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車這一程里，上來多少人，又下去多少人，沒人知道，也沒人知道自己的終點究竟在哪裡………………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看到他，天氣忽然冷下來，她一個人低着頭正在那裡說着，多嘍嘍，多嘍嘍，明天我就造窩了。她覺得這樣自己會暖和一點吧，其實她不冷，不過在風中覺得自己太單薄而已。
這條路上平時人不是很多，所以任她一個人自言自語，任她一個人跑來跑去，然後她就看到了他，他在那裡站着，依舊以往的悠閒的姿勢，依舊是一臉迷死人的不在乎，依舊是那種深邃的笑容，不過多了點成熟的味道而已。她就愣到那裡了，耳邊的歌曲正悠閒的演奏着迷幻而憂鬱的旋律，她空白的腦子忽然覺得那歌曲的調子怎麼會這麼適應狀態呢，要是有個導演就好了，可以喊停。那她就可以逃開。可是，好象不大可能。 零星的車在這秋天裡慢慢悠悠的開着，一切都顯得那麼不在意，可是他就這麼出現了，顯得突兀，顯得不合適宜。他還在那裡站着，她覺得有點陌生，陌生的感覺象飄落的葉子一樣，擋在他們中間，悠閒的墜落。
她吸了口氣，收起了方才的慌張和不安，她知道那樣更會顯得自己的不成熟，她敢向毛爺爺保證，自己那個樣子絕不比曾經那個冬天裡，她慌張的逃跑的樣子好多少。
自己不是沒想過他們的重逢，只不過任何一個場景都不是今天這樣的，她想過，那應該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一切顯得繁忙，她從馬路這邊過去，他從馬路那邊過來，然後在人海中，他們兩個曾經相識的人就那麼擦肩而過，不需要任何話語，只要看看就夠了，只要看看她就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的了。然後她可以頭也不回的蹲在原地，頭也不抬的哭泣。至於為什麼哭她也不清楚，反正電影裡就是該如此的排練，而且她覺得這樣的味道適合他們，簡直太適合他們了。或者是她快樂的從外面趕着回家的時候，自信的看郵箱，餘光里會看到他，他高高的個子，他悠閒的自在。那樣也好，她覺得這樣自己會舒服點。結果都不是，而是在這樣一個最能顯出她笨笨的場面里，她穿着藍色的衣服，背着黑色書包，蹦蹦跳跳的說着瘋話，聽着憂傷的歌曲的時候，就那麼措手不及的看到他，然後慌張的站在那裡，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她還想想下去，但是他已經站在她面前了，然後微笑，在冷風中，她也笑了。
“還好麼？”
她又問了這麼句最最俗氣的話。然後她開始明白什麼叫做晃若隔世，這個他們站着的路口，正是曾經無數次走過的地方，也就是那個時候她負氣站在路邊，手裡拿着他送的硬幣，看着他頭也不甩的離開。她一個人站在那裡，看着車一輛一輛的過，終於吸了一口氣決定放棄，放棄，然後上車的時候，才看到他就那麼一直站在身後，看着她，就那樣看着她，她知道自己縱是知道是錯也會錯下去了。
就那麼縱情的一瞬間，彼此卻消耗了多久的時光？！
他點點頭，沒說話。他一向是沉默的吧。
空白。
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一點，她想自己已經長大了，事情早在三年前就消失了，一切到了今天不過是個美麗而悽慘的笑話而已。而她要讓他知道，自己不是曾經那個天真的女孩子，她長大了。但是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她想告訴他，這些年後，她才明白自己當初是多麼的愚頓，她想告訴他，她經歷了這許久，才明白愛僅僅是付出，愛是兩個人的事情，愛了不一定要說出來，愛了就足夠了。她想告訴他，她忽然懂得他當初的苦，他當初的沉默，他當初的在意，他當初的決定。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出來。她想讓自己明白寬容不是那麼簡單的。
她低了下頭說，“好巧啊。這裡碰到你。”
他低沉的話語響起來說，好象努力的說出來似的：“是啊。”
她看到他眼睛還是那樣的讓人難懂，只是有種平靜，不復當初的激烈。她笑了，她相信這笑容在這風中一定燦爛，因為她是迎着陽光的，她說，“那我先走了。”
他點下頭，依舊是三年前那優雅的姿勢，微微讓開，專著的看了她一眼，就閃身而去。她看着他，忽然平靜下來，側身而行，僅僅，僅僅是擦肩而過，那感覺，是她曾經想過的，她喜歡這感覺，匆匆的，相遇，分開，就是這樣。對，就是這樣吧。
車很快來了，不容她回頭去看，就上了車，他們曾經很多次很多次在這車上遇見，他們也曾在這車上很多次很多次的掙扎過，為了彼此的自尊和彼此的理想，為了彼此那不成熟歲月里，點點滴滴的愛憐和些許的迷戀。耳邊的歌一直沒有停下來，就象他們腳下的路一樣，她曾哭過，她曾苦過，她曾怨過，最後她也就逃開了，放棄了。她曾經那麼不懂他，可是現在懂了，才明白自己曾經那麼不懂事，那麼不懂一個愛着的他要面對的。
就這樣，一路，她任自己的思緒亂亂的蔓延開，陽光下彼此心照不宣的微笑，喧鬧中擦肩而過的紙條，黑板上只有他們懂的數字，車廂里浪漫而壓抑的沉默，那從沒有開始的戀情，忽然竄了出來，躲閃的心痛，面對的心動，偶遇的掙扎，逃避的哭泣，直到，直到那個冬天，那個冷冷的晚上，她甩下他，看不得他難捨的目光，獨自一個人上樓的艱難。然後用兩年的低沉去換回不曾擁有的愛戀。
一切散開來，一切收回去。
車這一程里，上來多少人，又下去多少人，沒人知道，沒人知道自己的終點究竟在哪裡，所以要不停的搭車，換車。也沒有人知道，自己今天會和誰在一個車上，明天又會和誰同搭一車，車或者會換，旁邊的人或者會換，不換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才明白自己，只有自己才懂得如何把握自己。或者有天，這車上會有個人陪你一輩子，你們或者真誠或者幸福，或者不快樂。當然這可能也只有你清楚。
葉子落了，秋天來了。
嘆口氣，讓我們從頭再來，雲在天邊，誰在你身邊？
--2000.10
2002.10.19 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