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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問歸期未有期(全) -- by油炸鵪鶉
送交者: 油炸鵪鶉 2004年11月22日17:45:54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一)
宇文坐在酒吧的包間裡等他的老兄弟王靳,今天是宇文的30歲生日,按慣例是要犬馬聲色一宿的。宇文的腦袋已經給酒精泡壞了一部分,以至於王靳現在都很少把他在魚塘小學的著名糗事在酒小姐的堆里廣為宣揚。

一提起這個故事,宇文的腦袋就莫名其妙的暈糊,他一直認為在大庭廣眾之下痛哭流涕不符合他的基因,於是在20歲以後就比較執著地否認那件事,可知道的人實在太多,這是個小城。宇文在酒局上經常被人點名那段故事,直到宇文用一個青島啤酒的瓶子把胖頭魚的腦袋修理的更大一點。後來宇文跟王靳、老趙他們喝酒的時候說過,是因為胖頭魚耍賴,欠了3杯不喝才動的手。宇文說的時候很認真,這以後大家就不怎麼提起主席台的事兒了,包括宇文的死黨王靳。

宇文是酒吧的常客,來來往往的各種酒精飲料的銷售小姐都認識他,而且宇文喝酒不認牌子,只認小姐。王靳是公務員,雖然只是正科級幹部,在小城也算個官了,所以以往宇文跟賣酒小姐勾搭得比較過分的時候,王靳就把主席台的故事秀出來,他們這么喝酒已經很多年了,啤酒的牌子從生力、青島、燕京、百威、嘉士伯、喜力、BLUE又回到青島,宇文和王靳在回憶時間的時候就可以拿某某小姐作參照,比如,他們第一次喝芝華士的時候燕京小姐最火,在他們喝完一瓶芝華士以後還賣給他們半打燕京。

今天晚上宇文破天荒的不想多喝酒了,他想等王靳來了要瓶王朝干紅,然後徹徹底底地把主席台事件整整清楚。在酒吧里要杯茶,這件事情再簡單不過了,可宇文還是哆嗦了半天才跟領班含含糊糊說了句中午喝多了之類的,想要杯茶。

喝茶的時候宇文還在想要不要跟王靳一塊兒把主席台的事搞搞清楚,還是按老規矩先搞半打啤的再說。宇文一直覺得不爽,因為喝酒的時候總落個話柄在別人手裡,而且他自從徹底抵賴這件事以來,自己已經記不清事情的經過了。有幾次宇文跟王靳說,初中畢業那會兒,懷鄉老去找他,他當時沒開竅,給錯過了;還有幾次宇文跟王靳說,小學同學裡有懷鄉這個名字麼?反正每次王靳都笑而不答,說這事全世界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王靳跟宇文是從小到大的朋友,對宇文的事情,宇文媽都得經常問王靳。有一陣宇文南下倒騰盜版光碟,宇文媽就頻繁的出入教育局大門找王靳打聽兒子的蹤跡,當然那一次宇文媽的預感終於靈驗了一回,最後還是王靳從公安局把宇文給撈出來的。宇文媽並不知道宇文倒賣的是黃碟,於是對公安局有種特別的憤恨。宇文也跟王靳保證過,再也不碰那東西,連一般的盜版碟也不倒了。

王靳到天黑才來,夾着一個牛筋包灰撲撲的,乍看上去特像研修班的在職生。宇文知道王靳肯定沒吃晚飯呢,就是有飯摺子也得給推了。酒吧里沒什麼好吃的,宇文一邊招呼領班上牛肉麵,一邊腦子裡還在拼命的琢磨怎麼開口問那件全世界只有王靳最清楚的事。

