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抱着在領獎台上,看着周圍主辦者一張張肥胖猙獰的臉,我準備表現一下我的洪亮哭聲了。媽媽看我的小臉憋的通紅,用力把我抱在懷裡輕輕地哄着。終於,在台下人群的鬨笑聲中,我對着麥克風放聲抽泣。
今年我才一歲零四個月。
這是一個由國內幾家電腦集團聯合舉辦的天才兒童發獎大會,我是這些吃奶的孩子當中唯一可以自己申請ICQ的人。我心裡明白,我所能做的遠遠不止這些。我可以進入任何聊天室,並輕鬆地用我那不到一寸長的小手每分鐘打出80個字等等,但我知道我不能再表現出來,因為那會給我帶來很大麻煩。
其實,我並不是什麼天才兒童,之所以能做到這些是因為我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非常頑固地拒絕了一個叫孟婆的慈祥老太太送給我喝的湯。倒不是因為那湯的味道不敢恭維,而是在我心中牢記着一個承諾。
我是帶着一串數字來到這個世界的,這串數字是一個ICQ的號碼,是她的。我堅信,憑着這個數字,不論她在世界的任何角落,我都會把她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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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一九九七年。
那是段無聊的日子,我(注意:這時的我是我的前世)靠每天在網絡上東走西逛打發時光。一天,我陰差陽錯地溜達進了一個叫青春花園的BBS,斑竹叫麗兒,她的一首酸詩讓我口腔里充滿口水:我/ 是一朵盛開的蓮花/微風中搖曳着/等待你欣賞的目光/你不要來的太早/也不要來的太晚......
我對所有損害我牙齒的酸性物質一概毫不留情,於是送了一個帶着鐵錘的帖子給她。一場大戰拉開序幕。經過兩敗俱傷的爭論,我們從怒目相視到最後一笑泯恩仇,她主動伸出橄欖枝----她的ICQ。我也知道她和我家的距離很近,她在西直門,我在學院路。
我開始動了邪念,準備把魔掌伸向這個聰明溫柔而且漂亮的女孩子(我自己幻想她是這樣的)。我施展多年積累下來的戰鬥經驗,終於有一天,她在ICQ里吞吞吐吐地對我說:我愛你。
當時我是不是愛她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只知道我是一個無聊的、懶惰的、沒什麼事業心的30歲男人。而她是一個讓不少男人夢想去得到的女孩子。從她的照片上看,殺傷力應該放倒一個連的人是問題不大的。
如果你是一個採蓮人/我就是你腕下錯過的蓮花/如果你是一個逃學的孩子/我就是你口袋中顛出的彈子/默默地躺在草叢中/看你漸漸模糊.....
在她給我發了這首不知從哪裡改編來的酸詩之後,終於同意和我見面了。
我是怎麼開始擁抱她的,我已經記不太清楚啦,記憶這玩藝確實不可靠,何況我已經輪迴了一次。我只記得她沉醉在我這個大齡青年的所謂滄桑之中,而我則垂涎於她的青春氣息。
年齡的差異和經歷的不同,最終使我們在激情過去之後爆發了衝突。記憶猶新的是在一個酒吧,她那些傷人的話象小李飛刀一樣準確,而我也喝得象個蝦米一樣揮手讓她滾蛋。
之後的日子讓我難忘,因為人象被掏空了一樣難受,不敢和其他朋友說,怕他們說我人到中年還山花爛漫。但我自己知道,沒辦法,我陷進去了。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把手伸向了電話,正在這時,電話鈴響起。話筒里她帶着哭腔對我說:我想你......。眼淚非常沒出息地流出了我的眼眶。
一個溫馨的夜晚,我們在纏綿之後送她回家,走在黑漆漆的街道上,她突然問我:你娶我麼?我呵呵笑了,問她:怎麼啦?怕嫁不出去砸手裡了吧。她氣得抓起地上的石子向我扔過來,我非常男人地沒有躲,一把擁她入懷,那個晚上的熱吻讓我至今都有感覺......
