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少年走到山下，砍倒一棵半枯的松樹，拖到沙灘上，仔細地削去樹皮。

他不知道自己要刻什麼，也不知道應該許什麼心願，當他聽到風聲呼嘯，松
濤陣陣發抖，少年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突然跪在沙灘上痛哭起來。

島上的歲月這樣寧靜，不知日暮與晨昏。

許多個日出和日落過去，少年消瘦了，頭髮長長的披到了肩上。他把刻好的
柱子放平，挖上一個大坑，請島上的人幫忙，把他的柱子種到樹林邊上一個
不起眼的角落裡。

這是他的祈禱

（4圖）

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少年把他的柱子埋進了土裡，連同他的祈禱。在這個地
方，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了。環山的小路上，忽然響起空洞的腳步聲，
少年抬起頭，心中一片焦灼，迎面走來的中年男子，一臉行色和風霜，遲疑
地在他面前停下腳步。

“你認識我嗎？”中年男人問。

少年望望男人陌生的臉，默默地搖了搖頭。但是男人臉上有一種表情，是他
多年前曾經熟悉過的。

少年想起來了，但他固執地等着男人的第二個問題。

“你認識一個穿連衣裙教跳舞的女人嗎？”中年男人又問。

少年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我是她丈夫，她讓我來找你。”

少年順從地跟着中年男人走進路邊的小酒店，撿了一副臨窗的座頭，兩個人
坐下來，誰都沒有開口。

良久，中年男人問：“你想對她說點什麼？”

少年的眼中突然盈滿淚水，他捏着桌上的菜單，胡亂翻着。他看到菜單的第
一頁，寫着“悲愴”兩個字。

小店主伏在櫃檯後打着盹。少年聽到音樂響起，山腳下又有一個身影，跌跌
撞撞從大海里爬到岸上。

他抬起臉，對中年男子說：“我得了絕症”。

八

就在這時，靠在耳朵湖畔巨石旁打盹的我突然醒來了。

太陽已經落山，湖面上波光一片，蕩舟的人忙着收槳，水鳥撲撲振着翅膀，
一路拖着灰灰的光影。

我看到遊人漸稀，紅屋頂淺藍圍牆的小酒店裡，開始射出柔和的燈光。

我走進去，要一杯水慢慢喝着。

對面的桌上，一個中年男人眉頭緊鎖，正伏案寫着什麼。

我呆呆地想着我做的那個夢，女人、少年、復活島、中年男人，這一切，跟
我有什麼關係嗎？

這仿佛是我前生來過的地方，那麼，我夢到的，是我的前因了。可是我又是
夢中的誰呢？

中年男人寫完了，我朝他走過去。他點點頭，示意我坐下，然後把手中的紙
推到我面前。

這是一封求救信，一個少年得了絕症，中年男子替他寫一封信，給電腦前閱
讀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