自從王靳把宇文從公安局撈出來以後,他倆之間就有了點隔膜,至少宇文拘謹多了,再也不當着王靳的面跟各式各樣的小姐勾勾搭搭。宇文在街上闖蕩了10來年,見識過的事情確實比同齡人要多一些,按宇文自己的說法,在這個城裡,他辦不到其他人能辦到的只有生孩子了。不過在王靳面前,宇文終究是一眼可以看穿的透明體,屬於陽光下的醋蛋。宇文曾經多次在賣酒小姐面前貶低王靳,大多是階段性發財或者露臉的時候,比如上哪兒販了票圓鋼,跟誰誰誰合夥兒開了家皮草店,王靳頂多哈哈一笑,把賬單留給宇文。

宇文終於要開口問了,其實他鼓勵了自己不下100遍,這就是個很簡單的事情,問清楚就完了,可宇文總有個感覺,問了就不祥。已經拖了10年了,宇文今天還沒有喝酒,就想給他自己一個了結。

宇文開口了:喂,我得問你點兒事。王靳的臉慢慢地從牛肉麵里拔了出來,頭還沒抬起,一股肅殺的氣氛已經瀰漫出來了。20年以來,這兩人就沒這麼認真過。

宇文感到很緊張,剛喝的一肚子茶還是免不了喉嚨發澀。宇文聽到半空中飄蕩着他的聲音,有點回音,並且聲調變了許多,宇文開始冒汗了。宇文感覺王靳從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他很奇怪,為什麼這個當口王靳會踢他;宇文又聽到王靳用一種很熟悉的女聲叫他的名字。

宇文的小腿又挨了一下,這一下,宇文徹底醒了。

(二)
宇文半晌沒緩過來,小腿肚子又挨了兩腳。宇文的腦子裡並非一片空白,這一次跟他以往做夢不一樣,往常宇文醒了以後是不記得做了什麼夢的。可是背後紅梅不斷地進行蹬踏動作,宇文知道,不回饋點兒信息,小腿肚子就要成棒棒雞。
宇文在紅梅的不斷催促下,終於起床並且洗漱,“女人就是女人,占點小便宜就特高興”,宇文在肚子裡把丈母娘疏於管教例行公事的罵了一遍,然後提着一口小鍋出門。小區門口的餛飩店居然上了本城美食指南,自打紅梅不知從哪兒弄來這麼條小道消息,周末的早餐就成了宇文的功課。
宇文走在路上,腦子裡還在一幕幕的回憶剛剛的那個夢,百思不得其解,“我怎麼會跟王靳是哥們?而且過着蒙蒙的日子。”蒙蒙是宇文的表兄,生意人,宇文媽最近常跟宇文念叨蒙蒙的新房子怎麼怎麼了,宇文在想,是不是潛意識裡還是挺羨慕蒙蒙的,雖然他沒什麼文化。不過跟王靳是哥們也太離譜了。王靳是宇文少年時代的假想情敵,雖然只有宇文一個人知道,那也是階級敵人,怎麼到夢裡變成一條戰壕的戰友,這一點一直困擾着宇文,直到餛飩店。
宇文在等餛飩的時候繼續用一種很酷的造型在思考王靳的問題。
王靳本科畢業就工作了,很早就扔了專業改行搞行政,這是宇文心裡比較輕視王靳的主要原因。不過這幾年王靳似乎如日中天,在教育局基建處混到副處長一職,同學聚會的時候大家都奉承王靳這是肥差,王靳雖然不是很招搖,不過看得出心下很自得。宇文知道這些同學拍王靳馬屁的心思,不就是想給孩子今後上學留條門路麼。
宇文還有一個比較惡毒的想法,這個惡毒,是用宇文自己一貫的評判標準,這在市面上也就是一般家庭婦女的心思。
宇文自從知道王靳分配到教育局以後,就尋思着當年他追懷鄉是有目的的,宇文想,這樣的婚姻,嘿嘿。不過宇文也曾經很多次提醒自己,別把自個兒放在家庭婦女的檔次,別人愛怎麼過就怎麼過吧。這個“別人”一直讓宇文鼻子發酸,直到三年前宇文媽強迫宇文去跟紅梅相親。
怎麼會做夢夢到王靳?宇文尋思了半天,一直到帶着白帽子的服務員叫他,餛飩好了。宇文想,肯定不是因為懷鄉,肯定不是。
等餛飩到家,紅梅已經正襟危坐在餐桌前等着了,宇文想說他敢保證被子亂糟糟的攤在床上等着他疊呢,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大周末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紅梅捧着一個碩大的海碗,倒出來的半鍋餛飩僅僅把碗底蓋住,一邊極度遐意地吃着餛飩,一邊用拖鞋去夠宇文。宇文對此只能保持無可奈何的態度,吃相這個詞可以跟任何人討論,不過不是紅梅。
宇文腦子裡還在琢磨那個夢,上次同學聚會有多久了,1年了吧。懷鄉也去的,少女時代的懷鄉早就融化在王靳的小將軍肚裡了,懷鄉收拾成一副雅芳形象代表的模樣,反正露在衣服外面的表皮都有人工打磨的痕跡。宇文覺得這樣挺好,在街上見到也不會“鼻子一酸”了。宇文的那段陳年往事他自己是不會往外說,別人也沒必要提,紅梅自然就一概不知。
紅梅終於踢到宇文了,高興的“花枝亂顫”,大海碗也傾過了中線,潑出來一攤餛飩湯。宇文趕緊把懷鄉的影子從腦袋裡面趕走,假裝憤怒的呵斥起來。
宇文一邊收拾桌子,一邊鄙視自己,這是怎麼了,思春也不能往回頭路上趕啊。
(四)
紅梅說,早上陪我逛街,口氣半命令半試探。宇文在0.5秒之內想到3個理由,最後挑了一個,說要去電信局給爸媽家辦上網的事,並且極力推薦紅梅找她的死黨葉叉叉共同享受逛街的樂趣。紅梅知道宇文是最不樂意陪同逛街這事兒,也就不再勉強。

