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飛不過滄海 |
送交者: 1974年的逃亡 2003年04月17日20:21:05 於 [跨國婚姻] 發送悄悄話 |
很長時間,張國榮對我來說都是一個陌生人。 喜歡譚詠麟,因為我暗戀的女孩“豆瓣”最喜歡阿倫,她穿豆綠色的衣裳,書包里總放着這個或者那個的專集盒帶——我不知道紐大可,因為“豆瓣”喜歡哼哼“如果你愛我,我要向全世界廣播”,於是就知道了紐大可;我不知道帶墨鏡聲音磁性的林良樂究竟男是女,因為“豆瓣”借給我林良樂《想哭的人不一定流淚》,所以就記住了林良樂。在那個時候,不落行跡的接近自己暗戀的女孩子——而且是個連言情小說都不喜歡讀的爽氣的女孩,沒有比交流盒帶、聆聽女孩津津樂道的八卦星聞更好的方法。我曾經買過一期《中外少年》,豆瓣和朋友們很喜歡那期雜誌,回到我手裡的時候封面和書頁已經揉得象舊書一樣柔軟和順從,雜誌里寫幾個很自立的南方少年(那時候我們都崇拜珠江三角洲所代表的那個“南方”)作者描寫一個中學男生外貌的時候,說“打扮得象張國榮”。張國榮?張國榮是什麼樣子?打扮得象張國榮是怎樣的感覺?錄音機里於是有了《當年情》和《默默向上游》的聲音,輕微的滿足一下好奇心。為了討好“豆瓣”的歡心,我很用心的學譚詠麟,《難捨難分》裡阿倫吐字不準的發音都學得惟妙惟肖,;我還能放粗聲音壓着鼻腔“當天分開不自知”唱一段《一起走過的日子》。可是依然不會、也不學張國榮,一見劉德華鈎着鼻子蓬着頭髮穿着皮甲克走在風裡的鏡頭,女孩們陶醉的神情不比見着F4遜色,可是她們也不怎麼為張國榮着迷。那個時代的兩顆巨星徑渭分明——阿倫的飯食就不支持張國榮;在內地阿倫一統天下,沿海張國榮獨霸一方。 在大學,高中時候球場裡誓不兩立的兩所學校—— 雅一中和雅中的男孩終於合流,我們五個不住校的男生里有兩個是復讀、三個是應屆;兩個是一中畢業,三個是雅中出身;兩個喜歡周啟生,有三個偏愛張國榮,這應該是一個複雜而又有代表性的走讀樣本吧。“阿春”從他帶重低音的隨聲聽里放張國榮的《想你》給我聽,五人私人聚會的時候,阿春模仿張國榮,一邊款款演唱,一邊腕袖、解襯衫紐扣、把手放在襯衣里貼着胸口露出迷幻的表情——薩克斯響起,阿春開始慢慢的扭動臀部,我們驚訝的看着這個最喜歡裝酷的男生努力表現妖嬈迷離的樣子。我們互相使着眼色,開始吃吃發笑。阿春教了我們不少東西,交誼舞、《龍虎豹》雜誌、還有一字一字從發音神態到眼神都自以為百分之一百到位的《想你》。這些散亂的記憶里,《想你》至今依然有用,1999年的冬天,在文化路的卡拉OK里,“呆坐半晚,咖啡早滲着冰冷”從音箱裡擴散出去的時候,就連我這個阿春的學生也得到了掌聲。 美麗其實是個中性詞。張國榮不僅用沙啞醇厚的聲音表現美麗,他還用形體、眼神、表演去強化和不斷豐滿自己的美麗。除了張國榮誰還能勝任阿飛這個角色呢?他自閉、驕傲、放蕩,卻又細緻、憂鬱、沉默,阿飛盤踞在蛛網的正中央,只需要懶洋洋的牽動一下蛛絲、吐出少許粘液,他的俘虜們便自投羅網難以拔足;程蝶衣,拔劍自刎的一瞬,驚人的浮華和絢麗驚飛隕落,他的一生只是迷亂,性別混淆、角色竄位、愛恨撲朔,但從來沒有一秒停止炫耀自己的美。永遠25歲的阿倫,古銅色的皮膚掩蓋不住日漸老去的痕跡,他在燈火閃爍陸離的台上跑動,歌唱,舞蹈,昨日的天皇巨星讓我們的心中感覺一種無奈無助的蒼涼;而張國榮的容顏還是那麼年輕,依舊迷離的微笑着,當他穿着裙子在舞台淺吟低唱,淋漓盡致妖嬈之能事的時候,那種青春一去不再的蒼涼卻還是令人隱約的覺得不安。 這一天是愚人節,我暗戀過的一個女孩的生日——她從街上走過。她手裡小心的拿着一瓶喝了小半的酸奶,她的頭髮剪得很短,臉有些浮腫、發暗,她穿着十分寬鬆的裙子。我認出了懷孕的“豆瓣”。她沒有看見我,一臉漠然的走過故鄉的街去。就好象青春一樣,平平淡淡的就過去了,那麼多年。 這一天是愚人節,我始終覺得陌生的巨星張國榮的忌日——在鍵盤上敷衍隨便的打着字,飛過來的窗口裡說“張國榮自殺身亡!去看頭條新聞!!!”,我相信了,很快——這隻蝴蝶,終於是落入了滄海。明天開始將會有連篇累贅的報道和謠言跟蹤他身前身後的大小傳聞,他的聲音、圖象、表情將大批量的複製生產和再傳播,一切都在合理的想象里,即便是蝴蝶疲憊的合上翅膀、無聲無息的墜落也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你知不知道蝴蝶是沒有腳的?他的一生只能在天上飛來飛去,幻想着能夠飛越所有人都無法超然其外的滄海。一輩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他死的時候。”附着在我們青春的記憶之上,張國榮不似阿飛所說的不落地的鳥,更象企圖窮儘自己一生留在青春夢裡的蝴蝶。 蝴蝶飛不過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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