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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我生命裡不滅的燈塔
送交者: 捷夫 2009年05月07日11:33:50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一九九七年夏日裡一個晚上,從家鄉傳來了不幸的消息:母親突患腦痊塞,情況危急。那時我剛換了工作,但還是立即告假,帶上簡單的行裝,踏上歸國的旅程。

 

 

 

待我匆匆地趕回廣東潮汕老家﹐母親已經昏迷兩天。她象睡著一樣,安祥地等待我的歸來。我伏在母親的耳邊,輕輕地呼喚,“媽媽﹐我回來了”。母親好象聽懂了,眼角掠過一絲欣慰的神情。在那一刻,我明白,在生命的盡頭,母親的心仍然與我息息相通。

 

 

“媽媽,你醒醒,我知道你累了,我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你還有很多故事要告訴我,我們說說話,你再睡覺,好嗎?”裡著母親的絲絲銀髮,我一遍又一遍地對著她說。我輕輕地吻著她的前額,記憶中卻浮現小時在母親懷抱裡,她緊緊地摟著我親吻我的情景。

 

 

母親終於沒有再醒來。就在我回去後的第二天,夕陽西下的時候。她永遠地離開了我。

 

 

在那個懮傷的時刻,在那個簡陋的病房,母親離去的瞬間,我沒有眼淚。接下來﹐我和兄弟們護送母親到靈堂,陪伴她老人家度過塵世裡最後一個晚上。夜,萬般俱寂,深邃而曠遠。萬里雲天,無數星星閃爍,有的瞠亮耀眼,有的暗淡幽然。只是在這個時候,望著母親慈祥的遺容,我才任自己的淚水,如一股清泉,不停地流淌,灑滿我的臉上,灑滿我的衣裳。母親啊,你為什麼要走得這樣匆忙,你為什麼不能給我多一點時間,去讓你更多地體會做一個母親的幸福與驕傲?母親啊,你為什麼一生只知道付出,只知道耕耘,只知道吞下你的血和淚,只知道用你柔弱的身軀,去創造平凡與偉大,去譜寫奇跡與輝煌?母親啊,你為什麼在本該收穫的季節,卻選擇默默離去,不給後人一點攜累,不給兒孫一點那怕是小小的牽念!

 

 

母親出生在廣東潮汕地區潮陽縣一個貧困的農家。她的父親,我的外祖父年青時為尋找生活出路,遠涉南洋而客死他鄉。母親從小生性聰穎,為思念外祖父而雙目失明的外祖母,立志要把她培養成人。老人家含辛茹苦,咬著牙讓母親上到初級中學,這在那個年代,已是鳳毛鱗角。從學校裡畢業,母親就經同鄉介紹,到臨近的澄海縣任戶籍幹事。她做的,不外是抄抄寫寫,登記戶口那樣的瑣事。幹了幾個月﹐與父親成婚,也就辭職了。就這事,在文革時期,母親雖沒有到被關押被遊街的地步,卻少不了要參加許許多多的學習班,以“交代歷史”。那時我剛上小學,也就是七八歲的樣子,母親在單位 “學習”,我就擔當起中午為她送飯的責任。記得有一次

 

下傾盆大雨,我提著飯盒從小路送飯到她的單位。沿途要經過一條排水溝,而上面的小石板橋早已被雨水蓋住。只見茫茫的一片洪水,把排水溝小石板與附近的一個人工池聯成一片,分不清路在哪裡。我一腳深一腳湹兀剿髦咴謨暄e,試圖沿小石板走,心裡卻十分害怕。而越害怕雙腳就越不聽使喚,一失足就跌到水溝裡。雨水已齊腰深,我忍住不哭,心裡告訴自己,我不能被雨水沖走,媽媽還沒有吃飯。我把飯盒舉到頭頂,鎮定自己,然後試了幾次,才艱難地從水溝裡爬了上來。待我把飯盒送到母親手裡,只見到母親的眼裡,閃動著晶熒的淚光。母親心疼,卻不能溢於言表,她只是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裡,淚水從她的臉上淌了下來,與我臉上的雨水交融在一起,融化了那寒冷,融化了那辛酸。洪水中為母親送飯的一幕牢牢地刻印在我的腦海裡,幾十年以後,仍然令我記憶尤新。

 

 

文革時,父親被迫去職,閑賦在家。母親以難以想象的毅力,擔當了養家糊口的重任。而我們兄弟姐妹五人都未成人,母親的艱辛可想而知。常常是在過年的時候,她要放下臉面,向同事或者鄰居的大媽,借上三五塊錢,才能奏合過個年關,敬祭先祖,給我們一個過節的感覺,甚至為我們剪一身布衣。在我的一生中,如果說是父親用他濃烈的傳統文化,淵博的歷史人文知識和嚴謹的治學風格訓導了我,母親則以她的溫柔善良與廣闊胸懷,潛移默化地薰陶了我,傳給我堅韌的人生精神和寬容待人的風格,使我從小就學習做人的責任和尊嚴。而我從小學到中學的老師們,又即使是在黑白顛倒的年代,還是給了我最寶貴的呵護和培養,所以昨日艱難的日子並沒有使我沉淪和自卑,反而使我奮發,使我成長。這其中,母親的關懷與愛憮,就象陽光雨露,時時刻刻滋潤我的身心。她肩挑家庭的重擔,卻是一個平凡的母親,每天做著最平凡的小事,沒有什麼大道理,但是她所做的每一件小事,都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我少兒時期留下的第一個記憶,是六十年代初經濟困難時期,母親從單位食堂得到幾個小小的烤紅薯,自己捨不得吃,帶回家給我和兄姐們。我們幾個高興極了,三兩下就把紅薯吃光。我稍大時,每每學校組織郊遊或有比較大的活動,她都會一大早就為我煮好並盛上要比平時要稠得多的兩碗稀飯,再加一碗白糖開水生沖雞蛋。我慢慢長大了,家境卻不能滿足身體成長的需要,可以看出,母親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她盡一切可能,為我補充營養。每當我中午從學校回來,只要她不當班,就會熬好濃濃的豬骨湯,在裡面放幾棵家鄉特有的桐萵菜,灑點魚露,然後用慈愛的眼光,看著我把它喝下去,臉上露出一絲不難覺察的快慰。很多年以後,我走向社會,出席過國宴,出席過數十億美元大項目的慶典,但母親親手做的骨湯,對我來說仍然是沒有別的什麼山珍海味可與比擬。