宇文等了半個多小時,紅梅才梳妝完畢,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姍姍然出門。宇文並不想出門,昨夜的那個夢實在是太鬧心了,宇文只想靜靜的一個人呆一會兒。等紅梅出了門,就燒壺開水,沏杯茶,坐那兒有如老僧入定。有時候紅梅在家,宇文也這個德性,紅梅一開始很不適應,說跟鬧鬼似的,弄得宇文很不爽。

宇文在想,難道所有的男人都和方鴻漸的下場一樣麼,想到這裡就憤憤不平,方鴻漸畢竟有過酥小姐糖小姐,還有過露水情緣。宇文不平的就在這兒了,宇文在回首往事的時候,從來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保爾還有個冬尼婭呢,宇文想,這輩子他誰也沒愧對,就有點兒對不起他自個兒了。

宇文捧着茶杯的手開始收緊,眉頭也變得冷峻,咬牙切齒的樣子,要是給紅梅見到,並且知道是為什麼,宇文又得睡沙發了。想到睡沙發,宇文特別崇拜他師兄,全教研室無出其右,敢於摜老婆電話,並且在辦公室電話里大罵老婆混賬,這一點,是全體教研室成員一致推崇的當今男人楷模。

根據師兄的理論,宇文現在的情況完全是宇文自己一味退縮防守的結果。師兄在宇文剛來教研室報道的時候,就發表過公開演說,簡單論證過男女之間的力量對比。師兄的思想精髓可以概括為:一個有自信的男人是不會畏懼打老婆這種行為的。師兄當時說得比較簡潔,並且貼近生活:男人要有點男人的樣子,老婆打都打不走。此後,師兄曾經斷斷續續地給宇文開過幾次小灶。從理論上說,宇文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優勢的,不過,結婚以後的大量事實表明,理論脫離實踐是一件普遍而可悲的事情。

宇文就坐在那裡亂七八糟的想了一陣子,一會兒把紅梅降伏了,一會兒懷鄉又風情萬種的跑來投懷送抱。雖然等茶淡到接近於開水的時候,紅梅也沒有打電話,懷鄉更不知道在哪裡呵護終日暴露在領袖之外的嬌嫩肌膚,宇文肚子裡的那點戾氣倒是給茶沖淡了好多。當宇文覺得繼續坐在那裡已經了無樂趣的時候,就打了個電話給宇文媽,表示中午要回去蹭飯。