我們決定到外地旅遊,讓她所有的親戚審查通過以後,就着手領取正式的駕駛執照。
記得那天剛下過雪,約好在機場不見不散,由於有點事情耽誤,我晚了一點出發,一
上三環,看見車不多,我就開始加油趕路。
車出事了,我最後的記憶就是一下子騰空而起,而我的大腦袋很堅決地向車窗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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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和一群人排着隊向前走去,轉頭望望,周圍的人一個個表情嚴肅。我低頭一看,哇賽,哥們居然走在雲里。
哦,我知道原來已經被就地正法。
我跟着大家百無聊賴地排隊,據前面的老死人講,這是在等候輪迴。
終於輪到我了,一個慈祥的老太太端了一碗湯,並象宣讀嫌疑犯權力似得背了一段注意事項給我聽。我這才知道這位可愛的老人家叫孟婆,喝了她手裡的玩藝前生一切都會忘記。
我看着那碗湯,眼前卻是她的一雙大眼睛,耳邊響起分手時她說的話:記住!不見不散啊
我推開孟婆的手,並且很有禮貌地對她說:謝謝,我還有個約會要去赴。孟婆皺起了眉頭,她告訴我,象我這樣的事情很少見,一般人不願意喝是為了報仇,而且保留前世的記憶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在陽間,管這樣的人都叫做精神病人。我用堅定不移的目光讓孟婆搖了搖頭走開了。
後面的事情又開始模糊,我好像穿過一條非常長的黑色通道,然後一雙巨手把我拎了起來。突然的輕鬆讓我不禁放聲大哭。讓我欣喜若狂的是,在耳邊響起了熟的不能再熟的北京話:恭喜您,太太,是個大胖小子。
我知道,我胡漢三又回來啦。回來的時間是1999年5月xx日
我努力睜開讓不知道是什麼粘液粘住的眼睛,在適應了明亮的光線之後,開始尋找我第二次出生的地點。北醫三院!要不是我還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小胖手,我真想鼓掌歡呼,離她真近呀,碰上不塞車,打的都不蹦字。
好不容易熬到被抱回新家,第一眼便看見桌上擺着一台鋥光瓦亮的電腦,旁邊那個小玩藝好像是貓。哇塞!居然幸運地投胎到了知識分子家庭。
隨後的日子無聊透頂,每天都被強迫灌一肚子沒有味道的嬰兒牛奶,最不能讓我忍受的是總要被人當中打開那可惡的嬰兒尿布,讓所有人的目光端詳我的裸體。我努力地練習控制自己新得來的身體,很快在六個月的時候就可以爬行。
我向電腦桌的方向努力,但卻怎麼也爬不上去,媽媽看見了我的企圖,她把我抱在懷裡坐在電腦前,嘴裡還念念叨叨:兒子呀,努力學習呀,以後把比爾那小子的家產賺回來。真是莫名其妙,我根本不理她,只是伸手去觸動電源開關。終於被我打開了,現在的電腦真不錯,開關是觸摸式的,要在過去,我起碼還要練習兩個月才能搬動那老爺開關。
這時,家裡來了客人,媽媽放下我去接待。我趁她不注意,迅速地連通了網絡。這讓媽媽和她的客人目瞪口呆。她們以為我是誤打誤撞的,媽媽一把把我抱了起來,欣喜地大叫:我的兒子是天才!!我卻因為她把我抱離了電腦而發出堅決的抗議---大哭。
從此以後,他們開始對我開放電腦這個玩具,採取了將電腦放在地上等等方便我使用的措施,我相信他們執著的認為一個新的微軟雛形即將誕生。
我首先為自己申請了一個ICQ,然後在心裡默默地喊着:親愛的,我來找你了。
先去了我們相識的地方,發現那裡早已物是人非。我掃描到她在線上,我的手開始激動的顫抖,我一遍又一遍地向她發送MSG,終於有一天,感動了她,我收到她的確認。
開始我不敢表明我自己,我知道這樣會嚇到她,或者讓她以為我是惡作劇。我只是按照我原來的性格和她交談。我相信,她能愛上我第一次,也能愛上我第二次。
她消沉了很多,言談中總是透出一股看破紅塵的味道。她跟我說她一輩子都不想嫁了,因為一個人的影子已經把她的心占據。
她說她活得好辛苦。
我非常努力地勸她,並頑固地要求和她見面。她始終拒絕我的請求,但我並不沮喪,我計劃着當我們感情開始加深的時候我會揭開我的面紗。
時間來到了我要領獎的前一天。
我告訴她我要參加一個領獎會,希望她能來參加。她沉默了很久,問我怎麼認出對方。我說:如果我們有緣,我們將相識。
她答應了。
領獎會上我掙扎着向台下了望,希望能夠看見她,可惜舞臺燈光照在我的臉上,什麼也看不清。我憤怒了,和大會主持人展開了鬥爭,有一次還差點踢飛了他手上的麥克風。
會議結束,媽媽抱我走下主席台,我看見人群洶湧地向外走去。場內只留下了十幾個人,估計都是記者等着採訪。
這時............我看見了她....................
她穿着一身黑色調的衣服,站在門口,茫然的望着匆匆忙忙的人流。她好美,美得象天使。
我奮力地對着她狂哭,終於她開始注意我了,慢慢地向我走了過來
她站在我的面前,臉上帶着憐愛的微笑看着我,拿出一張紙巾,為我擦去鼻涕和眼淚。我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伸向她,表達出強烈的需要她抱的信息。在徵得我新媽媽
的同意之後,她把我抱了起來。我撫摸着她那久違的長髮,深吸一口迷人的氣息。我發現就是嬰兒也會醉的............
她把我抱在肩頭,我的嘴巴靠近她的耳朵,我輕輕地對她說:“我愛你”。她一下把我的頭板起,吃驚地望着我。過了一會兒,她可能是認為自己剛才是幻覺,又放鬆了下來。我再次把嘴貼近她,吻她一下,然後說:“是我,我回來了”。
這次她是徹底的驚呆了,感覺到她全身開始僵硬。
這時,媽媽被一群記者包圍,無暇顧及我們。我用手指了指旁邊的電腦,她猶豫着抱着我來到電腦前面。我打開寫字板,用小手飛快着打着:
如果你是一個採蓮人/我就是你腕下錯過的蓮花/如果你是一個逃學的孩子/我就是你口袋中顛出的彈子/默默地躺在草叢中/看你漸漸模糊.....
我清楚地感覺到她渾身在顫抖,我繼續打着:
親愛的 我回來了
記得麼 我們說好的
不 見 不 散
一顆顆熱淚滴到了鍵盤上,分不清哪顆是我的,哪顆是她的...........
她抱着我,在我臉上狂吻,一直到媽媽尖叫着從她懷裡把我搶走。
媽媽抱着我往外走,我從媽媽肩膀上望過去,看見她擰立在那裡,漸漸打晃,最終癱軟在地上。
我清楚地聽見她對我說:我等你
不 見 不 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