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西宮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兩個家庭，一段出軌，一樁謀殺——這是今年金球獎最佳劇情劇《婚外情》。

媒體報道中紛紛用“黑馬”來形容這部美劇的獲獎。確實如此，這個獎，前兩年的獲獎者是《國土安全》和《絕命毒師》，今年的其他提名者是《紙牌屋》、《唐頓莊園》等，早已封神的劇。既有珠玉在前，又有強敵環伺，只播出一季的《婚外情》能夠得獎，其過人之處堪可玩味。

出軌是全人類共有的現象，在美國影視劇中更不鮮見，但多數屬劇情的一部分，是為主情節服務的支線，不會過多着墨。《婚外情》直接以此為名，從一段婚外情開始鋪陳劇情，又引入謀殺破案的元素，男女情事糅合懸疑推理，題材足夠新穎、別致。

男女主角各有各的家庭，中學老師諾亞有白富美老婆、四個可愛的孩子、出版了第一本小說，餐廳女招待艾莉森老公年輕英俊、祖傳一棟大房子，看起來都是人生贏家，沒有理由向外發展。

可幸福都是表象，諾亞遭遇中年危機，養育四個孩子心力交瘁，和老婆的床事屢屢受挫，被孩子打斷蔫了，被老婆笑他臉怪再度蔫，小說又被富有的作家岳父冷淡地奚落，向岳父借錢買房子也讓他沒辦法直起腰杆；艾莉森則一直沒有走出喪子之痛，和已經決定向前看的丈夫關繫緊張。

這兩個人的生活里全是負能量。對現實生活的厭倦、不滿和一個有吸引力並對自己有意的人出現，是發展婚外情的兩個必要條件。男女主角並不漂亮，都頗為神似猩猩，但演技出色，將兩性間產生的吸引力演繹得絲絲入扣、步步緊逼。

敘事方式採取美劇一貫愛用的倒敘與多線索方式，但男女交替敘事的方式令人眼前一亮。每集都是上半部分男主視角敘述劇情，接受調查謀殺案警官的詢問；下半部分女主視角講述同樣的劇情，接受警官問詢。諾亞與艾莉森的回憶正如同一場羅生門的再現，兩人的講述處處有異，人物的髮型、着裝，故事的情節，統統不同。

歷史學裡有一個叫口述史的分支，這是一個很複雜的研究領域。因為人的記憶會出錯，人們在回憶過去時，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以對自己有利的方式呈現記憶。華人歷史學家唐德剛長於口述史，曾記錄過胡適、張學良等近代名人的口述。他曾經提及，這些名人的記憶並不可靠，必須比對當時的其他資料核對事實，有的人還因為他當面指出一些明顯的錯誤而惱羞成怒。

諾亞與艾莉森的回憶顯然不同。諾亞說是艾莉森主動勾引他，在餐廳工作時穿非常短的裙子令他矚目，總是散着長發、着裝很有女人味，而自己的妻子總是扎着馬尾；艾莉森回憶中則是自己還沉浸在失去孩子的哀傷里，諾亞主動接近她表示好感，自己的着裝很普通，有時候很乏味地紮起頭髮，倒是諾亞的妻子時常長髮披肩。在諾亞記憶中艾莉森的臉更為艷麗濃烈，艾莉森自己回憶里更清秀平淡一些。

男女視角下講述同一個故事，使它變得相同又不同，觀劇的過程如同一場找不同遊戲，吸引人高度關注劇情的進展，比較每一個細節、每一個情節的區別。其中既有男女兩性不同視角產生的區別，也有兩人不同立場產生的區別，更有為了故意隱瞞真相造成的差別。

三個層級的差異製造了足夠的懸念，這種趣味性使得觀劇某種程度上成為心理遊戲和推理遊戲。加之歐陸片風格的清冷色調，成就了平緩而有張力的敘述風格。這是一部花了很多精緻小心思的劇，可以說靜水流深，功力不只在婚外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