此後的若干天,日子就這麼不溫不火的繼續着。宇文一如既往的享受着紅梅無微不至的關懷,懷鄉淡出宇文思緒的速度就跟它來的速度一樣,宇文的夢境又回到持續的不死不休的家庭戰爭來。宇文認為,鴕鳥是比較聰明的動物,它們會找地方把腦袋埋起來還不斷氣。

學校里又出了一件大事,全教研室的人,甚至全校的教工們都發酵起來了,校園的每個角落都流傳着這麼條消息:學校馬上就要進行集資建房,這一次很可能是最後一批半福利房。全校的教職工臉上都洋溢着多收了三五斗的神情,只有宇文面無表情。紅梅在過門之前就發了最後通牒:不跟宇文爸媽過,不在學校宿舍住,簡而言之,就是沒有套房不嫁。宇文媽是心疼兒子的,拿出大半棺材本給宇文買了套商品房。這下,集資建房倒成了一塊心病。宇文想,現在自己也拿不出那麼多錢,宇文當初接受宇文媽的這套商品房,心裡也落下一塊心病。宇文本來想,把房契賣了,一不做二不休,弄點現錢來還給宇文媽一部分,不過學校早就預備好招數了,不給房產證,5年後才給。

這一下,分房反而成了宇文的累贅了,每天都怕紅梅從別的什麼地方聽說這事兒。宇文想,夫妻本是同林鳥,這話沒說錯。

(五)
宇文想抽個空去爸媽家去一趟,把分房子的事情跟宇文媽說說。宇文有個想法,讓宇文媽出集資的錢,分來的房子還給宇文媽,宇文妹妹的嫁妝也就有了着落。這事兒宇文不打算跟紅梅商量,等生米做成了熟飯,該打該殺再說吧,宇文想,這輩子欠爸媽的不老少,再不還就得等到追悼會了。

宇文為這件事已經鼓了好幾天的勇氣,這段時間宇文的業餘活動以預測火山爆發強度為主。直到一個電話把宇文的節奏全部打亂。

一天中午,宇文在辦公室里接到懷鄉的電話,雖然15年過去了,宇文在確認了是懷鄉的聲音以後,依然不能順暢的表達自己的意圖。懷鄉在電話里倒沒有多說,只是說有急事要找宇文,宇文腦子裡已經亂成一鍋粥,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下午,宇文如約到了一家茶吧,懷鄉已經坐那兒,臉色很不好,往日的雅芳形象代表似乎也順應社會潮流,下崗了。這架勢讓宇文有點摸不着頭腦,想說兩句笑話緩解一些氣氛,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於是呆呆的坐那兒聽懷鄉把她的事說完。

懷鄉說,王靳出事了,有人到紀委舉報,現在王靳給關小號,就是雙規,不知道鎖在哪個招待所里,不許見家屬。紀委的人只來過一次,問了她幾個問題。宇文頭皮有點發毛,心想,這不是常有的事兒麼,不然叫什麼肥差,而且,找我能做什麼呢。懷鄉吞吞吐吐的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宇文終於聽出點味道了,懷鄉也不知道王靳的事情到底有多大,只是紀委的人來把懷鄉給嚇着了。懷鄉說,那幾個人跟綁票的差不多,哪裡有一點國家幹部的模樣,純粹是來敲詐勒索,說王靳的涉案金額在百萬這個檔次,然後就說坦白從寬云云。說到這裡,懷鄉忍了半天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了。宇文想,得,看來懷鄉還真的不知道什麼,就當助人為樂,給出出主意吧。宇文乾咳了兩嗓子,然後開始說話,宇文說,你知道是紀委哪個部門來的,留了聯繫方式麼?剛說完就有點後悔,心裡一個勁的罵自己傻,這還用問,不留聯繫方式想自首也上天無門啊。

