意要與妻子出去試試新雪鞋。他們沿着一道蛇形丘,走向一片沼澤地的邊際,那是一條小溪的源頭,奧爾森最喜愛的地方。然而,妻子因雪鞋出了點毛病,先行回家。奧爾森便獨自走向山下。後來,一位朋友發現奧爾森面朝下倒在沼澤地邊緣的雪地里。他因心臟病突發而死亡。奧爾森的兒子在父親去世當天看到了他在打字機上留下的一句話:“一個新的冒險即將來臨,而我相信它將是一個好的冒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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