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口 （二）

湘君

“我這人就是不會念書，其實並不傻，也知道這人要念好書才能有出息，就象你這
樣的。”劉承軍開始對劉國全敘說。

“我給兒子起名文學，就是希望他能念好書，有學問，有出息。這不，打小我就教他
認字。也怪，你說我自己念書不行，可我家文學行，教過他的字，他立馬就能記住，
不用教第二遍。別看他沒上過一天學，他認的字不會少過三年級學生。文學愛看書，
平時他娘倆出去揀垃圾--國全，你別笑話，我媳婦在城裡不能做別的，只能揀揀破
爛。”

“不會，我知道你們在城裡不容易，我自己也是農村出來的嘛。”劉國全安慰他。

劉承軍頓了頓，接着往下說，“他們娘倆出去揀垃圾，揀到舊書舊報的，就留給文學，
讓他沒事的時候自己看。我還給他買了本字典，不認識的字就讓他自己查。別看我家
文學才八歲，那些書報上的字他已經能認個八九不離十。我看得出文學想死了上學，
平時看見城裡的孩子背着那種雙肩書包上學，他就耵着人家看，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
來。娘倆揀垃圾揀到學校里，文學就趴在教室窗外往裡看，一看就是幾十分鐘。要不
就是站在一旁看學生們在操場上玩，一邊看一邊嘿嘿地傻笑。國全，如果文學不愛上
學，我也就死了這條心，隨他去了，可是孩子想上學啊。看見文學那樣子，我心裡難
受啊。可是你知道，城裡上學要戶口，我打聽過了，辦一個農轉非，要二十萬。國全，
我去哪弄那二十萬？我就是沒日沒夜地干，也沒辦法在幾年之內弄到二十萬。現在我
還能教教他，可我只是小學文化，我去書店看了一下現在學校用的書，比我們那時候
難多了，文學已經八歲了，耽誤不起啊，國全。我這些天心裡盡在想這事，國全，求
求你，有沒有辦法給我家文學上個戶口，讓他能有個地方念書，你讓我做啥都行。只
要孩子能念上書，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國全，求你幫幫我好嗎？”

先前劉承軍下跪讓他幫忙，劉國全就已經大概猜到了劉承軍的意思，只是沒有想到他
家孩子會是這樣的情況。

其實一提到戶口，劉國全自己也很頭痛，記得他大學畢業分到市府機關的時候，拿着
機關的介紹信和大學的報到證去派出所辦戶口，那個姓成的管戶籍的片警讓他一趟又
一趟地跑。頭兩回說還沒辦好，後來不是說經辦人不在就說鑰匙忘了帶等等，總要他
下次來。頭幾回劉國全還相信他，後來才品出點味道來，那是在等他送禮呢。劉國全
那時候也是血氣方剛，你讓老子送禮，老子就是不送，看你能拖到什麼時候。兩個多
月，他往派出所跑了十五趟，硬是沒辦下來。他不想再跑了，跟機關辦公室張主任說
明了情況，聽得張主任也火了，直接一個電話打到派出所蔡所長那兒。結果，半小時
以後，派出所來電話，說劉國全的戶口辦好了，讓他去取。這機關公事公辦的事尚且
這樣，更不要說其它了。

“孩子既然想上學，那你怎麼不讓他去劉家鋪小學上？”劉國全問。

“國全，你不知道，自從劉青峰校長--哦，你爸爸，劉校長，他還好吧？”

“他還好，已經退休了，還住在縣城一完小。”

劉國全的父親劉青峰以前是劉家鋪小學的校長，也是老師。劉國全到縣城上中學之後
不久，劉青峰也調到縣城第一完全小學。從那時候起，劉國全就再也沒有回過劉家鋪，
所以劉家鋪的情況他不太清楚。

“唉，自從你爸爸走後，劉家鋪小學是一年不如一年，娃娃們不念書，很小就開始做
工掙錢。老師也不肯好好教，嫌我們那地方窮，老師是來一個走一個，把孩子放在那
里怕也學不好。好歹我自己小學畢業，還有些底子，還不如我自己先教教他。只是孩
子大了，我也教不了了。城裡學校條件好，我想讓文學在城裡上學。國全，可以幫幫
我嗎？我給你家裝修，一分錢也不收，我給你做出最好的活，成嗎，國全？”

“好吧，你容我想想辦法，我一定想辦法幫你，為了孩子嘛。不過這事急不得，等我
想出了辦法再告訴你好嗎？”

“那我太感謝你了。國全，我打小就信服你，我相信你會有辦法的。”劉承軍搓着手
說，臉上終於顯出了喜色。

餐廳里施倩茹已經把飯菜準備好了，大家一起吃飯。席間談一些房屋裝修的事。劉承
軍告訴劉國全，如果地上鋪木地板的話，要早點把木料買回來，放在家裡風乾一個月，
如果不風乾，木頭鋪好以後還會變形。木料買好之後通知他，他去找人給他們扛回來。
他現在做的那一家還有一個多星期才能完工，那邊一完工，他馬上到這邊來。

劉承軍很拘束，也沒心思吃飯，只是象徵性地動了幾筷子，便告辭了。

（待續）

二00四年十一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