宇文不咸不淡的安慰懷鄉幾句,腦袋裡在呼啦啦的猛過公檢法可攀人士名單。懷鄉坐那兒跟林妹妹似的,不說話,幹掉淚。宇文跟懷鄉說,別太着急了,千萬別去紀委那兒說什麼,先在家等等消息,我幫你到市局打聽打聽,紀委實在沒朋友;你要是有別的門路,也別閒着,打聽消息總沒錯。

臨走,宇文問懷鄉,怎麼知道他辦公室號碼的,懷鄉說,是從同學錄上找到的,好在宇文還沒跳槽。宇文又留了手機號碼給懷鄉。

出了茶吧,宇文馬上就跟在市局的大學同學葛大聯繫,這事兒還不好在電話里說,只能約在晚上,葛大嚷嚷吃飯吃煩了,還是改洗澡吧,宇文突然間又感到一陣眩暈。宇文對葛大那一撥一直不怎麼聯繫,主要就是覺得他們幾個太市儈了,有點過分的粗俗,不太對宇文這種知識青年(雖然已經開始步入中年)的路子。宇文想,博美人一笑總要投資的麼,當年的美人也是美人範疇之內,於是把各種通訊簿都翻出來繼續查找。

吃過晚飯,宇文跟紅梅說要出門,應酬。紅梅木納地瞪着宇文,宛若是在凝視外星人,那眼神就是在說,你挺拽麼。宇文於是飛快的解釋了一下,高中同學出事了,要去找大學同學趟趟路子。紅梅說,這事兒你這麼積極幹嘛,有加班費啊,別人見了這事兒躲都躲不及,你倒像人民公僕、革命的螺絲釘,是不是明天就要入黨了。宇文知道紅梅又上杆子發飈了,也不多搭理,摔了門趕緊就走了。走在路上,宇文想,我這TMD到底是哪一出,是有點不對勁。

(六)
宇文從洗浴中心出來,什麼名堂也沒問出來,白搭200塊錢事小,這消息怎麼打聽,宇文感到有點壓力。晃晃蕩盪到家已經11點了,紅梅還沒睡,宇文想,壞了。

紅梅對宇文居然敢摔門出走表示出極大的震驚,心裡想,這一次要是就這麼算了,往後那還不得上房。宇文出門的2個多小時,紅梅就在不停的尋思,怎麼收拾宇文能標本兼治,杜絕這種行為再次發生。等宇文到家的時候,雖然有了點心理準備,不過也沒料到炮火如此猛烈,宇文憋了一會兒紅梅還沒有停止的意思,宇文就火了,心裡想,我幹什麼還要你來管麼。於是一下子就剎不住車,晚上理所應當的睡沙發。

第二天一早,紅梅依慣例跟宇文保持冷戰狀態。宇文上班的路上挺不是滋味兒的,於是想中午去宇文媽那兒把房子的事情說一下,順便問問公檢法有沒有親戚朋友。

中午宇文就不用在食堂吃飯了,早上打個電話跟宇文媽說,中午要回去。10點鐘下了第2堂課,左右沒事,宇文就溜號了。

宇文媽聽了分房子的事,樂得不行,不過還是問了一句:紅梅知道這事兒麼。宇文硬邦邦的回道,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要她批准了。宇文媽的熱度馬上就退了,淡淡的跟宇文說,這麼大的事情,還是先跟紅梅商量一下。宇文知道瞞不過宇文媽,就不多說了,轉個話題問宇文媽,家裡有沒有公檢法的關係戶,宇文媽愣了一下,問什麼事情,宇文說,中學同學出事了,雙規,想打聽打聽消息。宇文媽回過神來,說,你大表哥的兒子去年警校畢業就分配到防暴大隊,你要不要找找他。大明?宇文腦袋裡轉不過彎來,他記得的大明就是個拖着鼻子跟他後面玩的小屁孩子,怎麼現在也當警察了。年紀不饒人啊,宇文剛說完這話,宇文媽就瞪了他一眼,沒大沒小的。宇文跟要了大表哥的電話就走了。

