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之春

紅妝

美國的東北部，特別是新英格蘭地區，冬天被漫長的冰雪覆蓋，是名副其實的北國。北國的春天，是被冬天寵壞的嬌女，慵懶任性，千呼萬喚才露面的。

被寒冬拘束近半年的人們，總是迫不及待，千方百計搜尋關於早春的信息。美國二月二日是傳統的土撥鼠日，根據土撥鼠有沒有看到它的影子來預測每年春天的早晚。據說這一天是土撥鼠從冬眠中醒轉的日子，如果天晴，土撥鼠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那麼就會退入洞中繼續冬眠，因為還有六星期的冬天。如果這天下雨，那麼土撥鼠就開始在外面活動，因為春天已經早早來臨了。這個傳統是十八世紀德國移民帶來的，那時的歐洲人相信冬眠動物現身就標誌着春天的來臨。美國官方的土撥鼠日慶祝活動每年在賓西法尼亞州的Punxsutawney舉行。大名鼎鼎的土撥鼠Punxsutawney Phil被穿着正式禮服的主人們從小洞裡拉出來，主人煞有介事地傾聽它的耳語，再跟熱切圍觀的人群宣布它對春天的預測。一個小動物，因為人們等待和期盼的熱切和焦灼，就這樣擔起了預測春天的使命。

其實，北美的春天總是在三月二十一日才姍姍來遲。

其實，用不着依賴groundhog的影子，春天是可以用心感知的。有那麼一天，你出門走向車子，第六感感覺有什麼與過去的日子明顯不同。有一種生機勃勃的氣息讓你悸動，沉睡一冬的某種觸覺突然驚醒，即使是冰天雪地，仿佛可以聞到空氣中隱匿的酩酊芬芳，冷冽中有一種潛伏的溫暖，便有一種嶄新的柔情在你心裡涌動，讓你想起舞，想唱歌，讓你無來由的微笑，甚至泫然欲淚。仿佛突然墜入一個浪漫溫情的舊夢，聽到一聲久遠親切的呼喚。。。於是，你怦然心動：哦，是春天來了！

最初，草色依然枯黃，樹木仍舊凋零，景致照樣蕭索暗淡，只有凝神細看，才能看到柳絲暈染成一片朦朧飄忽的金黃，還有在灰色棕色的樹梢上顯露出一個隱隱綽綽的紅影子。你就忍不住微笑，知道春天已經提着調色盤，隱在枝頭藏在草尖，躍躍欲試，伺機粉墨登場了。等待着那麼一天，冷不防地傾情演出，把七色瀑布一樣地豪情潑灑，直到無垠的原野上，柔嫩的油綠，嫵媚的粉紅，明麗的橙黃，嬌俏的玫瑰紅，典雅的粉紫，。。。流淌成繽紛的河，爛漫的海。

春深如海。春天的極致奢蘼，必須在櫻花盛開時坐到櫻花樹下才能體驗。首都華盛頓DC的櫻花最負盛名，新澤西州也有頗具規模的櫻花園，在櫻花開放的兩周，走進公園，分不清是粉紅的霞潔白的雲飄落地上，還是人浮游在天上的雲海中，心裡有歡欣和喜悅一波一波的瀰漫。搶占一棵最花團錦簇的花樹，樹下的草坪上鋪一方質地厚實緻密的全棉blanket，就可以坐擁花城，守住一季的輝煌了。花生醬三明治火腿三明治酸奶水果餅乾的各式野餐食物，不必太講究，也無須太多，因為已有滿目繁花秀色作主餐。音樂可以省去，以便專心聆聽花的細語蜜蜂的低鳴，搖曳跳躍的光影，輕舞的花瓣，都有一種輕盈動人的旋律。一陣輕風吹過，花瓣如雪，紛紛揚揚，讓你的心頓時沉靜安寧下來，旁邊喧譁的歡聲笑語遠去，可以聽見花瓣落到毯子上的簌簌聲。不久，毯子上就均勻積了一層花瓣。這樣春天的時刻，還有什麼豪宅華屋，會比花朵織成的簾幕花瓣鋪就的毯子和花枝層疊的屋宇，更燦爛美麗更浪漫富足的呢？而春天豐盛富足得四處滿溢的花瓣，還在紛紛灑落。你終於明白，這樣繁華熱烈的生命盛典，值得一個嚴冬的漫漫等待，這樣震撼的璀燦，使所有冬日的沉寂都有了美麗的理由。

因為冬天漫長嚴寒的鋪墊，北國之春，不僅是一個輪迴的季節，更象一個久盼的美夢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