 

 

說起來,我們生長於六十年代的這一代人,堪稱是中國乃至人類歷史上非常獨特的一代。我們出生在中國最困難的時期,上中小學時又正好趕上“文革”。那個獨特的時代﹐就象大浪淘沙,讓每一個人都經受生活最真切的洗禮。高中畢業時文革結束,從此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我們中比較幸叩囊慌袡C會上大學,後來又有機會走出國們,涉足世界科技的前沿。記得一九七七年我作為應屆高中生,考上廣州中山大學,成為文革之後首批大學生時,父母親的欣慰,喜悅與激動難以言表。母親接連好幾個星期,張羅我上學的行裝,又是剪布做衣,又是購買日用品,忙得不可開交。她還從單位要了幾片集裝箱的舊木板,讓師傅為我做了一個小木箱。箱子沒有油漆,卻精工細作,上面還能上鎖,顯得非常精緻可愛。那個木箱,一直陪我從大學到讀研究生,到留校任教。看著母親上下忙忙碌碌的樣子,看著她在暗淡的燈光下,瞇著花眼,為我織毛衣的身影,我真正體會了古人“慈母手中線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那不朽詩句的含義。

 

 

文革之後,父親復職,母親也退休了。隨著中國社會的變革,我們家庭的境況也隨之變化,母親臉上笑容多了,但是她的辛勤與勞累,卻絲毫不減。還記得,我在廣州讀書的日子,她只要有機會,就會托人捎來各種家鄉特產,什麼魚干肉乾花生干水果比如時鮮甜爽的潮洲柑中秋糕點,等等。記得同室學友都與我開玩笑,說你媽媽差一點就把整個家給你搬過來了。每次寒暑假回家,母親都會親自為我做愛吃的家鄉小菜,所以直至今日在異國他鄉稚娜兆友e,每每憶起故鄉,就會聯想到母親親手做的家鄉菜,好象天底下再沒有那樣令我陶醉那樣讓我難忘的佳侑風味。八十年代中,我在中山大學任教,偶爾與同事帶學生到南海沿岸進行海岸地質攷察,每次路經家鄉,母親都會讓我請同事和學生們到家裡吃飯,她親自下廚。南海邊種種貝殼類海鮮的味道,果然讓我的同事與學生們贊不絕口。一生儉朴的母親,在晚年更是好善樂施,盡力幫助鄰裡需要幫助的老人。在她去世前幾個月,我因出差順道回家,看到大哥回來向她報告說,老家那邊老人組修繕,希望各位在城裡的鄉親捐上一兩百元。母親第一次就讓大哥捎去兩千。母親以她佛心般的善良與悟徹,深受鄰裡和親友的敬重。

 

 

母親靜靜地躺在鮮花叢中,那麼安靜,那麼從容,那麼慈祥。整個晚上,我對她說了很多很多。多少遊子的無奈,多少漂泊的辛酸,多少刻骨銘心的思念,卻只能在那心碎的長夜,盡情地抒發。今夜過去時,母親就會永遠地走了,再也不能聽我訴說。

 

 

東方露出魚肚白,與我一同守靈的二哥信步走向靈堂外的院子。頃刻,他又回來,招呼我快出去。我們一起向天邊望去,但見萬裡雲天之上,暫暫浮現一道巨大的彩虹,從我們所在的靈堂一側,一直高聳著伸向深邃的西天。我不曉得這是天象的巧合,還是上蒼有意為我慈母開設一道通往西天的通途。這個時間,距離母親與我們分別的時刻正好十二個時辰。我的心有一種感慨,也有一絲欣慰,母親走得很匆忙,也很從容;而天堂裡,一切都已準備好了:在她的凡俗的身軀入土為安之前,就為她架設了雲橋,讓她美好的靈魂,完成了向西天極樂世界的的飛躍。

 

 

我的一生,如同一列奔馳的火車,常常剛剛趕完路進了站,又要星夜兼程。多少年來,雖談不上讀過萬卷書,卻真的走過萬裡路,走過艱辛,走過挫折,也體會過喜悅。不論走到哪裡,母愛都是我生命裡不滅的燈塔。風和日麗的時候,它照亮我遼闊的征程;驚濤駭浪中,它是我不可替代的精神支柱,激勵我戰勝風口浪尖的考驗,直到曙光在前。有了它,我在一帆風順的時候,也不會迷失自己,不會迷失方向;有了它,我即使在風霜雨雪中,也能從容面對命擼階暈搖S辛慫還芩l的旅程有多長,我都會珍愛時光,用心去體會人生的苦澀與甘甜;有了它,不論回家的路有多遠,我都知道心的歸宿,知道母愛是我夢裡平安的港灣,在哪裡才有我人生最美好的樂章。母親離開世俗的世界,已經整整十年了,而母愛的光輝﹐卻仍然時時刻刻沐浴著我。因為我知道,沒有母親辛勞一生付出的一切,就沒有我的今天。

(原文寫於二零零七年。在母親節來臨的時候,懇與網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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