等找到大明,宇文突然發現這世界真的很有意思,有心栽花花不成,無意插柳反倒成了。大明的班組就是負責看押雙規分子,王靳是誰、現在關哪兒大明都一清二楚。宇文突然間有了一種護花的強烈意願,急吼吼的問大明,能不能安排家屬見一下。大明雖然是這個小叔的忠實表侄,聽到這話也還是激靈了一下,說這樣不合適吧。宇文趕緊說,這是他的老同學,兩口子都是的,這事兒能幫上忙最好,當然,底線是不給大明找麻煩。

大明愣了一會兒,說,這樣吧,我下次當班的時候,抽個機會把手機給案犯用一下,不過要當着大明的面打電話。看犯人的活都是兩個人值班,這事不能急,只能等機會。宇文想,案犯,跟王處長這兩個頭銜不知道哪個級別高點兒。宇文安排好這件事,心裡踏實多了,身子骨也輕飄飄許多,於是約了懷鄉在茶館見面。

這幾天,紅梅和宇文還在橫眉冷對着,宇文樂得清靜,心想,趕緊把這幾件事情安排好,回頭領紅梅出去撮一頓就天下太平了。

宇文見到懷鄉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這幾天工夫,懷鄉整個兒脫胎換骨,重新回到勞動人民行列。宇文差點說出來他侄子就是看着王靳的,不過也大包大攬跟懷鄉拍了胸脯,說公安那頭能使上勁。懷鄉說,她爸爸也腆着老臉去局裡打聽過了,是一個承包商給反映的情況,那個承包商出了簍子,檢察院調查的時候牽扯出來王靳的事情。宇文也不想多問,關照懷鄉自己當心云云,就散了。


(七)
好幾天,懷鄉都沒來找宇文,宇文想,到底怎麼回事呢,又不好自己去找懷鄉打聽,想問問大明,又怕大明那兒有什麼牢騷;最後只能抱着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想法,拖得一天算一天。

學校分房的步伐逐漸加快了,宇文想,紙包包不住火,這事兒遲早也是要攤牌的,於是跟紅梅說了。紅梅開始挺高興,那意思是宇文終於出息了,他們兩口子當上地主、地主婆指日可待了,這一下又能把誰誰誰給比下去了。宇文特意撿了個在外面吃飯的時候說,本來是想雙方都能控制衝突規模,沒承想剛開始差點給紅梅的亂摸亂啃鬧了個不亦樂乎。等宇文說出打算把這套房子還給宇文媽,紅梅當時就不幹了。紅梅連着說了幾個不可能,基本不給宇文狡辯的機會,然後甩膀子就走了,菜還沒上呢。

宇文叫了兩聲沒叫住,只好由得紅梅走了,等菜上來吃了兩口,挺沒味道,打個包付了帳拿了發票,宇文想,這事兒得有個結果,不能就這麼撤。

到了家,紅梅正在以橫眉冷對的姿態等着,宇文心裡有點兒怵,於是問紅梅要不要先吃點東西。紅梅一點都不上鈎,單刀直入,問宇文分房子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學校說要分的,這事兒跟宇文媽說過沒有,宇文想,這下麻煩了,硬着頭皮全交待了。

紅梅以宇文居然不跟她商量就自作主張,甚至可以稱作惡意瞞騙領導為由,二話不說收拾包裹回娘家省親了。宇文坐那兒瞪着打包回來的飯盒想,這年頭婦聯該改改名字以及服務對象了。

接着兩天,宇文去丈母娘家一次,電話無數,弄得全教研室都知道宇文被踹了。不過宇文還是堅持沒告訴宇文媽。宇文想,宇文媽知道這事兒肯定不要那勞什子房子了。不過紅梅的態度一直沒有軟化的跡象,並且,宇文在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也逐漸不能控制情緒,終於,宇文對着電話筒子大叫了幾聲然後非常暢意的掛了電話。

