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要過年了,母親來電話問春節回不回國.若是我回去她願意和我一起回老家過春節。一想起老家我就格外的高興.小時候每逢過年,一家人就坐火車再轉汽車去住在縣城的姥姥家.
記憶中姥姥家的四合院很大,土培牆,毛草頂.院子裡有棵老槐樹.樹陰遮蓋着大半個院子.正門叫做堂屋.裡面有一個條幾,一個方桌和兩把古老的紅木椅子.記憶中最讓人高興的是姥姥家每天都有許多好吃的好喝的.大魚大肉堆桌子滿碗的. 這在我住的軍區大院裡是無法享受到的.每次都吃到實在吃不下了才肯罷休. 然而,吃完了飯就要上廁所了,這對我們習慣於家裡有衛生間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大難題, 因為在姥姥家上廁所是要長征的.從院子大門走出去,穿過大街,走到城東頭, 再走上大堤,下了大堤才到了目的地-----公共廁所.
自從姥姥去世後,老家的人就搬出了四合院.後來的家裡就有了自己的衛生間.
去年回國正逢清明節. 當時老家人要為祖宗的墳地立碑,要求四面八方的親戚回去燒香磕頭.逢緣化吉.聽說我住在北京,老家的人就把電話打到北京.要求我無論如何回去和大家見上一面.母親也說大家回去一次不容易,一定要回去見見.而我當時在京也沒什麼事,就先回到了我母親的家裡.再和母親一起回了老家。同時,親戚們從全國各地陸續趕來了.和以往不同的是,從前大家多是乘火車而來.可現在高速公路給人帶來.高速公路給人帶來了極大的方便.每家每戶開着自己的汽車回來了.這使我感到十分地很意外和吃驚. 母親自己沒有小汽車,就向干休所要了一輛舊紅旗.由司機帶着我們上路了.
母親姊妹六個,她排行老大.外公是個小商人,辛辛苦苦地把他們拉扯大.當時的家人因為窮所以才特別勤奮,六人中出了四個大學生.後來分配到全國各地.
幾個小時後,汽車開到了某一縣城的新區,先是穿過一片新的城市建築區, 再穿過一系列的垃圾堆,緊接着穿過一塊蔬菜地.最後到了新的住宅區, 看到一個門口停了幾輛小汽車便知道到家了.下了汽車走進院子才發現, 這一排排的建築原來都是TOWN HOUSE. 一進房門我便大吃一驚."哇! 真闊氣!".房子當然是新的,室內也是新裝修的,家具又是新添置的.房子空間很高. 廚房,臥室裝修的很下工夫,就是土了點. 路上填波了幾個小時, 一進門就想上廁所,三姨說家裡有三個衛生間隨便上哪個.哈哈,這回好了,不用長征了.
老家的變化如此之大,令人耳目一新. 雖說院子還是方的,那是因為三姨家買了前後兩棟TOWN HOUSE.用磚連起了院牆.兒子住前面,他們住後面.雖然來了這麼多人這兩棟房子也還是夠住.晚飯還是大魚大肉堆桌子滿碗的,只是桌子邊上座着不少後來增加的小人們.因來自不同省市,口音也各不相同.南腔北調,十分可笑.到了晚上我要洗澡.三姨把我帶到她的MASTER BED ROOM的衛生間.將淋浴門打開.我當時又是一楞:自稱是見過世面我,走南闖北,周遊列國.但如此機關密布的衛生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三姨給我講了每個機關的用法,我笑了,真是啊.他們把本來很簡單的事情搞的太複雜了.我還是只用了淋浴簡單洗了一下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各路遠近親戚都到齊了.家裡人各自上了自己的汽車.領頭的是一位中外合資企業的老總的汽車, 接着是二舅家的奧迪.母親的破紅旗也只能跟在後面了.在她後面還有大眾,夏利.最讓人好笑的莫過於跟在最後的五老爺家二傻子的手扶拖拉機了.二傻子跟着從城裡來的小車隊後面顯得格外地興奮和自豪. 四塊方碑就放在拖拉機後面. 辣家車隊浩浩蕩蕩一直開到了墳地......
老墳地里上墳的人很多, 有人燒紙,有人放鞭炮.雇來的民工們將四塊沉重的方碑從拖拉機里卸下.由三姨夫指揮.民工們喊着號子,一上一下地將方碑上下移動着.一塊一塊地立在墳墓前面用水泥砌好.我的任務是為大家攝像.肩上扛着台從縣公安局借來的專業攝像機,前後不停地忙着,如同新聞記者一般.異常興奮,因為這種場面對我來說是很難得的.
立好了碑該燒香進恭了.老人們在每個碑前放上吃的,斟上酒.然後開始燒紙,而且嘴裡還陣陣有詞要為死去的人送去紙錢.之後每人輪流磕頭.無論男女老少,地位高低.都要跪下磕頭.我當時的感覺如同拍電影一般, 當拍到磕頭這場戲時, 我被人們虔誠的舉動感動了,眼淚竟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想如果這些去了的人們還活着的話,看見後人們一片孝敬之心和這動人的場面也一定會感動的流下眼淚.....
大堆大堆的紙被燒光, 燒的墳地烏煙瘴氣, 我仿佛又看見了姥姥的笑容, 仿佛也看見我外公的身影.這時候,每個墳頭上的鞭炮也點燃了.霹靂啪啦的鞭炮聲如同電閃雷鳴,劃破天空. 炸得雲消霧散, 炸得鬼魂消撤,炸的驚天動地.....
真乃是:啼血杜鵑映山紅,鞭炮燃盡煙重重。遙想先人在世日,不禁雙眼淚朦朧.
晚飯照例又是在餐館裡大吃大喝了一通.回到家裡又熱熱鬧鬧卡拉OK一番無不盡興. 清明節過完了,次日,有事的人們都離開了.我和母親打算在老家住上幾天.母親讓司機先回去了.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三姨帶我和母親去了老房子看看.老縣城沒有什麼變化.過去的四合院還在.那棵老槐樹也還在,只是顯得更加蒼老了.房產早就賣給了當地人.現在已破爛不堪了.住在那裡的人還是要長征上廁所的.哪個廁所仍然還在城東的堤外邊.外面的世界變化快.而住在這裡的人的生活狀況看上去沒有什麼變化.
我四處打聽老家那兩把古老的紅木椅子的下落.三姨說當時給誰誰都不要.太舊了.最後不知道被誰拉走了.在美國多年我一直想着那兩把椅子而且希望將它們運到美國來.只是不好意思找老家人要.沒想到就這樣不見了.在我記憶里老家裡最有價值的東西也就是那兩把椅子了.....
在老家住了幾天我就回到了北京.臨走時去了東城河邊畫了張風景寫生,算是留做紀念.回想起在老家的日子,感覺現在的老家真是好! 電話里我對母親說:去老家過年當然好了,但我還沒有想好我要不要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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