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今天院子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一隻大白鷺,它的翅膀被一粒鉛彈所傷,逮鳥人將它賣給了店家,而店家轉給了我。這真是一隻美麗的鳥,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一隻鷺,它全身雪白,不見一根雜毛。白鷺的傷並不重,我想養息幾天,便將它送回山林。
現在丑兒是真正的丑兒了,在大白鷺面前,丑兒顯得又小又髒。它不敢上前去接近自己的同類,而大白鷺也不允許丑兒靠近它,它外表美麗,性格卻極其暴烈,現在它霸占了整座假山,它獨自立在一塊突匹的岩石上,神情落寞而陰冷。丑兒膽顫心驚,它跑到我面前,“嚓嚓嚓”地向我求援,我給它幾條泥鰍,它不吃,我將它拋向假山,它嚇得馬上又飛了回來。最後,丑兒突然自己飛起,它飛到了假山高高的竹枝上,現在它似乎安心了,它與大白鷺保持了三米的距離,而且,它能居高臨下偷窺這隻美麗而可怕的同類。
7.3.
大白鷺繼續占據着假山,這讓丑兒不知該怎麼辦,這個突發事件打亂了丑兒的正常生活,過去那裡是它的日常活動場所,現在卻成了一個美麗強盜的地盤。丑兒一邊驚惶地鳴叫,一邊不停地繞着假山打轉,可它就是不敢飛上去。
大白鷺對丑兒的鳴叫充耳不聞,它整天枯立在一塊岩石上,像一個老僧一樣入定。中午過後,陽光斜照,幾枝稀疏的竹影打在白鷺身後的牆壁上,那畫面便有了一些八大山人的意味。實事上這也正是白鷺目前的境況,它是一隻鳥,卻喪失了自己的天空,如今它只能站成一種枯絕,以此懷想曾經的自由。
只是給白鷺進食是個難題,它是一隻兩年以上的老鳥,野性十足,完全不理會人類的善意。我把泥鰍放在它面前,它連看都不看上一眼,如果人靠得太近,它就會發起攻擊。早晨六點鐘,我還在睡覺,便聽到樓下老父發出哇哇哇的叫聲,原來他用筷子將一條泥鰍夾給它,它竟在他手背上狠狠啄了一口。老父將受傷的手給我看,我看到那上面有一個小洞,一條細瘦的血流正從那裡面流出來。
還是我們丑兒乖巧,現在生活中出現了一隻兇猛的同類,它必須努力接受這個現實。它選擇的最好辦法就是飛上那叢高高的竹枝,在那裡它可以監視下面大白鷺的一舉一動,還可以藉機看看頭頂上面的天空。
八大的鷺。
7.4.
昨晚上,丑兒是在竹枝上面過夜的。這是第一次。在這之前,丑兒總是在暮色漸濃的時候主動鑽進鐵籠子,那是它一直以來的家,在那些毫無防備的夜裡,它可以藉助籠子堅固的鐵條避開野貓和老鼠的襲擊。可是昨晚上丑兒始終站在高高的竹枝上不願下來,老父徒然把籠子舉得高高,也無法招引它歸家。丑兒的野性也許受到了大白鷺的啟蒙,自從那隻野鳥來到這裡,丑兒就變得極不安分,它不斷飛上高枝,並在上面久久盤據,現在,它也想學學那個強盜,在野地里過上一夜。
那一夜很平靜,丑兒沒有受上任何驚擾。早上起床的時候,我走到涼台,看見丑兒還臥在竹枝間不願睜眼。我感到欣慰,這是丑兒離開鐵籠子的第一夜,我很高興它能睡得如此安穩。骨子裡面丑兒是一隻野鳥,山林才是它的歸宿,總有一天,它要在野地里度過每一個充滿危險而刺激的夜晚。
現在讓我擔心的是大白鷺,它依然不肯接近我和老父,我們沒辦法給它食物,放在它面前的泥鰍,它終是不看上一眼。不過它開始喝水,我將它帶到水池邊上,它便低頭猛喝,喝完了就跳上假山的高處,我注意到它在跳動的時候已經能有力地扇動翅膀。也許白鷺的傷已經基本好了。那麼好吧,明天,明天我將剪斷它腳上的繩索,看看它能不能從假山上飛起,如果它能高飛,它就將離開這個暫駐的小院,並會很輕易地找到自己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