很快就要元旦了,離放寒假越來越近,教研室里瀰漫着節日臨近的歡快氣氛,最激動人心的是分房的名單開始排隊了。宇文獨樹一幟的故作鬱悶狀終於引起了師兄的強烈關注,師兄在小酒館裡把一斤瀘州老窖均勻的分在兩個杯子裡,也不管宇文如何推脫,在熱炒還沒有上來的情況下,兩個人的杯子都下去了一半。

宇文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已經記不得是怎麼回家的,也想不起來跟師兄都嘮了些什麼,只記得最後一個砂鍋端下去的時候比端上來內容還要豐富一些。

又過了幾天,就要到元旦了,宇文把剛剛分的臍橙扛着,沒給丈母娘家打電話,就直接過去了。丈母娘開的門,見到宇文來特別高興,忙不迭的拉着女婿進來坐,倒茶拿煙,還要出門買菜去。宇文想,那就在這兒吃飯吧,就下廚房幫幫手去。

紅梅下班回家的時候,見到宇文也沒怎麼很驚訝,宇文想,肯定是丈母娘出門買菜的時候打過電話了。吃過飯,宇文招呼紅梅回家,當然是回他們自己的小家,紅梅居然沒打壩,把包裹打打,跟宇文就出了門,丈母娘樂呵呵的把兩個人送出門,宇文心想,男人應該經常喝酒。


(八)

紅梅毫無怨言地跟宇文回了家,宇文一路上滿心歡喜的認為新年總要有新氣象,走路也有點飄飄然,到了家才知道女人的耐性是多麼的好。紅梅提了要求,宇文把房子還給宇文媽也行,宇文媽得另外拿出5萬塊補貼宇文。紅梅還在那兒啦拉呱呱這個小家將來哪裡哪裡要用錢的時候,宇文已經有點撐不住了,於是開了門徑直出去。宇文想,我是文化人,不能動手,不過我還是能逛街的。

陽曆的12月底,小城還沒有到冰天雪地的地步,宇文反而覺得街上鬧鬧哄哄的氣氛似乎把溫度都給調高了一些。沿街的店鋪掛滿了迎新春大耍賣的招牌,各式各樣的噪音簡直是把宇文的絕望心情來了個一掃空,宇文想,現在的人都TMD瘋了,我連憋屈的時候找個地方靜一會兒都不行。

轉了一圈,宇文也沒覺得有什麼意思,慢慢悠悠又踱回家,紅梅繼續她的陳述。宇文想,今天可真長。

元旦就這麼不咸不淡的過去了,宇文和紅梅的官司還在做纏綿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宇文想過年的時候再說吧,看看哪兒能撈點外財,兌給宇文媽。等到發課時費的時候,宇文搞了個全教研室第2,大幾千塊的人民幣把宇文的腰杆子撐得筆直的,宇文想,今年要給老媽買點東西。宇文把硬邦邦的紙幣和話一塊兒撂給紅梅,那一疊硬通貨裡面有一部分是用來孝敬的。紅梅說,瞧你那小心眼,你給你媽買東西我什麼時候說個不字了。宇文想了想,還是沒抬槓,於是紅梅繼續嘰里呱啦的開始探討買什麼好的問題。那天睡覺前,宇文決定採納紅梅的意見,買個翻毛小羊羔皮的夾襖,紅梅說,丹尼爾有一批新貨上櫃,樣子挺不錯的,宇文知道這種事紅梅倒是很在行,就支吾了幾聲說,那你去買吧。

一天宇文在小城晚報上看到王靳的名字,標題是上年度小城10大腐敗案。宇文看到這倒數第二個案例的時候不免渾身一顫,心裡想這也太快了吧,不知道懷鄉怎麼樣了。報上沒寫這案子到底怎麼判,只寫了涉案金額,宇文幾次想打電話給懷鄉,話筒抓起來又放下,最後還是沒打。

