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口 （完）

湘君

肖桂珍哭着說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當劉國全告訴劉承軍要向學校交贊助費時，劉承軍這些年在城裡做工存下的所有積蓄才兩萬多不足三萬。那天晚上，劉承軍找了差不多所有以前認識的朋友借錢，總算湊齊了三萬給了劉國全，可是這樣一來，家裡便一點錢也沒有了，生活費，水電，房租，都沒有了着落，最重要的是，今年好容易湊齊了三萬，明年又怎麼辦呢？他自己就是累死，一年不吃不喝也是絕對存不了三萬塊錢的。

那幾天，劉承軍心裡着急，可是毫無辦法。最後，他決定鋌而走險，去偷，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它辦法了。

接下來那段時間，劉承軍一有空就去居民區踩點，等到時機成熟，夜裡下手。前兩次還算順利，不過沒偷到多少錢，只有一些零錢。第三次收穫很大，居然給他偷到一沓五萬塊錢。劉承軍決定偷到六萬就住手，讓文學念完小學再說。

第四次的目標是在城西的普通住宅區樓蘭小區，劉承軍鎖定了一家。這一家其實只有一位單身的年輕女子，劉承軍踩點時發現，這位女子每天晚上十點左右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要到第二天早晨七八點鐘才能回家，一連十天，天天如此。劉承軍找到了規律，決定在第十一天下手。那天晚上，劉承軍躲在暗處看到那女子出去，又等了幾個小時，到後半夜兩點以後才用準備好的工具破窗而入。也是合該有事，偏偏就是那一天，那女子不到三點就提前回家了，正撞見劉承軍在她家東翻西翻的，馬上大叫起來。劉承軍給嚇懵了，情急之下，順手拿起一把作案用的鋼銼向那女子刺過去，一下刺入那女子胸口。眼見得那女子倒在地上，胸口鮮血迸流，氣息漸弱，劉承軍慌了手腳，作案工具也來不及拿，失魂落魄地逃回家去了。

劉承軍慌慌張張地回到家裡，把事情經過告訴了肖桂珍，肖桂珍也當場嚇懵了。過了好久，兩個人才平息下來，商量對策。劉承軍深知自己罪行深重，一旦被公安局抓住，必死無疑，他跟肖桂珍交待，如果他被公安局抓走了，她就拿了藏在碗櫃背後夾層里的五萬塊錢，帶着文學去找劉國全，讓劉國全收養了文學。她自己還不老，就找個好人家改嫁了吧。兩個人說一陣，哭一陣，一直到天亮。

天亮之後，劉承軍冷靜了些，仔細回憶了一遍昨晚的經過，由於昨晚過於慌亂，也不知回家的路上有沒有人看見。突然他心裡一驚，想起了前幾天在樓蘭小區踩點時，兩次遇到在裡面做工的劉金彪，當時劉金彪看着他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想到這裡，劉承軍倒吸一口涼氣：如果劉金彪報告了公安局，他就全完了。劉承軍只有在心裡暗暗禱告，期望劉金彪不要把事情說出去。

劉承軍心裡七上八下地過了三天，第四天凌晨，公安終於把他堵在了被窩裡銬走了。劉承軍被抓以後，肖桂珍和文學在家裡哭了半天，無奈之下，肖桂珍只得按照劉承軍的吩咐，拿了錢，帶着文學來到劉國全家。

聽完肖桂珍的講述，劉國全很是自責，當初他要是悄悄地把三萬塊錢給劉承軍墊上，或者是給他分擔一點，恐怕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可是事情已經出了，再後悔也沒用了。

肖桂珍跪下來，給劉國全磕了個頭，“國全哥，我把文學，還有這錢，都交給你了，文學念書的事，也靠你了，我和承軍只好來世做牛做馬來報答你了。”肖桂珍說完，站起來就往門外走。

“媽—”這邊文學哭着大叫一聲撲過去抱住他媽，“媽，別走，別扔下我。”

娘倆抱着大哭，讓劉國全不忍心看下去。

“文學，你喜歡國全叔叔嗎？”肖桂珍問。

“嗯。”文學點點頭。

“你也喜歡倩茹乾媽和洋洋妹妹，是嗎？”

文學又點了點頭。

“你爸爸回不來了，你就跟國全叔叔他們一起過，這樣讓爸爸放心，好不好？”

“好。”文學再次點了點頭。

終於，肖桂珍推開文學，開門跑了出去。

正當劉國全對着文學不知如何是好時，施倩茹帶着洋洋回來了。劉國全就把劉承軍的事，還有劉承軍的意思都跟施倩茹說了。

“不好，你在家看着，我去看看桂珍。”施倩茹說着，沖了出去。

肖桂珍家沒有鎖門，可屋裡沒人，施倩茹在屋裡等了很久，也沒見肖桂珍回來，只好回家了。

晚上，兩口子商量了一下，決定就照着劉承軍的意思辦，收養文學，讓他好好念書。

第二天，劉國全向機關請了假，帶上五萬元贓款到公安局上交，順便看了看劉承軍。

劉承軍臉色慘白，可能一夜都沒有睡覺。看到劉國全，劉承軍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一笑。

“桂珍昨天帶着文學來了，文學你就放心吧，你托的事，我們答應你。”劉國全說。

“謝謝國全哥，你們一家都是好人，老天爺會保佑你們的。”

“我把那五萬塊錢上交了，希望可以減輕你的罪。”

“沒用的，殺人償命，一命還一命。國全啦，我後悔啊。我不是後悔去偷東西，我沒有辦法，如果叫我重新選，我還是會去偷的，我沒有別的路走了啊。我是後悔當初沒有象你那樣好好念書，要不然，我的命就不是這樣了。”

“承軍，我也後悔，我當時應該悄悄把錢給你墊上的，如果那樣，也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只是倩茹他爸出了事之後，我也不好向她開口。”

“沒用的，國全，紙是包不住火的，我早晚都會知道，只要我知道了，我就會想辦法還你錢，我還是會去偷。這都是命，命中注定的。”

從公安局回來，劉國全就開始辦理劉文學的過繼手續，沒想到施倩茹也對此投入了相當的熱情，並且人也開朗了許多。她說跟劉承軍他們相比，自己家裡的事就算不了什麼了。劉國全到民政局，公安局辦手續時，都跟經辦人員講文學家的故事，幾趟下來，過繼手續總算辦好了。文學屬蛇，蛇為小龍，文學上戶口時便改名劉曉龍。

辦完手續後，劉國全帶着曉龍去探望劉承軍，告訴他過繼手續，戶口都已經辦好了，讓他放心。最後他讓曉龍和劉承軍單獨在一起呆了十幾分鐘。父子倆這十幾分鐘是怎麼過的，劉國全沒敢看。

一個月之後，劉承軍被執行死刑，這個打不死的程咬金，這次真的死了。不過他死得很安心，因為他的文學終於成了真正的城裡人，終於可以安安心心地念書了，而他為此付出的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完）

二00四年十二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