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女子保護傅雷夫婦骨灰始末 |
送交者: 幸福劇團 2020年12月29日11:05:47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
傅雷(著名翻譯家)夫婦在風雨如晦的1966年9月3日凌晨雙雙憤然離世。 當時,傅雷夫婦的長子傅聰在英國,次子傅敏在北京被打入“牛棚”。一位戴大口罩的姑娘,冒充傅雷夫婦的乾女兒,勇敢地挺身而出,保留了傅雷夫婦的骨灰。這個女子究竟是誰? 鄧華與韓先楚的兩次激烈爭論 1966年9月初,時年27歲、酷愛音樂的江小燕,正在她的鋼琴老師家學琴。鋼琴老師是傅雷長子傅聰的同學,而鋼琴老師的女兒是上海音樂學院的學生,所以,她們關注來自傅聰家的消息是理所當然的。鋼琴老師的女兒進門後告訴她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傅聰的父母——傅雷夫婦雙雙自殺了!” 江小燕睜大眼睛,張大嘴巴,久久說不出話來。她跟傅家非親非故,素不相識,毫無瓜葛。她是在《約翰·克利斯朵夫》、《貝多芬傳》這些譯著中認識傅雷的。她非常敬佩這位翻譯家流暢、老辣的譯筆和深厚的文學根底。 江小燕從未見過傅雷,倒是見過其子傅聰一面—那是1956年,傅聰在獲得第五屆國際肖邦鋼琴獎之後,在上海美琪電影院舉行鋼琴演奏會。 她當時是上海第一女子中學的學生,由於喜歡鋼琴,便買了票。因為她深度近視,所坐的位置也比較靠後,所以,她只模糊看見台上演奏者的身影。 傅聰 傅雷是在1957年的反右運動中遭到批判,在1958年被上海市作協劃錯劃為“右派分子”的。當時,他的長子、鋼琴家傅聰正在波蘭留學,聞訊出走英國,一時間被說成是“叛國分子”。傅聰的出走又加重了傅雷的罪名。 傅雷與傅聰 當“文革”狂風驟起,傅雷便在劫難逃了。上海音樂學院的造反派到傅家抄家,批鬥傅雷,折騰了幾天幾夜。傅雷夫婦被逼得走投無路,憤然離世。 從鋼琴老師家回來,江小燕出於義憤,想給周恩來總理寫信,反映傅雷夫婦含冤離世。不過,當她拿起筆來,又覺得有點不踏實,因為她聽到的畢竟只是傳聞。給周恩來總理寫信是一件大事,來不得一絲馬虎。於是,她想去傅雷家看看,仔細了解一下傅雷夫婦自殺的真實情況。 她想辦法打聽到了傅雷的家。不過,傅雷家已經被查封,無法進去。她向傅家的鄰居打聽,得知傅雷家的保姆周菊娣就在附近一家當保姆,於是,她找到了周菊娣。 江小燕從周菊娣嘴裡得知,傅雷夫婦死後,在西寶興路火葬場(原萬國殯儀館)火化。周菊娣說:“傅家屬於黑五類,又是自殺的,死了不准留骨灰!” 江小燕聽後很着急。她想,能不能由傅雷的親屬出面去認領骨灰?她向周菊娣詢問傅雷親屬的地址,冒昧來到傅雷的姑母家中,問傅雷的親屬之中,誰能夠出面去認領傅雷夫婦的骨灰?傅雷的姑母說,傅雷次子傅敏在北京跟“牛鬼蛇神”一起勞動,無法來上海,而長子傅聰遠在英國。除此之外,傅雷沒有別的子女了。 傅雷與付敏 這些話,令江小燕坐立不安,夜不能寐。 戴上大口罩開始秘密行動 一種正義感,一種對傅家厄運的不平之情,驅使這個弱女子勇敢地挺身而出,進行了一系列秘密行動。江小燕戴上大口罩,出現在上海西寶興路火葬場,自稱是傅雷的乾女兒,無論如何要求保存傅雷夫婦的骨灰。她含着眼淚說得那麼懇切,終於打動了火葬場工作人員的心。 要留骨灰,就得買骨灰盒。當時的江小燕沒有正式工作,只是在家跟着父親學畫、做父親的助手,哪有錢買骨灰盒? 她從殯儀館的登記本上查到傅聰的舅舅朱人秀的名字以及地址。朱人秀是傅雷妻子朱梅馥的胞兄,是除了傅聰、傅敏之外,跟傅雷夫婦關係最親的親屬,所以,傅雷夫婦的後事由他料理。朱人秀在新中國成立之前便在上海從事中共地下工作,新中國成立後擔任上海市某局領導。“文革”中,朱人秀作為中共黨員和黨的幹部,不能出面為“反革命”傅雷夫婦保存骨灰。 江小燕給朱人秀寄去一封信,說明了情況,還與他約定了見面時間。信末,只留一個“高”字。其實,她並不姓高,只是她的姓氏在上海話中與“高”相近。 江小燕戴着大口罩,按照約定的時間,準時來到傅聰的舅舅朱人秀的家。朱人秀問她姓什麼,她說自己姓“高”。朱人秀問她住哪裡,她不肯說。朱人秀見她連地址都不肯說,而且又從未謀面,與傅家非親非故,有點兒不放心。於是,朱人秀把錢交給外甥張廷騮,讓他陪着“高”姑娘前往上海西寶興路火葬場。 在買好骨灰盒、領取了傅雷夫婦的骨灰之後,“高”姑娘把傅雷夫婦的骨灰盒放進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大塑料袋裡,帶回到自己家中,暫且保存起來。 