之後的幾天,宇文總是有點虧心的感覺,直到王胖子打電話給他,今年的同學聚會按慣例排在大年初三。宇文想,說不定別人知道點消息呢,於是開始企盼大年初三快點到。過年的氣氛也就這麼回事了,宇文紅梅不停的發放出各種份額的紅包,極少有回報,這都是沒有孩子惹的禍。好不容易熬到大年初三,宇文陪同紅梅回娘家,今年給丈人丈母娘的禮物也上了個台階,宇文認為,把紅梅哄開心了,下午就可以脫身去同學聚會。

下午,紅梅家逐漸熱鬧起來,紅梅的叔伯姑姨等各路人馬紛紛殺到,玻璃茶杯已經脫銷,宇文看看架勢不對,趕緊把紅梅拉出來,號稱去超市買紙杯,路上跟紅梅說,晚上有聚會,晚飯是不是就不在家裡吃了。紅梅斜着眼瞪着宇文,說,怎麼一到我家你就那麼多事,怎麼初一初二你就沒有約會,宇文登時就感到整條街有一種美國鬼子往下丟炸彈的意思,趕緊說他自己都忘了這事兒,王胖子元旦前聯繫的,剛剛打了手機過來,不然一準忘了,還說要帶家屬,紅梅你拿主意吧,要是家裡確實不能走,就不去了。

紅梅半晌沒吭聲,到超市裡買好東西,說,那你去吧,我不去了,家裡來這麼多人,你又不是沒看到。宇文肚子裡長長出了口氣,表面還得裝裝樣子,說紅梅你看吧,要是不合適我就不去了。紅梅馬上就把話接過來,說,那你就不去了?宇文撓撓頭,說,晚上這飯都吃到幾點,要不我吃過了去。紅梅說,得得,你還是早點走吧,吃一半算怎麼回事,把口袋裡錢掏出來,只許帶100塊走。

宇文在大年初三的傍晚,混跡於街頭的人群中,周圍的人們晃動着歡快的、急躁的、悠閒的以及各種各樣的臉盤子,宇文冷眼看着喧囂的飯館酒樓以及華燈初上的街道,宇文想,小時候過年路上沒這麼多人啊,這些人都哪兒來的。小時候,宇文想,我小時候還算做過幾件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給懷鄉寫信。想到懷鄉,宇文不盡鼻子一酸,腳下加快幾步。

小酒樓王胖子定了兩桌,跟老闆又預留了一桌,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同學,這第三桌就用上了。宇文等幾個消息靈通人士都落座了,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那幾個平時特別感冒的嘮上了,果然,不出3句話,話題就落在王靳身上。這幾個哥哥開始猛了勁的比拼內幕消息源,到底是誰誰誰給抖落出來的,都交待了多少錢,局裡怎麼說啦。聽得宇文有點反胃,宇文想,早幾年這會兒猛拍王靳的就是你們這幾個。

宇文開始想早點兒回去,有個女同學說了,前幾天看見懷鄉,在皮草行站櫃檯呢,沒敢去打招呼。那幾個靈通人士又開始激烈的爭當著名評論員,說懷鄉的醫藥代表果然是水貨,大老闆一倒台就玩完。宇文聽着心裡更不舒服了,吼了一嗓子,什麼玩意兒,然後就走了。

王胖子追出來,說別這樣,這幾個就這德行,你又不是第一次見他們,算了算了,宇文沒吭聲,心裡再怎麼煎熬臉上也不好太顯,宇文心想話不投機有什麼好聊的,跟王胖子說一聲,要不咱哥倆另外找地方喝去。王胖子說,換一天行,今天這兒是他王某人安排的,跑了誰給抽份子結帳啊。宇文苦笑笑,說,那你忙着吧,我先走了,家裡還有好幾桌呢。

晚上的空氣有點潮濕,宇文木楞着,不知道往哪裡走才好。宇文想喝酒,摸摸口袋,只有100大洋,宇文想,這就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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