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我經常來喝兩口的日本和式酒吧里,幾杯酒下肚,面前的這位和我交往不算淺的老鬼子已顯出幾分醉意.我看得出來他渾濁的眼底里暗藏着什麼要表達的東西.

約十多分鐘的無語之後,他終於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道:

"我...我參加過中日戰爭."

見我並無太大反應,他接着又喃喃的嘀咕道:

"我、我參加過大掃蕩，我殺過不少中國人..."

我並未感到吃驚，但也為這老鬼子今天為何提這個話題感到有些不快,要知道,我是從來不願同日本人探討這個歷史問題的.來日多年,我已知他這般年紀的老鬼子,幾乎99%都是當時的「皇軍」,那時的全民皆兵使比他還小的十三、四歲的小鬼子們都從軍為「大東亞興榮」做炮灰.歷史就是歷史.

我努力克制住胸中之火,按捺住拍案離開這間酒吧的衝動,儘量用淡淡的口氣哼出一聲:
"嗯?"

他並沒有像往日那樣直視我的眼睛來應答,儘管日本人都認為---不注視談話對方的眼睛交談是失禮的---而是望着窗外昏暗的夜色繼續蚊子似的述說:

"那是昭和13年的秋季,我所在的連隊掃蕩八路的任務進行的非常艱苦,山西一帶的游擊隊聲東擊西總是不和我軍正面交鋒.我們日本人的武士道是很蔑視這種苟且偷生的行為的.你可能想像不出,一個人走在明處,而暗處時時刻刻都會有冷槍暗箭要你命的那種恐怖感,那真是死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死,我就深深地感到活着是一種折磨,一周二周還能忍耐,第三周后所有的士兵再也沒有耐心了."

他手有點顫抖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酒,眼裡開始泛出一絲微弱但隱藏不住的凶光:

"前進時先頭由十幾個士兵探路,只要有一點異常立即開槍,射殺後一看,經常是雞、狗或豬等,但也有20%是老百姓.一次我們追擊五名「土八路」進入一個村莊,因為我軍已包圍了這個小村子,斷定那幾個游擊隊員就藏在村里.我們把全村的人都趕到打麥場上,由幾名士兵逐個搜查."

他咽一口唾沫放下手中的杯子:

"突然,從人群中不知何處扔出了一個黃色棒狀物，並有人大喊:kai po(快跑?) 頓時人群大亂,有爬在地下不動的有貓腰四方逃跑的.這時,我軍少佐一聲令下:射擊! 幾乎全部的槍同時響起，不到一分鐘滿場的人全部倒在血海中."

他停頓了有30多秒,兩手象要抓住空中的什麼東西似的揮了一揮:

"我們清點屍體,發現有活着的就補一槍,因為我們有規定,重傷者一律處死.我們是戰鬥連隊不是衛生連,任務是前進、前進、再前進.我們知道再過幾個小時，無人搶救的那些人肯定要死的,而且會是慢慢地痛苦萬分地死去,開槍可能是正確的... 後來發現,那個黃色棒狀物其實是一根玉米棒子,而不是手榴彈!"

"我還殺過兩個日本士兵,那是我軍戰鬥前進中,他們負了重傷無法急救又不能留下他們為活口不得不... 而後的戰鬥中我發現自己打起仗英勇了很多,好象是為了給自己殺自己人在贖罪.在後期的掃蕩中,「三光」政策就是我軍前進和撤退中的基本做法了,輕傷---有些老百姓是嚇得躺地上昏過去了---也毫不猶豫的射殺，這就是那時戰爭的現實!........."

此時我牙關嘎嘎作響,舉起酒杯大喝一口直到見了杯底,一剎那間從肺中蹦出股殺氣,對着店裡的矮個老闆狂吼一聲:

［小子!!再給老子來一杯!!!］

2004.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