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開始籠罩城市
空氣中有潮濕的味道
談起你 我比別人都從容
因為我知道 雪有多近
而你 有多遠

遇到他那年，IT公司都還很景氣。在那個大圓圈裡工作的人都很簡單，干很多很多的活掙很多很多的錢。無花沒有想過很快就來了經濟蕭條，或者很快生活就以它本來的複雜面目出現。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從來沒有在意過。

畢業了借住朋友的房子，無花一間他一間。無花挑了靠北的一間，透過大大的玻璃看外面覺得什麼都空蕩蕩的，北方的冬天哪個城市都一樣，什麼都在冬天裡都變的小了一號，留出大量的空白來。房間裡只擺了單人床和寫字檯，連位置都和小時侯家裡的一樣。無花覺得過去的四五年裡想家都好象隔着一層什麼似的，現在卻突然就退回去了，還是十二三歲什麼都不懂又什麼都想懂的時候。小時候養成的習慣一輩子也改不了，無花晚上會抱着被子哭，房間裡沒有人她也哭不出聲。他不常在的。

那天他打電話說要回來了。無花想以後不能在他的房間裡看電視了，有點遺憾。有人說生生世世都是輪迴的，喝碗孟婆的湯就忘了上輩子的事；有人抱怨記性太差，遇到熟悉的場景卻想不起情節，其實是記性太好記起了太多的過往。他推開門走了進來，笑着打了招呼就坐下，遙遠並不陌生。那時侯無花想起了一部電影，叫做《似是故人來》吧。對，就是它。後來很久，無花想着他就心痛時，也問自己：要是時間就是腕上的手錶，是不是乾脆撥過那一刻。每次都是不知不覺的淚流滿面，任畫面慢慢回放。

他靜靜地坐在旁邊，樣子自信沉着。無花注意到他還穿了媽媽織的天藍色毛衣，真實的摸的出紋路。也是因為毛衣，她才覺得他平實的可靠。他喜歡看着她笑，說等了她很久準備一起吃晚飯的。無花想起剛才因為他要回來才刻意在外面拖到很久，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那天晚上她夢到了小時候家門口的那條馬路，她看的到家卻怎麼也跑不回去，累到最後她哇的就哭了出來。夢也就醒了，摸摸臉上還真的潮濕。

冬天的夜晚總是被寂靜拉的很長，無花喜歡聽他說過去的事情，然後就莫名其妙的崇拜。他說等掙足了錢就去新西蘭買棟古堡，再在大草地上放羊。無花就想象着結了麻花辮子，然後坐在壁爐前織地毯。 有時他們也不說話，傳來傳去的看一份報紙。，無花想結了婚就是這個樣子吧，周末去看電影，散場很晚走回來也不覺得孤單。不過很快他又出差了，無花覺得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太冷清了，有點遺憾。

那天報紙說上海的地鐵站里有人跳了下去，而一個月前的這個時候，一個女孩已經跳下去了。無花覺得相似的時間數字其實隱藏了一種暗示，有些神秘的東西不能解釋卻近若咫尺。她害怕一個人呆着的時候，會被神秘不知不覺的包圍。很晚了，無花打開房間客廳很亮，還以為早晨忘記了關燈。打開門又回身反鎖了，他突然微笑着站在了身後，笑笑的說有沒有嚇到。她恍然大悟，以為關聯數字隱喻的暗示已經真相大白。那個誤會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吧，他笑着說不過是個醉酒的編輯從發了上個月的故事。孩子，你想的太多。

他買她喜歡吃的冰淇淋，她打噴嚏時給她吃藥；她做了早點叫他起床，他喝可樂時給他換成牛奶；他們去不同的店裡吃麥當勞，去附近的大學禮堂看電影……無花沒想到多了一個人就多了這麼多東西，幸福象是秋天籃子裡裝的蘋果，滿的要滾出來。那天，她不小心灑了很多的水在地板上，他急急的幫她一點一點的用布吸掉。收拾乾淨了他笑着說，以後什麼也不要你幹了。那微笑讓她莫名的心動，她覺得象是玩了太久的捉迷藏，終於有個人過來說：找到你了，孩子。

好幾個晚上他們一遍遍的看一部老片子, Karen在Denys一次又一次的遠行中磨礪她的堅強，直到她可以獨立面對一切。失去賴以生存的咖啡園後，面對聞訊而來的Denys, Karen只淡淡說一句：我幾乎做了任何事情來引起你注意。她知道他不屬於她，永遠也不會。儘管愛情存在，他只屬於自己。無花知道有一天他也會離開，就象來的時候一樣微笑着。

納斯達克象遊樂場裡的過山車，讓他特別的有錢又一下子特別的沒錢。無花覺得太多的數字總是神秘，她從來就沒覺得那只是錢和股票的問題。他突然就說換了工作要離開了，無花正低頭咬一隻湯圓，舌頭被燙了 一下，眼淚就嘩嘩的流出來。於是那白白的一團在視線里慢慢模糊，變大，最後沒了邊界。她說好啊，就沒了下文。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她有點惱他就只有一句話。然後就很委屈的抱着被子哭了，再後來就睡着了吧。

無花象往常一樣準備了早餐，讓每個簡單的動作都很隆重，她還以為有些習慣養成了就是一輩子的事，有時也是假的。因為還在氣惱他那麼簡單的就決定離開，她決定不去送他，其實也是突然陌生的沒了理由。抬起手臂敲他房間的門時，無花突然覺得自己好象在敲一扇永遠也打不開的門，精疲力竭已無力回天。

當她離開家一個人路過那些街道時，想着他們一起走過的路，坐過的位置，說過的話，就覺得憂傷象疼痛一樣的蔓延開來。坐在辦公室里，看着牆上的掛鍾，不知不覺的淚流滿面。無花不知道那一圈一圈散開的，除了時間還有什麼……那叫愛情的東西，象煙花一樣來的突然，開的絢爛，散的卻也無常……