過了幾天,她把傅雷夫婦的骨灰盒送往上海永安公墓,辦理存放手續。考慮到傅雷的名字太醒目,“高”姑娘從朱人秀那裡得知傅雷原名傅怒安,就在骨灰盒上寫上了“傅怒安”三個字…… 就這樣,中國著名的翻譯家,一位正直愛國的知識分子,雖然含冤而死,卻被一個忠誠的讀者,冒着生命危險,把骨灰保存了下來。 一封信暴露了她的地址 1979年,上海要為傅雷夫婦平反、舉行追悼會的時候,急於尋找傅雷夫婦的骨灰盒。傅雷妻子朱梅馥的胞兄朱人秀派女兒和一位親友到了永安公墓,竟然沒有找到傅雷夫婦的骨灰盒!他們非常着急。一問,才知道傅雷夫婦的骨灰盒安放在永安公墓之後,多年來沒有人來祭掃,也沒有交管理費,按照規定要處理掉。 但畢竟天下還是好人多,永安公墓一位管理骨灰盒的工作人員,當時從江小燕口中聽說那是傅雷夫婦的骨灰盒,就沒有處理掉,而是轉送到青浦鄉下的一個公墓。傅家親屬在那個管理員的陪同之下,在上海遠郊的青浦找到了傅雷夫婦的骨灰盒…… 據朱人秀回憶,1979年當傅聰終於回到上海的時候,看到父母的骨灰盒,非常痛苦,同時又非常感謝那位不認識的姑娘。 而在這位姑娘看來,她為傅雷夫婦保存骨灰,只是一件“次要的事”。當時她認為最重要的事,是向中共中央反映傅雷夫婦蒙冤之事。 苦苦思索多日後,江小燕終於寫了一封信,寄給周恩來總理,如實反映了傅雷受迫害的情況。信中還提及傅雷臨終說的話—他至死還申明自己是愛國的!她擔心這封信不一定能寄到周恩來總理手中,所以未在信末署名。 1979年追悼會後,傅聰手抱骨灰盒,傅敏手捧遺像,前往公墓 江小燕的擔心不是多餘的。這封信並沒有寄出上海,而是落入上海市公安局的造反派手中,這件事被當成一樁大案進行追查。她的字寫得很漂亮,看得出是頗有文化修養的。信中又談到傅雷遺書,於是,上海市公安局的造反派便懷疑寫信者是傅雷的親屬。他們從傅聰的舅舅朱人秀那裡查到了那封署名只有一個“高”字的信,比對之下,筆跡相同,一下子就把給周恩來寫信這事與“骨灰事件”聯繫起來了。 不過,當時就連朱人秀也不知道“高”姑娘究竟是何許人。上海市公安局的造反派對這樁大案緊追不捨,查找傅雷的其他親屬。神秘女子曾與傅雷的姑母傅儀偶然說起,她的鋼琴老師就住在傅雷的姑母家附近。就憑這句話,公安人員追查到她的鋼琴老師那兒,終於知道了她的地址…… 她差點被打成“現行反革命” 有一天,江小燕剛從外邊回來,剛一進家門,看到屋裡坐着三個陌生的男人,用異樣的、冷漠的目光注視她。她一下子便意識到:出事了! 果然不錯。來人用命令的口氣,要她收拾一下東西,馬上就走。趁她拿毛巾牙刷之際,母親壓低聲音對她說了一句:“他們說你是‘現行反革命’!” 她坐着轎車,被押到上海正泰橡膠廠(註:當時朱人秀在那裡工作,也遭審查,所以由該廠的造反派審訊她),關在一個單間裡。第二天,上海正泰橡膠廠的造反派開始審訊她……幾輪審訊下來,審訊者什麼把柄也沒抓到。 造反派們查來查去,查不出這個年輕女子有什麼政治背景,這才沒有給她戴上“現行反革命”的帽子,不得不把她放了。 江小燕的寫生作品 從1966年9月起,到1976年粉碎“四人幫”,江小燕在不安之中度過了十個春秋。有幾次,戶籍警來查戶口,使她受驚不已。她在精神上一直承受着無形的壓力。 1972年,江小燕的父親病故,她到社會上找工作,由於有過“現行反革命”嫌疑,她只能到里弄生產組工作—這是她第一次從家庭步入社會,她已經33歲了。當時她一天的工資,最初是三角、四角,後來是八角、九角。 1979年,傅聰從國外回來,四處打聽才打聽到江小燕的地址。傅聰托親友向她表示深切的謝意。她卻淡淡地說:“何必說謝!何足道謝!”她還說,如果她今日接受傅家的報答,當初她就不會挺身而出了。傅家的感謝只會使她“窘迫和難堪”。 她說她只是一個很平常的人,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而已。如果她當時不寫那封為傅雷鳴冤的信,也許她就不會“暴露”,傅聰、傅敏也就永遠不知道她是何許人—她本來就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之所以做那件事,只是因為她深深地敬重人民翻譯家傅雷。 來源:新周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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